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最後還是忍痛斷了這條財路。 有時候實在很痛恨自己的臉皮太薄，其實如果跟唐伯虎學學，每次進了青樓吃了喝了睡了，有意或無意沒發現姑娘們給他塞的銀子，灌個暈乎乎的回來睡一覺，第二天酒醒什麼都不記得，權當銀子是自己路上撿的，不傷自尊也無損廉恥，下次又一副高傲天鵝的模樣出現在青樓裡……

很可惜，秦堪太靦腆了……也不知誰給他下的這個定義。

至於那個名金柳的清倌人，不知去了何，從唐寅的述說裡，他覺得這是個好姑娘，為了他而在知府門前長跪不起，這份意可謂深厚，盡管以前那個秦堪的靈魂消失了，將來若有機會遇見，必要給一番厚報才是。

日子仍舊平淡的過著，好的，不缺錢不吃穿，雖無功名祿，卻也活得自在逍遙，一介平民自有平民的樂趣。

不幸的是，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幾天，杜嫣那小八婆刑滿釋放了。

當初杜家抗婚一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被人們忘，大約杜宏也覺得風聲過去了，整日把寶貝兒關在房裡他也頗為不忍，於是把放了出來，上嚴令不準離開知府衙門院，可杜嫣怎會聽?老爹一轉便迫不及待地飛了出來。

當杜嫣興衝衝一腳踹開秦堪房門的時候，秦堪知道，自己的苦日子來了……

“刑滿釋放了?”

“嗯！”杜嫣興地點頭。

“在裡面有沒有好好改造?”

“有！”

“放出來了，快樂嗎?”

“快樂！”

“你快樂就是我快樂……沒事你先回去，我得工作賺錢。”

杜嫣紅著臉，掏出一個致的小錢袋遞給他:“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的錢袋不是被人了嗎?我關在家裡這些天給你繡了個錢袋，你……莫嫌棄。”

秦堪接過一看，大笑起來:“怎麼繡了兩隻鴨子?咦?其中一隻鴨子長著三條，它爹娘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嗎?”

樂極生悲，下一瞬間秦堪便被杜嫣單手舉到了半空中。

“是鴛鴦戲水，不是鴨子！混蛋，你故意的?”杜嫣出了猙獰面目。

京師皇宮，文華殿東暖閣。

弘治皇帝理國政的地方不拘泥於書房，偶爾也會在文華殿坐一坐，只因閣劉健，謝遷，李東三位大學士年已老邁，為了照顧老臣，弘治經常親自來文華殿，凡理政務，總與三位大學士商量議論之後，再做決定。

君聖臣賢，大明弘治中興必然有它的道理。

此時弘治皇帝面平靜地坐在東暖閣的座上翻看奏本，而錦衛指揮使牟斌卻恭恭敬敬站在弘治皇帝側陪侍。

牟斌是錦衛指揮使，雖掌管宮中衛儀，但也不必隨侍帝側的，隨侍的事一般由廷太監負責。

只不過牟斌當多年，極有眼，一旦有機會面君之後，等閑不會輕易離去。

牟斌有牟斌的心事，弘治帝登基以來，雖對廠衛信任不減，卻也深知廠衛之禍，故而有意無意的製廠衛的權力，不使其瘋長蔓延，禍及天下。

更重要的是，弘治帝深知權力平衡之道，於是原本還算井水不犯河水的錦衛和東廠，這些年不知不覺明爭暗鬥起來，東廠廠公王嶽和錦衛指揮使牟斌雖表面上一團和氣，實際上二人相見恨不得掐死對方，弘治皇帝居中而坐，對廠衛之間的鬥爭仿若不見，似乎更樂見其，

皇帝的態度也直接造了廠衛的鬥爭越來越厲害。 雙方不相上下時，爭的便只有聖寵了。

在這一點上，東廠顯然佔了優勢，因為東廠是太監班底，太監日日夜夜陪侍在皇帝邊，論遠近親疏，弘治皇帝的無疑偏向太監多一些。

這便是牟斌經常有事沒事隨侍在弘治皇帝邊的主要原因，通俗點說，他想讓天子多見見他，讓天子心理上對他形一種“邊人”的定位，如此一來，廠衛之爭，牟斌也不至於落了下風。

這實在是個很無奈很消極的辦法，牟斌卻不得不為。

文華殿很靜，只聽到劉健大學士抑著的咳嗽聲。

春日寒氣猶深，劉健子染了風寒，這幾日不見大好，弘治帝派了四五次太醫府上瞧病，開了好幾個方子，劉健的病仍不見起。

“咦?這道奏本……”劉健眉頭皺了起來，思索半晌，覺得做不了決定，遂起走進殿旁的暖閣，將奏本遞給弘治帝。

“陛下，這道奏本老臣不敢擅專，請陛下先過目再做計較。”

謝遷和李東兩位大學士好奇地抬起頭，看向天子手中的奏本。

弘治帝翻開，一行行仔細看了起來。

“呵呵，借貸記帳法?這東西可靠麼?能推行天下?”弘治帝笑了笑，並未下定論。

劉健拱手道:“南京戶部尚書秦紘奏本上說，他用此法測試過戶部帳簿，發現比現用的流水記帳法高明許多，帳目裡錢糧萬來往皆明了清晰，何虧空，何人經手，收支所費幾何，一眼分明，秦尚書乃穩重老臣，他既開了口，想必不會差的，否則他也不敢貿然上奏，徒擾聖聽。”

“既然這個記帳法如此高明，莫如先在某個縣試用一兩年，看看效果再決定是否推行天下，劉先生意下如何?”弘治帝格很謹慎，不會胡決定一件關系大明賦稅錢糧的大事。

劉健搖搖頭，苦笑道:“陛下，此法不可行，至這幾年不可行，甚至連某縣試用也不行……”

弘治帝一楞:“為何?”

不用劉健回答，弘治帝立馬明白了原因。

這大明的場，貪太多了，誰會答應用這種近乎完全明的記帳法，來斷了這些貪的財路呢?

記帳法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人啊。貪是殺不盡的，可天子卻需要他們來幫自己治理國家。

弘治帝神鬱結地歎了口氣，目低垂，看著奏本上一個陌生的名字。

“可惜了這位名秦堪的書生， 明明心懷報國忠君之志，志高卻不可遂，生不逢時也。”弘治帝說著，臉上出痛苦之。

人才生不逢時是誰的責任?

除了他這個大明皇帝，還會是誰的責任?

弘治帝痛苦的不是秦堪的際遇，他痛苦的是大明這中興的表象下，藏著的危機。

聽著弘治帝對秦堪這位陌生書生的評語，一旁默不出聲的牟斌眼中出了亮。

向前走了兩步，牟斌朝弘治帝躬稟道:“陛下，恕臣魯莽，臣有件事必須面稟。”

“何事?”

“陛下剛才所言的這位名秦堪的書生，他……正是我錦衛下百戶。”

“哦?原來竟是錦衛的人才，好，牟卿為國納士，忠心可勉，呵呵。”弘治帝不由欣喜道。

“陛下謬讚了。”牟斌不慌不忙的道謝，神一派淡然。

出了文華殿的大門，牟斌腳下的步子有些急促。

離開皇宮，馬飛馳了北鎮司衙門，牟斌語速匆忙吩咐下屬道:“馬上去紹興找出一個名秦堪的人的下落，授此人錦衛百戶牙牌，，一應憑告，南北鎮司將秦堪造案在冊，快！”

下屬急忙領命。

“記住了，這個秦堪是我錦衛的人，一直都是！嗯，授他百戶後，馬上把他調派到南京。”

下屬走後，牟斌這才出輕松的笑容。

陛下之耳，之眼者，但凡被陛下讚過的人才，錦衛必於東廠之前，將其收彀中。

這，也是一種爭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