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留守

五娘子有幸跟著大太太上京賀壽，卻并沒有多高興。

大太太雖然寵，但到底是大家閨秀，到了京城，并不比在家里還能任，必須要步步小心，免得被那些未曾謀面的表親們看低了去。

秦家一門顯貴，兩兒三都已自立門戶，如楊家這樣的江南豪門，在秦家都不算十分顯赫。

但能被大太太帶在邊，到底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九哥雖然是大太太的掌上明珠，但不是嫡出，就只能乖乖呆在家里。

好在九哥脾氣好，只是眼紅紅地舍不得大太太和五娘子，卻并沒有鬧著也要去。

他們在東稍間嬉鬧，大太太帶著七娘子，到后園散步。

楊家雖然占地廣大，但大太太日常起居都在正院，倒是很到風景秀麗的后園。

有幾支早桃花已耐不住春意盛放了起來，輕紅閣外一片。

大太太就站住了，著幾支桃花笑了笑。

“當年買下這個園子，這幾株桃花氣息奄奄，老爺要拔去，我偏偏留了下來，命人澆水施，居然也活了過來。”

并且花繁葉茂，著十二分的神。

“花似人呢，”七娘子斟酌著語句，大太太說的，當然不止是花，“居住在園子里的人家興旺，花木也就繁盛。”

大太太著笑了笑。

可惜，不是親生的兒，這樣可人疼的子，若是在五娘子上……唉，五娘子也養不出這樣的子。

“現下楊家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的得意時。”在一塊山石上斜斜坐了下來，“你也坐。”

七娘子忙坐到大太太邊，斜倚著大太太，立春在不遠，笑立桃花下。

大太太轉眼看著立春，不由得就看住了，半晌才收回思緒，含笑嘆道，“不過，楊家只有九哥這獨苗……若是九哥出了什麼差錯，眼下的繁花似錦，到了十年、二十年后，也都要風流委地。”

七娘子心下雪亮：若不是自己被接到了正院，又顯得穩妥，大太太未必敢把九哥留在家里，上京拜壽。

這是把九哥給之前，先行的敲打。

肅容應，“母親說的是。”沒有一句多余的話。

大太太有些不滿意，但細心一想，也說不出什麼。

七娘子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不像是三娘子，對長輩，總是笑盈盈曲意奉承，私底下卻有另一張臉。

七娘子對對外，對長對都是風輕云淡，寡言語，卻事事妥帖。

這樣的人才讓放心！

“九哥我就給你了。”說，不自覺間，已是把七娘子當了大人，渾忘記只有七歲，“二太太那里……想必你也看出了端倪。”

“我不會讓母親失的。”七娘子回答，語調輕而堅定。

大太太就笑了笑，拍著七娘子的手，“好，用心去做，母親不會虧待你的。”

“兒必定盡力。”七娘子不敢多說。

多說多錯，還沒到能在大太太面前犯錯的地步。

大太太對的態度更親熱了點，在七娘子的攙扶下站起了，立春連忙趕到大太太邊，扶住了。

“你在桃花下站著的樣子，很好看。”大太太難得地夸獎。

立春紅了臉，呢喃著不知道說什麼。

大太太著桃花，又笑著說了一句，“當年三姨娘住在這里的時候，也喜歡在桃花下曬太。”

立春的臉刷地就白了，七娘子也不自在起來。大太太卻像是沒事人似的打趣立春，“你不過是面若桃花罷了，三姨娘那時候，可真是人比花。”

立春沒有回話，咬著低頭出神。

七娘子只好打圓場，“立春姐姐像迎春花，倒不大像桃花。”

立春喜歡穿黃，可不就像是一嘟嚕一嘟嚕的迎春花？

大太太輕聲笑了起來，立春回過神，扭著子不依地道，“七娘子笑話我。”

到了晚上，立春親自拿了一碟子造桃花餅到西偏院謝七娘子，“多謝七娘子白天為我解圍。”

七娘子笑盈盈地讓白把桃花餅收起來，“立春姐姐不過是知道我是個吃貨，我，故意尋個借口來送好吃的。”

兩人相視一笑。

大太太白日里那句話，或許真是無心。

立春是手下第一等最有臉面的大丫環，就是排揎誰，都不會排揎立春。也用不著排揎，立春做錯了什麼，直說就是了。

但是立春不能不顧及別人的想法。

馬上就要上京了，立春卻要留下來照應正院和九哥，就在這時候，大太太拿和三姨娘比……

三姨娘是被活活打死的，死了以后，拿破草席卷了卷就被丟到葬崗去。

楊家的姨娘里，的下場是最慘的。到現在提到，大老爺都要沉了臉發老半天的脾氣。

別的丫鬟聽到大太太這麼比，該怎麼想？難道是立春有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才被拿來和這樣一個人比較？

人言可畏。

七娘子的那一兩句話，在，在大太太，都是閑談而已，在立春，卻是免去了一場可能的麻煩。

七娘子收了桃花餅，沒有留立春多坐，“母親那里，還要姐姐服侍。未來幾個月，多的是說話的時候。”

立春神一展，笑著和白嘀咕了幾句，也就回了正院。

白有些寵若驚，“在正院的時候，立春姐也沒有這麼親切地待我。”

有時候，對有些人釋放一點善意，收到的回報比想到的還要厚。

立春雖然在正院很有臉面，但日常出正院的幾個爺小姐，哪一個會刻意和好？

也就是七娘子，對是發自真心地尊重……立春又不是傻子，怎麼不知道以德報德？

立夏就笑了，“好事，以后七娘子在正院，也多了個幫著說話的人。”

七娘子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慢慢來，一步一步，會越來越好。”

大太太在三月初啟程北上，蘇州水路發達，從楊府出去，走不到半個時辰就是碼頭，這邊上船，到通州下船就有人接。帶了兩房家人服侍，又有十多個丫頭與四五個婆子，浩浩的，裝滿了一艘大船。

臨走前，五娘子狠狠白了七娘子一眼，才心不甘不愿地代，“照顧好九哥！”

七娘子彎了眼，覺得很有趣，“五姐放心吧。”

五娘子哼了一聲，這才走到大太太邊。

眾人把大太太送到二門口，就各自回了屋，立春和王媽媽一邊一個拉著九哥的手收拾東西。

&nbbsp;雖然只是搬遷到西偏院，但工程也毫不小。

幾個小丫鬟們，住到了一間屋里，立夏和白也搬到一起，騰出了兩間屋，給九哥的丫鬟小雪、暑歇一間，立春獨個占了一間，王媽媽沒事的時候，也會過來歇幾夜。

七娘子原本拿來當書房、繡房的西里間里多了九哥的那張酸枝木大床，雙生姐弟的臥室中間就隔了幾重玻璃珠簾子和一個穿堂，九哥那里有什麼靜，七娘子立刻就能知道，與大太太屋里的布置異曲同工。

雖然男有別，但九哥和七娘子今年也才七歲，大秦規矩，男上了十歲才要互相回避，再說，是雙生姐弟，親近些又何妨？

大老爺沒說話，四姨娘更不會抓住這點做文章了，笑地回了自己的溪客坊，讓王媽媽和立春持搬家的事。

四姨娘是聰明人，犯忌諱的事，是不會做的。九哥不但是大太太的眼珠子，也是大老爺的掌上明珠，除了正院的人，誰和九哥過于親近，那就是同時招了兩個人的忌諱。

二娘子也來看九哥搬家。

“和你七姐住在一起，要聽話些。”板著臉，“若是還撒放賴，七姐雖然不會多說什麼，母親回來了，我卻自會向告狀。”

七娘子對二娘子激一笑。

雖然九哥很乖巧，應當不會造的麻煩，但是畢竟年紀小，二娘子的這句話就是在告訴七娘子，七娘子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隨時可以找。

九哥眉眼彎彎，高興地應了一聲，“知道了！二姐！不會給七姐添麻煩的！”

他在屋里高興地跑來跑去，“搬家嘍，噢！”鬧騰了好半天，才去上學。

王媽媽都看得好笑，“這個九哥，真是個孩子。”

七娘子笑著看了一會，見九哥的那些金貴玩意兒都安置好了，便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里。

這幾個月九哥住在西偏院，自然規矩要改上一改了。

小廚房不用別人說話，曹嫂子就自己過來找王媽媽，“這幾個月，七娘子和九哥的三頓飯就開在一起吧！”

原本，午飯和夜宵以及一天幾頓的點心，小廚房都是單獨做的，九哥吃的，自然要比七娘子吃的致一些，是隨了大太太的分例。

正院自己的開銷用度，倒是立春管著，王媽媽不沾手，曹嫂子和王媽媽就了立春來商量。

立春很爽快，“哎，我這就登小賬。”

大太太出門，大帳是在王媽媽手里，正院的小賬卻是放在立春手中，七娘子的規格提高了，當然要記上一筆。

曹嫂子有些猶豫，“二娘子那邊……”

立春就皺了皺眉，“二娘子現在是在大廚房開飯呢。”

王媽媽也說，“犯不著為了討好二娘子，鬧得四姨娘知道了。”

曹嫂子撇了撇，沒有說話。

送走曹嫂子，立春又和王媽媽商量上夜。

小雪和暑每天流在九哥屋里上夜之外，立春和王媽媽也流到耳房住宿。

務必要把九哥看守得風雨不，不能出一點差錯。

王媽媽強調，“這幾個月里，二太太是一定要過來的……別的不說，清明、端午幾個大節氣，二太太肯定要來打個照面。”

楊家在蘇州的人口，清明祭祖，端午過節，二太太歷年來都是到府里過的。

立春如臨大敵地繃了脊背，“九哥邊一刻都不能斷人！”

王媽媽若有所思，“清明祭祖，不曉得大老爺會讓誰來捧祭品。”

大太太在的時候，自然是大太太的事，現下大太太去了京城，是二太太來捧呢，還是會提拔起一個姨娘？

兩人正在說話，就聽到了正院吵嚷的聲音。

立春和王媽媽都鉆出了屋子，對過堂屋里，白也探出了半邊子。

“什麼事這麼吵鬧啊？”王媽媽沉下臉，提高了聲音。

四姨娘邊的霜降就著急上火地奔進了西偏院，“王媽媽，八姨娘鬧肚子疼，四姨娘讓您快些去請大夫！”

八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重中之重，王媽媽沒有多想，就要答應下來。

七娘子忽然在屋里喊了白進去，沒過多久，白就匆匆走了出來，笑著上前拉住了王媽媽。

“媽媽，九哥在屋里哭起來了！”

立春也拉了拉王媽媽的角。

王媽媽就笑著對霜降說，“稍等片刻，我去和九哥說兩句話。”其實，九哥還在家學里沒有回來。

說著，三個人進了屋。

七娘子在堂屋坐著，手指輕輕地扣著青花瑞紋小蓋鐘，看到王媽媽進了屋，忙站起笑著招呼。

“雖說王媽媽照管的是府中所有財務、瑣事，但母親卻是把姨娘們的事，給了四姨娘。”笑得很無辜，“咱們都是正院的人，雖然母親不在，但也不能被姨娘騎在脖子上拉屎拉尿。”

王媽媽何等老于世故，七娘子一點就明白了過來。

大太太剛走，現在形的事規矩，很容易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懸為定例。

大太太把八姨娘給了四姨娘，八姨娘的事，就該讓四姨娘來心，主屋出面給八姨娘請大夫，費力不討好，也容易給四姨娘興風作浪的借口。

顧不得和七娘子多說什麼，就匆匆地走出了屋子。

“四姨娘五六年前，持家務的時候，手中也頗有一批管事的人。”神冷厲，“難道不知道蘇州城最好的大夫是哪個，要來問我？”

霜降就算有刀一樣的利，對著黑口黑面的王媽媽，也不好發作出來。

“還不快去回了四姨娘，讓自行找人出府請大夫？”王媽媽立起眉。

霜降扭頭就跑了。

王媽媽這才進屋謝七娘子，“多虧了七娘子冷靜細心。”

七娘子眉宇里一快意都沒有，“八姨娘的肚子不消停，就給了四姨娘生事的借口。”

王媽媽哼了一聲，吩咐立夏，“吃過晚飯，把八姨娘屋里的大寒來。”

立春眉眼中也出一不屑，“太太把姨娘的事給四姨娘，可不是為了讓借著八姨娘的肚子作威作福的。”

七娘子終于放下了半邊心。

“七姐。”九哥下了學，在暑的陪伴下高高興興地跑進了屋里，“我的東西都布置好了？”

七娘子看了看立春與王媽媽，對九哥出微笑，“嗯！你去看看合不合意！不合意，再改！”生疏客套，就好像在招待貴客。

九哥也看了看王媽媽，“多謝七姐！”他小心翼翼地說，就像是個初來乍到的小客人。

王媽媽不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立春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就暈開了一莫名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