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的堂兄很快就來了，四十歲左右的糙漢子，對安子歸有明顯的敵意。

“我都說了讓你別相信，公關的話不能信，更何況還是出了名的黑。”林秋堂兄當著安子歸的面就嚷嚷開了。

賀瑫冷面冷臉的站起，比林秋的堂兄高一個頭。

林秋堂兄頓了頓，再后面的話吞了回去，用眼神瘋狂示意林秋，想要知道這個大個子男人是誰。

“走啦！”林秋換上了安子歸的服，拉低帽檐。

“你真要讓幫你麼？”林秋堂兄嘀嘀咕咕，“這種人……”

“開了價了，不便宜。”林秋拉著堂兄走出門，“你放心，也有求于我……”

再后面的話就聽不清了。

賀瑫關上房門：“你非得做黑臉麼？”

自己的事都在焦頭爛額，剛才還吐了好幾次，凌晨五點繞過門口的記者跑到這里，得罪已經簽了合同的客戶，結果只換來一句不便宜。

非得要這樣麼。

“如果按照段亮的要求，林秋出了事，我就是間接殺人。”安子歸打開桌上的礦泉水，灌了一大口，“林秋不信任我，等價換是最快的。”

說的簡潔，但是賀瑫還是聽懂了。

幫段亮，犯法。

而幫林秋，就得在最短時間拿到信任。

所以名聲就不重要了。

“而且我不是做黑臉，我本來就黑。”安子歸輕笑，“谷珊跟你說的都是真的。”

賀瑫不說話了。

開始了，說得談談。

“我現在變得很功利，人際往必須要能互惠互利。”說，“讓你和我一起上來，是因為樓下有狗仔，林秋離開的時候也需要有人保護。”

本來是想找服務員的，可賀瑫總比服務員好用。

“我提出離婚，也就是因為我覺得我已經不需要你了。”安子歸直直的盯著賀瑫。

知道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將無法挽回，比任何人都清楚，言語可以變兇。

所以說得很慢很慢：“我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我遇到了很多事。”

“神疾病都是因為力引起的，婚姻對現階段的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力。”

安子歸停頓了一下。

注意到一直強撐著假裝平靜的賀瑫咬下顎低下了頭。

“我在這段婚姻里得不到任何東西。”聽到自己繼續說，“安全、歸屬甚至之親，都沒有。”

更闌人靜，安子歸覺得這話說出口，賀瑫的呼吸聲都停了。

安子歸悄悄地手心。

還有最后一句話。

“賀瑫……”喊他的名字。

他抬頭。

我累了。想說。

我很累了，所以不想扯進這樣麻煩的關系里，所以想離婚，所以想讓你放我自由。

這應該是最后一句話。

了解賀瑫。

這句話說完他就會丟盔棄甲，因為他一直以來的心結就是無法陪伴。

可是抬頭，看到賀瑫的那雙眼睛，看到賀瑫已經冒出胡渣的臉，突然一陣暈眩。

……

媽的，心里開始飆臟話。

“現在幾點了？！”突然站起，想要拿進門的時候掛在門背后的包。

繃了神經等著安子歸最后一擊的賀瑫：“？”

安子歸不知道是不是起的作太急，形一晃直接頭下砸在茶幾上。

賀瑫作已經算是很快了，撲上前只來得及用手護住安子歸的額頭，咚得一聲。

他都分不清這聲是安子歸頭砸在他手上的聲音，還是他自己手背砸在茶幾上的聲音。

總之，很痛。

“怎麼了？”之后他才發現，安子歸在發抖。

安子歸拽著賀瑫的胳膊，在心里又罵了一句臟話，卻只能屈服于暈眩：“幫我到包里拿藥。”

已經完全沒了氣勢，聲音都在發抖。

可是不應該啊……

上周才加大了藥量，這才一周不到，怎麼又這樣了。

“什麼藥？”賀瑫幾乎半抱著安子歸往前，倔得不行，這種況下到自己的包以后還試圖靠自己的力量翻包。

可手指的連拉鏈都不住。

賀瑫手摁住安子歸的手：“什麼樣的藥？”

他這句話問得很輕，安一般。

“……”安子歸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失去了焦距，迷迷瞪瞪的再一次咒罵這該死的時機，還是服了，“藥盒里的。紅的兩顆，黃一顆。”

“好。”賀瑫過于正氣的五在十分堅定的時候莫名的就有鎮定人心的力量，“我來找。”

安子歸不了，跪坐在那里，手掌握拳。

隨帶的那個包能裝不東西，化妝包、錢包、文件袋、漱口水，各種糖然后就是一堆雜。

賀瑫一個個的翻過去，功的找到藥盒，把兩顆紅藥丸和一顆黃藥丸放到安子歸的手心。

安子歸指尖冰涼，手一直在抖。

“找到了。”賀瑫握住安子歸的手。

他們兩人時隔半年第一次那麼近距離接。安子歸上的味道仍然是他悉的味道，刻骨髓。

安子歸看都不看直接吞下藥丸，三顆并不算小的膠囊，沒有喝水，仰著頭就下去了。

賀瑫的手也很冷。

安子歸以前最怕吃藥，哪怕是來姨媽后吃的芬必得，也得他哄半天。

而現在，一飲而盡……

“都是什麼藥？”他問。

“治病的。”安子歸蹲坐在原地，閉著眼睛，面不改的繼續敷衍他。

吞了藥，的還在發抖，眼睛徹底失焦，了下來，說出來的話聲音低到呢喃。很難聯想到幾分鐘之前，還在運籌帷幄的和林秋談判，還滿臉冷漠的告訴他覺得婚姻是最大的力源。

賀瑫蹲在安子歸邊，藏起自己抖的指尖，手背砸在茶幾上瞬間腫了一片，但是覺不到痛。

他在安子歸冷靜的告訴他離婚理由的時候，一點辯駁的借口都找不出來，看起來對他已經沒有了，承認自己病了，病源卻是他。

沒有給他留下任何余地。

然后就當著他的面栽倒在茶幾面前。

他突然覺得，他倒是寧可剛才那個冷靜無的安子歸是真實存在的，沒有那麼脆弱，沒有那麼瘦，不會發抖這樣。

“賀瑫。”安子歸仍然閉著眼，手抓住了賀瑫的袖子。

“嗯？”賀瑫改握住安子歸的手。

安子歸手僵了半秒鐘，這次沒有掙。

“我可能會睡著。”努力抵抗暈眩，努力讓自己語氣聽起來足夠冷淡，“半個小時之后幫我用微信和林秋確認有沒有安全到達。”

太久沒睡，知道自己已經熬到頭，現在突如其來的眩暈只是一個開始。

“謝謝……”已經變了囈語。

迷迷蒙蒙的，只覺得邊的這個人氣味太悉，太讓人安心。

“你同意了多好。”的聲音縹緲，“別理我，走遠了多好……”

離遠遠的，別看到現在這個樣子，多好。

***

安子歸徹底昏睡了過去，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最后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昏睡后賀瑫都做了些什麼。

醒來的時候仍然在新城賓館的頂樓套房，床單是白的，并不是習慣的灰黑，皺著眉盯著同樣陌生的白天花板，腦子一片混沌。

“醒了？”悉的低沉嗓音，額頭被他了一下，很快拿開，“還好，沒發燒。”

安子歸半撐起。

這里是賓館。

腦子嗡嗡的。

他們為什麼會在賓館？月？

可他們沒來得及度月賀瑫就被急召回了啊。

“我怎麼了？”半攬著被子，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得跟八十歲老嫗一樣。

“睡著了。不過沒睡多久。”賀瑫遞給安子歸一瓶礦泉水，冰的。

安子歸微蹙眉心。

他以前給的都是熱水，老媽子一樣老叮囑喝冰的，太刺激了對腸胃不好。

為什麼要給冰水。

“林秋已經聯系過了，安全到了。”賀瑫看安子歸始終呆呆的，忍不住又手了的額頭。

沒有僵住也沒有躲開，很困的看著他。

林秋是誰？腦子一片空白。

“你……不？”賀瑫湊近了和對視。

湊的很近，仍然沒有排斥，沒有一臉冷淡。

他為什麼要那麼小心翼翼的問不？安子歸著被單，眉心蹙得更。

……麼？

問自己。

沒有覺，上沒什麼力氣，指尖發麻，反復回想自己到底不，吞咽口水的過程就突然變得艱難。

“子歸？”賀瑫喊。

他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擔心，那麼……小心翼翼？

“我……”安子歸想回答還不，胃里卻突然一陣翻攪，悉的惡心。

安子歸一怔。

被離的靈魂因為□□的痛苦回到現實。

安子歸下意識的往后一仰。

“我不。”說，簡單有力。

“現在幾點？”斂下眼避開賀瑫錯愕的樣子，翻下床。

還是，但是已經能靠自己站起來了。

賀瑫很紳士，把抱上床之后什麼都沒，連子都還在。

“早上十點。”賀瑫抹了把臉。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他們回到過去了，安子歸沒有穿上鎧甲，對他毫不設防。

睡了四個小時，這段時間以來最久的一次。

“我要去趟公司。”安子歸去洗手間重新綁好自己的頭發。

打開那瓶冰的礦泉水，一口氣喝掉半瓶。

冰水迅速填滿了空無一的胃，疼痛的刺激終于讓的理智全部回爐。

“我們盡快離婚吧。”又說。

所有記憶都回爐，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雖然時機不巧，沒有辦法給他最后一擊。

“就像你看到的，我病了，而且病得不輕。”繼續說，“據婚姻法，夫妻一方有重大疾病不能履行夫妻義務的，可視為夫妻破裂。如果上訴，我能贏。”

如果他仍然不同意離婚，就上訴。

“剛才有個電話。”賀瑫又了一把臉，“公安局打過來的。”

“費景明的案子，需要我們倆再去一趟。”他再一次直接回避了說的和離婚相關的話。

“我們？”安子歸皺眉。

“對，我們。”賀瑫點頭，“費景明在去山上之前給我們兩留了一段錄音，需要我們一起去聽。”

“至于離婚……”賀瑫站起打開門，“我不同意，你如果堅持要離，可以先上訴。”

安子歸：“……”

破裂！

破裂睡著了死命拽著他的手，破裂說夢話還著他的名字。

破裂還用公關的那套東西對他那麼嚴陣以待。

殺人誅心，為了編排這套話估計花了不功夫。

他信個鬼！

***

安子歸這一輩子都沒有那麼頻繁的來過公安局，接待的仍然是那個刑警老趙，和前面兩次不同，老趙這次讓賀瑫和一起進了問詢室，直接點開了費景明的錄音。

“艸！”錄音里的費景明罵罵咧咧，“賀瑫你他媽的下手真的重，我明天直播要是臉上還是青的，我就把你掛出來讓人網暴你！”

背景音撕拉拉的，有風聲和車聲。

費景明罵完清清嗓子，又低低的罵了一句：“這種錄音真他媽尷尬。”

“我剛才接到一個妙的電話，所以我現在得去求證一件事。”聽聲音能覺到費景明說這句話的時候神很，“這件事呢……”

他嘿嘿笑了笑：“有點危險，有可能我就回不去了，明天也不用直播了。”

“所以這個錄音就是這麼個目的。”他又清嗓子，“如果我真回不去了，請警察叔叔幫我把這個錄音給賀瑫和安子歸，就那一對準備離婚的夫妻，最好讓他們分開聽，湊一起我想到那個畫面就不爽！”

接下來，費景明安靜了很久，只能聽到呼啦啦的風聲。

“安子歸。”他說，“這一次，可能到我了。”

“賀瑫。”他又說，“你要真是個男人，就保護好你的人！我之后就是下一個！”

錄音斷了。

老趙合上筆記本。

“說吧。”他看著安子歸，“費景明生前最后這兩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