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世上有多不合群的人，就有多不合群的鳥。

當一群潔白無瑕的雪電鳥在下炫耀羽、引頸高鳴時，一隻形瘦小的雜鳥趴在草坪上曬太，既不待見同族，也不被同族待見。

沒有學生會選它當坐騎，它樂得自在。

一旦它發現有人走過來，擋住它的，它便狠狠瞪視來者，中發出渾濁暴躁的呼嚕聲。

可惜年沒有它被嚇跑。

“這隻確實適合你，高度低，速度慢。你右手有傷，目前不宜疾飛。”

一道和的聲音在宴初照背後響起。

“木先生。”宴初照腳步一頓，木淮便已站在他邊，手那隻雜矮腳鳥。

“我常年接靈草。靈草中蘊含自然生機，飛禽走大都喜歡親近我……”

話音未落，雪電鳥的長頸如拱橋般彎下，輕輕磨蹭他的手指。

宴初照順利騎上鳥背：“多謝木先生。”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我時遊曆平沙洲，偶遇令師尊，其指點，關照你一二也是應當。”氣度儒雅的先生溫聲道，“你初來仙府，或許還未適應，若有什麽難，不妨告訴我。”

年眼中出激之，卻很快垂下頭，好像不知如何麵對別人的善意，更不願給不悉的長輩添麻煩，隻啞聲道：“我沒有難。”

“那就好。”木先生輕拍蓬鬆鳥翅，微笑鼓勵，“去吧，要吹哨了，注意安全。”

雜鳥載著年，慢悠悠飛向天空。

木淮站在原地，目送白鳥群如雲海般遠去。

過於明亮的令他微微瞇起眼，但他依然目不轉睛地天，臉上帶著欣的神。

劉先生笑著搖頭：“馴服靈也是他們的功課之一，你出手幫忙算怎麽回事兒？小心把學生慣壞。”

木淮好似無奈：“下次不會了。”

雪電鳥的背影變得渺小如蟻，他終於低下頭。

宴初照不是普通的天才，他是與謝寒檀齊名的“雙劍雙星”，從前些日子的表現看，他比同齡年冷靜太多。

他為什麽來玄都仙府？是真的劍骨折斷，無力反抗，還是另有所圖的障眼法，今日便見分曉。

本來不必如此著急，他們可以繼續盯著宴初照，慢慢試探。但近來多事，這怪得了誰？

怪柳花燃突然決定闖後山，打了玄都仙府的節奏嗎？

……

“阿嚏！”柳花燃發誓，在一隻鳥的眼睛裏看見了鄙視和嫌棄。

對的鄙視，對“八穩”這個名字的嫌棄。

但平穩輕快的飛行讓略放鬆，漸漸坐直，微微鬆開手中抱的長頸。

大風灌耳，約聽見悉的聲音從背後飄來：

“柳師姐騎高超，必是第一個到達。”

“有什麽了不起，給我一隻鳥王，我也能當第一。”

“死鳥，再給我飛快點，你幹嘛？敢甩我！”

俯瞰地麵，斑斕的塊一閃而逝。

柳花燃笑起來，原來騎鳥也不難，跟坐梅阡駕駛的漂移靈車差不多，這次自己掌握了“方向盤”。

忽然眼前金一閃，柳花燃眨了眨眼，隻見一群金鳥雀從視線盡頭漫過來，像遮天蔽日的浪。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刻，就見過這種麗的小鳥，但此時數量實在太多，麻麻地占據整片天空，似千軍萬馬呼嘯而來，將與雪電鳥群正麵搏殺。

下鳥王繃，淒厲長鳴。

對麵還以整齊無比、尖銳高昂的泣音，令柳花燃頭皮發麻。

朵朵“白雲”被金衝散，急促哨聲此起彼伏。

“金翅鳥怎會白日回巢？”劉先生麵驟變，一個呼哨召回雲中黑鷹。

木淮輕揮袖，召出一張碧綠草席：“我去南邊，你去北邊。”

雪電鳥到另一支龐大族群威脅，有的淩空飛旋，有的疾速俯衝，有的開始攻擊金翅鳥。

眾鳥反應各異，就像不同的學生。

一些學生家頗，上課雖不會攜帶雲舟類飛行法，但他們的隨法兼備飛行功能。

“哪來這麽多鳥，有沒有人管？管事呢？！”孔雁翎跳下鳥背，一甩長鞭，鞭上焰化作一朵燃燒的紫雲，輕盈地托起。

“遲泛快過來！”周扶坐在地毯般鋪開的桃花扇上，在鳥群中穿行，拉他的跟班們下鳥上扇。

有的學生因家學傳承，自騎靈，在寢舍裏也豢養坐騎。

他們藝高人膽大，羽狂流之間逆風而上，控著雪電鳥衝破金翅鳥封鎖，繼續向冰湖駛去，贏得其他人陣陣讚歎。

其餘驚慌失措的學生吹響哨子。

矮小的劉先生駕鷹而來，一雙大手猶如鐵鉗，抓人又快又準。

黑鷹一路呼嘯，學生們像被老鷹抓起的小，坐上鷹背卻大呼刺激：

“先生，這就是有金翅大鵬脈的金眼鷹吧，我們什麽時候也能騎這個？”

“我能它的頭嗎？隻一下。”

劉先生額角青筋暴跳：“閉！”

天空另一邊，木淮站在的草席上，溫聲安著一群貴。

眾嘰嘰喳喳，也像一群小鳥：

“木先生好及時，我剛才心慌氣短，差點打不開法，幸好先生來啦。”

“我正要吹哨，就坐在先生的靈草毯上了。”

木淮微笑：“我先送大家下去。”

梅阡騎鳥如駕車，一手勒著雪電鳥脖子，一手叉腰向下張：“小師姐呢？到冰湖了嗎？”

雲煙重重，金羽紛飛，遮蔽視線。

……

金羽大軍降臨時，雜鳥驚慌失措，就像鳥背上的年一樣。

雪電鳥在年慌的指揮下選擇繼續上升，離低空。

高空複雜的氣流令年無力抵擋，他沒有護法，也沒有護劍氣，隻能死死抱住鳥頸。

但他的右手很快使不上力氣，垂落狂風中，無力搖晃著。他整個人向後翻起，再難抓住鳥背。

宴初照臉慘白，表絕，心中一片冷然。

他察覺到落在上的目。

至有三個玄影衛潛藏在更高的雲層裏。

他的一舉一會被報告給院長，甚至他們可能帶著留影法，錄下他每一個眼神和表。

終於來了。

就是現在。

溶草苦的在舌尖開，他從空中墜落，落——

什麽東西？

、溫熱，蓬鬆的羽，像一床厚實的棉被。

耳畔是急促的息，清脆明朗的笑聲：

“接住你啦！”

宴初照：？

“宴師弟，好險啊。”柳花燃回頭，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

宴初照表僵，枯石朽木一般呆坐著。

真可憐，看把孩子都嚇懵了，確實得緩緩。

“你別怕，現在很安全，我這隻可是鳥王。”柳花燃親昵地摟著雪電鳥的脖子，長舒一口氣，“八穩，幹得漂亮！”

宴初照聽見柳花燃劇烈的心跳聲。

說“聽”不準確。他坐在那人後，對方的心跳和溫隔著單薄，清晰地傳遞過來。

對方的害怕、慶幸都是真的。

柳花燃鼻尖微，聞到一極淡的藥味，是後人呼吸間的味道。

再細嗅，那氣味已經徹底消失。

“你是不是……”

傷了？

話未出口，雪電鳥陡然加速，柳花燃狠狠向前撲去。

“八穩，你怎麽了？”

鳥王呼吸急促，中發出痛苦的嘶鳴。

雙翅飛震，攪弄巨風。

剛才還表現神勇地衝過金翅鳥群，在的指揮下淩空救人，怎會突然發狂失控？

柳花燃急得眼淚汪汪，對宴初照道：“這下要連累你了。”

宴初照低垂著眼，擴大知範圍。

天上的人正在飛速趕來。

看來金翅鳥是衝他，被了手腳的鳥王是衝柳花燃。

但無論是哪方，都想不到柳花燃竟會來救他，否則不會任由這種出乎意料的況發生。

連他自己也想不到，別人如何預判？

柳花燃為什麽冒險救他？

兩個念頭閃過，雪電鳥已衝出雲霧。

這片雲後竟是山崖。

以鳥王快如閃電的速度，別說撞上堅的山崖，就算撞上一隻小麻雀，巨大衝擊力也會造慘痛後果。

柳花燃頭腦發懵，來不及做任何事。

舉高手腕，盡可能站起，擋住後比高出兩頭的人：“趴下！”

的鐲子能擋孔雁翎的鞭子，但願這次也能擋下來。

宴初照躲在後，應該不會……

下一刻，千頭萬緒思緒戛然而止。

耳畔響起一聲歎息。

撞擊發生的瞬間，時間好像變得很慢。

一隻修長的手從背後過來，強地攬過的腰。陌生而凜冽的氣息覆蓋了。

“轟！”

天塌地陷，煙塵漫天。

震耳聾的炸聲中，雪電鳥像一把尖錐紮山壁、鑿開大。

天地瞬間顛倒，柳花燃對上宴初照近在咫尺的眼眸。

短暫失聰和眩暈之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怔怔地去宴初照後背，隻到滿手的。

湧如瀑。

宴初照神思恍惚。

盛夏明朗的日從口照進來，穿過塵埃與碎石。

羽紛飛，像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鮮流淌，巨鳥伏地哀鳴。

出手又回去，淚水一滴滴落下來，砸在他臉上，溫溫熱熱的。

他忽然有些想笑。

總算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