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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洪水滔天，也有人能夠不影響，照常過自己的日子，甚至要找事做做，以增加一些樂趣。

蘭皇太后就有這樣的資格，皇帝遇刺的頭兩天，擔心了一陣，很快又回到原來的生活當中，專心準備過壽，並非不關心兒子的安危，而是一切消息都表明，沒什麼大事，皇帝理得很好。

城城外的大搜對更是毫無影響，反正皇太后出宮總會清街，也總會有百姓沿街跪拜，看上去一切都與平時沒有兩樣。

大批貴婦早已提前來到大護國寺門外，按照自己或夫家的爵位有序排列，後簇擁衆多侍，再後則是自家子侄與男僕，以備不時之需。

先是有人高聲開道，然後是一陣竹聲，皇太后在山門前走下輦輿，步行進寺，以示虔誠，僧人傾寺而出，齊唱經文，恭迎皇太后。

樓礎站在後方，除了遮天蔽日的旗幟，幾乎什麼都看不到。

他沒想跟來，可蘭夫人不放他走，留在府中住了一天，次日一早同來大護國寺。

蘭夫人的計劃是等皇太后召見的時候，賴著不走，一定要跟著姐姐進宮，萬一計劃不順，樓礎就得隨機應變，幫想辦法。

皇太后進寺，貴婦們在太監的引導下列隊前行，每人能帶兩名侍。

後方的隊伍發生小小的。

絕大部分貴婦都有自家子弟護送，對他們來說，皇太后、儀仗、寺廟都不重要，有機會一睹年輕貴的芳容，纔是今天最重要的事務。

天朝開國二十多年，規矩還不是太嚴格，未出閣的子可以公開亮相，住在的公主、郡主、王妃、夫人今天差不多都到了，年長些的自尊自傲，不關注，那些年輕些的，尤其是未出嫁的子，纔是衆子弟關注與談論的目標。

後方人羣不由自主地向前涌，隨行男僕沒有看的資格，組第一道防線，可是面對自家小主，只能三心二意，甚至地往前推送。

衆多侍纔是不可逾越的堅固防線，婆子們經驗富，鎮定地分派指揮，絕不允許任何男子闖過自己這一關。

直到最後一名貴婦進寺，人羣才安靜下來，醞釀片刻，開始互相談論，哪怕只是驚鴻一瞥，也能品評出千言萬語。

樓礎聽到三次“歡郡主”的名字，知道也來了，但是沒看到本人，也不相信這些紈絝子弟的誇大。

有人到近前，小聲道：“樓公子在這兒，昨天我還去府上拜訪來著，說你不在家。”

來者是廣陵王府中的僕人段思永，樓礎回道：“我被留在大將軍府。”

“原來如此，世子想見樓公子一面。”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

“這樣吧，今晚我去府上拜訪，樓公子在，就是可以見面，不在，就等以後再說。”

段思永考慮得很周全，樓礎無法拒絕，說道：“有勞。”

周圍的談論仍未平息，皇帝邊的侍衛多來自勳貴之家，如今都被收監關押，福禍難料，他們的兄弟、子侄卻毫不影響，關心的仍是姿排名以及如何法，恨不得將平生所學的文采都用在這上面，然後轉頭就厲聲制止別人談論自家眷。

寺裡傳出消息，皇太后要留貴婦一同吃齋飯，外面的人可以稍事休息，僕人不得，只能原地放鬆一下，隨行的子弟呼朋喚友，能走得遠一些。

樓礎沒想離開，卻有人來找他。

東宮舍人樑升之從人羣中過來，笑道：“遠遠看著就是你，樓……礎，樓十七，對吧？”

“正是在下，樑舍人還記得我。”

“只要是一塊喝過酒的人，沒有我不記得的。走，再去喝幾杯。”

“我走不開。”樓礎不覺得自己與樑升之到可以喝酒的地步。

“放心吧，沒有一兩個時辰，裡面的人出不來，是一撥撥地給老太后上壽，就得小半天。”樑升之湊近些，小聲道：“樓家男兒就你來了，別掃大家的興致。”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今天我就叨擾樑舍人幾杯酒。”

“哈哈，這纔對嘛。”樑升之拉著樓礎往外走。

樓礎向僕人待一句，跟著樑升之進一條小巷，隨口問道：“悅服侯今天沒來？”

“過氣的前朝帝胄，家中沒有命婦，自然不用來。”

小巷裡搭建一座臨時的棚子，設一條長桌，上面擺著壺、杯，酒是剛熱好的，菜是一些時鮮果蔬，十多人圍桌而立，邊喝邊談，甚是歡洽。

樑升之顯然是這場酒席的主人，一面就得到所有人的歡迎。

樓礎掃了一眼，沒見到廣陵王世子張釋端。

話題還是離不開人，“歡郡主”四個字接連飄進樓礎的耳朵，想躲也躲不開。

人終究可見不可得，說得膩了，話題又轉到刺駕上，樑升之對此極興趣，很快爲主導者，他在東宮任職，說的話頗爲可信，大聲道：“此事絕不簡單，幕後必有主使，很可能會牽連到朝中重臣。”

“刺客還沒招嗎？這都多天了。”一人問道。

“刺客招不招無所謂，總有別的辦法查出真相。當今聖上英明神武，經過此事，還看不出誰是忠臣、誰是臣嗎？”

樓礎一下子明白過來，樑升之請他過來，其實不安好心，是要他代表樓家接斥責，於是裝糊塗，只管低頭飲酒。

“我家是忠臣。”立刻有人接話，“我哥哥快要被放出來了。”

樑升之冷笑，“放不放人得由陛下宣旨，外人能知道什麼？不過我倒是可以向你一句：文忠武，絕不會錯。”

“誰說武將就一定是臣？”有人漲紅臉辯解，“天江山是誰打下來的？”

“打江山的是武將，守江山的卻是文臣。而且也不是所有武將都有問題，我說的是這一次，某一家，你就別往自家攬了。”

那人臉更紅，旁邊的人悄悄耳語兩句，他恍然大悟，看向站在另一邊的樓礎。

樑升之意氣風發，舉杯道：“諸位等著看吧，環宇清朗指日可待，本朝將更加倚重文臣治國，獎罰分明，唯賢是舉。那些依靠軍功獲得勳位的人家，最好早些看清形勢，該權的權，該放手的放手，回家貽養天年，仍不失忠臣之名。”

有人訕訕，有人歡呼，樓礎全當沒聽見，酒喝夠了，向樑升之拱手告辭，轉就走。

樑升之卻不肯放過，追上來道：“樓公子別多心，大將軍忠君爲國，天下皆知，絕不是臣。”

樓礎止步笑道：“當然，若非得到陛下信任，大將軍怎會奉詔宮宿衛？”

“哈哈，就是這個意思。”樑升之拍拍樓礎的肩膀，收起笑容，“天道循環，報應有定，樓家應該比別家更明白這個道理。對了，家祖奉旨再度出仕，他老人家原想安度晚年，可陛下不同意，說是老臣可靠，別人比不了。家祖只得勉爲其難，擔任侍中，兼掌尚書省。”

“恭喜，令祖再掌相印，樑舍人今後必能飛黃騰達。”

“我不靠祖蔭。”樑升之冷冷地說，“請樓公子轉告樓家，知足常樂，別等機會失去的時候悔之莫及。”

“人微言輕，我的話在樓家沒人會聽。”樓礎微笑道。

樑升之大笑，“此一時彼一時，像樓公子這樣的人才，從前不得重用，今後沒準是樓家的頂樑之人。”

樓礎回到原，琢磨一會，覺得樑升之必有未盡之言，大將軍的境很可能比他預料得更加危險，刺客還沒供出樓礎等人的名字，皇帝就已經懷疑樓家。

樑升之說得沒錯，直到下午，寺中的貴婦才陸續出來，又引發一陣，人羣漸漸散去，留出的空地越來越多。

蘭夫人大功告，派一名侍出來，命管事人帶奴僕回府，特意待樓礎：就在家中待命，不要隨意走。

樓礎稱是，扭頭就違反命令，跑去找馬維。

馬維看上去還很鎮定，笑臉相迎，安排酒菜，噓寒問暖，一如往常，可是等僕人全都退下，只剩兩人時，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郭時風。”馬維道。

“他讓洪道恢提前手？”

“郭時風比較著急，跑去拉攏皇甫階，從他那裡打聽到消息，讓洪道恢前去行刺。唉，果如礎弟所料，洪道恢一時疏忽，殺錯了人。”

樓礎目瞪口呆，好一會才道：“皇甫階居然會被說服？”

“郭時風辯才了得，有這個本事，他看出皇甫階忍不了皇帝的耍弄，其父皇甫開在冀州又接連敗給賀榮部，地位已然不穩……”

“他人呢？”

“失蹤了，不知躲到哪，一直沒再出現。”

“洪道恢……”

“對他可以放心，洪道恢早有準備，知道自己必然落網，不會供出其他人的名字。”

“那郭時風跑什麼？”

“他還是膽怯，我從前看錯他了。”馬維嘆息一聲，“事已至此，別無它法，只能放棄計劃，先靜觀其變，若有意外，我與礎弟一塊逃亡，絕不獨自生。”

“不能放棄，皇帝必須死。”

馬維大吃一驚，“礎弟你……”

“皇帝不死，樓家會亡，馬家會亡，天下不知還有多人家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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