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後，風吹落花飄蜿蜒溪流。清澈溪水反銀白，像一條綴滿珠寶的玉帶。

紅赤足站在水中，眸比溪水更閃亮：“我還就不信了！”

雙手握，魚叉猛然突刺。

剛出手便知落空，還沒來得及歎氣，隻聽“啪”地一聲，銀魚尾出水，奉還一記勢大力沉的拍水。

晶瑩水花潑灑，下如顆顆琉璃珠濺落，落得滿頭滿臉。

一隻雪白巨鳥臥在溪畔青草上，忽然揚起半邊雪羽狂揮，中發出一陣咯吱吱脆響。

柳花燃抹了把臉，回頭瞪它：“你笑我？你今天沒魚吃了！”

八穩脖子一，乖乖收翅。

“由不得你不信邪，叉魚的要領在於眼準手穩。”樹下烤魚的劉先生嗬嗬一笑，“你嘛，就老老實實用網撈吧。”

話音剛落，他右腕一抬，手裏撥弄火堆的樹枝斜斜飛出。

水花崩濺，柳花燃拔起釘泥沙的樹枝，隻見一條足有兩尺長的魚被串在枝頭，狂拍尾。

銀影魚遊在水中，幾乎與水同。隻能憑淡淡影子確定它們的位置，出水後方才顯銀白本。

柳花燃將魚扔給眼穿的鳥王，並不服氣：“劉先生，你能用金眼鷹的眼睛看，當然一看一個準了。”

八穩長脖子，銀魚穩穩口。

“技不如人還冤枉老先生？”劉先生得意道，“視域同對自消耗不輕，我平時幾乎不用。”

“但那天你用這招替我看羽，是因為你也想知道真相對不對？”

劉先生神一變，語調陡然拔高：“說好此事已經結束，你怎麽還提起！”他環顧四周，鬆了口氣，“幸好這裏沒人聽見。”

柳花燃指了指周圍：“它們都聽見了。天上飛的，樹上跳的。”

恰逢一群白猴子手舞足蹈、吱哇著路過，借大樹垂落的藤條，一個接一個到對岸樹叢裏。

“沒事。”劉先生輕旁黑鷹羽，“靈比人好打道，你對它好，它就對你好，不會口腹劍、口是心非。它們的好你現在沒覺察，等以後見過許多人，自然就明白了……”

但他看看柳花燃，忽然想起什麽，略顯尷尬地補充：“當然也有很一部分靈不在此列，比如你養的那兩隻頭鸚鵡，咳，畢竟是異種。”

提起臭鸚鵡，柳花燃思緒飄遠。昨晚三長被它拎回明珠閣，兩短變麻雀飛去聞鬆院接班。

至於聞鬆院裏的人……不知道宴初照的傷現在怎麽樣了，吃下青靈果，應該好許多吧。

不方便白天去聞鬆院，隻希兩短不辱使命。

“又來一條。”劉先生喊道。

柳花燃回神，出手如電，魚叉猛刺：“哈，中了！誰說我不行？”

“這條得像頭豬，瞎子也能叉中。”

他說完忽覺失言，正要說些什麽彌補，柳花燃卻已經放聲大笑，小跑上岸，將樹枝懟到八穩長喙下：“吃你的豬！”

八穩啼鳴兩聲，以示歡欣。

劉先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跟一個學生聊到一。

這個學生還是混世魔王，令全仙府頭疼不已的雲洲第一紈絝。

他外表兇悍，教課時極嚴肅，膽小的學生怕他，膽大的學生覺得他格無趣，都不與他多言。管事和其他先生知他出來曆，心存輕視，也很與他來往。

唯一跟他關係不錯的是木淮丹師。不是因為他友水平高，隻因為木淮太擅長和人打道，與仙府所有人關係都不錯。

“對了劉先生，我還不知道你什麽名字。”

“我出鄉野，全名不好聽，不提也罷。”

“那你的道號什麽？”柳花燃按捺不住好奇，“怎麽從沒聽人過。”

劉先生歎道：“我時資質平庸，沒有門派樂意收我，哪有師父給我取道號。後來能考上仙府，還留在這裏被人喊先生，已經算是逆天改命啦。”

他打量柳花燃的神變化，卻見後者一臉佩服，滿眼期待：“所以您到底什麽呀？”

“……劉全蛋。”劉先生一怔，怒喝道，“敢笑你以後就別來叉魚了。”

“我沒笑！”柳花燃抿。

劉先生轉頭：“還有你！”

八穩瞬間收聲，安靜如鵪鶉。

其實從昨天開始，柳花燃便不怕劉全蛋先生了。

看那幾個管事態度蠻橫，他卻隻憋氣忍耐，原本兇悍威嚴的先生，立刻變了仙府邊緣打工人。

再看他滿臉橫和鋥亮頭，都能看出幾分委屈。

打工人惜打工人。

靈苑位置偏僻，是個清淨撒歡、自由放飛的好地方，以後還想常來。

孔雁翎、周扶之流絕對想不到會賴在這裏。

柳花燃毫無形象地席地而坐，忽然輕咦一聲：“這魚肚子裏怎麽有蟲子？八穩還能吃嗎？”

劉先生走過來：“這是寄居在銀影魚腹中的紅蚨，吃了有益無害。”

柳花燃：“怪不得這條魚遊得這麽慢，原來是被蟲子寄生了。”

劉先生蹲下，拿走被吃掉一半的銀影魚，用樹枝撥出紅小蟲給瞧：

“和銀影魚相比，紅蚨太過弱小。但它沉得住氣，會釋放一種氣味麻痹銀影魚，再鑽進魚腹啃食，等它吃空魚腹，就破肚而出。那時大魚必死無疑，它卻長得膘壯，遊水中，逍遙自在去了。”劉先生放下樹枝，笑道，“耐心潛藏，伺機而，便是以巧勝力，以弱勝強之道。”

紅蚨猛地一躥，化作一道紅影再溪中，被鳥奪食的八穩忿忿不平。

柳花燃不由歎：“以弱勝強……自然造化真神奇。”

劉先生到久違的教學就：“寄生之何其多。鐵鱷的背上，還會寄生一種夜靈貝，下次我遇見了帶你去看，但你不能出聲，它們很容易驚嚇。”

柳花燃：“劉先生，謝謝您。”

劉全蛋有些不好意思，柳花燃下一句話又將他氣個絕倒：“我以後再也不逃靈課了。”

劉先生霍然起：“你隨便！”

“劉先生你幹嘛去，加我一個唄。”

“去給六爪虎鏟屎，你想試試？”

“那還是您自己去吧。”

柳花燃抖開捕網，興致地撈魚。

不多時，梅阡提著食盒跑進山穀，當即捧場歡呼：“這麽多，小師姐威武！”

竹筐一翻，銀閃閃的魚如白瀑瀉地，倒在雪白巨鳥麵前。

柳花燃輕鳥頸：“吃吧。”

八穩嘶鳴一聲，心滿意足。

等八穩吃飽喝足，柳花燃也玩累了，索平躺在草地上曬太。

微風拂過的臉，春草青的香氣混著花朵甜香鑽進鼻腔。

八穩抬起半邊完好的翅膀為遮，梅阡拿著小巧的銀叉，時不時喂顆葡萄、喂塊點心給吃。

躺在春爛漫裏，數著朵朵白雲，一個瑪麗蘇主，能有什麽煩惱？

柳花燃覺得變得很輕，幾乎要飄到雲上，迷迷糊糊地想：

“當主真爽。逃逃課、抓抓魚、喂喂鳥、吃吃火鍋，朋友。大概我這輩子，就要這樣過去了……”

再一睜眼，天近黃昏。

晚霞如錦，鋪在潺潺清溪上。八穩打著呼嚕睡得極安穩。

梅阡輕輕搖胳膊：“小師姐，按咱們的計劃，該出發了。”

今晚正式闖八寶塔，柳花燃的跟班們早已激難抑，整裝待發。

柳花燃跳起來，個懶腰，神完氣足：“走！”

……

明月又爬上高塔飛簷，一群錦斑斕的年又走進後山。

三名黑修士坐在塔頂上，穿過濃霧俯瞰，不時互拋酒壇。

站得高，看得遠。坐在最高縱覽全局，比盯人跟人的差事輕鬆許多。

玄影衛藏在暗，沒有自己的名字，也不能出真容。

今夜他們心尚好：“玄三，你覺得今年能有人到試卷嗎？”

“仙府豈會墮落至此？”玄三忽道，“地下那東西又翻了。”

玄十奇道：“昨晚它不是才翻過，按理不該這麽快……”

玄六：“難不你還想下去看看它？”

玄三嘿嘿一笑，灌下一口酒：“想看，但更想活命。”

玄六：“就算是東君親自讓我去，我也不想下去。”

玄十：“就算是不周王帶上十位絕，在下麵擺宴，我也不去。”

玄三：“就算是青帝把飛凰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我誓死不去！”

他們坐在高聳雲的塔頂，仗著誰也聽不見，借著上頭的酒興，越說越離譜。

做著最沉悶枯燥的差事，若非還有片刻的放鬆值得期待，早就人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