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塔一層線暗淡、書架如林，起初沒有人發現柳花燃失蹤。

直到馮鶴發出信號，久久無人回應，眾人才慌了神。

柳花燃的跟班們集合一，沿牆尋找。

梅阡遇見孔雁翎就衝上去：“你們把小師姐藏到哪裏去了？快出來！”

“柳花燃不見了?”孔雁翎打量他們一番，當即眉頭舒展，笑逐開，“省省吧，同樣的招數，連續用兩次就不靈了。昨晚是我沒有防備，不是你們演技高超。”

馮鶴攔下暴躁的梅阡，拱手道：“請教孔師姐最後一次看見柳師姐，是在何？”

“你求我呀。”孔雁翎得意大笑，正想再戲弄幾句，卻聽旁管才低聲道：“師姐當心，柳師姐不知道正在哪裏布置陷阱等著咱們，卻派他們前來糾纏，一半為了拖延時間，一半為了讓咱們放鬆警惕。師姐已占得先機，勿要耽擱，闖關要。”

“我當然明白，還用你說？”孔雁翎這次聽勸，帶人轉就跑，“什麽柳大花柳小花，沒聽說過，你們慢慢找吧。”

梅阡激憤不已：“定是孔大鳥害了小師姐，做賊心虛！”

馮鶴：“柳師姐失蹤是大事，咱們得把玄影衛引過來。”

於是一群人大聲罵、釋放法攻擊書架、哭喪一般呼喊柳花燃，如願引來玄影衛。

塔八道門被封鎖，氣氛變得張起來。

孔雁翎一口咬定是柳花燃為了攪局自導自演，帶人繼續搜尋書冊。眾玄影衛為了闖後山的紈絝半夜加班，亦有怨言。

“老大，可能就是自己躲起來了，咱們何苦摻和進來。”玄三看向那道沉默影。

玄影衛統領玄一，煉多年。高九尺、虎背熊腰，整個人如鋼鐵澆鑄，鎧甲外的皮泛著一層金屬澤。不時如一座鐵山。

“鎮在地下的東西，今夜翻三次。你們未察覺異常？”玄一厲喝道，“這裏找不到人，統統給我下去找。”

眾玄影衛想起那些恐怖傳說，再無半句怨言。

傳說八寶塔地下鎮著一隻厲害玩意，不知是妖是魔，偶爾半夜翻，引起後山地。

一道鬼魅般的人影在書架間飛掠，悄無聲息地避開搜尋者。準確地說，是兩道。

“你找這麽快，是不是拿？”柳花燃被人扛在肩上，視線被自己垂落的長發擋住一半，但實在不住好奇，“你連書都沒翻開過，怎麽挑的？”

宴初照若不答話，就要聽不停說話，隻得簡單解釋：

“‘找出記載舊星曆兩萬八千三百四十年的神庭傳說十本’，題目隻要求記載，沒說必須記載多。”

柳花燃：“這跟你不翻書有關係嗎？”

“舊星曆兩萬八千三百四十年，神庭發生的頭等大事是什麽？”

柳花燃雖然看過許多上界神庭的傳說話本，但年份實在不記得，瞎猜道：“神魔大戰吧？”

“不對，是靈曜神君第一次曆劫。”扛的人腳步不停，“我隻挑書脊上寫有‘靈曜神君傳記’的，書中必會提到這個年份。”

柳花燃恍然，原來是鑽題目空子加“關鍵詞”搜索：“即使這樣，也要認識各族文字才行。馮鶴也隻認識一種，你真厲害。”

“算不得厲害。”宴初照已經拿到六本書，“每座神君廟中，神君名諱都會用二十多種不同文字寫出。所以隻要有思路，人人都能闖過這關。”

“你對舊神廟這麽悉，以前去過吧？”柳花燃仔細想了想，“但雲洲的舊神廟早已廢棄，九國範圍，隻準立我師父的金塑像。你卻覺得人人都進過舊神廟，你絕對不是雲洲人。百花洲供奉不周王，青洲供奉青帝，算起來，如今隻有平沙洲的舊神廟最多，你老家是在平沙洲吧，你是哪個家族的？”

近千年修界無一人飛升，上界神庭與下界斷聯已久，曾經的輝傳說覆滿塵埃，變古籍裏模糊的影子。新神廟代替舊神廟被凡人和修士供奉。至在雲洲九國，隻有國師東君的塑像可以萬千香火。

東君南暝以此獨占九國氣運。

“你如何知道這些？”

柳花燃嬉笑道：“我平日裏無所事事，喜歡看《四洲遊記》打發時間。你還沒答我呢。”

“……四洲之外，許多地方都還有舊神廟。”

這時候怎麽變聰明了？

宴初照突然後悔自己多話，默默加快速度。

“可你不像小地方來的，你符籙那麽多，應該是個符師。海島上不方便製造符紙朱砂，養不出符師。”柳花燃還在繼續說，“一麵書架至有一百本書，所有書脊上的字加起來至六百個，你隻掃一眼就能辨出靈曜傳記，眼力這麽好，練過特殊功法吧？平沙洲靈很，你練的應該不是和靈共視域的功法。首先排除雪月劍齋，他們不練別的，然後……”

從劉先生口中，柳花燃聽說過許多種增強目力、提高叉魚命中率的法子，但不等接著猜，便到一陣寒氣從那人上傳來，本就堅實的臂膀更加僵，頂得小腹泛起酸疼。

“夠了。”宴初照說。

柳花燃不自在地掙了掙：“你、你冷嗎？”

“不冷。”

柳花燃隻恨自己看不見這人的表：“我冷！”

“什麽人！”厲喝如驚雷乍響，在塔回。

柳花燃被震得頭暈耳鳴，隻見一道煌煌明從天而降，向他們的藏。

宴初照出最後一本書，著束邊緣躍起。

樓梯口被孔雁翎邊七八個跟班包圍了，他們對小語種一竅不通，但擅長打鬥。於是拳掌，等著以後的關卡大顯手。

忽然眼前一花，一陣寒風迎麵襲來，眾人毫無防備之際，被刺骨寒氣所懾，不由僵一瞬。

黑影如飛鷹，從他們頭頂掠過。

“休走！”三個玄影衛拋出銀網。玄一拍掌，又一道金自他掌心出：“現形！”

那道影子兩麵敵，眼看前去無路，忽抬手打出一遝書冊，一段金樓梯在他前憑空顯出。

他踏上樓梯的瞬間，眾人眼睜睜看著階梯再次消失。

趕來的三個玄影衛撞在牆上，了一鼻子灰。

下一刻，頂上黯淡的吊燈大放芒，不停閃爍，好像在放慶祝煙花。

一層所有書籍古卷嗡嗡震，彼此撞擊，好像在為通關者鼓掌。

孔雁翎隻覺晴天霹靂：“剛才過去的是柳花燃？就這樣，過了第一關？”

他們辛辛苦苦找書，功在即的時候，又被柳花燃搶先？

孔雁翎眼前陣陣發黑，管才急忙扶住：“孔師姐冷靜，我瞧著是一道黑影，未必是。”

梅阡揚眉吐氣，放聲大笑：“什麽黑影，我看見小師姐的紅了，一定是！”

馮鶴意識到況複雜，急忙拉袖子：“就怕不止柳師姐一個。”

玄一臉沉，從懷中取出一卷紙稿，扔給旁邊的玄影衛：“去找書。”

塔關卡複雜，大陣疊小陣，啟之後要讓它中途停止更複雜。

幸好為了防範極端意外況，有一份“答案”在他這裏。按正確答案通關，定比潛者速度快。

那人如果強行突圍破門，或有幾分勝算，上塔卻是鱉甕中，死路一條。

……

二層看上去和一層沒什麽不同。隻是沒有懸在屋頂的大吊燈，照明的燭臺立在書架側麵，而書架直達屋頂，像一麵麵厚實的城牆。

柳花燃歡呼一聲：“厲害，甩開他們了！”

邊人潑涼水：“玄影衛一定知道如何快速通關，很快會追上來。”

“咯吱咯吱。”

厚牆般的書架底部發出古怪聲音，竟然開始移。

柳花燃張起來：“我跟你行不行？”

“得罪。”

柳花燃驚呼一聲，再次雙腳離地，又被扛了起來。

為什麽別人被英雄救都有公主抱待遇，到就要當一袋大米。

“換個暗衛救我算了。”小聲嘟囔。

宴初照沒聽見。他在錯的書架間飛掠，直到前路徹底被阻斷。

柳花燃：“這是個會的迷宮？”

宴初照回憶來路，輕拍書架：“應該是五行迷蹤陣。這些書架可以移，移對了才有出路。”

“全都是書，哪來的五行？”

宴初照一掌拍向左邊書架，一陣風起，滿架古卷震而出，漂浮空中。

書頁在風中飛速翻，各種奇異、扭曲的文字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庭遊記》、《九國降雨記錄》、《碧海海圖》……這麵是水。”

書冊歸位，他再拍右邊書架：

“《凰神木移栽》、《赤炎蛇演化譜》、《妖界十大火山》……這邊是火。”

宴初照看過四周書架，移其中一個。

柳花燃略震驚。原來剛才在一樓，這人為了藏蹤跡躲開玄影衛，並未盡全力。

孔雁翎周扶之流大多依賴法符籙，隻見過馮鶴用凝水，努力半天搞出一個小小水鏡給作弊，沒見過一抬手就能施展風的。都是初階法，差距怎麽這麽大。

還有回去之後，定要找劉先生問問，什麽功法能練出這種一目十行的眼力。

書架再次變幻位置，宴初照已經找到新出路。

越往後走，他似乎越有信心，破陣速度越快。

後所有書架歸位的瞬間，柳花燃聽見呼喊聲傳來：

“站住——”

“他們追上來了！”

兩人踏上三樓。這次樓梯就在視線盡頭，明晃晃等著他們通過。

但書架被黑布徹底覆蓋，柳花燃手去掀，但這幕布不知是什麽材質，竟堅如鐵：“看來這關不用再翻書。”

與書架等高的魁梧石像立在牆邊，雙手合十，神態和藹，栩栩如生。

一排金字浮現腳下：

“一人踏上樓梯，則傀儡停止進攻。”柳花燃環顧四周，“傀儡？不會就是這些吧。”

數量過多、個頭過大。

話音未落，所有石像頭顱一齊轉，關節發出詭異脆響，像死去的重新獲得生命。

柳花燃嚇了一跳，立刻拉邊人肩膀往上爬：“扛，你扛！”

石像雙掌分開，兩道雷自掌心發出。

宴初照抓起柳花燃右腕抵擋，一道銀芒飛出雨霖鈴，化作弧形水幕覆蓋了兩人。

柳花燃正要鬆一口氣，又一隻傀儡發出□□，轉瞬之間，水幕轟然碎裂。幸好手腕一大力傳開，將拉進覆蓋鐵幕的書架後。

靠在震不停的書架上，驚魂未定，口劇烈起伏：“這個我擋不住！”

宴初照終於確定，本不會使用東君的天級法。隻靠法被激發，當然擋不住。

他撕下一片角扔出，還未落地，便遭到一陣狂轟濫炸。

兩人蹲在書架後，宴初照用手指在地板上畫出一條路線：“我扛著你太慢。它們兩次發之間，有三息間隔。我扔東西的時候，你走這條路，引開一半傀儡。你隻要跑到中間位置，我就能到樓梯……”

柳花燃聽罷，微微抖：“我會傷嗎？”

“如果不出問題，不會。”宴初照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他還有一套方案備選，隻是更冒險。

“好。”柳花燃頭也不回地衝出去。

炸聲響起，宴初照向反方向奔去，一剎間無數個念頭閃過。

如此害怕，還是輕易相信他？

東君到底有沒有好好教過徒弟。柳花燃戰力鬥低弱，又輕信外人，如果以後遇上壞人騙，隻有被騙的份。

等明年遠嫁平沙洲，謝寒檀能像東君一樣不講道理地包容嗎？如果謝寒檀做不到，那一個人如何在陌生的雪月劍齋生活……

念及此，心中忽而一驚：以後如何與我何幹，替效勞的人千千萬，哪裏得到我心。

柳花燃埋頭飛奔。

沒想那麽多，隻覺得如果對方要害，在地底火獄也不用救。

他們現在是隊友，隊友就得打配合。

雨霖鈴的水幕再次破碎，炸產生的強氣流衝擊後背，猛然向前跌去，眼前一片漆黑。

但炸沒有繼續。回頭一看，傀儡盡數歸位，雙目中彩熄滅。

那人站在樓梯口。雖然看不見臉上表，但柳花燃覺得他現在心好多了。

爬起來，雙眸發亮地奔過去：“怎麽樣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宴初照怔了怔，試著開口：“不錯？”

柳花燃眉眼一彎，一時間忘記害怕，反而有些躍躍試：“又一關！衝！”

衝不。

他們出現在最中心位置，被十架木傀儡環繞。

四麵書架層層牆，留出的空間極度狹窄。

木製傀儡揮舞木刀，在空中劃過道道殘影。兩人在高大木偶的隙間騰挪。

無可躲，隻能打。

正因如此，木傀儡的攻擊強度比上一關石傀儡弱一半。畢竟塔關卡是為考驗優秀學生，不是為了要學生的命。

這關沒有彎彎繞繞，不需費心思，但宴初照在火獄中負傷，此時拿不那柄劍，又要護著柳花燃，頗有些施展不開。

他們最大的問題是時間，玄影衛隨時可能追上來。

柳花燃一咬牙，直徑衝上前去，宴初照沒拉住。雨鈴霖防護瞬間激發，為兩人分擔傷害。

“這時候不怕了？”

柳花燃高舉右手：“我這護法厲害吧，等咱們逃出去，借你玩兩天。”

語氣好像炫耀玩，宴初照不知該氣該笑：“不必了！”

“哎，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好像我一個朋友。當時他在湖裏我在岸邊，我想拉他上來，他也這樣說……”

宴初照咬牙，有那麽一瞬間想讓柳花燃死在這裏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