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楚楚化完妝，所有人也都準備得差不多，跟著范建一起出了門。

富強置業規模不算大，葉思北所在這個分店，一共也就二十多個人，下班時走了一批，現在這個點還剩下的，一共也就七八個人。

范建和陳曉開了車，兩邊人分兩輛車開往范建預定好的飯店。

這種酒局，銷售部輕車路，葉思北雖然去得不多，但工作這麼些年，也有了經驗，周邊都是人，并不擔心。

范建預定了一個大桌，等到了之后，他把陳曉和自己安排在了副座，據喝酒能力往后排，越能喝的越靠近主座。

趙楚楚算是主力之一，范建卻沒給排到前面，反而讓和葉思北坐在了一起，趙楚楚不由得有些奇怪，小聲詢問范建：“范哥，你這安排什麼意思啊？”

“你年輕，”范建瞪一眼，“要陶姐喝不了你再補上，能不喝就別喝了。”

“范哥，”趙楚楚一聽就高興起來，朝著范建比了個心，“你喲。”

“一天天沒個正形。”

范建懶得理，又去安排其他人。

葉思北在旁邊坐著給自己倒茶，趙楚楚轉過來，撞了撞葉思北：“怎麼樣，范哥靠譜吧？”

葉思北笑了笑，并沒有多話。

這也不是的戰場，就是來湊數的。

現在所有想法，就是安靜的熬過這場酒局，再回家，熬過這個夜晚，然后開始熬下一天。

所有人嘰嘰喳喳聊著天等待，葉思北也大概了解了今晚這位主客的信息。

他是萬福地產的副總，名鄭強，據說在南城扎多年，在地產界基極深。

本來今晚上是安家置業和他的局，不知道安家置業是哪里得罪了他，他臨時就改了和富強置業吃飯。聽說他喜歡喝酒，又熱鬧，所以范建特意把能帶的人都帶了過來。

“今晚估計得喝不。”

趙楚楚用富的經驗判斷了今晚的況。

話剛說完，就聽門外傳來腳步聲，所有人尋聲看去，看見范建推開門，點頭哈腰請著三個人進屋來。

為首的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西裝革履，看上去頗有氣勢。

他一進屋，所有人都站起來。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啊，”范建恭敬抬手指向旁邊請進來的男人：“這就是萬福地產的鄭總，歡迎。”

說著，范建就開始鼓掌，大家趕跟上。

熱烈的掌聲充斥了整個包間，范建引導著鄭強往主座走：“來，鄭總，坐這兒。”

鄭強帶來的另外兩個人沒坐下，他們就留在了門口站著，好像是保鏢。

他自己坐在了主座，范建和陳曉一左一右在他兩邊，他環視了圓桌所有人一圈，笑起來：“喲，今天鄭某艷福不淺，這一桌都是啊。”

“來，”鄭強起，自己給自己倒了三杯酒，“諸位，我來晚了，先自罰三杯。”

說著，別人還來不及勸，鄭強就直接灌了三杯下肚。

然后他將空底的杯子朝著眾人轉了一圈，看上去頗為爽快：“看，我老鄭從不搞虛的。今天既然來了，在座各位，一定要喝得盡興，喝的痛快，千萬別搞什麼酒過敏啊、喝不了啊這一套。誼都在酒里，不喝趴下，這就是誼不到這份上。”

“鄭總說得對。”

坐在鄭強旁邊的陳曉站起來，舉著杯子看向眾人：“酒深意重，今天咱們富強置業能請到鄭總，是我們的榮幸，咱們必須拿出點態度來。鄭總喝三杯，咱們全員工敬鄭總三杯，來！”

說著，陳曉就給自己到了第一杯：“第一杯，迎接鄭總，歡迎！”

陳曉說了這話，所有人也不好多說，都舉起杯子，一口喝下。

葉思北在人群里，輕輕抿了一口。

這種人多的場合，一貫都是這麼敷衍的，反正也不會有人注意。

陳曉又舉了第二杯：“第二杯，謝鄭總，大駕臨。”

所有人再次給杯子里倒酒，然后舉杯喝下。

陳曉舉了第三次：“第三杯，祝福鄭總，生意興隆！”

大家再次倒酒，舉杯，葉思北喝了一小口，就將酒杯放了下來。

陳曉喝完最后一口，將杯子翻過來，朝著大家轉了一圈，他轉頭看向鄭強，正要說話，就看鄭強盯著葉思北的方向。

陳曉察覺不好，不敢出聲。

場面安靜下來。

“老范啊，”鄭強一開口，所有人就順著他的目看過去，就看他抬手一指葉思北那擋在碗筷后面、還剩一小半的酒杯，“你們公司，看不起我啊。”

一聽這話，眾人臉就變了，葉思北腦子一懵，腦子里開始飛快運轉自己該怎麼辦。

趙楚楚先反應過來，趕忙站起來：“鄭總，我敬您三杯。”

鄭強不說話，他就盯著葉思北搖頭。

“你們道歉，都不道歉，只有犯錯的本人開口，那才道歉。”

說著，鄭強從旁邊取了杯子，他清點著杯子數量：“1、2、3、4、5、6。”

他數完，取了旁邊白酒，一杯一杯滿上，朝著葉思北一攤手。

“小姑娘，”鄭強笑了笑，“咱們今天好不容易這麼多人吃一頓飯，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吃不下去對吧？干了這一排，我就信你們公司還看得起鄭某，不干，”鄭強笑著看向范建，像是在開玩笑，“就是你們富強不給我面子了。”

一聽這話，范建就急了，他抬頭看向葉思北，威脅的喚了一聲：“思北！”

葉思北看著那一排酒，臉不由得有些發白。

但范建表了態，所有人也就只會跟著勸，畢竟這是他們今年最大的一筆收，誰都不想因為六杯酒失去這個機會。

一時間，所有人都開始催促，紛紛要道歉。

群總是有種改變氛圍的力量，那種氛圍，甚至會讓人無形產生了一種思維上的改變。

葉思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被叮囑過無數次，孩子不能多喝酒，可那個“不”字始終出不了口。

不敢去承擔拿不到這個單子的責任，害怕被群排斥，還擔心丟了現在這份工作。

大家都喝，趙楚楚、陶潔、陳曉，大家都玩命想拿下這個單子，沒那麼金貴，更沒那麼矯。

在眾人的催促間，咬咬牙走到鄭強面前，拿了第一杯酒，恭恭敬敬鞠了個躬：“鄭總，對不起，是我不懂事，我給您道歉。”

鄭強打量，抬了抬手，示意快喝。

葉思北閉上眼睛，一咬牙灌下一口。

酒杯火辣辣刮著嗓子往下灌，會不出任何好酒差酒的區別，只覺得刮著食道到胃部，帶了一陣火辣辣的熱。

一杯，兩杯，三杯……

每一杯都在加劇那種不適，到第五杯的時候，就開始覺胃痛，想要嘔吐，一把捂住，出痛苦的神。

范建站起來，遲疑著開口：“鄭總……”

“緩一緩，”鄭強給遞了紙巾，“喝酒不能喝太急，緩一下，還有一杯呢。”

葉思北不敢說話，抬眼求助看向站在鄭強后的范建，范建接到的目，頓了片刻后，輕輕搖了搖頭。

開始后悔，開始責備自己。

如果剛才把酒喝下去就好了，這種場合，怎麼可以想著耍呢？

為什麼鄭強不盯其他人，就盯著呢？

都怪。

腦海一片混沌，努力說服自己，去喝下第六杯。

但第六杯下肚，胃里翻江倒海，實在忍不住，捂著就朝著洗手間沖了過去。

在洗手間里劇烈干嘔出聲，聽著洗手間外的大笑聲，分不清是誰在笑，生理的痛苦和心里上說不出的屈辱一起涌上，讓眼角不由得泛了酸。

覺得有一弦崩在腦海中，好像隨時都可以斷掉。

有什麼在心上翻涌，一切都搖搖墜。

輕輕息著，聽見手機響了起來。

劃過屏幕，接起電話，隨后就聽見自己母親尖銳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你去哪兒了？”

這聲音震得耳朵發疼，撐著自己翻坐到馬桶蓋上，克制著所有緒，啞著聲撒謊：“我在家。”

“家？你還學會和我撒謊了是不是？我現在就在你家，你在哪兒呢？”

黃桂芬有他們家的備用鑰匙，但一般不會去家。

葉思北努力辨認黃桂芬的話，酒讓已經無法思考，覺有太多的事兒在腦海里運轉，悶著聲。

不說，母親黃桂芬的聲音卻是停不下來：“你和我說清楚，秦南要和你離婚是不是就因為你這麼一天天在外面胡來？這什麼時間了，你還不回家，你這像個人該做的嗎？”

“媽，我是在工作。”

葉思北有些累了，心有什麼在啃噬，無意識用一只手扣著另一只手手腕：“我回去和你說吧。”

“工作？你什麼工作？你現在嫁人了什麼都不和家里說了是吧？你還當我是你媽嗎？要不是今天你爸去秦南店里聽見他員工說他一個星期沒回去了，要不是我今天來你這屋里看見離婚協議，你打算瞞我們到什麼時候？！你知不知道離婚是多大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離婚對于一個人意味著什麼啊？！”

黃桂芬的話像一只會啃噬人大腦的蟲子，它爬進的大腦，咔咔咔啃咬過去，又又疼。

葉思北將手進頭發里，痛苦蜷著子，聽著黃桂芬的罵：“你離了婚，你想過再嫁有多難嗎？你要麼不結婚，結了婚再離，這算什麼？到時候外面人要怎麼笑話咱們？街坊鄰居怎麼看咱們？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啊。楚楚和念文馬上要結婚了，你可別做這種晦氣事兒，我告訴你離婚我不同意……”

“又不是我想離！”

葉思北終于繃不住了，猛地暴喝出聲。

一瞬之間，好似有無數東西奔涌而出，渾打著，本無法控制：“是他要離！他知道我借錢給念文買房的事兒了他要離婚，你讓我怎麼辦？！你讓葉念文把錢還我？讓趙楚楚和他別結婚了？！”

“你罵我有什麼用？是我想的嗎？”

葉思北提高了聲質問：“活這樣是我想的嗎？！”

黃桂芬靜下來，似乎是被葉思北嚇到，葉思北察覺自己的失態，撐著頭整理著緒，不再開口。

過了好久，門外傳來趙楚楚的敲門聲。

“姐？”

“我沒事兒！”葉思北啞著聲故作無事回復。

說完之后，回頭低了聲音，和黃桂芬草草結束了對話，“就這樣吧，我明天下班回去再和你說。”

“那……”黃桂芬遲疑著，“你早點回家。”

“嗯。”

葉思北快速回應，毫不猶豫切斷和黃桂芬的通話。

坐在馬桶上，低著頭緩了一會兒，直到趙楚楚再次催促，才深吸一口氣，直起，來開了大門。

趙楚楚見出來，松了口氣，上下打量了一眼，關切道：“你還好吧？”

“吐完了就好了。”

葉思北靠著門搖頭：“沒什麼大事兒。”

“那就好。”

趙楚楚放下心來，扶著一起回了包間。

這時候氣氛已經完全鬧開，包間里籌錯，所有人都在陪著喝。

第一杯酒是最難喝下的，但喝完了第一杯，想再拒絕后面的勸酒，就變得異常艱難。

葉思北盡力推著所有遞過來的酒，但不喝，趙楚楚就得幫擋，過意不去，撐著又喝了兩杯。

等喝到后面，趙楚楚還清醒，就有點醉了，但覺得自己理智是沒有問題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特意拉住范建，請求他：“范哥，你一定要好好把我和楚楚送回去。”

“你放心，”范建點頭，“我肯定把你們安全送回去，楚楚你照顧一下，怎麼喝這樣啊？我去給拿杯水。”

趙楚楚應承著，借著照顧葉思北的理由坐在一邊，葉思北從來沒這麼醉過，覺自己有一肚子話要說，覺得不該說，可就控制不住，拉著人一直說話。

“我媽我，秦南我，生活我，所有人都我。我什麼都不想要了，我什麼都讓出去，我就想大家都好好生活，我做錯什麼了呢？”

“秦南說我不該過這樣，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沒有出息，我什麼都做不好，我能怎麼辦？。”

“我昨天晚上做夢，夢見我高中時候，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好，我做過升旗演講，好多人看著，可我這輩子沒再這麼覺過了。”

“我是真的想和他過一輩子，”葉思北哭出來，“我不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我覺不到，但我特別想和他過一輩子，為什麼這麼難呢？”

“喝點水準備走了。”

有人給遞水。

等喝完水，周邊不見了鄭強的聲音，酒局似乎是散了，和趙楚楚一起互相攙扶著走出去。

范建在門口等著們，葉思北拉開車門，和趙楚楚一起坐進去。

上車之后，胡話說得越來越嚴重，開始一直道謝。

“楚楚，謝謝你啊，一直照顧我，你和念文要好好的，我這輩子到頭了，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活得好，你們知道，你們快樂，那就夠了。”

“范哥，我一直想謝你，去年，要不是你和人事部說要我，我還失業著呢。人家都說我，26歲了，要結婚了，要生孩子，我又沒有什麼工作經驗，考公務員考兩年都考不上，又木訥不會說話，還是個大學生，清高，大家都不喜歡我。范哥，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一條活路，我真的，真的太激你了。”

說著說著，有些困了，忍不住靠在趙楚楚上。

覺暈暈乎乎，靠在趙楚楚上呢喃：“怎麼這麼苦啊？人這輩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啊？”

“姐，”約聽見趙楚楚的聲音，“人一生的苦難是沒有盡頭的，我們能做的，只是往前走。”

“一直走。”

聽到這些話有些恍惚，約覺趙楚楚起，愣愣抬頭，看著趙楚楚下車，范建關上車門。

在記憶里，最后一個畫面，是靠在車玻璃上，睜開眼，看著昏黃的路燈過玻璃窗，忽忽現灑落在眼里。

怪陸離，恍如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