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號碼,??葉思北的生活好像就重歸平靜。

不出門，不上網，不聯絡任何人,??每天聽得最多的，就是頭頂風扇嘎吱作響的聲音。

過了幾天,??接到警方的通知，讓去警局接趙淑慧、宋明、陶潔等人的道歉。

葉思北到了警局,??陶潔立刻和解釋：“思北啊，我們絕對沒有讓你作偽證的意思，我們是讓你說出真相,??你不要誤會啊。”

宋明也板著臉,??和說對不起：“之前有誤會,??你不要放在心上，公司一向是公正的。”

葉思北沒有理會他們,??目落在趙淑慧上，趙淑慧抬起頭,??聲音平淡：“對不起。”

葉思北點頭：“以后不找我邊人麻煩。”

“放心，不會的，”陶潔趕做保證，“我們怎麼會找你家里人麻煩呢？這些事都和我們沒關系啊。”

葉思北沒有多說,??知道陶潔和宋明只是墻頭草，而趙淑慧是范建妻子，也不會因此就倒戈。

得了道歉，起離開，在出門前,??趙淑慧住：“葉思北。”

葉思北回頭，趙淑慧抬眼看：“你不覺得累嗎？”

聽到這話,??葉思北笑起來：“你不累嗎？”

誰不累呢？但不管累不累，這條路，都得走下去。

趙淑慧看著，沒有說話。目疲倦，葉思北一瞬知道，這些時間里，煎熬的不是一個人。

被警方教訓之后，他們收斂了很多。但葉思北也不敢出門，有一段時間，每天在家里，打掃著屋子，覺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甚至有一種覺，只要一直活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把自己和世界隔絕，就可以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6月底，如往常一樣起，和秦南一起吃過早餐，秦南去店里，在家里打掃屋子，打掃完家里，翻開書，開始做題。

那天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晚上秦南提前一個小時回來，和一起做飯。

“我聽念文說案子有進展了，”秦南往湯里撒了鹽，回頭看，“想著回來和你一起慶祝。”

“什麼進展啊？”

葉思北切著菜，沒有回頭，秦南語氣里帶了幾分輕松：“聽說昨天案子移送檢察院了。”

葉思北切菜作一頓，想起來，故作鎮定：“有進展就是好事。”

剛說完，葉思北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就震起來，放下菜刀，在圍上了手，走到桌邊拿起手機，發現是葉領的號碼，遲疑片刻后，才接起來，就聽葉領激：“思北，你快來家里，你媽……你媽出事了！”

葉思北一聽，匆匆忙忙關上火就往外跑：“怎麼了？”

“暈了，你先過來吧。”

“那你送醫院啊！”

葉思北急急開口：“你把人放家里做什麼？”

“你過來！”

葉領口氣難得強，猛地掛了電話。

“怎麼了？”

秦南抬眼看，葉思北有些拿不定主意：“我爸說我媽病了，但他也沒送醫院，我擔心又覺得不對……”

“我陪你去。”

秦南果斷開口，葉思北轉頭看他，稍稍冷靜，終于還是點頭。

兩個人關了火，小跑下樓，直接開著車到了葉家外大街。

秦南先去停車，葉思北穿進巷子，走進大院。

葉家在一個傳統的教師大院，房子是當年葉領還是老師時買下，周邊都是人。一進去，周邊人立刻停住手里作，大大小小湊過來，頻頻張。

葉思北低著頭，一路疾行到葉家，沖進家里，就看葉領和葉念文各自坐在沙發上，似乎剛才吵過架，趙楚楚在廚房里忙活，見來了，小心翼翼喊了聲：“姐。”

葉思北朝趙楚楚點了點頭，掃了一眼，沒見黃桂芬，不由得提了聲：“媽呢？”

聽到這話，葉念文突然站起來，上前推：“你先回去。”

“站住！”

葉領住葉思北，他語氣有的僵，葉思北一愣，葉念文推著：“走。”

“葉念文你反了！”

葉領站起來，他沖上前來，拉開葉念文的手：“讓你姐進去，”說著，他抓住葉思北，拖著往房間里走，“你來看看，你看看你媽。”

葉思北被他踉踉蹌蹌拉到主臥，就聽葉領頗為激：“看看你媽，為你的事兒什麼樣子了！”

葉思北停在門口，愣愣看著房間。

黃桂芬和葉領的臥室很狹窄，昏暗無，黃桂芬坐在床上，看著臥室里被報紙糊著的窗戶，目沒有焦距，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一個半月沒見，黃桂芬清瘦許多，一向氣勢洶洶的人，也似乎失去了方向，頭發花白，好像老了十幾歲。

“這是……”葉思北不敢多看，挪開目，看向葉念文，“這是怎麼了？”

“念文工作沒了。”葉領沙啞開口，“你媽這些日子，每天不吃不喝的，門也不敢出，楚楚丟了工作，現在念文工作也沒了，房子才剛買，拿什麼還呀……”

葉思北聽著，輕，旁邊葉領繼續說著：“你媽不了了啊。思北……家里熬不住了，真的熬不住了啊。”

葉思北沒回聲，轉過朝外走，拿出手機，快速翻找出之前的陌生短信的號碼，撥通過去。

這個號碼已經許久沒給發過信息，可能是不知道換了手機號，又或者是因為上次警方訓誡，葉思北站在門口，聽著電話一聲一聲響，過了一會兒，電話接通。沒有人說話，葉思北徑直開口：“趙淑慧，是不是你？”

“什麼？”

趙淑慧聲音很平靜，仿佛已經預知到要說什麼。

“我弟的事兒，”葉思北咬牙，“是你干的對吧？”

“我沒有啊。”

趙淑慧滴水不，但語調中，葉思北卻莫名聽出幾分嘲諷：“你弟是誰？他怎麼了？你打電話給我做什麼？我是被告家屬，咱們不該有聯系。”

“你是在報復我是吧？”

葉思北起拳頭：“上次警方和你說的還不夠嗎？！”

“夠了啊，”趙淑慧漫不經心，“我不是沒聯系你了嗎？”

“那我弟為什麼會被開除？”

“你問你弟啊，”趙淑慧說得理所當然，“你問問你自己，你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他會讓人開除啊？”

葉思北沒說話，聽著趙淑慧的聲音，有那麼一刻，腦子里所有的底線、所有的原則都近乎于崩潰，握著電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南走到后，取走手里的手機，聲音很輕：“先去看看媽吧。”

葉思北緩了片刻，才冷靜下來，轉進了屋里，一進去就聽見葉領在和葉念文算賬：“家里買房花得空的，你每個月要還房貸、還你姐的錢，爸媽又沒什麼退休金……”

“你別說這些，我會想辦法，我又不是廢了！”

“你是沒吃過丟工作的苦！當年我丟了工作……”

葉思北假裝沒聽見，穿過客廳，走進主臥，搬了個凳子坐在黃桂芬邊。

“媽。”

輕喚，黃桂芬看著窗戶，低低開口：“把門關上吧，太吵了。”

葉思北點頭，起關了門，葉領和葉念文吵架的聲音瞬間小了很多，坐下后，也不知道該和黃桂芬說些什麼。

過了好幾，才開口：“你今天怎麼了，怎麼不去醫院？”

“就有點暈，”黃桂芬避重就輕，“躺一會兒就好了。”

“你別省錢，去檢查一下。”

葉思北說著，就想著，勸人別省錢，那得出錢，可現在也沒什麼收，也不好拿秦南的錢來帶看病。

方才勸說的話，一時就變了站著說話不腰疼。

葉思北低頭，頗有些狼狽。黃桂芬也沒多說，想了想，聲音很輕：“你啊，不當家不知鹽米貴，大手大腳的。”

黃桂芬不知道是因為沒力氣，還是其他，說話異常溫，葉思北抬眼看：“媽……”

“最近啊，我總在想，我怎麼就生你這麼個兒呢？”

黃桂芬沒理會的呼喚，聲音里帶著慨：“從小就不聽話，什麼都要和念文爭，口口聲聲說我們不公平，長大就往外跑，把你帶回來，還恨我們。你不知道，我從小就盼著你長大，想著你長大了，就懂事了，”說著，轉眸看向葉思北，“可你一直沒懂事過。”

“你總覺得我不你，我要害你，”黃桂芬苦笑，“但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只是不明白，你一個孩子，到底要怎麼呢？”

“我、你姨媽、你姥姥，我們過得比慘多了，可我們從來不覺得不公平，所有人都是這麼過的，怎麼就你，要求這麼多呢？”

聽著這話，葉思北苦笑：“不說這些，說這些氣著你，不好。”

“你說啊，”黃桂芬抬眼看，“你告訴我，我做錯什麼了？”

葉思北不說話，坐在原地，耳邊是葉念文的大吼：“那把房子賣了！我不要房，我不結婚，我就陪姐把司打到底！”

“那也是我的錢！”葉領喊得歇斯底里，“不到你說賣不賣！”

聽了一會兒，見黃桂芬還直勾勾看著，想了想，低笑了一聲。

“我也不明白，”葉思北抬頭，勉強堆著笑，“這麼□□的不公平，為什麼你會覺得沒錯？”

“你不讀書，供舅舅讀，你養姥姥，但財產都是舅舅的，”葉思北聳聳肩，“你真的沒有一點不甘心嗎？”

“我沒……”

“你有。”葉思北打斷，認真看著黃桂芬，“但所有人告訴你，這是自私，是不大度，你被迫這麼過了一輩子，所以你覺得我也得這麼過一輩子。”

“你我，”葉思北無意識著拇指，點頭，“我知道。但你對念文的和我不一樣，你對我的里，不僅有，還有嫉妒。”

黃桂芬輕輕搖頭：“我沒有，不適合……”

“你不能接我不像你一樣活著，”葉思北苦笑，“因為這是在否定你的人生。你總說在為我好，但有時候，你不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你不懂，你還小。”

“可你老了。”

葉思北低頭：“媽，時代在變。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報警，可是你看，楚楚支持我，念文支持我，秦南支持我，世界變了，不懂的是你。”

“如果真的變了，”黃桂芬眼睛有些，“為什麼我會躺在這里，我們家會在這里吵吵嚷嚷的呢？”

這個問題，葉思北無法回答。

因為也不知道。

可以在面對陶潔時激昂反駁，在面對趙淑慧時冷靜拒絕，但黃桂芬的質問，像是將從編織的好夢境里生生拖出來。

不是只要下定決心，世界就會如你所愿。

黃桂芬看著葉思北，似如看一個孩子，出手，輕輕放在葉思北手上。

“可能你說的對吧，我沒有辦法像念文一樣你。”

葉思北聽著，眼淚直直墜下來。

黃桂芬握著的手：“所以我知道你可能是對的，我也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是思北，”聲音頓了頓，好久，才開口，“去找范家，談一筆錢，就算了吧。”

葉思北不說話，眼淚撲簌而落，房間寂靜無聲。

兩人僵持之間，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拍門聲，隨后秦南的聲音響了起來：“思北，出事了，趕出來。”

葉思北慌忙了一把眼淚，急急起，就看秦南已經拿好東西，在場所有人都張看著，秦南拉過的手就往外走：“林警剛才給我電話，說記者到警察局去采訪，現在可能來堵我們，我們趕回家。”

一聽記者，葉思北就懵了，還來不及反應，就被秦南拖著出了房間，秦南同葉念文打招呼：“我們先走，你們趕關門。”

秦南拉著葉思北一路往外小跑，剛跑出院子，就看見一群人從小巷由下往上走，看見葉思北和秦南出來，也不知是誰眼尖，先喊了一聲：“就是！”

話音剛落，扛著攝像機的記者蜂擁而上，閃燈在黑夜里亮一片，秦南將手里外套往葉思北頭上一蓋，抓著葉思北就往回跑。

一群人追在兩個人后，焦急著他們：“葉士，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采訪一下。”

“葉士，聽說您就是富強置業侵案的害者，能問一下況嗎？”

“葉士……”

那些人毫無顧忌重復著遭遇的事，在整個小巷里追逐著和秦南。

葉思北被秦南抓著跑，剛過臺階跑上高，就看見一批人分流沖向了自己家里。

“他們去我家了……”

葉思北張開口，秦南抓著，輕喝了一聲：“別回頭！”

話音剛落，閃燈亮起來，葉思北嚇得趕低頭，跟著秦南狂奔。

他們像過街老鼠被人喊打喊殺一般在巷子里竄，手拉手一路狂奔，小巷在夜里沒有多人，只有破舊路燈站立在兩側，落下昏黃的燈。

葉思北聽到自己的呼吸，急促的心跳，死死抓著秦南，眼前一片模糊。

想嚎啕大哭，覺得自己被全世界圍追堵截，沒有前程，也沒有歸路。

像溺水之人，唯一的稻草，只有面前這個抓著，跟著一路狼狽逃竄的青年。

秦南帶著這些記者繞路跑，跑到路邊，他們不敢開車，怕記者記下車牌號，只能沿著路邊奔逃。

好在跑了幾百米后，一輛的小車突然停在他們面前，林楓喊了一聲：“上車！”

兩人立刻拉開車門跳上車，葉思北還沒緩過氣來，低著頭，張抓著手機，秦南往前探過，問坐在副駕的張勇：“現在去哪兒？”

“先兜幾圈，我們送你回車邊，然后去你家看著，等記者沒了，我給你電話。”

“行。”

秦南和張勇說著話，葉思北緩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就給葉念文打電話。

葉念文不接，干脆就打了家里的座機。

家里座機好久才響起來，葉領接起來，他聲音有些慌：“思北？”

葉思北急忙問：“爸，你們那邊什麼況？”

一面問，一面聽見電話里的雜音。

黃桂芬在哭，一面哭一面喊著：“你們干什麼啊？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啊。”

葉念文似乎在和人吵架，大吼著什麼：“不是！不是我姐！”

“你別管了，念文報警了，和你媽在趕人，”葉領說著，回頭又暴喝了而一聲，“你們別進來！”

說著，他轉過頭：“他們把楚楚當你，楚楚現在躲在家里不敢出去，你顧好自個兒吧，我去幫你媽。”

葉領音落，就掛了電話。

葉思北整個人作一團，想回去幫忙，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回去，只會讓況更加混。

低著頭，握著手機，閉著眼睛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稍稍冷靜，在網上輸自己的名字，才發現早已到都是帖子。

仔細看了許久，大概看明白，應該是之前被人潑油漆的事被人放到了網上，有好心人士在網上說的遭遇。

/侵、底層、迫……

一個個關鍵詞打下來，經過一一發酵，終于在一個大v質問當地警方，得到方“本案已移檢察院”的回復后輿論徹底炸。

許多記者敏察覺素材到來，連夜坐車趕到南城，為了搶到第一手的消息。

多人想等一個曲折的故事，多人想看一看主角是怎樣貌。

葉思北看著網上那些評論。

有支持的，有懷疑的，有單純只是在開黃腔的，一一劃過，手不由得抖起來。

秦南在旁邊注意到，他出手，拿過的手機：“別看了。”

說著，他一把攬過，安著抖的人：“沒事的，別害怕，沒什麼。”

林楓帶著他們轉了兩圈，按照秦南的指揮到了他停車的地方，記者不知道這里，秦南和葉思北下來，同林楓張勇道謝，然后一起上了車。

等上車之后，秦南回頭，看見葉思北還在輕輕發，似乎是徹底茫然。

秦南注視著，過了片刻，他出手，環抱住。

他們中間隔著車的作臺，他和額頭相，用自己的溫度染上的溫度。

“葉思北。”

他喚的名字，低聲告訴：“咱們都準備好了。”

聽到這話，葉思北神奇平靜下來。

這個人的話像是某種咒語，在混沌的世界里，為唯一的指令。

“不要看手機，不要看新聞，他們現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阻止你。”

“阻止我做什麼？”

“他們想要你翻供，想要你停止追究，因為做這些會傷害他們，會讓他們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思北，你讓他們害怕了。”

葉思北沒說話，閉上眼睛。

不敢告訴秦南，怕秦南因為的反復、的弱、的茫然到厭煩。

害怕得不止是他們。

也怕了。

只是大家都走在一條不能回頭的絕路上。

無論是還是趙淑慧，范建還是秦南，他們沒有一個人可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