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四合》第27節
一個姓宇文的就得咬牙切齒的恨,不是的。事的緣由雖然不清楚,但是府裏排場手筆在那兒擺著。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話會得到。他爹要是一點兒不貪、一點兒不仗勢,也攢不起那麽大份家業。正二品的員,年俸一百五十五兩,祿米一百五十五斛,再加上養廉銀子,撐破天一年七百兩。七百兩能買京城的大宅子?能使喚上百的奴婢仆從?所以深究不得,都捂著囫圇過呢。朝廷不發難則罷,萬一追查起來,有一多半兒的京得翻船。他爹運道不好,某時某刻給推出來做了筏子,想恨,自己首先底氣不足,真要一幹二淨人冤枉,可以把宇文氏恨出個窟窿來。
所以現在是平常心,對待十二爺也好,七爺也好,恨都談不上。就是幹好自己的差事,小心守好自己的,等到了長白山,老老實實代份,因為想和哥哥在一起啊,得求兩位王爺不怪罪,求他們寬待放人。
說:“十二爺,給我補過生日那天您能幫我個忙嗎?又讓您幫忙怪不好意思的,可那天是我生日吶,壽星最大嘛。”
弘策仰起角,他忘了他也是同天生日,不過不礙的,他的事都是蒜皮的小事,答應也無妨。他說好,“隻要不犯刑律,我盡我所能。”
扮男裝不算犯法吧,雖說欺瞞肯定招人生氣,但是法外可以開恩,王爺眼皮子一夾,這就過去了。笑著說:“我是本分人吶,從來不幹出格的事兒。”
他挑著眉打量,“是嗎?”
他這樣的口氣,讓想起上回跟著夏至狗的經曆了,倒是有點臊得慌。好在夜裏看不真切,王爺也不知道心虛臉紅。悻悻道:“您加個‘嗎’字兒幹嘛呢,要說虧心事,誰能擔保一輩子沒幹過呀,隻要大節上過得去就行啦。做人別太認真,認真了多累呀,您說是不是?”
這回他認同了,“說得沒錯,太鑽牛角尖,睜開眼睛就累心。我以前就是這樣,事事要做到最好,結果廢了那麽大的勁,吃力不討好。”
仰起臉看他,“上寧古塔是苦差使,不知道要在那兒逗留多久。您說朝廷以後會不會再派您喀爾喀?我知道那地方不好,您不喜歡那兒。”
弘策臉上浮起一層迷茫,“如果喀爾喀不再出什麽紕,我應該可以在京城安穩度日。萬一有點風吹草,外派便是首當其衝。”
定宜和他走得近了,才知道王侯也有那麽多的煩惱。不明白,他耳朵都糟蹋了,怎麽還盯著他不放呢。忿忿不平,“一樣是太上皇的兒子,您和他們有什麽不同?喀爾喀不安分又不是您調嗦的,為什麽把帳算到您頭上?”
因為他母親和喀爾喀休戚相關,他母親得勢時他子憑母貴,如今失勢了,罪過自然也要他一力承擔。
他看他攥著拳頭怒發衝冠的樣兒隻覺好笑,“沒什麽,帝王家就是這樣,不抬舉全看後勢力。兄弟們一樣傳承太上皇脈,怎麽分出伯仲,就看娘家基。”
十二爺的頭發鬆鬆拿珠帶束著,晚風吹拂過來,鬢角幾縷披拂在臉上。他拿小指勾開,輕飄飄一個作,把定宜看傻了眼。
嘿嘿笑兩聲,“您的手啊,真是好看……”
他有點意外,“什麽?”
自己也嚇一跳,這是不小心說了,他大概從來沒被人這麽誇過吧!忙打哈哈遮掩:“那什麽,我是說您手作養得好,不像我們這種幹活的,往外一比劃,木頭疙瘩似的。”
他垂下眼來,把手直了自己打量,並不覺得有哪裏稱得上好看。定宜一瞧就撐不住了,心難搔,趕別過臉去,看了看天,喃喃道:“沒察覺吶,時候已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一張忘了正臉對人說話了,結果王爺沒看見,就問,“上回看手相,你是真會看呢,還是糊弄人呢?”
給問住了,結結說:“我……我當然會看呀,您沒見我說得頭頭是道?我糊弄誰也不能糊弄您,您是我恩人吶。”
他倒是帶著三分遲疑,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
不能多待了,相越久馬腳得越多。定宜忙又道:“天兒晚啦,我怕我們主子找我,還是回去吧!”
那就回去吧,十二爺站起來,袍角吹拂過的手背,心裏一,莫名到有些惆悵。
回到驛站的時候好些人都睡下了,偶見幾個走的,搭著汗巾拍著芭蕉扇,鞋頭拿腳趿著,從簷下踢踢踏踏過去,大概是了,起來找水喝的。
和十二爺道別,說:“您回去歇著吧,馬背上顛簸一整天,骨頭都快散了。早早兒躺下,明兒奴才給您請安去。”
十二爺跟前沙桐早在門上候著了,出遠門麽,關兆京是府裏管事,得留京持家,王爺邊由幾個親近的長隨照應。這沙桐是個太監,也是練家子,打小就跟在主子邊,既能伺候吃穿又能護著主子周全,比一般的戈什哈還要頂用點兒。王爺一回來,他就上前迎了進去。
定宜站在門廊底下發了會兒愣,回下去,錢串子他們是罰去睡馬棚了,屋裏還有四五個男人呢,還是不大方便。四下張,要不上房頂吧,挑個沒人的屋脊湊合一夜得了。
正合計呢,正屋的門開了,七爺站在檻外那片菱形的暈裏,著腰說:“上哪兒高樂去啦?鳥兒得張呢,你倒好,差事不當,你想幹什麽呀?”
七王爺那模樣不善,定宜頭皮一陣發麻,趕上去打千兒,“奴才吃完了飯積食,出去走了一圈。走得有點遠了,這會兒才回來,請主子責罰。”
“消食?和十二爺一塊兒消去了吧?”七王爺朝那頭一瞟,哼道,“誰是正經主子還沒認明白呢,你傻啊?”說完了調頭就走,走了兩步發現他沒跟上來,嘖了一下,“還杵著,等我來抱你啊?”
定宜嚇得心裏直撲騰,忙著脖子跟了上去。進屋一看,桌上裝鳥食的盒子和水呈都在,也不等吩咐了,開開籠子往裏頭添食水。繡眼鳥籠底下的屜子出來換上幹淨的,回頭道:“主子,我明兒上河裏淘河沙去,天天的趕路,百靈籠裏的沙子好幾天沒換了,太委屈它了。”
七王爺高蹺著二郎把玩鼻煙壺,斜了一眼道:“你還記著伺候鳥兒就好,我當你眼裏隻有十二爺了呢,把我這兩個寶貝撂下了,自個兒玩兒去了。”說著指了指百靈籠子,“把蓋布揭了,讓它燈花兒。這鳥兒有意思著呢,看見點燈它就來勁。”
定宜應了個嗻,“您還不知道,這兩天它學會打鞭子了。”笑著揭開布,衝籠子裏嘿了聲,“兒啊,給王爺響一鞭,大聲兒的,啊。”
那鳥可太聰明了,它聽得懂人話。定宜這麽吩咐,它岔開兩個翅膀就鼓上勁兒了,謔謔的,連風聲帶鞭,一下子把七王爺逗樂了。
“這小把戲,忒有意思了。”七王爺擱下煙壺過來,黃鼠狼盯著窩似的直轉悠,“你不是人,要是個人,我好好的賞你。”
定宜一舉手,“王爺,我是人吶。”
言下之意是要討賞啊,七王爺反剪著胳膊朝一覷,“你啊?沒罰你就不錯了,你還想什麽呢!”又轉回去看那百靈,“給它取名字了?兒?你能不能更俗點兒,怎麽說也個丹朱什麽的,什麽兒,一聽就是串門子給人漿洗裳的。”
真夠挑揀的,定宜說:“我們那兒給人洗裳的都什麽花兒草兒,沒有兒的呀。它不是頭百靈嗎,兒正合適。”
七爺又白一眼,“好吧,兒就兒吧。那這紅子呢,什麽?”◢思◢兔◢在◢線◢閱◢讀◢
定宜咳嗽了一聲,“鶯鶯。”
“哎喲。”七王爺捂住了眼睛,順勢往下薅把臉,“鶯鶯,還張生呢!你戲本子看迷了吧!”
霎著兩個大眼睛說:“奴才書讀的,不會取什麽耐人尋味的名字,就圖上去爽利。您要不喜歡就換個吧,小棗怎麽樣?”
狗肚子裏沒二兩油的,七爺笑起來,“得了,就鶯鶯吧,都慣了,冷不丁改口再把它蒙圈兒了。”在地心踱了幾步,回癱坐在帽椅裏,上下打量他一遍,“我說沐小樹,今天十二爺可告狀告到我這兒來了,說底下戈什哈沒規矩,瞎胡鬧。廖大頭也來請罪,把前因後果回稟了一遍。你……”
大約也要責怪吧,說小題大做什麽的。提起這個來就氣堵了心,就算是個男人,也不帶這麽給人作弄的。跪下了,卻梗起了脖子,“奴才有罪。”
七爺一看他這態度,敢很不服氣呀。他也沒打算責備他,他這樣兒是衝誰呢?七爺有點火,“我招你了?拉臉子給我瞧?您膽兒了你,爺們兒在一塊兒,拉拉扯扯是常有的事兒,你弄得三貞九烈,人說起來不鬧笑話嗎?你說說,你這麽一本正經的,和人怎麽?當差是當差,平常兄弟間總有往來嘛,對不對……”
他說著說著停下了,原來沐小樹這小子哭了,哭得大淚滂沱,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怎麽著……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哭什麽?”七爺按著椅子扶手前傾子,半帶恫嚇地一吼,“還不給我止住嘍!”
個個都怪,隻有十二爺是真心疼。作孽的,混到這步田地。越想越難過,噎著說:“奴才錯了,這是後悔的眼淚,您就當沒看見吧!”
七爺覺得他話裏有話,什麽後悔呀?後悔到他七王府當鳥把式?
“你脾氣還大,他們鄙,對你手腳,十二爺好,陪著你一塊兒消食。”他擰著眉頭問他,“我說,你和十二爺是不是有點兒什麽呀,怎麽你這兒一有靜他頭一個就知道呢?他救你的時候我在幹嘛來著……”他撓了撓頭皮,“對了,我讓人按呢!你說我和他,誰是你主子?”
主子不手,還不許別人搭救嗎?定宜說:“您是我主子,十二爺不是看在我是您奴才的份上嗎,您別計較。”
“所以我說你們有貓膩。”七爺像發現了大新聞,顯得十分震驚,“你十二爺喜歡男的,是不是?你們倆……啊?”
這是哪兒跟哪兒呀,定宜忙說不是,“十二爺心善,不說幫襯我兩回,就是救個小貓小狗的,心裏還惦記呢。他是仁人君子,奴才可不敢壞他名聲,主子您罵我打我都,可不能給十二爺潑髒水。”
好家夥,把他當什麽了?他是會潑髒水的人嗎?七爺起在屋裏旋磨兩圈,氣比較大,越看這小子越討厭,惡狠狠衝他嗬斥,“沒上沒下,說話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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