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既長，無話既短，自打王二郎出事兒，不覺一月有余，卻說王二郎這傷勢，養了一個月也不見起，藥不知吃了多，人是一天比一天不了，王婆子問了周郎中，周郎中只道：“這傷了，好不好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王婆子便是急也沒法兒。

先開頭宛娘還疑心是姓梅的使的手段，可過后幾日瞧瞧沒靜，又琢磨，或許是巧了，宛娘現如今是寧可相信不是梅鶴鳴行的事，如果是梅鶴鳴的手段，那個男人就太可怕了。

他怎麼知道王二郎跟后街的劉家的寡婦有了，即便知道，怎的那麼巧就讓劉家兩個漢子捉了個正著，打得還剩下一口氣，這損狠厲的手段，令宛娘不寒而栗，故此，宛娘寧可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

王二郎抬回家之后，王婆子怕宛娘記著舊恨，在藥里頭使壞，遂撐著病起來持著給二郎熬藥，可本來有了春秋，且有病在不得歇養，加上一氣一急，哪兒撐得住，不過幾日就起不來炕了，家里家外的倒都指了宛娘一人。

徐明珠哪里，前兩日派人來取做的裳，話里話外的跟宛娘說梅鶴鳴去了青州，宛娘也才暗暗松了口氣，潛意識里有些怕梅鶴鳴，一開始宛娘還有些忐忑，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倒是真放了心，想來梅鶴鳴妻妾群，哪還有功夫惦記這麼個平常婦人，那日不過興致一來，輕浮挑逗幾句罷了，遂認真計算起以后的日子來。

如今王大郎還剩下幾口氣，王二郎也比他哥強不多，王婆子頭暈眼花的在炕上起都起不來，宛娘想，若是王婆子這母子三人都一堆死了就好了，是沒膽子毒害，但們若自己死了，自己豈不就否極泰來了，自由也有了，安之也不愁了。

堪堪進了五月，王婆子也不見大好，門面也不能總關著，便也給了宛娘打理，這大半年做裳宛娘自然不會，但堆個花兒什麼的倒過得去，便每日堆些花兒來賣，若有的活計，便直接給隔壁的李家婆娘，也不讓王婆子知道，倒是讓李家賺了幾個好錢。

李家這婆娘也不傻，想以前雖說倚著親戚的面，可王婆子自來是個摳門的貨，平常哪會把生意白白給，便是用了家的布料，也要從中幾個錢去，哪比得宛娘大方，心里也不惦記，若是個長久的才好，因此也恨不得王婆子就此病下去。

卻再說王婆子，心里比誰不急，無奈這子不爭氣，王二郎這命都快沒了，劉家哪兒還不依不饒的，遞送了狀子，告二郎一個jian寡嫂，王婆子把家里的積蓄拿出了大半來將將了了這場司，到末了落個人財兩空，哪還有什麼旁的心氣兒。

不過這王婆子最是個狠婦人，眼瞅著兩個兒子都不中用了，想若是自己一踹也走了，好容易掙下的家業，可不就落到了宛娘這小賤人手里，怎的家里也要有個自己的人才，故此計算了幾日，這日一早，讓宛娘去喚隔壁的李家婆娘來說話兒。

宛娘心里疑，這人都病這樣了，還有神說什麼閑話兒，也只得過去了來，這王婆子一見李家婆娘，便小聲道：“你可知我家那死鬼男人前頭那個侄兒王青，如今在哪兒落腳呢”

李家婆娘一聽，暗暗冷笑，說起來這王青可真算王家的正經侄兒，當初鬧瘟疫的時候，爹娘去了，就丟下王青一個，只得倚靠王婆子夫妻，想那王青家里雖說不上多富，也有個齊整的院子并些積蓄銀錢，況那時都十一二的大小子了，做點什麼活計，不能混口飯吃，偏王婆子惦記上人家的家底兒，面上收留了王青，把王青家的銀錢房子哄到手后，轉眼就變了臉，三天兩頭指著王青說白吃了家的飯。

王青雖小，倒是個有些氣的，沒上一年賭氣走了，這一走到如今可不都十來年景了，這時候想起還有侄兒了，早做什麼去了，便是尋回來，這王婆子想做什麼，就王家這爛攤子的家，誰都恨不得躲遠些，難道還湊過來不。

李家婆娘道：“怎麼好端端提起他來”王婆子瞧了眼窗外，小聲道：“咱們是親戚，我也不瞞你，如今大郎二郎眼瞅都不中用了，我這子骨也不提氣，家里家外都給個小賤人掌著，那可是個什麼貨沒得要治死我們娘幾個，都還做夢呢，倒不如尋了王青來，若我大郎二郎真有什麼不好，我便過繼他當個正經兒子，把這份家業悉數拖與他，以后也好有個養老送終的人，不至于老來無依無靠。”

李家婆娘心道原來打的這個主意，卻敷衍道

：“前些年倒是聽說，在城東的雙橋村見過，底細的卻不知了。”

王婆子道：“讓你家大牛幫著去掃聽掃聽，若見了他，讓他無論如何來一趟，就說我這里有要的話說。”

李家婆娘道：“即便尋到了，就怕他還記著舊年的事，不肯來呢。”王婆子捶了兩下炕席道：“你倒是傻的，這人哪有不貪錢到，你讓大牛跟他說，我要把這份家業托給他，我不信他不回來。”

李家婆娘道：“那宛娘”王婆子咬著牙道：“不是這個小賤人勾得二郎，哪有這后頭的禍事兒，等王青來了，就把小賤人賣到煙柳閣去，讓好好用一番，看還狐子的勾男人。”

李婆娘一驚，不想這王婆子如此狠毒，家去琢磨了半天，還是著把宛娘過去說與了知道。

宛娘一聽不暗暗心驚，不想這王婆子都如此景了，還惦記著要害自己，這可如何是好，瞄見李家婆娘打量的目，不福靈心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嬸子救我。”

李家婆娘暗道這丫頭倒機靈，正是想看如何行事，李家婆娘扶起道：“我也是看你著實可憐，你婆婆縱然想做那損了德之事，嬸子卻做不出，不如這樣，我用話拖著你婆婆，只那王青不來，你婆婆也不能賣了你去，這幾日你著尋尋你那契，若尋出來趁早一把火燒了，倒落個干凈，也省得再用這個挾制你。”

宛娘道：“那些要的東西，瞧的比命還重，悉數鎖在床側的匣子里，我如何尋的出。”

李家婆娘道：“老虎都有打盹兒的時候，更何況人呢，這事兒你需早做計較，晚了被你婆婆賣你去那種地兒，一輩子的清白可不都毀了。”

宛娘又跪下給李家婆娘磕了個頭，回去想了一夜，次日周郎中來瞧了病后，宛娘送郎中出去時道：“這兩日婆婆常說睡不安生，讓我跟先生問問，若有助眠安神的藥加些才好。”

周郎中倒是也沒多想，點頭應了，便在方子上另添上了幾味安神的藥，至晚間，宛娘熬了藥端進來，服侍王婆子吃藥，王婆子挖了一眼道：“今兒怎的早了，不是下了毒在里面，想毒死我，你好自在承這家業吧”

宛娘知道這王婆子疑心病犯了，沒事找事兒，只說：“跟昨個一樣的時辰，郎中特特代的，飯后半個時辰，吃下這藥最有效用。”

王婆子又罵了幾句，才把藥吃下去，躺下睡了，宛娘卻哪睡得著，等到了半夜，躡手躡腳的進了王婆子的屋子，好在今兒外頭的月亮大，月穿過窗欞打在屋里，依稀可見些許廓。

宛娘見過多次，王婆子把那個烏木的匣子放在炕里頭的被子底下，探過去手了，剛到那個匣子的邊兒，就聽外頭仿似大郎屋里響了一聲，宛娘嚇了一跳，急忙收回手，見王婆子有要醒過來的跡象，暗道這古代的藥真不靠譜，急忙跑了出去。

進了自己屋，就見大郎哪兒正折騰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倒氣兒，兩只枯瘦似骷髏的手不停揮著想要抓什麼，不知怎生出這麼大的力氣來，把床邊的油燈都揮落到了地上，剛才正是油燈掉到地上的聲響。

宛娘重新點亮燈，湊近一看，只見王大郎兩只眼都凸了起來定定著自己，說不出的猙獰恐怖，宛娘怕的不行，了一聲幾步跑了出來。

緩了緩忙出去鄰居李家的門，不大會兒功夫，李大牛夫妻就過來了，李家婆娘倒是有些見識，一瞧大郎這樣，拉住宛娘道：“這是不行了，你去問問你婆婆，大郎的裝裹裳可在哪兒收著呢，趕找來沖一沖，瞧這景，撐不過一時半刻的。”

這一番折騰王婆子也早醒了，知道大郎要不行了，坐起來嚎哭了兩嗓子，指著宛娘去那邊墻角的躺柜里拿大郎的裝裹裳，也顧不得別的，強撐著起來，扶著墻去了兒子屋里。

宛娘一看王婆子出去了，幾步跑到王婆子床邊兒，出那個烏木匣子，慌中就要打開，卻忘了有鎖，又去枕頭下尋了鑰匙，好容易打開，從第二層找到了的契，把匣子仍鎖上放了回去。

手里哆哆嗦嗦拿著那張紙，不知該燒了還是該撕了的好，就聽外頭王婆子的喊聲，宛娘心一橫把契團一團，塞進里，好歹嚼了幾下，生生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