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川往事》第23章

晃眼間便到了年末。CGP每年圣誕之前都有一個正式派對,邀請員工和家屬參加。我從柜里找出幾件很久沒用過的東西:一件黑,一個銀灰面料鑲著綠的手袋,一雙藍牛仔布帶著閃石的平底鞋。后面兩件都是六年前瀝川從瑞士回來時買給我的。此外,他還送給我一只小巧玲瓏的手表,上面鑲著三圈小粒的鉆石,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我怕丟了,只有重要的場合才會配戴。其實,所謂的重要場合,我沒遇到過幾次。好像只在一位同學的訂婚宴上戴過一次。

和瀝川分手后,我的就停止了生長。整整一年,月事紊。我吃了無數瓶烏丸,才漸漸恢復。說來奇怪,我上變化最大的地方竟是我的視力。由六年前的完視覺變了現在的左眼4.5,右眼4.0。我平日戴一副形眼鏡,睡覺時常常忘記取出。上班眼睛,又常常把它弄掉。所有我有一副瑪瑙的樹脂眼鏡,放在包里備用。

圣誕那天,我化了淡妝。看見我的同事們個個鮮艷奪目、花枝招展。我躲在一個沙發上喝酒,喝了三杯,煙癮犯了,又溜到了臺上吸煙。等我回來的時候,正餐已經開始了。我匆匆找了個座位,艾瑪笑瞇瞇走過來,特地坐到我的旁邊。

“你看,今天除了張總——人家夫人出差——只有你我是孤家寡人。怎麼,和蕭觀吵架了?”

“沒有。”

“剛才你一進門,知不知道翻譯組里有多人在心底稍稍地尖?”

我嚇了一跳,連忙掏出鏡子,左照右照:“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用手托著腮,審視著我,半天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坦白告訴你艾瑪姐,你的背后是什麼來頭。”

“什麼來頭?我沒來頭。你看我這樣子:中午吃快餐,晚上泡酒吧,手機從來不響,這是有來頭的樣子嗎?”

指了指我的手袋:“這個包是你自己買的嗎?”

我對時尚沒有研究,但知道瀝川送的東西不會便宜,只得搖頭:“人家送的。”

“又是那個‘前男友’?”

我沒吭聲,心里有點煩。艾瑪每天最大的興趣就是看時尚雜志、買名牌服。見我不想回應,艾瑪將紅紅的一個圓圈兒,目迷離,充滿八卦:“你的‘前男友’,是誰?”

“說了你也不認得。”

“Try me.”

艾瑪是場老手,游廣泛。我繼續沉默,想知難而退,不料又盯著我的鞋子猛看:“這雙鞋也是好貨啊!你姐姐我的收,早在門的時候就是同行里最高的。但我從來消費不起這些東西。”抿了一口酒,紫紅的酒漿在杯中搖,“九通是什麼眼,CGP是什麼眼?為什麼來的人是你?嗯?就憑你這二類大學的文憑?北大、北外的學生,出了校也是一方神圣,到這里就如過江之鯽,削尖腦袋都鉆不進來。說你沒有后臺,誰信?”

我咝地一聲,笑了:“艾瑪姐你呢,你是什麼大學畢業的?”

“我十四歲進北大年班,北大法語系碩士。我拿過全國比賽的一等獎。”

“我是個舊市的高考冠軍,不進北大不是我分數不夠,而是家里沒錢。我也是碩士,我也拿過全國比賽的一等獎。艾瑪姐,英雄惜英雄,何必計較出?”

見我著惱,又陪笑:“艾瑪姐是關心你。看你沒男朋友,想給你介紹一個。自然得先打聽打聽上一任的況。俗話說,曾經滄海難為水,你以前的男友把價碼也弄得忒高了,讓我們這些有心幫你的人,難以下手啊。”

原來是這樣。我一聽就泄氣,將進沙發繼續喝酒:“艾瑪姐,我被人傷過心,此生此世,不談。”

“哎喲喂,小小年紀,”失笑,“發這麼毒的誓干嘛?這世上的男人有幾個是好東西?對他們不能太認真。一認真準吃虧。我這個月見過幾次蕭觀,人家可是次次都問起你喲。”

其實蕭觀一直都很關照我。特別是在幫我改進英文這一點上,讓我心存激。此外,他才貌雙全、事業有,就算不完也談不上令人厭惡。怪只怪我早已習慣了瀝川待我時的溫謙讓,對蕭觀上的那“霸”氣實在產生不出好

我假裝了,要了一塊烤得七分的黑椒牛用力地切割著,趁機轉移話題:“對了艾瑪,向你打聽一個事兒。昨天工程部派了一個件工程師過來,把我電腦的文件全部考貝了一份,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悄聲說:“聽說是溫州的標出了事。有人將我們的設計方案給了迦園國際。”

迦園國際建筑設計集團是CGP目前在溫州項目的最大競爭對手。我聽罷暗暗心驚。

“頭兒們全都急了,派人追查設計圖有哪些人看過。”斜眼看我,“你負責翻譯設計說明,有機會接圖紙,自然也會查到你。”

我的確譯過不設計方案和設計說明,附件上當然會有圖紙。可我只顧著找圖紙里的英文字,本不記得哪一張屬于哪個項目。我倒不但心是我不慎泄。CGP在圖紙管理方面有嚴格的作程序,我每次都認真執行,不可能有紕。我擔心的是我利用上班時間訪問過的站,會不會留下記錄,雖然每次關機之前,我都記得清除瀏覽里的歷史。所幸我的原稿一直存在U盤里,在辦公室的機子里沒有備份。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害怕,有點做賊心虛。

我正胡思想,驀地聽見艾瑪說:“其實現在查已經太晚了。

離投標的截止期只剩下了十二天。現在又是年底又要過節,想重頭再來,既沒時間也沒心思。那個C城改建,投資三十幾個億,外觀和園林由江總和張總親自設計,本來是勝算在握的。CGP這回的損失可是不小。這年終晚會,以前江總必來。你難道沒發現,江總這幾天都不在公司?”

我一個小小的翻譯,只做我份的事。哪個老總來不來公司,我從不關心。我加快速度吃完飯,發現不人還留在大廳里閑聊。我假裝去洗手間,其實是想溜回家去寫小說。走到門邊,忽然聽見有人我:“安妮!”

我忙回頭,見是CGP的副總張華。

“張總。”

“安妮,公司最近有點事,你能在圣誕期間出趟差嗎?”他說,神很嚴峻。

“當然可以。”我看著他,多有點心虛。琢磨是不是我上班時間寫小說事發。

“抱歉,按理說這個時候不當來找你。”他說,“可是公司里的英文翻譯,單的只有你一個。其他人都有老公和孩子。”

“沒關系。去哪里?什麼時候?”

“溫州。今晚十一點的飛機。我們已經訂好了賓館。”

我看看表,剛剛七點。

“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給你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夠嗎?我派司機送你回去,然后八點整接你去機場。”

“好的。”

“也許你聽說了,公司的設計方案出了點事,時間所剩無幾,所以才會有此非常行。”

“完全理解。”

“那麼,機場見。”

我趕回公寓換了套日常穿的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因為多喝了酒頭有點暈,就在冷水里洗了把臉,等我走出公寓,張總的車已經到了,他正站在車外煙,顯然已經等了我一段時間。

“對不起,不知道今晚會出差,我可能多喝了幾杯。”進車門的時候,我的頭在車窗上了一下,顯得很傻。

“沒關系。”他笑了笑,“以前翻譯部的朱小姐,酒量也很好的。”

一路無話。

汽車到了機場,我走出車門,被冷風一吹,酒醒了大半。然后,我突然發現眼前一片模糊。

我居然沒戴形眼鏡!

可能就是在洗臉的時候弄丟了。

我下意識地手袋,備用眼鏡不在,放在瀝川給我的小包里了。我現在背著的是平日上班用的帆布雙肩包。因為輕且有很多夾層,我很喜歡用。

我暗暗安自己,不要。溫州那麼大,不會沒有眼鏡賣,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商場配眼鏡。然后我拖著行李箱,如影隨形地跟著張華。

不一會兒,我們在到了另外幾個人。我只看得見一群模糊的人影。張了聲:“江總。”

這些人在我不遠停下,辨不清相貌。依稀認得出是江總和CGP的幾位建筑師和制圖師。每人手中都提著一個筆記本電腦。

“飛機已經到了?”張華問道。

“到了,他們可能正在拿行李。”江浩天回答。

原來,他們還要等另外一撥人。

接機口十分嘈雜。我忍著上涌的酒味,跟著眾人在圍欄外默默等待。過了約半個小時,江浩天和張華忽然疾步上前,余下的人也都跟了上去。顯然,他們接到了要等的人,正在那里握手、寒暄。我什麼也看不清,只覺眼前有很多人頭在晃,有很多牌子在揮舞,有人擁抱,有人尖,影影綽綽,似真似幻。

這場景讓我想起點什麼。六年前,我在這里等過瀝川。他的飛機一點到,我生怕誤了,九點就趕到機場。等得那麼久,到底還是瀝川先看見我,我地抱他,長久不肯松開。那時的我,真的只想把他折一道手帕,永遠裝進自己的兜里。

現在,多日子過去了?一切都茫然了。

我默然地想著,面前的人群忽然分開。

我抬起頭,看見一個影向我走來。

其實,那只是一個穿著大的黑影。我認得他,是因為那走路的姿勢我再悉不過。

然后我就看見了一張臉,離我很近,卻看不甚清。

我突然意識到,今天沒戴眼鏡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我聽見江浩天向這個人介紹:“王先生,這位是我們新來的翻譯安妮小姐。英文系的高才生。來接替以前朱小姐的工作。安妮,這位是CGP蘇黎世總部的王瀝川先生。”

一只手向我過來,我亦手過去。手,仍然是冰涼的;淡淡的氣息,依然是薰草的味道。

“你好,”他遲疑了一下,“安妮。”

我覺得我的溫霎那間降到了零度,涌到頭頂的,凝固了。

我聽見自己的回答無比淡定:“你好,王先生。”

然后,他后的一個人推著行李,也騰出手來和我握手:“你好,安妮,我是王先生的助理蘇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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