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輸贏

雖然大老爺的正壽日還是三天后了，但此時此刻，閣老府也要較之前熱鬧得多。府中可見張燈結彩，即使已經近了臘月，竟依然有鮮花盆栽擺放，七娘子在車轎里看出去，只見都整修一新，更是遠遠可以見到小花園里搭起了戲臺，下了轎子，見許佳趕上來扶，便笑著問，“請了哪一班來唱戲啊？”

九哥早已經是滿面春風地接了出來，和許佳一人一邊扶住七娘子往里走，一邊嘿嘿笑道，“是麒麟班，瑞云最喜歡聽麒麟班的戲，我就偏私了。”

提到麒麟班，七娘子不微微一怔，才笑著甩開了兩人的作，“我是有個孩子，又不是殘廢了。你們這樣是做什麼，又不是在雪地里，走路會打。”

立夏和上元早已經一邊一個，挽住了七娘子的胳膊。“世子爺、爺，還是奴婢們服侍得經心！”

雖然七娘子并不在意，但在知道有孕的消息后，立夏、上元等人一番商議，最后竟是堅持要留到七娘子生產后再出嫁，用立夏的話說，“這麼多年了，姑娘再沒有比這時候更要人看顧的，要把您這樣到別人手上，我們也不放心。”

們這樣說，自然是正中許佳的下懷，七娘子也覺得多一重保險更好，因此便留了原班人馬服侍，小花溪等人依然跟在立夏邊學規矩，這一番時間緩得開，倒是更從容得多了。

大家說說笑笑，進了屋子時，已是一屋子的花團錦簇，不過放眼去，還是七娘子兩人到得最早，后頭谷雨和春分又抱進了兩個外孫。四郎、五郎在半空中就歡起來，“外祖父、外祖母！”

到底是隔輩親，大老爺如此深沉的人，當著外孫也不是一臉的笑，大太太更是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早將兩個外孫抱進懷里。“想死外祖母了！”

許佳上前給大老爺、大太太行了禮，七娘子也跟隨時，大老爺就又笑著擺了擺手，“你子沉，這一次就不要彈了。”

兩父自從決裂之后，彼此之間雖然不聯系來往，必要時更是毫不客氣地借用對方的力量，但說來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大老爺還好，面上是毫不聲，七娘子卻有些尷尬，淡淡地笑了笑，點頭道，“那小七謝過爹的恤。”

“父父，爹不疼你，疼誰呢？”大老爺將四郎抱到懷里，難得地現出了一點慨，“年紀越大，是越覺得功名利祿，沒有多意思，還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子孫滿堂，那才是真的。”

大老爺這話到底是出于真心，還是示于七娘子，那是無法揣的事。不過這話一出，九哥和許佳自然是連聲附和，權瑞云著肚子，和七娘子相視一笑，也是一臉的春風。大太太更是滿面堆歡，握著七娘子的手螞蟻社區，讓坐到自己邊，“這樣的好消息，也要瞞足娘三個月？該打。”

這話雖然是責怪，但了無限的親昵，七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權先生說我弱，我更不敢張揚了，怕娘為我白懸著心……”

大家說了一會話，大太太就打發大老爺和許佳、九哥，“有你們在，媳婦和小七始終是無法安生，還是先到外頭去說你們的國家大事，等一會孩子們都來了，大家再進來說話。”

七娘子猶可，權瑞云肚子大，又是媳婦，的確是比較局促。大老爺也就和兒子婿自己找地兒天倫之樂，大太太又打發權瑞云回去休息，這才拉了拉七娘子，帶進了后堂。

“莫氏的事，你二姐還是和我說了。”一進屋，大太太就沉著屏退了一眾人等，只留下梁媽媽、王媽媽兩個心腹在側服侍茶水。“這件事你們做得很好，只是你還是手了點。以后有機會，還是要把莫氏的那個孩子搞掉。”

不有了幾分咬牙切齒。“不是最怕失寵嗎？我就要親手把夫君往別人床上送！”

七娘子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大太太了，這一次見面，的心境又有所不同。聽到大太太這樣說，不由得就皺起眉來，深深地看了大太太一眼，雙手護住了肚子，沒有搭話。

大太太又徑自咬牙切齒了一番，才告訴七娘子，“張家那邊，我們也做了布置，雖不說全族敗落，但那一房以后是不能再抬頭做人了……”

又絮絮叨叨地問了七娘子四夫人一事的來龍去脈，七娘子撿能說的說了幾句，大太太似乎這才緩過勁來，和氣地拍了拍七娘子的手，低聲道，“在許家，真是辛苦你了。”

又總還記得關懷七娘子，“手這麼冷冰冰的？快喝一口茶暖暖子。”

一邊說，一邊已是為七娘子倒了一杯茶，又從暖盒里端出幾盤點心來，“一會吃飯的時候，你未必能吃多，這一會要開始害喜了，還是隨時要記得吃一點零。”

七娘子一邊笑，一邊拿起了沉口杯放在手中暖著。

“我還好，反正平時能吃的東西不多，常吃的味道都比較寡淡，似乎也沒有害喜的危險……”

一邊說，七娘子一邊深深地吸了一口茶水的蒸汽。

又似乎是不經意地掃了梁媽媽一眼，又看了看大太太。

梁媽媽面上一片肅穆，似乎心不好，又似乎是吃壞了什麼東西，見到七娘子看過來，抿了抿。

王媽媽的表就要自然得多了，但也沒有多喜氣，和今天的喜慶氣氛，似乎并不匹配。

又看了看大太太。

已經實在是太了解大太太了。在過去的十多年里，的工作，就是揣這人的喜怒，解讀的微表，簡直了七娘子的本能。

大太太雖然還是那一臉菩薩一樣的慈和，但角卻分明帶了一繃，的眼神，也正若有若無地繞著自己的手打轉。

這茶水雖然香，但似乎不是七娘子慣喝的口味，聞起來除了茶葉淡淡的苦香味之外，還有一點點帶了膩味的甜。

七娘子發現自己竟然真的一點都不訝異。

自己就算在大太太心里有些地位，和五娘子比，和五娘子留下的外孫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是實在覺得好笑，在這一瞬間，甚至有了縱聲大笑的沖。

大太太這四十多年來，一直堅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七娘子就隨手將茶水澆到了地上，讓泛著熱氣的，在青磚地上激起了一片水漬。

“你們都下去吧。”不聲地吩咐兩個媽媽，“有些事，我要私底下和太太說。”

梁媽媽和王媽媽神都是一變，們看了看大太太的臉，要說什麼，見到七娘子的臉，卻又都閉上了口。梁媽媽為首，王媽媽隨其后，慢慢地退出了里間。

大太太臉上就多了幾分詫異，幾分難堪，幾分怒火。“小七，你這什麼意思。”

七娘子撐起下，興味盎然地了大太太一眼，低聲道，“不瞞太太說，我一直在想，到底該怎麼回報當年你的那一份‘神仙難救’。”

大太太的臉頓時刷地一下，變做雪白。

小花廳也一下就陷了人的寂靜之中。

七娘子幾乎是愜意地欣賞著大太太的臉，欣賞著難得一見的窘迫、慌張、心虛與驚訝，輕聲道，“是啊，小七從小就知道，九姨娘的死，是因為你的一味藥。甚至您可能還不知道，這一味藥通過水傳小七，這才使得我天生寒，難以孕。要不是權先生自我七八歲時起，就私底下給我開了方子，小七很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這一次，掠過大太太臉上的訝異，倒是多了幾分真實：這位貴婦可能的確是沒有想到，神仙難救的毒素，居然還會通過水傳承給七娘子。

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七娘子又一次截斷了大太太的話頭。

“關于九姨娘和您之間的恩恩怨怨，我也已經做過了一番了解。說實話，當年的事恩怨難分，除了下毒是我無論如何不能接的事之外，您打九姨娘，其實并不算錯。任何一個主母，在您的位置上，都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只是您不夠心狠，又不夠心，再心狠一點，索將毒藥下全，九姨娘急病去世，或者和五姐一樣，產后直接就弄一個大出，也不會鬧現在這樣，養出了我這個吃里外，在正院，心系南偏院的小又不夠心，索留了九姨娘一條命，給一些面，也就沒有今天的事了。”

這話聽著很像是大太太的口氣，但也因為如此，更是充滿了譏誚。大太太臉上滿布震驚，又有了一線無所適從，要說話，又說不出什麼。七娘子便興味盎然地續道，“所以要不要報復您，怎麼報復您，我一直都在考慮。甚至我也有過疑問，我和您真的有那樣不同嗎，換做我是您，會不會做一樣的事呢？沒有老爺的默許，您會這樣做嗎？是該怪您，怪老爺，還是怪封家的舅舅，甚至是怪九哥呢？”

“我想，最終我有答案了。”凝視著大太太，幾乎是充滿優越地凝視著這個周珠翠，但鬢邊已經了白發的貴婦人。“對于一個失敗者來說，我又有什麼好報復的呢，生活已經完了對您的報復。您一生最看重，無非是希兩個親生兒得到好的歸宿，希自己地位穩固，安晚年。可卻偏偏是你自己，一手造了五姐的死，報復這報復那，你就沒有想過問一聲自己，為什麼會把五姐養這個樣子？”

“我不妨老實告訴你。”七娘子出了一抹不屑的微笑，“五姐之所以青年夭折，是因為做錯了兩件事。”

大太太臉上頓時一，這個泥雕木塑一樣的貴婦人，似乎也不自，為七娘子的分析所吸引。雖然沒有說話，但雙眸卻鎖住了七娘子的眼神。

“第一件事，不應該在還沒有上臺的時候，就聲稱自己要查賬起底，給五房難堪。”七娘子慢慢地豎起了一手指，“五房下王不留行的用意是，是希拖垮的，讓沒有管家的力，自己多幾分時間來周旋賬目。這是歹毒，也是自保。”

“第二件事，不應該在最大的靠山不好，祖母和婆婆不睦的時候，又和四嫂搞壞關系。一旦得意，便揚言要給四嫂送個通房，得罪了一心只有四哥的四嫂。”七娘子豎起了第二手指，“四嫂下番紅花純粹只是為了報復，因為五姐譏笑生不出孩子，便也希五姐這一輩子都別再生了。”

“為五姐的妹妹，我的確為的死到傷心。但我只是的姐妹，教養的責任在父母，到我們一家，父親忙于政事，心里只有九哥。你是五姐的母親，你不教，誰來教？”七娘子低聲道，“太太，是您親手把五姐養了這個子，這個連位置都沒有坐穩就四樹敵，在最艱難的時候還要平白得要平白得罪一個強敵，一旦得志便立刻撒野放潑，吃不了苦不得罪，連得意都耐不住的子。如果換作是你的媳婦，是你的妯娌，你會怎麼對待呢？”

大太太的臉漸漸地漲紅了，張開口，頹然發出了一個‘你’字，又廢然而止。似乎對于七娘子的指責，甚至找不到一句話來回答。

“你恨張家，恨莫氏，都恨得起勁，恨太夫人也恨得刻骨銘心，可在我看來，您最該恨的是自己才對。對五姐的教育，你上心了嗎？除了供給沛的質之外，你教養過嗎？在我們長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在搖擺不定，一邊想著用九哥，一邊想著防九哥，一邊想著過繼，一邊想著立嫡。一邊想著四姨娘，一邊想著二太太，甚至對我這個小小的庶，您也要又打又拉。您以為您將一切都握在手心，運籌帷幄，一切都在算中。”七娘子不屑地笑了。“是，您真厲害，我不知道往事，對您是一心的崇敬，九哥不記得生母，心里又和五姐更親，雖然也有我這個姐姐，但畢竟不在一起長大，您是把他養服了。哇，您真厲害。”

“你——”大太太忍不住了，一下站起來，甚至有了尋覓重的沖。

七娘子又豎起一食指，輕聲道，“噓，不要太大聲，被九哥聽見了，可怎麼是好。”

這一句話，鋒銳得就像是舉世無匹的寶劍，一下就破了大太太的咽，大太太立刻啞了聲音，說不出話來。

七娘子對一切心中有數，又可以拉得權仲白作證，下毒的事，只要愿意，立刻就可以對九哥翻出來。

自己的下半生還要指九哥，指權瑞云……甚至二娘子在夫家，也不得弟弟的幫襯！

“就算您忙，您沒有空照管五姐。”七娘子又繼續了剛才的話題，“您也該明白五姐的子，是絕不適合嫁進許家的。您為什麼又要沖著榮華富貴，沖著虛榮，把嫁到了許家呢？不就是因為當年您是下嫁，所以憋足了一口氣，要把兩個兒都嫁進高門里麼？五姐對您說了多次不嫁，本甚至不喜歡升鸞，您聽了嗎？你想過沒有，在備嫁的那一段日子，、開、心、嗎？”

大太太頓時如遭重擊，一下捂住了口。

“我可以告訴您，五姐的意中人另有其人，只是顧忌著你的心，不敢告訴母親。只得委曲求全，和你當年一樣不不愿地進了許家。你對五姐的養育，到底是希好，還是希自己開心螞蟻社區？太太，您自己親手把五姐的人生毀這個樣子，你還有臉去恨別人嗎？”

七娘子忽然覺得口干舌燥，今天說太多話了。

著大太太，又有了一點不耐。

和這樣的人，多說什麼呢？難道要一點一點地告訴，這麼多年來，到底錯在什麼地方，以至于有了今天的這個結局？如果聽得懂，又怎麼會落得今天的下場。

“過去的種種，也懶得再逐一分說了。”輕聲道，“當年我出嫁的時候你給我送藥材，我懶得拆穿你。到了現在，在我有了孕的時候，你還以為一味加了料的茶水，可以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最好是讓我一輩子無出，只能為五姐養孩子。最好是和通房斗得不亦樂乎，將庶子們扼殺于胎中，保證四郎、五郎平安繼承家業？”

大太太臉上的神又是一，七娘子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又說中了。大太太真的就是這樣打算的。

真的是一下失笑起來。

“太太。”輕聲說。“就算我一直裝傻充愣，你也要有自知之明，人笨你這個樣子不要，要的是還想著駕馭一個聰明人……您這心思，也實在是太變化多端了。我六歲就能為你分憂解難，十三年過去，我斗倒了許家四房、五房，連許家老太太都已經被我得不過氣來，您也想一想，您和我楊棋，那是一個層次上的對手嗎？”

“從前大家還保持著和氣，我也懶得多說什麼。”沒有給大太太反應的時間，便徐徐地道，“從今天起，大家索把話挑明。從前我奉承你，是因為我沒有出嫁，九哥沒有娶親。你用我，防我，用九哥，防九哥，我忍了，因為我也要用您。您和我就算是彼此易，我對您沒有，自然也不會計較您的涼薄。甚至連九姨娘的事，我都咬著牙忍了，我和您不同，我很珍惜我的生活，我很珍惜和佳之間的，甚至是和二姐之間的姐妹。我想人這一生中，總是比恨多，我不能老想著報復，我要看看將來。”

七娘子頓了頓，提高了聲音。“可您也不能昏聵到這份上。太太，您還不懂嗎？從今往后，只有你求我，沒有我求你。你要求著我，求著我不把九姨娘的事告訴九哥，求著我好好地看待四郎、五郎，不他們的位置，在你后半生的每一天，你都要記住。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只要我一個不高興，頃刻之間，就可以將它奪走。”

的手又按上了自己的小腹，七娘子又低了語調。“九哥最大的心結，就是不能好好地孝敬生母。雖然對養母也有分，但九姨娘的事，依然是他無法挽回的憾。到了現在，您看得出他最看重的姐姐是誰了吧？”

“佳和我琴瑟和鳴投意合，對于我查出五姐之死的真相，他很激。家里的事，他全聽我的。瑞云和我姑嫂和睦，時常和我訴苦，說婆婆對多有。父親要用到封子繡的力量，和他保持友好的關系，他就必須要哄得我開開心心的，不和他鬧別扭。婆婆開心我穩固六房地位，對我另眼相看，言聽計從。”七娘子的聲音越來越高，要不是還記得肚子里的孩子，簡直要一邊笑，一邊說。“您還有什麼力量能夠為難到我，您說一說。”

大太太無言以對。

就像是出了龍宮的漁夫，才打開過玉盒，被盒中蘊藏的真相，熏得一下變一個老嫗。眼角眉梢之間猛地就多出了無限的心事，無限的重負，無限的震驚，與無限的茫然。對于七娘子的每一句話，似乎都只能聽而不能說，甚至連反擊的力量，都已經不曾有。

“如果我的孩子出一點事。”七娘子輕聲說，“不管是懷胎十月，還是出生之后，他活著，四郎五郎沒有事，他死了，自然有人陪他下葬。如果我平安康泰，那是最好。要是我也一起出事，就算我合了眼，也自然有人來帶他們上路……我把話放在這里，信不信，太太自己衡量。”

現在大太太又可以說什麼呢？

七娘子注視著這張蒼老的、愧悔的無言面孔，忽然間覺得自己一輕松。

九姨娘在心中留下的心結，似乎隨著這一番話，已經被解開。

“而你又知道，是什麼造了今天的您嗎？是什麼讓您的下半輩子，必須看一個小小的、卑微的庶臉過日子嗎？”七娘子輕聲設問，又很快給了大太太答案。“是您對九姨娘下的毒藥。若您只是冷遇，只是迫，我未必會怨你恨你，但你又為什麼要給下毒呢？我是親生兒，我怎麼可能不耿耿于懷？我知道您也不得已，您也有您的難，我本來也不想說出這些事，甚至還會在明面上孝敬您，維持您的面子。——畢竟您名分上還是我的嫡母，無端端地撕破臉，我又能將您怎麼樣呢？”

“可您是非得要故技重施，我把話挑明，好，那我告訴您。太太，您的下半輩子，是輸在了一個死人手里。您以為很卑微嗎？不，就是死了，都可以贏你。”七娘子偏過頭，笑了。“雖然死了，但教出來的兒，要比你教出來的兒強很多。此后數十年，你看著我，就會想到你的失敗，就會明白今天你的憾，是你自己一手造。”

一下收住了口，將滿腹想要吐的話語，全都關在了心底。

沒必要把大太太點得太明白了，就讓保持糊涂，保持懵懂，保持著這不堪一擊的愚蠢，對于七娘子來說，才最有利。

大太太也沒有說話，張開口，又很快閉上了，似乎正在費力地消化著七娘子的說話。的微微抖，眼神中慢慢地，流出了無限的苦。

只是這短短一席話工夫，大太太似乎就老了十分，本來雖然帶了憔悴，但神間還是有貴婦們習慣的養尊優，但在這一刻，面上出的表，實在是復雜得、傖然得，難以言喻。

屋又靜了一會，外頭便傳來了腳步聲與輕輕的對話聲，似乎是王媽媽和誰在門前說話。

七娘子就站起來，提醒大太太，“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太太想明白了，就快點出來吧。”

停止了脊背，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閉的門扉。

“你不會的。”大太太低啞的聲音，忽然間傳到了七娘子耳。

于是偏過頭去，注視著大太太。

大太太也正注視著，就像是一個垂死的老人，神態間的灰敗、的落魄、的難堪甚至難以用言語描述，輕聲地、懇求地說，“你不會的，小七，你……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你不會讓四郎、五郎……你……你會好好對他們……”

剩下的話，大太太居然哽咽。

七娘子勾起角。

究竟會不會，大太太已經無須知道。

“那，你就得猜了。”輕輕地笑起來。“你猜我會不會？你敢不敢試試我會不會？你想，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

只看大太太的表，就知道肯定不敢。

恐怕非但不敢，還要想一想在余下的日子里，怎麼修復和七娘子的關系，怎麼保證七娘子會好好地對待兩個繼子，怎麼確保七娘子和的孩子安穩健康。的余生將在擔驚怕中度過，正如七娘子所言，的安富尊榮，只系于七娘子一人的心。

七娘子一下又想到了九姨娘和在西北的事。

那天晚上，九姨娘需要跪下來求大太太的一個嘍羅給一條活路。

而在余下的整個人生中，大太太要跪在七娘子腳邊，祈求的憐憫，的寬恕。

這已經是對大太太最好的報復。

打開門出了屋子。

“二姐。”招呼二娘子，“和娘說了幾句莫氏的事……娘現在心恐怕不大好，不希人打擾。”

二娘子頓時皺起眉，“說了你現在雙子，讓別問你，添你心事——來，大姐、三妹都來了，六姐也派人出宮來送東西。我們先出去。”

“七妹原來躲在這里。”初娘子也尋了過來。

三娘子的招呼聲從遠響起，九哥的笑聲、權瑞云輕的說話聲、許佳和四郎、五郎的斗聲、遠戲臺方向的鑼鼓聲、鞭炮聲……

七娘子就笑著和初娘子、二娘子一道，走進了一片錦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