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塔屹立於後山懸崖之巔，一邊是荒林與夜，一邊是雲海與深淵。

八層樓八角形，最底層八扇門。文試試卷存塔頂後，每一層都被設下考驗關卡。

當夜霧漫過荒林，孔雁翎和柳花燃就在塔外狹路相逢。

孔雁翎昨天上套吃過虧，今夜果然變得謹慎。

即使柳花燃帶著跟班幾度放肆挑釁，將孔雁翎氣得咬牙切齒、臉青白，後者依然在管才的提醒下，頭也不回地衝進塔中。

柳花燃從另一扇門跟進，卻發現這塔裏有空間陣和靜音陣，書架高大且集，如原始森林一眼不到邊。

屋頂懸著一盞巨大的吊燈，上千蠟燭一圈圈排開，黯淡燭如漣漪水波。

看不見孔雁翎的人影，隻聽見約約的響，不知從何傳來。

砰然一聲，塔門在後自關閉，如巨人落錘。

門後金字依次浮現，梅阡一字字念出來：“請找出記載舊星曆兩萬八千三百四十年的神庭傳說十本，放在樓梯口，即可通往二樓，半時辰為限……小師姐，這關是找書！”

找幾本書有何難？柳花燃隨手出一本。

一陣黑煙從字裏滋啦啦冒出來，熏得眼花：“什麽玩意！”

馮鶴湊近了仔細端詳：“這排書櫃好像都是魔族文字，在下不認得，妖族文字倒是學過一些……先前哪位師弟說自己修過魔文？”

仙府裏供學生進出的藏書樓中，隻有人族典籍。後山八寶塔則相反，全是妖魔兩界的經文、以及各種異人族的繪本，淨是些歪七扭八，常人看不懂的鬼畫符。

柳花燃將它們稱為這個世界的小語種。

馮鶴正要清點小語種人才、分開區域尋找，忽聽柳花燃道：“大家忘了我們的行主旨嗎？”

馮鶴一愣，眾人齊聲道：“犧牲自己，拖累別人——”

“非常好。大家分三隊，找到孔雁翎的人發信號。”柳花燃肅容道，“先減第二關對手。”

馮鶴小聲提醒：“按規則半個時辰為限，若是超時，咱們也會被淘汰。”

柳花燃無心闖關，隻想搞人，卻不能明說：“所以要抓時間，立刻行。大家有多自信？”

眾人振道：“十分自信！”

……

“這個巨人族的繪本應該符合要求。孔師姐請看，巨人是八大異人之一，居住在青洲以西的碧海吞山島，它們的文字由上古字演變而來。先看落款，作者是一位貴族畫師；再看圖……”管才緩緩展開牛皮紙卷。

孔雁翎不耐打斷：“你囉裏吧嗦扯什麽，拿了快走！”

後響起一道怪氣聲：

“這不是威武如虎孔師姐和一朵花管師弟嗎？怎麽隻有你們兩個？”

孔雁翎猛回頭。們隔著書脊空隙，對視一眼。

“柳花燃!”孔雁翎掄起鞭子。

管才聽見四麵腳步聲，似包抄而來：“跑！”

柳花燃：“追!”

自從確定隻要有寒蟬雨霖鈴在，孔雁翎就奈何不得，便有恃無恐了。

當即上疾衝符，如輕煙腳底生風，一馬當先追書海深：“孔大鳥你跑什麽跑，難道你怕我？”

“正是想激怒師姐。甩開他們，找書要。”管才與孔雁翎一路飛掠，在巨大書架間七拐八繞。孔雁翎幾次想回頭，都被管才摁住。

柳花燃追到暗，靜戛然而止，四麵一個人影也無，正有些納悶：“去哪邊了？”

手腕銀鐲忽然閃爍微，柳花燃向前幾步，芒更加明顯。當試著向左或者向右，鐲子就像失去應般立刻熄滅。

柳花燃心中一，難道鐲子在給指路？這就是主才有的金手指嗎。

師父的好東西，果然不同凡響。

僅隔一座書架，兩人著符在影下，側耳聽匆匆腳步遠去。

孔雁翎暴怒而起。

管才忙道：“他們浪費時間，一無所獲。我們這邊已經找到三本，其他小隊應該也有收獲，師姐勝券在握了。”

柳花燃跟著鐲子指引轉過彎，眼前一麵牆壁擋住去路。

紅磚土牆，看起來沒有異常。

死路？

抬起右手敲牆，忽覺一陣吸力傳來，扯著右臂不控製地向前撲去。

巨大漩渦吞噬紅，轉瞬恢複如常。

“啊——”

飛速下墜、墜黑暗時，柳花燃大腦一片空白，隻來得及閃過一個念頭：

師父總不可能害我吧。

“撲通。”

柳花燃捶地，拍拍屁站起來。環顧四周，空間仄，後已無路，前隻有一扇石門。

不用念芝麻開門或掐訣施法，門本來就開著，像在歡迎進去探險。

柳花燃驚魂未定，急促深呼吸：“穩住，主誤地撿寶貝，都是這種套路。”

一道門，又一道門……九道門。

借著雨霖鈴的微，順著傾斜向下的甬道一路向前走，像舉著即將熄滅的火把走向地心。

黑暗中響起窸窸窣窣的靜，卻不像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像類驚惶萬分的尖：

“我好像聞見了，那個人的味道！”

“他來了！”

寒氣撲麵，柳花燃心驚膽戰，早知道會掉進這種詭異森的地方，還不如讓孔雁翎到試卷。

轉想溜，手腕鐲子卻依依不舍閃爍，吸引著。

當踏進最後一道門，那些聲音瞬間消失，眼前場景令人震撼。

左右石壁通天徹地，抬頭不到頂。甬道兩旁熊熊烈火燃燒，鐵索縱橫錯。

一片死寂中，滴水聲清脆，不知名的順著鐵索淌火池。

“什麽怪味。”柳花燃鼻子。雨霖鈴芒大作，散發出熾熱溫度，為抵擋寒氣。

鬆了一口氣。這地方如此恢宏，鐲子反應如此強烈，莫非師父讓找的寶貝就在前方？

“悉的惡心味道，多久沒聞到了。”甬道深傳出低沉聲音，“你是南暝的仙？”

“休得胡言，我是師父的弟子！”

隻見說話的東西形龐大如山，被刺目的白籠罩。柳花燃看不清它的臉，約看見它頭上雙角，背後六翼，甚是詭異。

一柄巨劍自它後心穿過，將它死死釘在地上。

另一柄長劍立在巨劍之側，便顯得極為纖細渺小。兩劍相擊，道道金鎖鏈如流四散，覆蓋它龐大的軀。

“弟子？有意思。你的神魂好香啊，讓我吃了吧，我不嫌你上沾了南暝的味道。”

柳花燃見這東西瘋瘋癲癲，不由皺眉：“你認得我師父？”

“認得？你以為我落得今日，是拜誰所賜哈哈！”

一陣腥風撲麵。雖有雨鈴霖為撐起屏障抵擋，依然到頭皮發麻，呼吸困難。

轉想走，但來時隻有一條路，怎麽才能回到塔裏？

“哈，我看見你了。原來你跟我一樣，一樣拜他所賜。”白劇烈抖，像在忍疼痛，卻笑道，“你的命如此淒苦，不如在這裏讓我吃了，以後也好幾分罪。我吃人無數，從沒見過你這麽香的魂魄。”

柳花燃停下腳步，冷笑：“淒苦？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的命就是最好的命！”

當短命炮灰九世，豈非隻為這一世逍遙。

“你將死於至親之手。”

“胡言語！”

“白骨皆被分食殆盡，不留飛灰。”

“住口！”

柳花燃然大怒。

反正對方被鎖著，不能拿如何，站在龐然大麵前，恨恨道：“你既然要吃我，怎麽還不手？”

“不急，再等等。”

“等到什麽時候？”

“就現在——破！”

羅剎嘶吼，金鏈崩碎，驚呼。

一道白刃似的飛羽疾而出，直取柳花燃頭。

磅礴威傾瀉，如大山當頭砸下。甚至來不及躲閃，下意識抬起右手。

倏忽，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天旋地轉，柳花燃再睜眼時，兩旁火焰池飛速後退，在眼中被象赤紅的帶。

原來被人扛在肩上。

昨天還笑話遲泛扛著周扶跑路的樣子，像扛一袋大米上五樓。

今天就演大米。

“是你救了我？”

話才出口，紛雜聲音一齊湧耳中，鋼針般刺識海，攪得惡心嘔：

“不是南暝，是個鮮小丫頭！”

“吃了，吃了。”

“好香，求求你們給我吃一口吧！”

無比猙獰的黑影投照在腳下石板上，一閃即逝。

原來這地方是座牢獄，帶鐵鏈的都是犯人。

那人疾速奔馳，一手扛著，一手不停飛出符籙。

黑煙湧湧，黃紙紛飛。

當羅剎嘶吼響起時，宴初照有一瞬間錯愕。

他打開口後，便布下障眼法配合小移位陣。

今夜闖後山的人，看不出任何異常。就算有人親手及，隻會到普通的牆壁，本不到口……

宴初照回過神，先於意識而，已經從羅剎手下搶下那人。

他向前飛掠，後一排利刃似的飛羽凜凜閃。

怎麽會這樣？

餘裏一道幽藍水閃過，是柳花燃垂落的右臂、細腕上的雨霖鈴。

宴初照恍然，暗罵一句該死。

這火獄裏也有東君的，與柳花燃手腕上的東君印起了反應。

柳花燃又是膽大妄為的子，一旦察覺，定要一探究竟。

為什麽沒想到這種況？為什麽沒有針對柳花燃做防範？

他不該犯這種低級疏忽。

從昨晚開始，他不願想起這個人，反而造此刻的麻煩局麵。

群妖舞，魔音回。

起先畏懼東君印的味道，這些東西收斂起息不敢冒頭。

發現一個是外強中幹，一個已經負傷之後，便迫不及待各展手段，都想飽餐一頓。

宴初照到肩上那輕盈骨架微微抖，心往下沉。

東君印徹底激怒了羅剎，它寧願自傷也要提前掙“定”字劍訣。

原定的撤離時間短，還扛著一個人，不可避免被拖慢速度。

他的符籙已經用完了。距離出口還有三丈，道道黑煙追纏上來。

柳花燃聞到濃鬱腥味，剛說一句你放我下來吧，便聽見那人歎氣：

“閉眼。”

有明亮線穿過閉的眼皮被知到，約看見一道金。

“回！”細劍飛馳，重回宴初照手中。

淒厲慘聲回。

石門在他們後轟然落下。

柳花燃渾一震，長舒一口氣。

黑暗中，聽見那人沉重的息聲。

宴初照張開，想說可以睜眼了，卻隻咽下出差點嘔出的。

渾濁黏膩的鐵鏽味粘在他嚨裏，不知裏麵有沒有混著五髒殘片。

果然還是太勉強。他隻得苦笑。

“這位前輩，您為什麽救我？您到底是誰？”

宴初照一怔。

他用來藏氣息，遮掩形貌的無影袍已然殘破。如此近距離接，如果柳花燃修為紮實，定能看破他的真麵目。

但柳花燃的境界是師兄曲泠的丹藥喂出來的。

宴初照繼續向前飛掠，用另一隻手將帽簷向下拉，聲音淡漠：

“與你無關。”

卻聽柳花燃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宴初照猛然停步。

柳花燃尚不知殺意為何，隻覺扛的人忽然渾僵寒氣四溢，也覺得有點冷：

“你是我師父派來暗中保護我的人，對不對！”

宴初照：“……”

師父那麽厲害，又那麽偏，邊有暗衛、影衛在關鍵時刻而出保護，完全合理。

柳花燃這樣想著，善解人意地加上一句：“我知道你要在暗活，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仙府規矩多，連隨從都不能從家裏帶，肯定也不讓帶護衛。我今天從沒見過你，好不好？”

宴初照：“好得很，非常好。”

是錯覺吧，不然怎麽聽著有些咬牙切齒，柳花燃弱聲抗議：“先放我下來吧，我有點暈。”

宴初照：“不行。”

“為什麽？！”

“趕時間。”

柳花燃份特殊，如果的跟班突然找不到，必然四搜尋求救。

說不定他們剛一出門，玄影衛已經到了。

九道門一一歸位。

但事實比宴初照預想中更糟。

“那個領頭的是誰？好生威風。”柳花燃力抬頭，從書架隙小心翼翼向外，隻看見一道雄壯背影，極迫。

”玄影衛首領，玄一。”

柳花燃輕聲道：“他看著就很厲害。他和他帶來的人把守著八道門，你怎麽出去？不然咱倆自首吧，大不了就退學，你跟我回明珠峰去。”

“……我走窗戶。”剛才還怕得發抖，一轉眼又全忘了，竟然與份不明的人聊起天，還要帶人一起回去，宴初照差點被氣笑了。

柳花燃：“這塔裏本沒窗戶！”

宴初照眉心：“頂樓有。”

柳花燃驚愕：“今年文試試卷就放在頂樓。你要闖關？”

“……我得跳窗戶。”

柳花燃被人扛著，覺自己在書架間飛速穿行，堪比坐上梅阡駕駛的雲霄飛車。

算了算時間，聽了聽周圍靜：“不行，這關限製半個時辰，我們來不及了。”

梅阡馮鶴等人垂頭喪氣，四呼喊柳花燃的名字。

孔雁翎神采飛揚，晃著找到的八本書，指揮管才繼續找。

勝負已定。

“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