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京

七娘子到底壯實，雖然看著弱，但底子卻很好，吃了三帖藥，也就恢復如初，又開始了往常的日子。

府總算安靜了一段日子。

大老爺最近很寵閩越王送的三胞姐妹花，雖然楊府的規矩，沒有懷上，都不能抬房，但還是為們安排了楊府里風景比較最好的浣紗塢做住。

蘇州園林多，楊家占地也很大，府里有活水……浣紗塢就在正院后頭，從垂花門進去，在長廊上轉個彎就到了。大老爺在那里面過夜，早上起辦差開衙也方便。

這三胞姐妹平時深居簡出，倒也沒有到大太太面前打過正臉，說起來，大老爺寵信過的人很多，多數都沒有懷上，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不知去向。

唯有大姨娘、五姨娘雖然沒有得寵過，也沒有生育過，但卻因為是大太太的陪嫁，而給了特殊的臉面，做了姨娘。

四姨娘邊的侍，大老爺也睡過幾個，除了八姨娘有了孕被抬房之外，別的都被大太太找了借口打發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七娘子在正院住了一兩個月，漸漸的也聽說了不楊家往事。

四姨娘是大老爺的嫡親表妹，家里也是正正經經的讀書人，幾個兄弟都在江南做著七品、八品的小，四姨娘當年也是說了門不錯的親事，沒想到還沒過門，夫婿就去世了，守了門寡，在娘家的日子就很難過。

于是大老爺的親叔叔，過了世的叔老太爺就做主把四姨娘抬進家里做了妾，按楊家的門第、楊老爺當時的職，倒也不算委屈了四姨娘。當時楊老爺已經是江蘇參政，膝下卻還只有初娘子和二娘子，也是三十的人了。大太太摒不牢，點了頭讓通房一個接一個地進了大老爺的屋子，多一個四姨娘，也不多什麼。

四姨娘進了門就很得寵，接連生下了三娘子、四娘子。大太太費盡心機，不過再生了五娘子，就也已經元氣大傷，沒有能再生育。一時心灰意冷，不再過問后宅的事，四姨娘很是得意了幾年。

當時都盛傳大老爺要在三個侄子里挑一個過繼，那幾年，大老爺也的確對侄子們的事很上心。

沒有多久，九哥就出生了，楊二老爺也考上了進士，帶著兒子們進京做了翰林，過繼的話，就這麼被人淡忘了。

大太太也算是修正果，把九哥抱到自己膝下當眼珠子一般養大，也重新把后宅的事撿了起來，頭一件事，就是給初娘子說了個好婆家。

初娘子是二姨娘生的，二姨娘原本是大老爺邊的丫鬟，服侍多年，忠心耿耿，大太太過門五年都沒有生育，才給通房們斷了避子湯，二姨娘就懷上了。

不想居然難產，拼盡力氣生下了初娘子，一口氣也就盡了。

初娘子是在大太太院子里長大的，聰明伶俐、活潑大方，一直很得到大太太和大老爺的喜。大太太為說了個近乎十全十的婆家，也就重新得到了大老爺的歡心。

二娘子、三娘子、四娘子、五娘子自不待說，二娘子五娘子是嫡，從小就得到大老爺的另眼相看，教育上很用心，嫁妝銀也早早地備下了，三娘子、四娘子雖然是庶出，但四姨娘畢竟是大老爺的親表妹，也是罐里泡大的。

六娘子就遜了些。

大老爺邊的幾個姨娘，大姨娘、五姨娘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頭，二姨娘是大老爺的丫頭，三姨娘卻是曾紅極一時的清人，進了門就抬了姨娘，大太太費盡心機，才把除去。四姨娘不必說了，六姨娘卻更命苦，原本只是個紡紗丫頭，被大老爺看上了一夜春宵，居然有了——不想又是難產，一尸兩命，兒子生出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

大老爺在子嗣上的確艱難。

七姨娘也是別人送來的禮，被大老爺收房后居然有了六娘子，這些年來，母倆雖然沒有九姨娘、七娘子的慘淡，卻也默默無聞，在府中聽不到什麼聲音。若不是六娘子討喜，得到大太太的好，恐怕會更黯淡。

八姨娘是四姨娘帶過來的丫頭，前幾年也曾得寵，生了個兒，來不及序齒就夭折了，今次懷孕，卻是十分的巧，大老爺想起了到房里歇一晚，居然也就有了。

雖然是四姨娘的人，但楊家子嗣太了，若是個兒子，大太太肯定要抱到膝下，因此，八姨娘也沒到什麼刁難，平安住在七里香養胎。

進了二月，八姨娘的肚子漸漸地大了起來，每日里卻還是吃什麼吐什麼。

大太太很煩躁。

“父親今年七十大壽。”和大老爺商議，“十年前就沒能走開去賀壽，十年后，府里還是這麼一攤子糟糟的，我怎麼走得開。”

大太太的父親秦帝師，當年教過了皇上，現在又教太子，德高重，桃李滿天下，大老爺的這份前程，老人家出力良多。

“該去。”大老爺斬釘截鐵，“家里的事，先放一放，老人家七十大壽，你這個小兒不面，怎麼說得過去。”

大太太就想到了二太太賞的那一碟子櫻桃與一碗茶。

大太太是秦帝師續弦所出，過了世的秦夫人一輩子就生了這麼個兒，是當作掌上明珠養大的，幾個前頭的哥哥姐姐，對小妹妹也很照顧。

平國公許夫人和就一向好，二老爺和二太太的親事，其實是許夫人屬意大太太安排的。

原本的意思，是二老爺不要娶了媳婦，就和兄嫂離心。

瞧現在都鬧了什麼樣子！

解鈴還須系鈴人，二太太那頭的事，還是要許夫人出面才好說話。可這里面的事，不是一封兩封信能說得清的，不當面和許夫人解釋，還姐姐以為自己排二太太。

就下定了決心。

“二娘子轉眼就要出嫁，就不帶著出門了。”猶猶豫豫地說，“反正嫁到京城，多的是和這些親戚見面的機會……我想著把五娘子帶在邊，九哥，就讓他安心在家讀書。”

不論大太太怎麼疼九哥，到底不是生的。

帶著庶子去給父親賀壽，怎麼看，怎麼有些不合適。兄姐們問起來也不好回話。

大老爺沉了起來，“二太太那邊……”

大太太臉上發燒！

大老爺一向很尊重自己，對這個不著調的二太太，從來也不多說什麼，怕的就是臉上下不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提到二太太做的那些個上不得臺面的事。

“我想著，把王媽媽留下，讓九哥住到西偏院去，和七娘子也有個照應。”大太太輕聲細語地解釋，“也頂多是去上兩個月，連頭帶尾，最晚八月就回來了！”

大太太邊的幾個管事媳婦，王媽媽是管財是管財務瑣事的，梁媽媽是管人來往的，梁媽媽呆在邊，王媽媽留在府里，很合適。

還有小廚房的曹嫂子……二太太要把手進大房的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大老爺點了頭，“那你看，誰來照管家務？”

若是大老爺沒有說二太太的事，大太太還未必愿意讓四姨娘照管。

現在卻不好意思說別人了：大姨娘五姨娘是有氣的死人，七姨娘舞姬出，八姨娘又有了孕，不四姨娘管家，誰管？

“讓王媽媽和四姨娘一道照看吧。”還是打了個埋伏，“八姨娘是四姨娘屋里出去的，照管，自然是盡心。兒們的瑣事，平日里也一向是王媽媽心的。”

大老爺也沒有多說什麼。

還是很尊重大太太的。

大太太就慢慢地嘆了口氣。

秦帝師的生日在五月中旬，三月有桃花汛，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在路上耽擱住了。大太太定下決心要上京拜壽，第二日就忙碌起來了。

收拾行李，是丫頭們的事。當家主母另有事忙。

大太太把賬本給了王媽媽，“蕭規曹隨，再怎麼樣，八月我也一定到家了。”

五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王媽媽能不能把持得住府里的局勢。

王媽媽低首沉思，一時沒有答話。

大太太眼里就出了滿意。

楊家為江南豪門，主持中饋的主婦接到的，遠不止柴米油鹽這等瑣事。

雖然大太太不在，名門族之間的應酬，多半不會找上門來，但管家一天，也有許多棘手的事要理。

好在大太太家教甚嚴，管家很有章法，王媽媽只要能依足大太太留下的規矩，多半是不會出什麼大子的。

“若是二娘子能夠出面管事，那是最好的，”王媽媽沉片刻，就坦然地道。

二娘子是嫡，排行也高，子又嚴肅正經，連幾個姨娘都有幾分怕。

由出面罩著王媽媽，就算幾個姨娘乘大太太不在，想要鬧出什麼事來，二娘子到底是兒，和父親撒個，大老爺也不好拂了的面子。

大太太面上現出幾欣，“還是你想得周到。”

王媽媽謙虛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幾個月里，你只管盯了四姨娘那邊，不要讓興風作浪，又鬧出什麼事來。”大太太面現厭惡，“五娘子我隨帶走，二娘子、六娘子都是省事的，三娘子和四娘子若是很討人厭，你也不要客氣。”頓了頓，“最要的，還是九哥……”

“老奴一定看好九哥，不讓他出一點事！”王媽媽連忙說。

之所以讓留守，帶走梁媽媽，就是因為王媽媽面黑，能鎮得住那些蠢蠢的各人等。

大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七娘子怎麼還沒到？”

王媽媽笑了，“還在朱贏臺刺繡呢，沒那麼早下學。”

“一轉眼，七娘子也在正院住了兩個月了。”大太太就端起茶碗，吹著茶面上的泡沫。“你看著如何？”

王媽媽略一躊躇，“倒還好，是個文靜、謹慎的孩子。”

文靜，說的是安靜和順，沒有給人添太多麻煩，五娘子雖然對一向有些微詞，但在七娘子的克制下，兩姐妹沒有發過什麼沖突。

謹慎，說的是沒有仗著自己是九哥的雙生姐姐胡作非為，和九哥之間不遠不近……沒有籠絡他的意思。

大太太點了點頭，“是個省心的。”下了結論。“把九哥到手上，我放心。”

有些人雖然相得時日不久，但就是能讓人放心。七娘子進正院以來，幾件事都理得很好，小小年紀，氣質沉穩，知進知退，二娘子畢竟年紀大了，不好和弟弟住在一個屋檐下，把九哥放到西偏院雖然是無奈之舉，但大太太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王媽媽就趁機表忠心，“還是讓二娘子有事沒事也過去坐坐。”九哥和七娘子是雙生姐弟，大太太一面要用七娘子做九哥的擋箭牌，一面，又不希他們過于親。這幾個月，五娘子不在府里，大太太自然希九哥能和二娘子多親近些。

大太太帶著笑點了點頭，“倒也不必這樣，我會把立春留下照看九哥。”

立春是大太太的得力助手，也是的耳目，有在，七娘子要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等大太太回來，自然會置。

王媽媽就出一副放心的樣子。

心里卻有些看不上大太太的小氣。

七娘子是九哥的雙生姐姐，脈相連，兩人就算親近些，又能怎麼了？九哥要接掌家業，還是不了大太太的栽培。比起七娘子，四姨娘、八姨娘、二太太……才更要提防吧。

才這麼想著，大太太就嘆了口氣，“我這一生，也就只得二娘子和五娘子兩個親生兒。二娘子有了歸宿……五娘子卻不知道該說給誰家！”

王媽媽就又心了。

是與大太太從小一起長起來的。

大太太是幺，自小到大，父親疼母親，哥哥姐姐也都疼寵，卻被秦帝師說給了大老爺為妻。

當時大老爺才是舉人，家里雖然也是名門世家，但大老爺這一支卻窮得厲害。

大太太知道了自己的親事，關上門哭了三天三夜：幾個姐姐嫁的都是京中權貴，卻要去西北不之地，持家務。

自此，大太太就和秦帝師不咸不淡的，卯足了勁兒，要作出一份家業給秦帝師看看。

如今家業有了，面有了，底下卻是無限的苦。

辛苦了半輩子，攢下了這麼大一份家私，卻偏偏只得兩個親生兒，難道不想千疼萬寵？九哥是傾注心培養出來，為兩個姐姐在娘家撐腰的。

自然不希他心里把七娘子放到二娘子、五娘子前面。

王媽媽就眼睛，“平國公夫人不是時常說起……”

大太太神淡淡，“還要看佳是個怎樣的孩子。”嘆了口氣，“五娘子出生時，姐姐不過是玩笑幾句，這一兩年來，又舊事重提，還一次比一次認真，連小五人都沒看過，就說得當真得很。我怕……”

外頭有人脆生生地喊了一句，“五娘子、七娘子來了！”

大太太忙坐直了出笑臉，和藹地看著一前一后進門檻的兩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