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除夕是中國人一年之中最熱鬧的一天，沈木星家是個大家族，親戚裏們魚貫而至，家裏到都是紅的禮盒。

喜慶的年節，弟弟沈冥卻並不怎麽開心，一下班就窩在房間裏打遊戲，頭發蓄得老長也不去剪。

沈木星來到弟弟的房間，推開門，一濃重的煙味撲鼻而來，沈冥戴著耳機痛快的敲擊著鼠標，電腦屏幕上的□□打了一個又一個敵人的頭，屏幕鮮紅一片。

沈木星把門關上，隔絕了客廳裏親戚們熱鬧的談話，房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他的房間是冷調的，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打cs呢？眼睛不要啦？”在他邊站著，用手了他的發。

沈冥小的時候頭發就，長得又像孩子，所以沈木星總他的頭。那個時候他是溫順的，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臉上也開始有了叛逆的堅棱角，每次去他的頭時他都會不自覺地躲開。

沈冥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腦，抬手攥住沈木星放在自己頭上的手，握住，一邊著姐姐的手，一邊用另一隻手飛快的移著鼠標。

“你怎麽不去跟他們聊天？”他問。

“有啥聊的呢？鬧哄哄的。”沈木星握著他的手坐下來，把他的耳機摘了下去。

屏幕上變灰了。他因為分心而被敵人打死。

沈冥轉過來看著，把上著的煙拔下來，吐出一串煙霧，瞇著眼睛看著，目中有幾分戲謔。

“媽沒讓你給七大姑八大姨背兩首唐詩？”

沈木星甩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坐到他的床邊去，溫的笑笑：“我都多大了，還背唐詩。”

沈冥著煙，發出一聲輕笑。

“二嬤買了一些可口可樂，你要不要喝？我去給你拿兩罐？”說：“你總是窩在房間裏會被煙熏死的。”

“這是我聽過的最爽的死法。”沈冥又吸了一口煙，玩味的看著：“不喝。”

沈木星頓了頓，彎起眼睛說：“哎？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倆最開心的就是過年有親戚來，數他們帶了多箱飲料，晚上大人們都睡了的時候我們倆還會悄悄的潛過去喝？”

沈冥彈彈煙灰，目深遠回憶：“媽不讓喝飲料，說要留著送人。”

沈木星撇撇：“小時候我就想啊，大人就是奇怪，你送我我再送他他再送我，送來送去的都過期了。還不如給我們喝了。”

“舍不得錢唄。”沈冥說。

沈木星搖搖頭，認真的看著沈冥：“後來我問過媽，媽說你和你弟都是換牙齒的年紀，喝可樂很容易把牙齒喝壞掉。其實現在想想，有時候媽是為我們好，隻不過不表達出來而已。”

“嘁。”沈冥嘲諷的笑笑，把煙熄滅在煙灰缸裏。

“你‘嘁’什麽，卡卡爸爸的事怎麽樣了？”

“治著呢。”

“那你借錢了麽？”

“沒有，媽又不會給我。”

“要不你試一試跟媽說說？”

沈冥放下鼠標，忽然轉頭認真的看著，突兀的問了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小時候媽拿可樂給你喝，我都看見了。”

沈木星渾一滯，表有幾分僵，很快就假裝生氣的樣子，一掌拍上他的後背：“淨挑理！最後我不也把我的給你喝了嗎！”

沈冥依舊看著屏幕，煩躁的說：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可樂。”

57

大年夜沒有和嚴熙一起過，沈木星很惆悵，曾趁著家裏人多溜出去看他，看到的卻是冷清的店鋪裏他還在幹活，沒有親戚，沒有酒席，老裁大概是又喝多了在屋子裏睡覺，他就一個人忙碌著。

沈木星在門外悄悄的看著他形單影隻的樣子，心裏一陣發酸，卻並沒有進去，怕他去了，熱鬧了他一下又離開，會更讓他失落。

後來沈木星決定，大年夜沒有陪他，元宵節一定要陪他一起過。

熱熱鬧鬧的過。

於是正月初六就開學的小小複讀生，在大年初五就大包小裹的回了學校，跟母上大人謊稱元宵都不放假，換來了元宵節一天的自由時間。

元宵節一大早，早早的就收拾好生活必備品，一出寢室的門，嚴熙的車子就停在了那裏，活力四的背著書包跑到車窗前，在他清爽的臉上印下一吻，迫不及待的坐進了副駕駛。

“你確定這麽早去吃‘午飯’？”沈木星關上車門，係好安全帶。

嚴熙今天似乎特意收拾了一下。

他的頭發是新理過的，濃烏黑，整齊順亮，他的服和子都是新的，鞋子也是新的。

他握著方向盤，說：“許多人，天沒亮就去了。”

沈木星驚訝，眼中有新奇：“我也聽過泰順百家宴的，但是沒去過，一萬人一起吃飯，那得是多壯觀呀！”

嚴熙說：“外公年年都是組長，小時候跟著吃過幾次，你熱鬧，應該喜歡。”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泰順的雅鎮，那裏最出名的就是打破了吉尼斯記錄的萬人福宴。嚴熙的外公是泰順人，打了好多遍電話讓嚴熙去那裏過節，聽說他要帶孩子回來，樂嗬嗬的答應著，是在一位難求的宴席上給加了兩位。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旅行，比小時候去夏令營還讓興。畢竟和人單獨出行，去一個沒有約束的地方，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

車子從溫州南上了高速，從甬臺溫高速一直開到了分水關出口，又上新58省道，車程足足用了三個多小時，起初還興的問來問去，後來看著高速上千篇一律的車尾，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嚴熙則一直清醒的看著車，仿佛這種無聲的枯燥就是他的影子。

其實那個時候還真的是個孩子。

這個高速，那個收費口，什麽什麽方向，一點也分不清楚。

而嚴熙駕輕就，過收費口減速的時候，他還為蓋了一件外套。

那外套是車裏備著的，他似乎早就料到這枯燥的路途會令睡著。

58

到達泰順的時候，到都是旅遊大。沈木星被導遊的喇叭聲吵醒了。

兩個人下了車，他在車裏往出拿給外公的保健品，沈木星則站在一旁了個懶腰，笑的著他。

他關上車門，一手提著一盒子東西，對說：“走吧。”

“我要挎著。”撒著說。

“什麽？”他沒聽清，以為要幫他挎東西，說：“不用，不沉。”

走上來，一把攬住他的胳膊摟了個結實，心滿意足的笑著：“我說我要挎著你，不是要幫你拿東西！想得！”

他這才了然，低頭看了一眼那條將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的手臂，角泛起一笑意。

他們從來沒有這樣親的在一起走過路。

一路上，那些四麵八方投遞來的目是陌生的，羨慕的，不會讓他們張和不安。

那是個晴天，盡管天氣有些冷，卻擋不住人的熱。

沈木星第一次看到百家宴，終難忘。

整整三條街，從街頭到街尾，每隔一米就有一張用紅布鋪的圓桌，整齊而集。

百家宴分工明確，每組有一個組長，十名廚師，一共有十組，一組一百張桌，一桌坐十人，可以接待一萬人。

他們兩個到來的時候還沒有開席，行走之間能看得到塑料凳子摞了摞，聽得到鍋碗瓢盆叮當響，街道兩旁的商店全都是非營業狀態，許許多多的帶紅圍的老鄉東竄西竄的忙活著，大聲小聲之間夾雜著濃濃的本地口音。

來百家宴幫忙的人都是鎮上的男老組的，專門為來吃百家宴的八方來客服務，做“相幫人”。

這些都是嚴熙作為半個泰順人介紹給的，沈木星算是見了世麵，新奇無窮。

挎著他的胳膊，了人群中最普通的一對小。

他的聲音磁又好聽，倒像個循循善的老師了：“泰順百家宴以前做福宴，說啊，南宋有個姓張的大戶，在元宵節那天大擺宴席，請鄉裏人聚一聚。”

沈木星親昵的挎著他的胳膊，幸福的笑著，一臉認真的聽著他講這趣聞緣故。

“後來呢？”

嚴熙說：“後來啊，李家的來了，王家的來了，劉家的也來了。”

沈木星調皮的接過去：“沈家的也來了！”

“好好好，你來了。”他笑了。

兩個人說著笑著走到了外公家的地界。

外公是第三組的組長，牆上用紅紙著他的名字，嚴熙的外公竟然也姓嚴，嚴泰順。

紅紙上還寫著第三組的開席菜單，幹盤是鰻魚幹，主菜是目魚和筍，年糕、麵條、熏兔、四季豆幹、鴨豬肚、桂圓湯、湯圓都是當地的特。

外公正在後廚忙的不可開，嚴熙和沈木星停在門口遠遠地看著他進進出出沒敢打擾。

中途臨時又加了一桌沒有預定的客人，碗筷已經不通了，外公跑到門口，敞開大嗓門嚷嚷著讓人去借碗，不經意間就看見了嚴熙。

“小...！什麽時候到的！快快！快進來！”外公方才還焦躁嚴肅的臉瞬間樂開了花。

“走吧。”嚴熙輕聲對說了句。

沈木星就雙頰微紅的在外公的注視下挽著他的胳膊走了過來。

“啥時候到的呀？”

“剛到，怕忙沒敢打擾。”嚴熙用方言回答。

“這位姑娘是...”

“我朋友，沈木星。木星，外公。”

“外公好。”沈木星的大眼睛閃爍著，聲音溫婉雅，全沒了跟嚴熙獨時候的小孩子氣。

“好好好！你好！”外公的眼睛始終在沈木星的臉上打量著，目慈祥，一笑滿臉的皺紋如同老樹的紋絡，卻難擋他端正的五所拚湊起的威嚴：“你瞧我忙的，連個地方都沒能給你們坐，一會開席我給你們留了兩個位置，好好玩好好吃！”

沈木星機靈的說：“外公，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不用不用！”外公客氣的說。

嚴熙看了一眼，無奈的笑笑，對外公說：“好奇又湊熱鬧，您就找個活給做，讓過過癮。”

沈木星斜眼看著他笑，一副“還是你了解我”的樣子。

此時進進出出幾個端著菜盆飯盆的樸實婦，都笑著跟嚴熙打招呼，嚴熙也一一回應著，謙遜有禮。

“好好好，有好奇心的姑娘有靈氣。”外公說：“跟我進來吧！”

最後沈木星撈到個去後院碗的活，高興壞了，和婦們聊得很開，也總算如願以償的見識到了眾人炒大鍋菜的熱鬧場景。

吃過了百家宴，不知不覺已經很晚，開車回溫州的話宿舍也已經關門，外公就安排兩個人在家裏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