蕭長寧的視線從梁容和蕭桓之間掃過, 氣氛微妙，又不好當著兩人的面詢問, 只笑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只是宮外不比宮中太平，要多多警惕小心。”

“朕會小心的。”蕭桓點點頭，又看向梁容, 似乎想到什麼似的笑道, “何況，還有皇后在。”

梁容將視線從窗外收回，向蕭桓。

“臣妾并不想在此時出宮垂釣。”梁容忽然開了口，一向鎮定的眼中浮現憂慮, 低聲道，“還請陛下收回命。”

“皇后”

“陛下不必多言。陛下對臣妾的好, 臣妾都記在心里, 只是京師患難未平，還陛下以國事為重。”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起行了個禮道：“臣妾還要習武做功課，懇請告退。”

著梁容離去的背影，蕭桓眼神黯了黯，起想要去追，又怕將蕭長寧一個人丟在這兒不合適, 便轉過臉來可憐地看著：“阿姐”

“皇后上不說, 但心里卻是在擔心你呢。”蕭長寧很大度地笑了笑, 對蕭桓道, “快去追呀，不必管我。”

得了允許，蕭桓這才快步朝著梁容的方向追去。

梁容并未走得太遠，似乎料定蕭桓會追上來似的，只屏退了宮侍，孤站在養心殿外的長廊下出神。

蕭桓握了握拳，放緩腳步走了上去，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梁容刺繡的袖邊，小聲道：“容姐姐，你生氣了”

他喚容姐姐的樣子真是惹人疼，梁容仿佛又想起了當年的初見與誓言，心中不由地一。搖了搖頭，轉過著蕭桓，自從去年年底宮變之后，兩人諸多不由已，已經許久不曾這樣認真地看過這個年忍的帝王了。

“臣妾不是在生氣，而是在擔心。”梁容垂著眼瞼，著那只攥住自己袖子的手，“北狄之事，即便臣妾深宮亦有所耳聞，此時出宮游玩并不合適。”

“可是，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去宮外嗎”

“臣妾雖向往自由，但并不愿陛下為博紅一笑而背負昏君的罵名。”

眼中的擔憂太過明顯，蕭桓見了，反而低聲笑了起來，笑到眉眼彎彎，仿佛又是去年宮中池邊初見的懵懂年。他說，“朕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的，聽你這麼說，險些又要搖了。容姐姐為朕犧牲太多，朕就是為你做一日昏君又何妨”

梁容輕輕搖頭，并不贊許。凝蕭桓許久，這才緩緩手，遲疑地了他清秀的眉眼。梁容的眼神閃，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才輕聲道：“陛下，臣妾曾經的確是想過要與你扶持到老。”

說著，閉了閉目，復又睜開，眼里有粼粼波：“可是我們都太年，而一輩子，又太長太長。”

他們一個竇初開的年紀，太容易心，也太容易沖，曾經的喜歡終究難敵殊途鴻。蕭桓的睫了，只笑笑不說話。

梁容著他道：“皇上放臣妾獨自出宮便可，臣妾會為你的利刃，為你披荊斬棘。”

蕭桓并未回答這個問題，只抬起頭來笑道：“容姐姐，朕能牽一牽你的手嗎”

梁容一怔，隨即不太自在地將手攏進袖中，低聲說：“臣妾的手并不。”常年習武練劍已讓的手掌有了微微的薄繭，雖然不至于糙，但絕對比不上其他貴族子的手白。

蕭桓并未放棄，只輕輕地攥住的手腕，而后往下順勢握住了的指尖，笑得很是滿足：“可是，唯有容姐姐的手能讓朕安心。”

不知為何，梁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即將崩塌，潰不軍。

帝后出宮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底，那時月牙湖正是荷葉田田，紅蓮初現花苞的時節，放眼去，蓮葉如碧波搖曳，鴛鴦水鳥雙宿雙飛，算得上京師城郊一大盛景。

可蕭長寧是沒機會去觀帝后出游的空前盛況了，這幾日雖然不再反胃，子卻乏力得，小解頻繁，腰也時常酸痛，加之天氣越發炎熱，渾都是懶骨，更加不想出門走。

每日曬曬太看看書，倒也不難捱。出游前一日，蕭長寧正倚在庭中涼的藤椅上看書，初夏的還不算炙熱，曬得人昏昏睡，看了十來頁便打起了瞌睡，索將書合攏，手掌枕在臉頰下，如嬰兒般側蜷在藤椅上小憩。

正睡得迷迷糊糊，約有腳步靠近，接著淡去，一大片影籠罩了。朦朧間覺臉上傳來的，擾得不得安寧。蕭長寧皺了皺眉，并未睜眼，還以為是阿朱在給臉，便含糊道：“阿朱，別鬧”

“喵~”

一聲悉的貓將的神智從周公拉回，蕭長寧睜眼，正巧對上琥珀那張斑斕的臉。琥珀親昵地喵嗚著，子蹲在口，潤的鼻尖在臉上蹭來蹭去。

蕭長寧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而后順著琥珀背上那只擼的大手去，正巧對上沈玹含笑的眼眸。

“本宮是在做夢麼”蕭長寧眼里才殘留著驚愕，可角的笑卻是怎麼也不下去，手將了一圈的琥珀挪開，起環住沈玹的脖頸。到他上

的溫度，笑了笑，“太真實了，不像是夢啊。”

沈玹說：“來看看你，順便將丑貓帶來給你作伴。”

被說丑貓的琥珀不服，示威般喵嗚一聲。

沈玹并不理會琥珀的無理取鬧，只手環住蕭長寧，兩人雙雙倒在狹窄的藤椅上，將藤椅得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仿佛隨時面臨肢解。

但蕭長寧已顧及不了那麼多了，只仰首迎上了沈玹的。

被主人棄的琥珀在一旁喵喵直，似是抗議，用小爪子撓著沈玹的皂靴，無果。

兩人吻得熱烈纏綿，藤椅吱呀吱呀，驚起了花架上的數只鳥雀。

“明日就是皇上出游的日子，本宮以為在事結束之前見不到你了。”蕭長寧艷麗，泛著水，微笑著著沈玹，與他額頭相抵，鼻尖相，呼吸纏著呼吸，心中空的地方瞬間被填滿，連空氣都仿佛散發出甜的芬芳。

沈玹了的臉頰，目帶著審視的意味，“聽聞子懷孕會圓潤些，你怎麼反倒清減了不。”

蕭長寧指點了點他藏在領下的結，小聲哼哼道：“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興許是太想你了。”

沈玹目倏地變得深邃起來，像是一汪幽黑的深潭。他捉住蕭長寧不聽話的手，低聲警告：“別，我已忍了太久。”

蕭長寧默默回作的手指，果然不敢再。

兩人靜謐地依偎了片刻，蕭長寧問道：“明日都準備好了麼”

沈玹輕而低沉地嗯了聲，呼出的氣流的耳朵，微。

蕭長寧不知想到了什麼，嘆道：“本宮越發覺得桓兒和你很是相似。”

“有麼”

“有。雖然兩人的氣場不盡相同，一個綿里藏針，一個鋒芒畢，可你們骨子里的狠卻是一樣的，為了達到目的，甚至可以以做餌。”

沈玹并不反駁，只低聲道：“多謝長公主殿下夸獎。”

“誰夸你了”蕭長寧惱地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你和桓兒都要平安歸來，若敢負傷，我饒不了你”

沈玹挑眉，反問道：“如何饒不了我”

“我便，我便”蕭長寧想了半天，最后只弱聲來了一句，“我便再也不要理你了。”

“那不。”沈玹輕輕著的下頜，讓轉過臉來看著自己，語氣又恢復了初見時的狂妄，“殿下若不理本督，本督就只好將殿下綁在本督邊，直至殿下愿意理本督為止。”

然而蕭長寧已不怕他了，哼了聲：“你敢”

沈玹輕笑，低嗓音道：“自然不敢，我舍不得。”

兩人閑聊了一刻多鐘，沈玹便起要走。

“過了這幾日，便可天天陪你。”沈玹吻了吻的眼睫，“委屈你再等等。”

蕭長寧不想讓自己看起來膩歪不通理，強住心頭的不舍，輕輕頷首道：“那好罷。你萬事小心”

上說得豁達，可眼神卻藏不住心事，格外令人心疼。

第二日清晨，東廠和錦衛的兩支隊伍便護送著帝后的馬車出了宮。

他們出門的天氣不算好，云墨低垂，悶熱的風一陣接著一陣，似有大雨將至。沈玹和溫陵音一左一右護著明黃垂簾的馬車，方無鏡和越瑤分別領著廠衛跟其后，而馬車人影憧憧，約可看見帝后穿著朱紅的常服坐在車，面容卻看不真切。

出了午門，宮墻和京師城門之間還隔著阡陌通的市坊，這里魚龍混雜，最容易滋生意外。

沈玹眉目一沉，抬手示意后的方無鏡：“戒備。”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并非多余，隊伍剛駛琳瑯街不遠，忽見遠屋檐上寒一閃，接著，數十支羽箭如雨般破空而來，越過廠衛，徑直向馬車車

呵，果然上鉤了。

“護駕”

“保護皇上”

隨著侍從們的驚呼，沈玹瞇了瞇眼，銳利的目直勾勾地盯著被釘刺猬的馬車。溫陵音也在看馬車，兩人冰冷的視線在空中織，如利刃相撞出火花無限，又互相錯開。

屋檐上的刺客如一群寒騰躍起，已然發進攻。

背映著蒼穹狼煙，敗在此一舉。沈玹勾起角，緩緩抬起下頜對溫陵音道：“與本督結盟，如何”

溫陵音沒說話，只沉默著出佩劍，策馬行向沈玹，而后在沈玹沉穩的目中，將劍刃斜斜舉向頭頂。

沈玹會意，亦橫手舉起佩刀，刀刃與溫陵音的劍刃相抵，在空中形一個十字形。

所有的廠衛都瞧見了，俱是出刀劍指向空中。馬車，一朱紅繡金龍袍子的年手攥住自己面前的一支流箭，嘎嘣嘎嘣嚼著松子糖，含糊道：“哎呀，廠衛結盟了，這可是千古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