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天子坐在龍輦上，從得勝大街一路來到南城門。

龍輦后面，是一眾朝中重臣。

算一算時間，今年是承德天子即皇帝位的第十九年，平南侯李慎繼任平南侯的第十五年。

過去的十五年里，南疆屢屢生變，平南侯李慎在京城的日子加在一起不會超過三年，每一次李慎從京城出發，南行平叛的時候，承德天子都會親自趕到南城門，送一送這個老朋友。

隨著龍輦駕到，李慎以及平南侯府的部曲恭恭敬敬的半跪下來。

“臣等，叩見陛下。”

李信也不得不跪了下來。

在私下里，皇帝可能并不在乎跪不跪，畢竟為皇帝，可能早就看厭了一群磕頭蟲，但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該跪就必須要跪。

這是禮法，是規矩，是國之基。

同時，也代表了皇權的威嚴神圣。

承德天子緩緩走下龍輦，并沒有看跪了一地的人，而是徑直走到平南侯李慎面前，親手把這位柱國大將軍扶了起來，面帶微笑。

“大將軍快快請起。”

李慎站了起來，彎抱拳：“多謝陛下。”

承德天子這才環視左右，淡然道：“都起罷。”

四周的人這才站了起來，都是彎下子。

“謝陛下。”

李信和九公主現在平南侯府的部曲后面，也跟著站了起來，清河公主有些怕自己的父親，故意躲到李信后，沒有敢面。

按照規矩，是不該在這里的。

好在是一個公主，還不會有太多忌諱，像姬桓姬溫這些份敏的皇子們，本不敢出現在這里。

因為皇子們不能接近大將，更不可能送大將出征了。

承德天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李慎，然后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記得十幾年前，你還是個年人的時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現在十幾年過去了，你都已經生了白發，還是不得不替大晉奔忙，朕于心有愧啊。”

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年紀是相仿的。

承德天子今年四十五歲，李慎比他小兩年，今年是四十三歲。

這個年紀，換到后世可以說是正當年，但是在這個平均年齡不到五十歲的年代，這個年紀已經很不小了。

李慎愧低頭，恭聲道：“陛下折煞臣了，先父與臣兩代人都在南疆平叛，加在一起已半甲子有余，至今沒有替陛下掃清南疆，實在是無能之至，若不是陛下厚，臣是萬萬沒有臉面再去南疆的。”

你們父子兩代人，不是無能，是太有能了…

雖然心里這麼想，但是承德天子明面上仍然一副笑呵呵的樣子，他手拉著李慎的袖，微笑道：“李卿這是哪里話，李逆盤踞南疆已經一百多年，頗有些基，西南地勢又多山，易守難攻，李卿父子兩人鎮守南疆三十年，先后平定叛十余次，沒有讓南疆生出太大的子，已經是難得的大功了。”

政治上就是這樣，有時候你哪怕心里恨了對方，卻不得不挖空心思，替對方開。

因為還沒有到翻臉的時候，就必須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李慎聽了承德天子的話，不已，他低頭抱拳，幾乎哽咽：“李慎無能，這麼些年唯恐墮了先父威名，能得陛下諒，實是我李家之福，先父在天有靈，聽到陛下這番話，定然也要激涕零！”

承德天子輕輕嘆了口氣，拉著李慎的袖，語氣誠摯：“三十年來咱們兩家都是互相扶持，不用如此，況且你我乃是兄弟，又不是什麼外人。”

君臣兩個人寒暄的話，在外人看來，的確是君臣相得，不遠的李信，已經猜出了他們之間有極為激烈的矛盾，此時再把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難免有些慨。

都是老戲骨啊……

前世的他在職場上攀爬的時候，也難免說些違心的話，但是他就做不到這君臣二人這麼自然，看看這語氣，這神態…

要不怎麼是人家坐在高位上呢？

不頒個獎可惜了。

就在李信在一旁胡思想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承德天子喚他的名字。

李信猛然一驚，連忙上前，對著這位天子躬抱拳：“陛下。”

承德天子拉著李慎的袖，指著李信笑呵呵的說道：“李卿，這個年人你可能還沒有見過，朕給你介紹一下，他李信，早些時候京城里都在傳聞他是你的兒子，后來才知道是一場誤會，不過他在京城里替朕拿了兩個李逆的皇族，還算有些功勞，這一次朕準備讓他跟在你邊，去南疆見識磨礪一番。”

說到這里，承德天子瞇了瞇眼睛，微笑道：“不知道李卿可有什麼意見？”

承德天子當然知道這父子兩個人是見過的，不過那天晚上李慎是“”去見的李信，所以這位皇帝陛下就故意裝作不知道。

承德天子對李信招了招手，面帶微笑。

“李信，快來見過朕的柱國大將軍，要是他肯沿路指點你一些，就夠你將來用無盡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躬抱拳：“卑職羽林衛校尉李信，見過柱國大將軍。”

李慎面無表的點了點頭，很是生的說道：“年紀輕輕就做到了校尉，將來就不可限量。”

承德天子轉頭看了李慎一眼，詫異道：“李卿怎麼面不喜，可是不太喜歡這個年？那這樣，朕給李卿換一個人。”

李慎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出一個笑容：“陛下誤會了，臣在軍中都是這麼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并不是不喜。”

承德天子點了點頭：“李卿在軍為帥，自然要威嚴一些，朕理會得。”

他微笑道：“除了這個年，史臺還有三個新科進士，要跟你一起去南疆看看，你放心，這些人只是去南疆看看況，在軍中沒有任何權柄。”

李慎低頭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南疆一切權柄都是陛下的，臣只是代陛下執掌，陛下若有收回去的意思，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承德天子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慎一眼。

“李卿這話當真？”

李慎面肅然：“自然當真。”

天子哈哈一笑：“罷了，除了你之外，旁人可指揮不來平南軍，這南疆還是要靠李家才。”

這一句半開玩笑的話，讓李慎背后有些發涼。

承德天子說了這句玩笑話之后，又手指了指李信，咳嗽了一聲，對著李慎低聲說道。

“還有就是，這個年人近來與朕的小兒頗為要好，大不中留，他估計是要做朕的婿了，你在南疆留點心眼，可不要讓他死嘍。”

天子對李慎眨了眨眼睛。

“不然，朕的那個九丫頭鬧起來，可就麻煩了。”

李慎躬低頭，聲音低沉。

“臣，遵陛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