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羅帷》第 25 章

歸源宗,

空濟例行為葉航舟更換藥,并施展出他部分毒蟲紅腰,小心地封進一個容中。

這個過程很痛苦, 但除了昏迷的第一天, 葉航舟沒有再讓師長們聽見半點喊疼的聲音。

“再忍耐幾日,你的師姐和師兄都去了神域, 想必能找到解藥的。”空濟難得地寬床榻上的病人, 收拾起藥劑往外走。

蘇行庭進屋的時候。面青白的葉航舟正看著窗外的浮云發呆。

這本來是他最活潑好的一個徒弟,從小就幾乎一刻都呆不住, 不得不從靜。如今失去了手和,只能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看窗外的天空。

“師尊,小雪呢怎麼都沒看見。”葉航舟看見師父來了,轉過頭問道。

蘇行庭咳了一聲, 沒有回答。

葉航舟愣了半天, 終于反應過來, 瞬間張大了眼睛, “不可能,怎麼會您是說小雪也過去了”

蘇行庭默認了。

“這怎麼行小雪才那麼小,怎麼能去神域那樣危險的地方”葉航舟用唯一的手撐著,幾乎想要坐起來。

雖然年, 一旦筑基, 便已是真正的修行中人。不能再只當是一個孩子來看。”蘇行庭把他按回去, “何況小雪的心,比誰都清楚明白。是自己決心要去。我做師父的,也不好強違的心愿。”

葉航舟愣了許久, 慢慢地躺倒,閉上了雙眼。

蘇行庭走到門口的時候, 后的徒弟又喊住了他。

“師尊,”他輕輕地說,“我剛上山的時候,大家都在哭,只有我不太明白。到這麼好的地方,來做神仙,還有什麼舍不得的人和事,非要哭得那麼傷心。”

“那時候我沒有家,也沒有家人。”他閉著雙目,慢慢說道:“如今,我也能明白了。”

庭院之外,空濟拉住蘇行庭,

“有一罐子的毒蟲紅腰不見了,昨日明明鎖在隔間,今天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可是危險的東西,是誰竟敢悄悄走”

蘇行庭想了想:“逍遙峰上沒有外人。”

空濟恍然大悟,張大了,“你的意思是說”

蘇行庭的徒弟在天衍宗的人手里吃了大虧,素來護短的蘇行庭竟沒將此事鬧出來,而是默不作聲地捂住了。

原來是想要用私刑啊。確實,門派間協調,對方多半小懲大誡。自己徒弟了這樣的苦,不得加倍找回來才能解氣

空濟瞇起眼睛,眼瞼上的刀疤顯得他的面容更加兇狠,

“看不出來啊,你家那兩個娃娃手倒是不。是付小子,還是苗丫頭要下手哼,這一回我權當做不知,將來要是餡了,掌門怪罪下來,可別招我。”

二人并肩來到掌門所在的清靜峰。

“不行,我不會再同意了”丁慧正在里面發脾氣,“那個境實在太危險,就不該讓弟子們去。我們辛苦培養一個弟子,要花多力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們折損在神域。”

看見玄丹峰主來了,“你們怎麼不問問玄丹峰主,自打神道出現至今,出了多事”

空濟遲疑片刻,回答:“確實不太好,特別是門的弟子,傷亡的數量十分嚴峻,反而比外門弟子還多些。”

掌門背著雙手站立窗前,只是看著窗外的仙山祥瑞,紫霧蒸騰,許久之后嘆息一聲。

蘇行庭在屋落座,手中反復把玩著那枚晶瑩剔的“卵生天地”,修長的手指中,晶玉乾坤來回翻轉,玲瓏天地,點點銀屑飛揚,三枚金錢沉沉浮浮,飄忽難定。

“蘇師兄,你怎麼不說話。”丁慧喊他,“逍遙峰就那麼幾棵苗苗,若是不慎折了誰,你能夠舍得你的道心就真就能如此堅如磐石,毫不影響嗎”

“非是道心堅定,在下實是過于弱,所以連師徒之緣都不敢結下太多。”蘇行庭的手指定住天地,看那三枚金錢在山巒中悠悠落定,

“你我修行之人,乃奪天地之氣運為己用 。這終究是逆天行事。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是以妖,天魔,天地浩劫孕育而生。此乃天道制衡,收回被修士奪走的地靈氣回歸世間。”

蘇行庭看著手中那悠悠落定的金錢,“一味將他們附在羽翼之下,卻如何護得住們一世。我們作師長的,終究當學著放手。”

丁慧氣勢弱了下來,“道理誰都知道,但若能徹底看,我們也不用修這個道了。否者你又為何不管不顧,沖進境救你徒弟出來。”

蘇行庭垂下眼睫,不說話了。將那枚卵生天地收回袖子中。

掌門丹子轉過來,鄭重說道:“大家,我們修靈界已經盛世安穩了數百年,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的天地浩劫什麼時候來臨,或許劫難已近在眼前,是該狠下心讓弟子們多歷練歷練了。”

東岳神殿跡。神道外圍的據點附近,

有兩個男人在荒野中漫無目的搜尋。

“聽說了嗎據說不前輩都有所知,下一次的天地浩劫,就在不遠前。只瞞著我們這等小嘍罷了。”其中一男子說道。

另一人手里著一朵白的小花,正左右打量,“正因如此,你我才要全力收集天材地寶,提升境界,以應浩劫。”

他手中的那朵白花,花瓣蒼白而弱,無香無味,一眼看去平平無奇,在手中,才能覺到其中著一點微弱的靈力。雖然辨認不出名字,但總歸是一株生在古神跡中的靈草。

不久之前,那個名小雪的六歲小孩親手將這朵花送給他。

“喏,這個送給師兄。”天真單純的小姑娘把花遞過來的時候,笑得那樣天真爛漫,即便是呂逸宏這樣的人,心底都免不了升起一短暫地愧疚。

他的同伴打趣道:“呂兄,可真有你的。殺了人家的師兄,還讓人師妹對你激涕零地送你花。”

“兄弟慎言這種事也敢g掛在邊說”呂逸宏警惕地四一番,不虞道,“如果讓歸源宗的人知道了,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知道,知道。放心吧,這里視線開闊,曠野無人的,靈力又只能調那麼一點點,誰的神識能覆蓋到這麼遠哪怕金丹期大佬進來也都不容易吧。”

在遠離他們之,一座古神神像的肩頭,站著一個小小的“金丹大佬”。

閉著雙目,將細細的一靈力放出,遠遠地連在那朵巍巍的白花花托之上。

雖說境界被神力制到極低,但金丹期的修士和筑基期的弟子還是著本質的區別。

筑基期的修士想要調靈力,先得調心靜,運轉真氣,外放神識,再驅使靈力

而修至金丹期,神識退去而元神覺醒。心念與元神相通,想要四張只需心念一,靈力便可以直接驅

哪怕同樣都只剩下微弱的靈力,元神清明的金丹修士運用起來,不論是速度還是效率,都遠遠高于筑基期或是煉氣期的弟子。

而重生后的穆雪,雖然境界修為還沒達到,但元神早已經凝練多時。在穆雪的心中,自己才是整座逍遙峰最適合進神殿之人。

既有金丹期修士的強大,又可以承擔得起死道消。

穆雪遞給呂逸宏的花名諦語花,是一種制作傳訊法的材料。此花只在魔靈界生長,仙靈界幾乎沒有。穆雪前世不知道理過多諦語花,深知它的特

只要呂逸宏還拿著它,自己便可以輕松掌握他的位置和態。

端坐在黃庭之的元神,聽見了遠傳來的聲音。

“呂兄,確定葉航舟那小子已經死了吧苗紅兒和付云可都來了。這倆人可不好對付。”

“哼,無需擔心,他斷了一只手,又斷了一條,掉在紅腰的巢,便是大羅金仙也活不了。便是付云來了又能如何,充其量收一腐尸回去罷了。”

“你可真夠狠的,那葉航舟可真心將你當做兄弟,為了救你,才落圈套之中。”

“葉航舟自是我的兄弟,要怪就怪天嬰草過于珍貴,又實在難以摘取,我也是無奈之舉。修者,逆天改命之人,若不為己,天誅地滅。”

“啊你你干什麼”其中一人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懼尖銳。

“蠢貨,你怎麼不想想,連葉航舟我都殺了,憑什麼留下你,和我一起分靈草。”

“呂逸宏你不得好死。”

手上染了的男人慢悠悠地走在斜的余暉中。

道路邊,一個小小的孩蹲在地上,似乎挖掘到了什麼。

“是小雪師妹啊找到了什麼好東西呢”男人背對著,彎下腰來,笑瞇瞇地道。

穆雪抬起頭,出一臉驚喜的神:“是呂師兄啊。”

“我運氣真好,找到了一小點銀。可惜數量太了。”站起,把手中小小的一塊銀遞給呂逸宏看,腳尖卻輕輕踢了踢邊一個小巧的鐵皮人,將它藏到了自己后。

這樣的小作怎麼可能瞞得住呂逸宏。

一點點的銀并不算稀罕,稀罕的是這個小娃娃剛來營地沒多久,先是發現了靈花,立刻又找到的銀。論誰也不可能有這樣好的運氣。

“這是什麼給師兄看看好不好”呂逸宏眉目彎彎,指著那個鐵皮人。

“這個可是我師尊不讓我告訴別人。”小姑娘局促地低下了頭,不好意思極了。

這讓呂逸宏更加確定,地面上這看起來只像兒的鐵皮人,必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玄機暗藏其中。

“師兄怎麼能算是別人呢我和你葉師兄可是如親兄弟一般要好,你葉師兄可是什麼事都告訴我的。他說小雪是最聽話他話的孩子了。”

“是,是嗎那我就告訴師兄吧。”小孩很容易哄騙,立刻就招架不住了,“這是我師尊行庭真人給我的,是可以找到寶的傀儡喔。”

小小的鐵皮人順著穆雪的話立刻了起來,繞著穆雪轉了一圈。

在這里,依靠靈力驅的傀儡大部分都失去了效用。這個玩一般的鐵皮人竟然能夠還能自我行,可見確實是一件難得的珍寶。

如果眼前之人是一位金丹期修士,呂逸宏還會懷疑是悄悄用微薄的靈力縱鐵皮人走。但這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娃娃而已,自然沒什麼可當心的。

“是真的嗎蘇真人竟給了師妹這樣有用的法啊。”在神道永不落幕的黃昏中,男人的角翹起,雙目出了貪婪的

“師妹示范一次給我看好不好師兄很想看看它是怎麼樣尋找寶的。”呂逸宏蹲在穆雪的邊,小聲哄勸。

“可是”

“師兄這里也有寶呢,”呂逸宏取出一株碧綠的靈株,靈株頂端結著一枚花生般大小的金果實。

“這個認得嗎是天嬰,煉制龍虎丹的主藥,珍貴無比。如果師妹讓我看看怎麼使用傀儡,我就把這個送給師妹怎麼樣啊”

“真的嗎”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小小的鐵皮小人咔滋咔滋慢慢在前面帶路。它左轉轉,右轉轉,仿佛正在仔細搜尋著埋藏在土地之下的寶

呂逸宏的心中越來越高興,他們已經走得夠遠,這地點也越來越偏僻,幾乎不用再當心會被人撞到,這簡直是老天都要幫助自己。

他下意識地看向牽在邊的小師妹,師妹沖他出了甜甜的笑。

又是一只單純而愚昧的羔羊。和的那位師兄一樣。

臨死之前都還在激宰自己的劊子手。

很快這些羊羔全都會匍匐在自己的腳下,乖乖奉上為他登上高的墊腳石。

小小的鐵皮人停下了腳步,在地面上轉了一個圈。

“就是這里了嗎”呂逸宏,卷起袖子,“讓我來看看,這一次又找到些什麼”

小穆雪站在不遠,毫無戒備之心地鼓掌,“嗯嗯,師兄你快挖挖看,看這一次挖出來什麼。”

呂逸宏的劍鞘飛快地鏟土。咯噔一下,金屬的劍鞘果然撞到了罐子一般的東西。他大喜過,彎腰去看,只見那土壤中,兩三條腥紅的細線鉆了出來,咻一聲扎進了他手臂和大,轉瞬沒,消失無蹤了。

“紅紅腰。”呂逸宏的臉一瞬間嚇白了,“怎麼會,這里怎麼會有紅腰”

“就是呢,這里怎麼會有紅腰這種東西呢”稚音響起,那只純白的羔羊開口說話。

“是你是你你竟敢害我”呂逸指著穆雪,怒不可歇。

“師兄還是先別顧著生氣,紅腰是上古毒蟲,無藥可解,師兄現在抓把自己的胳膊砍下來,或許還有救呢。”

呂逸宏全聳立。

他想起了葉航舟被紅腰鉆的時候,自己對他說過一樣的話。

“快師弟,紅腰乃無解劇毒,先把手臂砍下來,或許還有救。”

于是那位師弟一聲不吭地斷了自己中毒的一手一腳,卻被他推了紅腰的巢之中。

如今,他卻只能和當初那被自己嘲笑的朋友一般,飛撲過去撿起佩劍,在巨大的疼痛中哭著砍斷了自己的手和

原來中毒是這樣讓人撕心裂肺地痛苦,死亡是這樣令人恐懼而絕。倒在泊中的呂逸宏苦苦哀求眼前之人救自己一命。

“發發慈悲,發發慈悲,師妹。殺人是不對的,只會給你留下心魔,有礙道心。你就饒了我,饒我一命吧。”

他快要死了。

那披著羊皮的小惡魔,卻只是冷漠地看著絕中的他,自顧自地說話,

“我,從小就沒有父母,自己一個人在最黑暗的城市長大。”

邊的人不是用鞭子打我,就是在我的飯菜下各種毒藥。”

“我從來都不知道被別人照顧是一種什麼覺。”

惡魔不顧他的哀求,還在說什麼七八糟的東西呂逸宏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最終有一天,我突然來到了一個地方。那里的人,他們都對我很好”

城門之前,那位師兄蹲下來,

小師妹,你怎麼不哭啊

清晨,飄雪著廣場,

要不要學拳師兄教你

群山之間,載著一大一小四飛揚的綠葉,看見沒,這是我葉航舟的小師妹,以后誰也不能欺負

“欺負了最疼我的小師兄,還想讓我饒你一命放過了你這樣的人渣,才會給我種下心魔。”穆雪平靜地說。

“小小年紀,下手倒不。”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高響起。

穆雪轉頭看去,一棵枯死多年的槐樹頂上,站著一襲黑的男人。

那人勁裝玄甲,細腰長,黑靴踩著枝干,居高臨下地看來。高的風吹他的青出半張欺霜傲雪的容

穆雪下意識想要扭過頭遮住臉。

小山

他怎麼會到這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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