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躺在行軍牀上，雙手抱在腦後，眼睛盯著帳頂，一不。

神纖細的腰肢在他眼前不停的扭，永不休止，甚至越來越狂野。

祭祀結束，他以理軍務爲名，搶先回到了中軍大帳，就是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失態，不想沉迷於神的。可是這一切都是徒勞，他本無法專心理軍務，眼前只有神靈的舞姿。

不愧是細腰宮的後人，這腰肢真是盈盈一握，纖細而富有韌，百折不撓。

“我真是中了邪！”孫權一聲長嘆，翻坐起，咬了咬牙。他雖然好，卻不急。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求雲雨之歡。

神就在隔壁的輜重營裡，招之即來，只是來了之後怎麼辦？剛剛舉行完祭祀，軍心稍有安定，便招神侍寢，豈不是白忙一場。

或者，招一個普通的巫，稍解燃眉之急？可是珠玉在前，又哪有心思把玩頑石呢。

就在孫權進退失措的時候，一個親衛推帳而，連忙上前施禮。“大王，有客來訪。”

“有客？”孫權看了一眼帳外漆黑的夜，心生警惕。這時候怎麼會有客人？

親衛遞上名刺。孫權看了一眼，面大變，急聲道：“人在哪裡？”

“在營外。”

“帶進來。”孫權喝道，隨即又吩咐了一句。“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親衛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孫權。要將一個大活人從營外帶到大帳，怎麼可能不讓別人看到？

見親衛無措，孫權也會過意來，知道自己這個命令荒唐，揮揮手，示意親衛速去。親衛走了，孫權轉取下大氅，披在上，掩飾住自己的醜態，來到前帳，來回踱了幾步，見案上文書雜，連忙收拾了一下，將文件歸攏收好。又從後帳取出一壺茶和茶杯，在案上擺好。

時間不長，帳外響起腳步聲，孫權立刻站直了，了臉，出溫和的笑容。

帳門掀開，一個清瘦的影閃而，親衛站在門口，手按長刀，警惕地看著這個與衆不同的客人。孫權揮揮手，示意親衛退下。親衛雖然不解，卻不敢違抗命令，躬施禮，退了下去。

來人解下頭上的風帽，出一張年輕的臉龐，一雙發亮的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大王，深夜來訪，打擾了大王休息，死罪死罪。”

孫權擺擺手，引來人座，又親手倒了一杯茶，推到來人面前。“公淵，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多謝大王關心。”來人接過茶杯，呷了一口，將茶杯輕輕放在案上。“我剛從都來，趕慢趕，總算趕在大王與曹戰之前趕到了。”

“都況如何？”

“不太好。伏貴人和皇長子住的院子被重兵包圍，本進不去。”

孫權眼神微閃，想說什麼，話到邊，又咽了回去。

“我在營外時，聽守營的將士說，大王請山上的神設祭了？”

孫權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安軍心，權宜之計。”

“沒錯，正是權宜之計。”來人指指孫權，一字一句地又說了一遍。“權……宜之計。”

孫權目一閃，聽出了言外之意，卻佯作不解。“公淵，這是何意？”

“大王，這是你的機緣啊。”

孫權眉心蹙起，出不悅之。“公淵，神不是普通子，不可。”

“大王有所不知，這南陵山上的神與衆不同，乃是祝融之瑤姬與楚王之後，兼有神靈氣與王者貴氣，非等閒人可，非大王不可。放眼天下，除了陛下，還有誰比大王尊貴？大王，這是天賜姻緣，不取不祥啊。”

孫權一愣，如夢初醒，心中狂喜，臉上卻不肯出破綻，只是眼角控制不住的搐了兩下。他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魂不守舍了，這就是上天賜予他的姻緣。

我就是王者啊。

巫山神只與王者結姻緣，不選我，難道選對面巫縣裡的曹？況且這個時候來到我的大營，已經說明了一切，只等我去召喚，我卻因一念之差，在這裡苦苦煎熬，實在是蠢了。

“這……是天意？”

“這不是天意，還有什麼是天意？大吳因火而生，巫山神乃是火神祝融後人，天生有火之靈氣。又掌巫山雲雨，正是水火融之靈。大王，說句不敬的話，這樣的子別說是四世三公，就算是富春孫氏也要略遜一籌。不是天意，誰是天意？吳家那個連孩子都生不了的蜀國王后嗎？”

孫權忍不住噗嗤一聲，忍了很久的笑意噴薄而出。“公淵，你怎麼還是那麼刻薄，曹得罪你，吳家可沒得罪你。”

來人哈哈一笑，端起案上的茶杯，淺呷了兩口。“大王，總而言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件事要抓。另外，我經過江州時，聽說宕渠、婁關都開戰了，決戰就在眼前，今秋明春，必分勝負。大王如果不能攻破魚復，這首功就要讓人了。”

孫權著手，沉片刻。“公淵，孤何嘗不想立功，只是巫縣背山臨江，易守難攻。原本指拋石機能制城頭，強行攻取，不想來的途中，裝鐵丸的輜重船沉了一艘，如今只有鐵丸兩千枚，能不能攻下巫縣，孤實在沒什麼把握。說實話，孤剛剛還在想，你要是在就好了。公淵，可有妙計教孤？”

來人笑著搖搖頭。“大王，有神相助，何懼巫縣？就算是魚復，也是彈指可下。”

孫權忍不住笑道：“難道請火神祝融降下天火，燒了巫縣？”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大王還是問神吧。”來人說完，站起。“大王，我千里迢迢的奔波而來，實在是累了，大王能不能讓臣休息一夜，明天再說？”

孫權求之不得，連忙命人安排。送走來人，他在帳中踱了幾步，忍不住放聲大笑。

“來人，請神來。”

——

第二天一早，孫權擊鼓聚將。

諸將匆匆趕到中軍大帳，在前帳中坐定，互相打聽軍議的主題，卻發現沒人知道孫權想討論什麼。正在疑之際，孫權從後帳走了出來，神氣爽，面帶微笑。

原本清冷的巫山神跟在孫權後，神溫順，像個侍似的亦步亦趨。

衆人驚駭不已，面面相覷。

孫權在主席上坐定，神靜靜地站在他後。孫權掃視了一圈，笑道：“諸君，蒙神不棄，願助我一臂之力。這麼早請諸君來，就是想商量一下如何作戰。”

神上前一步，曼聲道：“大王侍神甚謹，火神及神甚是喜歡，命妾助大王破敵，還諸君鼎力相助。功之日，不僅人間富貴可，功高者還能上天爲神，人間煙火供奉，世世不絕。”

衆人聽了，神各異。有人狐疑，有人狂喜。

沈彌忍不住起施禮。“敢問神，我的家人能平安嗎？”

神看了沈彌一眼。“一個月，必有消息到。不過他們只是暫時平安，若想真正險，還須沈將軍積些功德，以償沈將軍拒王師之過。”

雖然只是暫時平安，沈彌也是歡喜不，險些落淚，再三叩拜，這才退回座席。

婁發忍不住也問了一下。神說，婁發未戰而降，將士沒有無辜傷亡，所以德不損。三五日，他的家人就有報平安的書信到。婁發很開心，坐了回去。

見神說得這麼篤定，對神不太相信的吳等人也有些狐疑起來。看這神氣度，不像是在騙人，畢竟三五日一晃而過，如果到時候不應驗，可就沒人相信了。

神接著又說，已經祈禱過，先祖神媱姬答應了的請求，將在三日起東南風，蜀軍只要順風往北去，就一定能破蜀。

涉及到戰事，諸將回過神來，紛紛發言。

吳率先發問，蜀軍步卒在巫縣，水師在西邊的瞿塘峽，要破蜀，要麼攻城，要麼西進，怎麼反倒向北去？北面雖有大溪，卻是往山裡走，如何能破蜀？

吳話音未落，婁發就跳了起來，大聲嚷道：“我知道了，是往細腰宮去。從細腰宮西行，經跳石聚，可到東瀼溪的源頭，循溪下行，可直達魚復。”

“有這樣的路？”吳更加疑。“就算有，曹、法正豈能不知，豈能不設防備？”

沈彌附和道：“路是有，只是很難走。要想出奇制勝，必須將蜀軍主力牽制在巫縣。可是我軍兵力有限，怕是做不到這些。”

諸將議論紛紛，一時難以決斷。神的話看似肯定，實則模糊，只說向北去，卻不說如何破敵。不過這也是常態，天意難明，能不能搞清楚天意，全看各人悟。

好在靈驗的神站在了孫權邊，時時提醒，總是好的。

議事完畢，衆人離席告辭。有了神的保佑，不人臉上出了笑容。

——

吳走得很慢，出帳的時候，其他人已經走遠了。

他在帳前站了一會，轉蜇了回來，再次請見。

除了對神的懷疑之外，吳還有另一個擔心。在孫策的影響下，吳國雖然沒有明確的反對鬼神，卻也不提倡鬼神，孫權如果只是貪神之，或者利用神明提振士氣，那也就罷了，若是明目張膽的提倡，甚至還將作戰的希寄託在這個神上，孫策肯定會不高興。一旦降罪下來，他這個司馬難辭其咎。

孫權站在帳中，笑盈盈地看著吳，神卻不見了。吳看了一眼後帳，拱手施禮。

“大王，我……”

孫權擺擺手。“元興，還沒用朝食吧？陪我一起。”

吳點點頭，重新座。孫權命人端上早飯，與吳一起吃。吳有心思，食不知味，幾次開口想說話，卻被孫權阻止了。孫權吃得很香，吳剛吃完半碗，他已經吃了兩碗。

“走吧，陪我去走走，消消食。”孫權推案而起，招呼道。

吳三口並作兩口，將剩下的早餐吃完，一抹，起跟著孫權出了大營。

大營紮在南陵山下，分作水陸兩個部分，水寨在江邊的南陵灘，陸營則在南陵山北麓。與東側壁立的巫山十二峰不同，南陵山是個緩坡，有曲折蜿蜒的小路可以直通山頂，神的神祠就在山頂。南陵灘旁有一條大溪，從南陵山東側的山谷中流出，匯大江。溪水清流，兩岸綠樹雜生，怪石嶙峋，景甚。

孫權站在溪邊的巨石上，看著潺潺溪水，沉默了良久。

“元興，你信神明嗎？”

吳搖搖頭。“大王，陛下常說，天意縹緲難明，不可依賴……”

“如果沒有天意，陛下如何能在數年間掃平羣雄，君臨天下？”

吳驚訝地看著孫權。孫權的聲音雖然平靜，但語氣中出的氣勢卻讓他不敢輕易回答，尤其是涉及到陛下。他知道孫策、孫權看似和睦，其實一直不對付，即使是外戚，他也不敢輕易介其間。這是出征之前，父親吳景反覆待過的事。

孫權沒有看吳景一眼，接著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想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初平二年的那個秋天實在奇怪。之前的兄長和之後的兄長雖然相貌、聲音無異，其他方面卻判若兩人，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有所不同。阿母和姊姊是婦人，叔弼、季佐那時還小，只有我看得最清楚。”

吳眉頭皺，驚懼集，額頭細汗涔涔。孫權如此直白的懷疑陛下，讓他不知該如何應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又覺得孫權說得有理，初平二年前後，孫策的變化太大了，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如果說沒有天意，如何解釋這件事？

況且南一戰後，孫策是鳥轉世、霸王重生的傳言就出來了，孫策本人也沒有明確反對。到現在爲止，吳軍的戰旗都是浴火凰。孫策一直提倡重人事，卻也沒有明確反對神明，似乎也能說明一些問題。

難道說，孫策是在掩飾什麼？就像夫子不言命，不是不信，只是不提。

“我知道，你擔心神不可信。”孫權轉頭看看吳，見吳滿頭是汗，不撇了撇。“我也不怎麼信，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能幫我擊敗曹，攻益州，就算是騙子，我也不在乎。”

“行軍作戰，豈能依靠神含混不清的預兆？”

“靈與不靈，三日便可見分曉，你又何必著急？”孫權笑了兩聲，轉沿著山路緩緩地向前走。“陛下不是常說麼，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吳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看來孫權並沒有輕信神，不過是穩定軍心的權宜之計，也不排除孫權以此爲由，召神侍寢。

爲孫權親近，他對孫權的寡人之疾再清楚不過。

——

兩天後，婁發接到了家人的報平安信。他的家人雖然被蜀王下令監管，卻沒有死，也沒到待，只是失去了自由而已。

婁發喜極而泣。

第三天下午，忽然颳起了南風，而且風力很大，南陵山上的樹木都被扯得嗚嗚作響，停泊在江灘裡的戰船也被風吹得搖擺不停，將纜繩扯得筆直，像是昂首嘶鳴，直狂奔的戰馬。

軍中將士狂喜，雖然限於軍令，不得隨意走到，更不能大聲喧譁，還是有不人走了大帳、船艙，仰湛藍的天空。巫山颳大風很常見，但大風通常意味著大雨，這種只颳風卻不下雨的況並不多。

一時間，將士們紛紛議論，長沙王祭神取得了迴應，神靈實現了承諾，颳風助陣。

孫權站在大帳外，仰頭看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的戰旗，眉梢帶著一喜，臉上卻看不到太多的異常。

在他後，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穿著羽的清冷神，一個是穿著儒衫的淡泊士子。

司馬吳匆匆趕來，看到孫權邊的年輕士子，有些驚訝。他一直在孫權左右，卻不知道孫權邊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而且看起來和孫權很親近。

“大王，起風了，要出擊嗎？”吳趕到孫權面前，躬行禮，大聲喊道。

孫權搖了搖頭，招呼吳帳。“元興，孤向你介紹一個賢士。”孫權指指年輕士子。“這位是武陵臨沅名士廖立，字公淵，剛剛來投。”

廖立看著吳，點了點頭，卻一句話也沒說。吳本想與廖立見禮，見廖立如此無禮，心中不悅，也沒有行禮，只是瞅了廖立一眼。

孫權咳嗽了一聲：“公淵淡泊名利，不與俗人相接。孤到長沙後，聞說他的名聲，就曾派人去請，他只是不肯。如今來投，只是爲助我一臂之力，不爲富貴，功即當退。元興不可以常人待之。”

吳聽了，挨不過孫權面子，很勉強的拱拱手，出一生的笑容。

“原來是位士，那倒是失敬了。”

廖立皮笑不笑，一言不發。

吳也沒興趣和廖立說話，轉向孫權。“大王，南風已起，要出戰嗎？”

孫權搖搖頭。“曹率主力進駐巫縣，我軍兵力不足，雖有神明相佑，也難大克。還是等一等再說吧。公淵，請你擬一份公文，向陛下說明這裡的況，請陛下定奪。”

廖立躬施禮。“願爲大王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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