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元》第6章 雪中送炭
都烈和烏圖見這對小男雖然穿的簡陋,但臉白皙潤澤,一看就是養尊優過慣好日子的,而且氣質都很出眾,一般人家本養不出這樣的子,必是出大家無疑。
小半隻羊在火堆上烤著,不時滋滋冒油,引得兩條大漢不斷矚目,看樣子倒像是來鐸老爹家蹭吃的。
接下來三人的談話,讓李和崔秀寧對海盜滅門的事更清楚了。
“那些海盜,約莫只有三五十人。據說其中不但有高麗人和漢人,還有倭人。不到兩年,已在江華連作幾個大案,傷了近百條人命,惹的郡守大怒。”
“今早郡守府再發捕盜文書,下了重賞。有獲悉該夥海盜巢者,賞錢五十貫。斬獲一人,賞賜百貫!”
“你想領賞?我勸你熄了此念。莫說海盜狡兔三窟,海上遍尋不得。就算你知曉了巢,不過送死罷了。昨夜有人瞧的真切,海盜人人鐵甲,銳不可當。我們沒有刀甲兵,如何能和海盜對陣。”
“我們真人,不該如此怯懦才是。”
“你們別爭了。披鐵甲的海盜見,必是銳潰兵無疑,你們休要冒險。”
“郎……老爹所言極是,我等聽命便是了。”
“被滅門的樸家還是個小世族,這夥海盜屠了一家士族,遲早被滅。聽說除了水軍節製使在調兵,島上各家世族的家兵也要出海剿殺。”
“那又如何?茫茫大海如何尋得?徒費錢糧罷了。”
“別說了,都了……”
聽到幾人說起捕盜,崔秀寧明顯有點激,這明明就是警察的事啊!想到這裡,覺得分到的烤都沒有滋味了。
一直滔滔不絕的都烈和烏圖,此時一句話也不說,風卷殘雲般對付手裡的烤,看樣子平時的生活的確清苦。
不一時,小半隻羊就變一堆骨頭。
鐸道:“大前天倒是好運,竟獵到兩隻羊。還剩一隻,你二人分了帶回,給家裡的高麗娘子打打牙祭。”
烏圖推辭道:“這如何使得?如今食金貴,怎能要郎……老爹的獵?”
如今連糧食都不夠吃,更別說吃了。江華島雖然是海島,但海灘太,沒有漁船也打不了魚。打獵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除了有箭,還得有弓箭。烏圖和都烈雖然箭都不差,卻沒有弓箭,不了獵,也就搞不到吃。
弓箭本來就製作不易,需要耗時很久,而且用來做弓弦的牛筋,更是俏資,價格昂貴。一副最便宜的八鬥力柳木弓箭,在江華山城也賣到十貫,一般人家本買不起。好點的弓箭就更貴了。
鐸說道:“無妨,一隻羊而已。不過我去日無多,快要拉不弓了,以後難有吃食。等轉過年,弓箭就給你們吧。”
都烈和烏圖神黯然。連李和崔秀寧也心生不安,想不到很快老人就沒有食了。其實他們一來就有吃,也幸虧遇到鐸。
鐸笑道:“爾等休做兒之態。等這兩日雪停,我再進山運氣,隻獵換袋糧食。”
李忍不住問道:“為何不設陷阱捕獵?”
都烈搖頭:“李兄弟,沒人敢設陷阱。”
烏圖冷笑著解釋道:“十幾年前,江華島還是高麗王都,所以當時島上王室貴族頗多。這些人吃飽了無所事事,就到山上詩作賦,誰想啊,有兩個貴族子弟自己大意落陷阱而死。”
“嘿嘿,這可不得了,高麗王大怒,
將挖陷阱的獵人抓住,全家五口全部以犬決酷刑。還下令從今往後有敢挖陷阱者,全家以犬刑。你說,誰還敢挖陷阱捕獵?” 崔秀寧對刑法很興趣,忍不住問道:“什麼是犬刑?”
李給“普法”道:“就是把人捆起來,和了幾天的狗放在一起,讓惡狗活活撕碎吃了。”李給解釋,心說這棒子民族還真是自古到今的奇葩,連搞個死刑都這麼新奇。
就是在現代社會,朝鮮不但保留了犬刑,還發明了炮刑,把人綁在大炮口上,轟隆一聲轟渣,一副絕不能惹的樣子,就問你怕不怕。
崔秀寧聽到解釋,心裡湧起一憤怒。這個世道太野蠻太沒有人了吧?挖個陷阱全家竟然都要被咬死喂狗!
鐸說道:“高麗國法對庶民和賤民甚是嚴酷,但比起蒙元還是要好些。現在的中原,私自收藏一把菜刀就要全家連坐。敢說‘胡’字,就要拔舌。”
“忽必烈雖然下詔說寬刑慎法,珍惜人命,但不過是騙人的鬼話,因為他的寬刑慎法。只是針對蒙古人和目人犯法。”
“至於他族之人,不過奴隸,自然不適用‘寬刑慎法’,一旦犯法,甚至不經有司審理,既由當地蒙古甲主或達魯花赤一言決,不刑案。”
都烈怒道:“如今還留在中原的真人,都被瓜分為奴。江南江北的百姓俱為‘驅口’!”
烏圖道:“聽說忽必烈的寵臣阿合馬,既分得奴隸七千多人,雖多以漢人為主,卻也有不真人。”
鐸歎息道:“空說無益,還是罷了。”轉頭對李說道:“昨天我想的差了,思慮不周,貿然去柳府售賣腰帶似有不妥。”
李道:“老爹也認為柳家會搶奪賤買?”
鐸道:“柳家家主自重份,未必如此下作。可柳家那些紈絝子卻會。高麗世家大族子弟,盡多貪婪狡詐之輩,卑劣之流屢見不鮮。彼輩聽你口音便知是外地來客,見你彩金腰帶稀罕貴重,貪心一起禍不可測。”
崔秀寧破天荒的說道:“老爹,我們也是世家出……”聽見不能賣腰帶,有點急了。
鐸道:“你們久在中原,還未認祖歸宗,穿著簡陋,隨從無一,靠一個李氏崔氏的名頭,本鎮不住柳家這個坐地虎,彼輩完全可以不承認你們的世家份,甚至殺人奪財。”
李很是失,“那就是此路不通?”
鐸搖頭:“那倒不是。還是能賣的,一是你們認祖歸宗,坐實世家子弟的出,有家族為盾,無論買方是誰自然都會守規矩。第二就只能悄悄尋找可靠的買主,這個急不得。”
李歎息道:“那還是慢慢尋找可靠的買主吧。”
都烈問:“李兄弟為何不乾脆回仁州認祖歸宗呢?過了海峽,一日便到仁州了。”
李編道:“我生長中原,如今產業全失,兩手空空,如何有面目回歸仁州?就算覥回去,族人怕我分潤家財,也未必認我。”
“即便認了我,遭排也是難免的尷尬。所以,我想先在江華立住跟腳,積攢些財才好回去見面。”
鐸點頭認同道:“正是此理。”李說的一點沒錯,他兩手空空的回去,以世家大族的人淡薄,必定日子難過無比,能否被接納也是未可知。
鐸沉了一會兒,說道:“既是你們想暫時住在江華,那我就借你們一院子。那曾是我高麗妻弟所有。”
“五年前妻弟獨子被蒙古人抓了兵役,死於海上,妻弟夫妻因悲傷相繼亡故,他家就荒廢了。好在還有幾件家,要是你們不嫌晦氣,大可放心住下。”
李頓時出激之,很乾錯的說:“大恩不言謝,如此就多謝鐸老爹了,來日晚輩必有回報。”崔秀寧也連聲謝。
鐸點點頭,然後走到牆角,在一個罐子裡翻了半天,接著捧出一把銅錢。
都烈和烏圖面面相覷,想說什麼,卻終於一個字都沒說。
“就剩下不到三十文錢了,你們無分文,先拿去解決這兩日的吃食,其他的我也無能為力了。”鐸說道。
“老爹,這……晚輩如何能?本已惠良多……”李其實很想接過來,但終究很是愧疚。這應該是鐸最後一點錢吧。
鐸將一把銅錢塞到李手裡:“雖說大丈夫何患無錢,但自古一文錢難到英雄漢,休要推辭。”
鐸老爹雪中送炭,李不很是,他現在是真缺錢啊。崔秀寧也有點想哭。
看李收了銅錢,鐸又對都烈道:“都烈,趁著天早,你就帶他們去那荒院,幫他們拾掇拾掇,也好及時住下。”
都烈答應,當下讓李兩人跟他去鐸妻弟留下的荒院。
兩人再次拜謝鐸,然後跟著都烈離開鐸的家。
烏圖等到李和崔秀寧走出小院,立刻向鐸問道:“郎主,為何要這麼幫他們?”
鐸道:“落難之際能幫便幫,也算結個善緣。而且這小夫婦也讓老夫想起兒子兒媳,不忍見其寒罷了。”
烏圖突然跪了下來,嘶吼著說道:“郎主,再帶族人們拚一次吧!郎主為宣宗皇帝長孫, 大金嫡脈,為何就不能帶族人和元廷死戰到底!”
鐸滿是悲愴蕭瑟之,慢慢說道:“烏圖啊,老夫的話你為何聽不進去?大金已亡四十余年,故國中原猶如夢幻,如何還能死灰複燃?復國大計豈非癡夢?”
“你們的父祖已經為大金盡忠,老夫不想你們再為早就不存在的大金枉顧命,讓殘存的族人為虛無縹緲的王圖霸業消耗殆盡。”
烏圖咬牙道:“郎主,茍活何如一死?中原多族人苦難,郎主真的忍心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嗎?我們像狗一樣在高麗寄人籬下又為什麼?”
鐸無力的坐下來,“烏圖,老夫年過花甲,去日無多,這些年屢遭大變,早就心灰意冷。我完鐸從不怕死,卻怕最後一點真人因我而死絕,連種子都剩不下!”
“這些年我們起事過多次,每次結果都是讓蒙古人殺的更多,殺的更狠。老夫在中原的妻子因我被殺,高麗的妻子也因我被殺,老夫老了,不想看到你們被殺了。”
烏圖泣不聲的伏地,“郎主……”
鐸繼續說道:“現在南方大宋已亡,蒙元更無敵手,時機再無,萬不可輕舉妄。真人只要活下去,哪怕過去再久,終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烏圖厲道:“郎主,就算不能復國,我們也要報一次仇。我和都烈已經聯絡到三別抄義軍殘部,謀劃聯合攻打開城高麗王宮,殺掉高麗王后這個元廷公主!為慘死的真人討回一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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