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豪車并不多見，秦南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下意識想打電話給張勇，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太敏。

畢竟這也和他沒多關系，張勇請他幫忙看車印推斷車，又沒讓他幫忙找車，要是搞錯了人，還是他多事。

秦南收回目，自己開車離開。

葉思北和趙楚楚一起坐著出租車回到公司，回到公司后，沒了一會兒，范建一行人也回來了。

范建進了公司，看見葉思北在位置上，便徑直：“思北，你過來一下。”

說著，范建自己先進了辦公室，葉思北站起，趙楚楚趕拉住，小聲囑咐：“姐，等一下你要咬死是先手的，王琳和陶潔關系好，”趙楚楚瞟了門口走進來的兩個人，“你小心吃虧。”

葉思北聽著，點了點頭。

進了辦公室，就看見范建皺著眉頭，正在思考著什麼，葉思北推門進去，低低了聲：“范總。”

“哦，思北，先坐吧。”

范建指了自己面前的位置，葉思北坐下來，一句話沒說，范建想了很久，才開口：“思北，早上的事我聽說了，王琳有不對的地方，但你的確太激了。本來這事兒，王琳的意思是你道個歉算了，但你們在派出所聽說也沒調解好，現在王琳緒也比較激，要求公司必須做個理。”

范建思索著，斟酌著用詞：“最近你狀態不太好，屢次違反公司的規定，為了隊伍的紀律，我不得不做出一些決定，你先回去休息幾天，休息好了，我們看看后面怎麼辦，怎麼樣？”

休息幾天，也就不用回來了。

葉思北聽出范建的意思，低頭沉默了好久，才整理好緒，抬頭看向范建：“范總，這事兒我覺得我沒錯。”

“這和對錯沒什麼關系。”范建擺手，“你不用太糾結這個。”

“如果沒關系，”葉思北加重了語氣，“為什麼要懲罰我呢？”

“以前，每天五點就下班，把所有活兒都扔給我，我每天都在為加班，昨天我有事我不想加了，也不聽，今天報表沒做出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我拉到樓道去罵，不過分嗎？不該懲罰嗎？”

“這也不是你打的理由啊？”范建皺起眉頭，“思北，事兒一碼歸一碼，你手打人就不對。”

“那也打我了。”

葉思北不明白：“為什麼獨獨就懲罰我呢？”

“你先手……”

“是，我是手了，可讓我加班的時候你們不管，把我從拖到樓道罵的時候你們不管，打我的時候你們不管，怎麼偏偏在我手打的時候你們要管了呢？”

“葉思北！”范建一掌拍在桌上，“你什麼態度？！”

葉思北盯著他，坐在位置上，著拳頭，想多問，多理論，但心里又清楚知道，其實也沒什麼好理論。

王琳和陶潔、范建這些老員工是一起進公司的，對他們溜須拍馬，苦心經營著這些人的人脈，做的事兒這些人不知道嗎？他們知道，只是不在意，只要事能做完就行。

年輕時候看不明白，還會爭還會吵，現下還不懂嗎？

想留最后一份面，收拾起緒，沒有再多說，站起離開辦公室，收拾東西好東西就出了公司。

乘坐著公車回到家，等回到家時，平靜了許多。

木然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喝了酒口，站了片刻，才面對自己最不想面對的問題。

去房間取了計算，草稿紙，回到了桌前，打開一個個消費app，開始計算這個月的開支、收、存款。

每月工資3500，在富強工作一年，之前的存款全給了葉念文買房，只預留了3000用來作為貸款預備支出。這幾天買了煙、酒、防狼噴霧、監控，零零散散花下來，存款也就剩下2000不到。

信用貸款每月還款2400，18號還款，基礎生活800，省一省，每天吃面條，或許500也夠。

可不管怎麼樣，都堅持不到下個月，甚至連這個月的貸款都還不上。

算了好幾遍，最后終于停下來，看著那一串串數字，將手發，疲憊閉上眼睛。

***??***

秦南和葉思北分開后回到店里，這一天生意不錯，他忙活到晚上七點，終于有了空閑，正點了支煙打算休息一下，就看見一個人穿著富強置業的制服站在門口。

秦南回頭看了一眼，有些疑：“趙楚楚？”

“南……南哥。”趙楚楚遲疑著，“我想和你聊聊姐的事兒。”

秦南沉默片刻，拿了外：“我還沒吃飯，請你個飯吧。”

兩人就近找了一家人的快餐店，趙楚楚吃過，就點了杯橙，秦南點了單，轉頭看：“要說什麼？”

“姐……今天被公司開除了。”

“嗯。”

秦南并不意外，趙楚楚想了想：“最近的狀態不太好，你們的事兒我也聽了一些，南哥，兩個人有緣分不容易，結了婚，就好好經營……”

“你是來當說客的？”

秦南抬眼看，趙楚楚準備了許久的話頓住，秦南直接告知：“不用了，我已經想好了，你要說這些就算了吧。”

趙楚楚不說話，坐在原地，遲疑了很久，才緩慢開口：“南哥，葉姐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服務員把快餐端上來，秦南取了一雙筷子，低頭開始吃飯。

“我高二的時候，喜歡化妝，在學校里被其他人欺負，就是和念文來幫我。當時我績差，人又笨，大家都覺得我混社會，肯定是廢了的，但就能和我說，人不會在某一刻廢掉，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讀書。”

趙楚楚說起以前：“那時候我特別崇拜，覺得太厲害了。”

“為了給葉念文讀高中，媽讓去打工，就從學校拿補助，讀完高三。之后上大學，也是在學校打工，四年都沒和家里拿過一分錢。畢業了在省會找到工作，自己一個人做所有事，直到后來被叔叔阿姨帶回來。”

“咱們這個小鎮，也沒什麼好工作，回來時23，叔叔阿姨讓考公務員，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葉姐才慢慢變了。”

“一開始我去他們家，總聽見他們吵架，不是在說葉姐一個大學生找不到好工作，就是說葉姐還沒找男朋友，后來就不吵了，只聽見阿姨在罵，說讀了大學沒有用，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我聽到這些話我都難，好像人生所有努力一點意義都沒有。我想過好多次，如果我是我可能連上大學都上不了，能走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趙楚楚說著，回頭看秦南，他低著頭認真吃飯，狼吞虎咽，好像本沒聽說話。

趙楚楚想了想，斟酌著開口：“南哥，葉姐不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只是走在谷底，需要人拉一把，你拉一把，你就知道……”

“我吃完了。”

秦南打斷，放下筷子，抬眼看：“你還有要說的嗎？”

趙楚楚愣住，怔怔看著秦南，有些不可思議：“秦南，你對葉姐一點都沒有的嗎？你聽到這些，就不會同一下，去幫一幫嗎？”

“我要怎麼幫？”秦南人買單，語氣像是在說一個徹底的陌生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我說過無數遍讓好好過日子，可自己先放棄了自己的人生，誰能幫？”

“什麼放棄自己的人生？”聽到這句話，趙楚楚帶了火氣。

“會認真挑每一條發繩，會選喝水和喝茶用不同杯子，會在被人灌酒以后說想和你好好過一輩子，沒有一個放棄自己人生的人會做這些！秦南你真的了解過嗎？”

秦南作一頓，他低著頭，趙楚楚沙啞了聲音：“不是放棄，只是背負的太多，掙扎了你看不到。”

“你是不是覺得今天在派出所特別窩囊，對，你不窩囊，出氣了，所以被開除了。”

“你覺得做的不好，可如果有一天你是，你以為你會比做得更好嗎？”

說完，就提步快步走出快餐店。

秦南坐在原地沒，好久，他才收拾好緒，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起離開。

那天他忙活到晚上十一點，關了店后洗漱睡下，他恍恍惚惚好像回到自己高中。

夢里有個孩子，站在升旗臺上，那麼璀璨，那麼。

旁邊的同學低笑，說像個傻子。

可他卻把的每一個字都聽進耳朵里。

然后畫面到了食堂打飯，他剛好就排在后面，他故意往旁邊走了一步，端著菜一回頭正正撞在他上。

慌忙道歉，他鬼使神差地問了這麼一句：“人的命運真的可以改變嗎？”

那時候，孩子愣愣看著他，他有些笨拙解釋：“你今天講得很好，我只是……”

“可以的。”

孩子仰頭看他。

那時候他在班上已經很高了，孩子還不到他下，可眼神很堅定，認認真真告訴他：“只要我們努力，沒有什麼命運不可以改變。”

沒有不可度過的苦難，最好的永遠在未來。

電話“嗡嗡”震起來，將他從夢中喚醒，他不耐煩翻掛斷，接著就聽到門口有人砸門，伴隨著張勇的大喊：“秦南，秦南你在不在？”

秦南被鐵門“哐哐”的聲音吵醒，他穿了件服站起來，開了門，看見在門口有些激的張勇，皺起眉頭：“張隊，你大半夜來干嘛？”

“我找到視頻了，你幫我認一認。”

張勇拿了個u盤，秦南緩了緩，才明白他在說什麼，撐著鐵門讓開：“進來吧。”

張勇也不客氣，貓著腰就進屋，秦南拉下鐵門重新鎖上，帶著張勇進了里間。

里間是秦南平時居住的地方，一張床，一個堆滿了東西的小桌，還有一個兼顧了洗浴方便功能的小廁所。

這麼狹窄的空間，秦南卻打理得井井有條，張勇嘖嘖稱奇：“說實話，就你這生活習慣，看上去就是個干大事兒的。”

“視頻呢？”

秦南開了電腦，張勇反應過來，拍了拍秦南：“讓一讓。”

秦南給他讓了位置，張勇把兜里的u盤取出來上，一面打開u盤，一面叮囑秦南：“我這都是我個人私下活，是私，你看過就算了，千萬別告訴別人。”

秦南半夜被吵醒不太高興，沒搭理他，

張勇有些高興點開一個已經剪輯好的視頻：“我們辦案子爭分奪秒，我想找點找到證據說服當事人立案，所以大半夜來吵你。你先看這個。”

說著，張勇指了視頻：“你看看這車是不是你早上發我那輛。”

視頻點下播放，先出現了一片蘆葦地中間的小道，小道剛好能過一輛車，蘆葦在旁邊隨風漾，視頻黑黑的，應該是深夜，約能聽到蟬鳴蛙之聲。

秦南看著視頻，漫不經心點了支煙，一輛黑轎車緩緩出現在事視野里，因為攝像頭角度得問題，轎車只能看到上半部分，本看不見車牌，秦南分辨著車頂的線條，了口煙，忍不住問：“你哪兒搞來的視頻，車都只有一半。”

“有一半不錯了，”張勇聽出他的嫌棄，趕爭辯，“那地方本沒攝像頭，我挨家挨戶在問人，這是從人家自己安來防賊的攝像頭里搞到的視頻。”

秦南沒說話，雖然車頭只能看到上半截車，但皇冠系列的轎車線條很有特點，他再看了一遍，點頭：“是這個車。”

“那你再來看這個視頻。”

張勇見他確認，又點開其他文件夾，一面點一面漫不經心問：“話說我記得你之前好像說過結婚了，怎麼現在還住這兒啊？”

“要離了。”

秦南看著張勇點開視頻，張勇好奇：“為什麼呀？”

這個視頻有些長，是一家大酒店門口環島停車的地方。

秦南著煙：“格不合。”

“那你還和結婚？”

“以前不是這樣。”

兩人說著話，一群穿著富強置業制服的人說說笑笑從鏡頭面前過去。

他們諂圍著一個男人，說著好話，秦南煙的作頓住，張勇在他耳邊念叨：“人都這樣，婚前一個樣，婚后一個樣。我老婆也是，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都喜歡。”

張勇說著，視頻里出現兩個互相攙扶著的人。

其中一個由另一個扶著，一邊走一邊哭。

哭得狼狽，是從沒見過的模樣。

走近鏡頭，的聲音終于在鬧哄哄的人群中被收錄進攝像頭里。

“我昨天晚上做夢，夢見我高中時候，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好，我做過升旗演講，好多人看著，可我這輩子沒再這麼覺過了。”

“我是真的想和他過一輩子，”葉思北哭出來，“我不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我覺不到，但我特別想和他過一輩子，為什麼這麼難呢？”

“不過凡事都有原由，哪兒有無緣無故的改變啊？”

張勇一面說，一面指向兩個人坐上的車：“就這個，你看是不是這輛？”

秦南看著視頻里的人，一言不發，他看著男人關上車門，車揚長而去，出藍白分明的車牌號。

——就是他早上看見那輛皇冠車的車牌號。

他久久不說話，張勇不由得有些奇怪，回頭看了他一眼：“秦南？”

“再放一遍。”

秦南沙啞著聲開口。

視頻再一次重復，人的哭聲再次傳來。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別好……可我這輩子沒再這麼覺過了。”

“我是真的想和他過一輩子……為什麼這麼難呢？”

秦南看著視頻里的人，想起趙楚楚白天的話。

“沒有一個放棄自己人生的人會做這些，只是背負得太多，掙扎了，你看不到。”

“再放一遍。”

秦南紅了眼眶，一遍一遍回放那個視頻。

而他腦海里也一遍一遍想起那些零碎的，他忘的往事。

想起雨里隔窗相那一刻的葉思北，想起燈下指著紙燈笑著問他好不好看的葉思北，想起結婚那天穿著婚紗和他拉著手拍照的葉思北，想起早上站在他面前，穿著運，著頭發，面蒼白如鬼的葉思北。

“只是需要人拉一把，如果你拉一把，你就會知道……”

你就會知道。

葉思北，也是多麼閃亮的人。

可他沒有。

他作為丈夫，不僅沒有拉，他還告訴：“上次見你，你帶的還是有小鉆的發圈，這次什麼都沒有了。”

“一個人如果自己站不起來，誰都救不了。”

他沒有問過為什麼不再帶發圈，沒有問過為什麼沒有力氣修補那盞紙花，他甚至沒有問過，為什麼不把紙花扔了，換一盞燈。

他只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樣，高高在上譴責，鄙夷，問為什麼不努力一點，不站起來，不當一個更勇敢、更讓人喜歡的人，不過好自己的人生。

可他從沒意識到，這世界就是有一些人，他們窮盡心，都做不到過好普通的一生。

沒有憑空而來的勇敢，沒有無可循的堅強，被世界拋棄的人，拼命活著，就已是他們沉默又偉大的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