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避曖昧》第8章 第 8 章

《回避曖昧》

Chapter08

世界上的無知與傲慢大多都來自于那一句——我以為。

用這三個字去衡量得失,去解讀人世,去改變與抉擇,實在是很愚昧的一種行為。

可惜當左明白這個道理時,已經是在失去了很多個春夏秋冬以后。

每個過來人都喜歡用玩笑般的口吻說一句:“這都是長的代價,不這樣怎麼長得大?”

但左知道,其實原本可以一輩子也不用長大。

——假如沒有上游安理的話。

高三的第一學期,在一陣兵荒馬之中正式載

考完試回家的時候,臉上可謂是眉飛舞,神采奕奕。

直接沖進游安理的臥室,也不看里面的人在做什麼,就噼里啪啦地開口說:“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靠,太牛了,我今天做的題幾乎都是你出過的,連答案我都記得!”

柜前的游安理頓了很久,將背后的扣子給重新扣上,放下了T恤的擺。

“那看來你是全都做對了。”

語氣冷淡地回了句。

一下子就閉上了

悻悻地看了游安理一眼,半晌后才回答:“……應該吧。”

其實心里門兒清,短短三天時間能讓死記背下來就不錯了,遇到那些靈活變換的題型,當場就現了原形。

游安理也沒指能拿下多分,只要不被降到最差的班去,自己的臨時任務也算完了。

關上柜的門,走到了床邊,拿下充完電的手機。

這才意識到剛剛是準備換服,走到后問:“你要出門嗎?”

游安理一轉頭差點撞在上,抬起手用食指輕輕推開左的腦袋,讓把狹窄的過道給讓出來,徑直往窗邊走去。

又跟在了后面,孜孜不倦地問:“你要干嘛去啊?都快吃晚飯了。”

“去一趟郵局。”

游安理知道不回答就能一直問下去。

拿起了桌上的信封,眼珠子一轉,湊到側說:“我跟你一起唄。”

游安理將東西都裝進了單肩包里,沒有回答。

“你出趟門再回來都不知道幾點了,我們一起去辦完事正好能吃頓飯,多省事啊。”

不死心地繼續道。

游安理將帆布包掛在肩上,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

一看就知道有戲,拉住的手臂,一搖一晃地道:“我已經了,快點快點。”

游安理瞥了一眼,語氣平淡地回答:“披薩、炸漢堡、燒烤火鍋和麻辣燙,這些你就別想了。”

差點破功變臉。

但一整個暑假下來已經清楚了一件事。

——對付蘿卜頭,不能正面剛。

于是點了點頭,看起來乖巧極了。

游安理最后還是帶一起出了門。

左大小姐生慣養,直接就打了輛車——開學前回了趟爺爺家,瞞著孟年華士拿到不零花錢,現在出門是底氣十足。

游安理沒去管,反正等錢用完了,就老實了。

對一個從來沒有理財意識的人來說,這個周期并不會很長。

一路上都很躁

實在太久沒有揣著錢出來玩了,整整一個暑假,不是寫作業就是聽課,連回爺爺家都只玩了半天就被游安理接了回來。

爺爺也一反常態,不僅不留,還讓“好好聽游老師的話”,把左氣得兩眼一黑,生無可

現在終于能出來吃頓大餐,就像個剛從監獄里放出來的勞改犯一樣,人還在車上坐著,心已經飛向了遠方。

——炸漢堡,薯條可樂,披薩牛排,我來了!

然而這個奔赴的過程有點漫長。

開學第一天,路上堵車嚴重,是到郵局就花了不的時間,好在郵局還沒下班。

跟在游安理的后,看著填好資料辦理了寄信。

這封信是寄往國的。左瞄了眼填寫的那行地址,悄悄記住了這幾個單詞——晨讀背單詞的時候都沒這麼高的效率。

游安理這個人上總是有很多“問號”,就像游戲地圖上的支線任務一樣,全是一個個謎團,搞得好奇心一天比一天旺盛。

這麼想著,給自己的行為找了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離開了郵局,天也快沉下去,緋紅金燦的云和深藍的天幕接著,快要融為一

游安理抬手看了眼手表,正是晚上的飯點。

看著邊滿臉都寫著“”字的人,停下腳步,在街邊攔了輛出租車,前往附近的商場。

一聽商場的名字,那邊最好吃的幾家店就如數家珍般,在腦子里一個接一個地飛過,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肚子也不爭氣地了起來。

然而到了商場一下車,游安理卻沒進商場的大門,徑直往旁邊的街口走去。

長,小跑著跟在后面,忙不迭問:“你去哪兒啊?商場口在那邊兒。”

“去吃飯。”游安理聲音平靜。

幾分鐘后,停在一家中規中矩的菜館外面,左直脖子往里面看了眼,夢一下子就碎了。

“兩位吃點什麼?”

穿著圍的服務員笑著遞過了一張菜單。

懨懨地坐在椅子上,沒有搭理

游安理跟服務員道了一聲謝,接過菜單翻看起來。

其他桌的客人喊了一聲,服務員只能說了一句:“兩位點好之后我一聲就行。”

游安理對點了點頭。

整個菜館里很熱鬧,一桌桌坐滿了客人,談笑聲嘈雜又吵鬧,聽得左心煩氣躁。

說是出來下館子,怎麼還真的下“館子”啊!

的炸漢堡,的薯條冰可樂,的披薩牛排,終究是白等了。

游安理拿著薄薄的菜單紙,在上面勾選了一道金沙玉米,又圈上一道酸菜湯,抬頭看向

“你吃什麼?”

“不吃。”

耷拉著腦袋,不想看一眼。

出門的時候還想得好好的,今天說什麼也要飽餐一頓,結果出門之后還是被這人牽著鼻子走,管這管那的,真煩人。

吃個洋垃圾怎麼了嘛!

它就是好吃啊!

有種你一輩子也別吃。

游安理收回目,抬手喚了一聲,等服務員過來后把菜單和筆都遞了過去。

“你好,就這一道菜,一道湯,還有一碗白米飯。謝謝。”

服務員有些遲疑地看了們一眼,但還是點了點頭,回答:“好的,請稍等。”

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游安理。

——這人,居然真的不管了!

菜館里看起來忙碌,統共就這麼兩三個服務員,但上菜的速度卻很快。

一盤金燦燦的金沙玉米端上桌,穿著圍生放下一碗白米飯,對游安理道:“湯還要再等幾分鐘,不好意思。”

游安理說了句謝謝,便出一雙筷子,端起了碗。

雙手環抱在前,偏過頭板著一張小臉,眼睛卻老是忍不住往盤子里瞄。

怎麼聞起來那麼香啊。

不就是玉米嗎,誰還沒吃過了?

但是真的好他媽香啊。

的肚子又咕嚕咕嚕喚了起來,突然就很慶幸這館子里特別吵,對面的人聽不到。

游安理拿起白瓷勺舀了一勺子玉米,放到了米飯上面,慢條斯理地吃著。

從第一次跟一起吃飯時就發現了,這人雖然穿得不咋地,但教養還好的,吃飯的時候安靜又規矩,連磕磕的聲音都不會有。

端著碗的姿勢,拿筷子的手勢,都很像孟年華士。左小時候怎麼教都教不過來,孟年華士為了這件事沒折騰

但現在看著對面的人,左不得不承認媽是對的。

白瓷勺在鴨蛋黃裹著的金黃玉米粒中一舀,盛了滿滿一勺子。

香味更濃烈地撲了過來,左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纖長白皙的手指握著勺柄,輕輕一揚,朝著晃了晃。

的心和眼睛也跟著勺子在晃。

游安理開口問:“吃嗎?”

連忙點頭,接著怕沒看見一樣,出聲道:“吃!”

游安理笑了一聲,將手上的勺子遞給

想都不想就出腦袋,張一咬,含住了勺子。

游安理作一頓,目放在了的臉上。

渾然不覺,把香咸甜的玉米粒都裝進了里,腦袋回去的時候,就剩一禿禿的勺子了。

腮幫子一嚼一嚼的,吃得很香。

游安理不再開口說什麼,握著勺子的手也收了回來。

服務員端著湯過來的時候,還上了兩道菜跟一碗白米飯。

睜大了眼睛,看著桌上的回鍋和熗炒藕丁,又看了眼對面的游安理。

已經將勺子放在了金沙玉米的盤子上,端起碗繼續吃飯。

也顧不上說話了,出一雙筷子,端起米飯,滋滋地吃了起來。

最后因為每道菜都太好吃,足足吃了兩碗米飯,還喝了一碗酸菜湯。

走出菜館的時候,小肚子撐得圓滾滾的。

游安理搖了搖頭,帶著往附近的公園走去,邊散步,邊消食。

九月的第一天,夏季還有余熱,天已經黑沉沉一片,街上卻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公園附近最為熱鬧,左隔了老遠就聽見那邊跳廣場舞的聲音,音樂俗氣又洗腦,聽了不過幾分鐘,就忍不住小聲哼了起來,等意識到自己在干什麼的時候,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游安理背著單肩包,走在人行道上,左慢悠悠地跟在后邊,抬頭看著上面那一月亮。

還怪亮的。

說起來,中秋節好像就快到了,也不知道這次孟年華士能不能回家,左先生多半是指不上了,他又去了外省,這個月恐怕都回不來。

正想著,走在前面的人忽然手抓住,往人行道的里側一拽。

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一輛電瓶車從自己旁邊飛快過。

一口氣還沒提上來,就已經松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游安理一眼。

游安理沒有說

大多數時候,都不是一個喜歡說教的人,盡管現在的份是個老師。

接下來的一路上,游安理走在外側,左老老實實地走在里側,跟著,沒再東看西看就是不看路了。

公園外邊熱鬧得很,擺攤兒的,跳廣場舞的,吃完飯出來散步的,還有一些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干嘛的。

人多的地方總是魚龍混雜,游安理抬手牽住了左的手腕,帶著穿過這人群擁的地方,往公園里走去。

平時沒腳,不是挽手臂撒,就是拉著手腕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但突然被這麼一牽,反而有點不自在了起來。

這大庭廣眾的,多不好意思啊。

想著,卻沒有掙開游安理的手。

走過公園里的林蔭道,經過湖邊和涼亭,又路過了坐在樹墩子上面乘涼的老頭們,左吃得發撐的肚子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走得有點累了,抬起頭開始找能歇一歇腳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兩個秋千,連忙反手拽住游安理的手腕,往那邊快步走去。

拉住的人沒說什麼,跟著走到秋千前面。

掏出紙巾兩個秋千,然后一團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往秋千上面一坐。

吃飽喝足,還運了一會兒,整個人懶洋洋的,抬起手臂舒服地了個懶腰,繼續看頭頂的月亮。

游安理坐在旁邊的秋千上,也抬頭看了過去。

一時間,氣氛難得寧靜。

們兩人很有安靜相的時候。

而這些時候,基本都是一人看書,一人寫作業或卷子,各做各的事。

再加上一個話,另一個話多卻說的都是廢話,正常流對答的次數也寥寥無幾。

游安理著夜幕上的那一明月,忽然想起了住在左家的第一個晚上。

那對來說實在不是一個愿意回想的夜晚——原本是這樣以為的。

直到帶著滿的傷痛,躺在了陌生的床上,準備迎接又一個不眠之夜時,睡在后的卻以一種分外暴的方式,打上停滯的空氣。

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話,現在想來,也許讓到好笑的同時,也生出了一種微妙的艷羨。

和自己是全然相反的人。

家境就是人生的起點,它能讓人擁有的東西,從來不只是食無憂。

某些干凈的、脆弱的、麗的,都在這里生長開花。

“那個,如果我會錯意了,你也別笑我,我就是想問問……”

又一次翻過來,用手指的背。

隔著一層單薄的睡布料,指腹的溫度輕盈又厚重。

閉著雙眼,沒有開口。

自顧自地說:“……你那天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去買藥啊?”

為什麼呢?

其實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明明清楚那天的父母會回家,也知道非常時期,一個弄不好就可能失去這份工作。

側躺在床上,沒有睜開眼。

直到后的呼吸聲慢慢平穩,終于開口回答:

“在籠子里關久了,鳥會生病。”

熱水注杯中,水汽散開,香比茶香更先一步飄來。

懷里的人渾著,像是忘了反應。

游安理松開按著熱飲機的食指,放下了手中的馬克杯。

隨后垂下手臂,輕輕圈住了左的肩膀,將擁抱真正地實行。

孩長高了,長大了。

也學會了在鋼鐵森林里磕磕絆絆地生存。

但游安理知道,還在生病。

——一場長達七年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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