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勝替張正披上了服，把脈之後臉上凝重鬆懈下來，鬆口氣笑道：

“都頭傷已經消散開來，剩下還需施幾次針便可以痊癒。我開幾副養氣補的藥，你待會兒去抓了。”張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卻又子一直接坐倒在牀，一旁的趙大牛等人此時心中卻沒了擔憂，只咧大笑。

王安風子微微一晃，朝後踉蹌一步就要坐倒在地，卻被出了帷幕的風蘭扶住這才站穩，後者擡手替他拭去了額上冷汗，笑道：

“恭喜你風兒，終於越過了醫者大關。”

王安風長呼口氣，問道：

“張都頭他，他看來是沒有事了罷？！”

風蘭笑了笑，低聲笑道：“便是你下錯了針也不會有什麼事，現在自然更好。”

年怔了怔，呢喃道：“那我下針失敗都頭暴斃……”

子擡手敲了敲他的額頭，笑道：

“自然是唬人的。”

“消散鬱結淤，哪怕一針下對，都只會越來越好，怎麼會突然暴斃？不過借他來激你一激，你在這‘生死關頭’落針，許多醫者只能看些尋常小病，一旦牽扯甚大就不堪重用，唯有過這心結，方能夠爲一代大醫，否則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區區赤腳大夫一流，當不得大用。”

一邊說著，一邊又有些恨恨地道：“再說他下不嚴，手下竟然胡言語說甚麼逐出郡城，砍頭獄，雖說醫者仁心，可我們學醫之人又不是沒脾氣，嬸孃啊，偏要嚇他們一嚇！”

王安風聞言啞然，覺得這樣似乎有些不好，但是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這一古怪的覺轉瞬便被心中對於嬸孃拳拳護之心的而淹沒，點頭乖巧答應下來，偏頭看了看儒雅的李康勝，卻有些不合時宜地想道：

“嬸孃平素賢淑安靜，可看這副格，李叔當年怕是吃了許多苦頭罷……”

目落向了幾乎欣喜落淚的趙大牛和腳步有幾分發的張正，心中有些失笑，卻又莫名想起了師父那句戲言，不由微微頷首，略有幾分悟。

山下的人是老虎。

誠不欺我也，師父！

張正休息了片刻，抓了幾副藥便匆匆離去，那趙大牛臨走之前，還眉弄眼地道：“看來這小神醫的手法要比那沽什麼釣譽的老貨高明許多了。”將格剛直的李康勝氣得面發青，冷冷道：

“不過拳毆老丈之輩，也懂得醫？！”

趙大牛哼了一聲，道：

“以他所做之事，咱沒有當場砸死他，已經是對不起老天爺了！”

王安風聽到這兩位似乎又有吵起來的趨勢，只得開口話道：“趙大哥所說，應該有什麼不方便說的罷，只是也要注意行爲影響纔是……”

趙大牛道：“多謝小神醫你爲咱說話啦，可長在其他人上，說就隨他去說，說兩句話還能夠讓對的事變錯的不？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又不影響吃拉屎，怕他個鳥！”

這句話俗不堪，可卻又豪邁過人，王安風微微一怔，似乎若有所悟，而那邊張正又高聲在催，趙大牛衝那邊大剌剌擺了擺手，唱個喏高聲道：

“小神醫咱先就此別過，他日定訂做一個紅木金漆大牌匾，敲鑼打鼓給你送來，這便走了！”

說完張開雙臂一個熊抱將王安風抱住，後者面微怔，只道是這漢子不拘小節，便也用力回抱了下，此時卻聽得耳畔傳來趙大牛細弱蚊蠅的聲音道：

“小神醫，這段時間切記不可出城去，只呆在城，否則怕有命之危，這消息你自己知道便好，不要說出去，切記切記！”

王安風微微一愣，那便趙大牛已經鬆開懷抱，笑著揮了下手，便轉大步跑了去，遠傳來張正的笑罵聲和趙大牛憨厚的討饒，王安風看他們背影，腦海之中登時如明鏡般，心道：

“原來如此……那張都頭筋骨強健，雖然不通功，但是真打起來肯定厲害，他都了這麼大的傷勢，怕是有兇人在附近遊，這種消息爲了民心肯定是要封鎖的，但是卻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說了出來，他對張都頭忠心耿耿，可卻又能做出這種事……真不知該如何評價。”

可想著想著，心中卻又悚然一驚。

那張都頭真的不知道趙大牛秉嗎？七年時間，怎可能不知道？若是知道，還讓他獨自和自己告別又是爲何？

是要借趙大牛之口，將這個消息告訴自己嗎？

幾乎瞬間將張正的苦心看破，承蒙好意，可王安風的眸子卻突然有些暗沉下去，脣抿了抿——

那……

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再說出去？

這消息若是能夠告知他人，必然對他們安全有所裨益，可卻與城衛的對策相左，可能令兇人警覺，得以逃竄，禍更大。況且趙大牛冒著嚴懲的風險告知於自己，自己豈能陷他於危機之中？

若不說出去，旁人無知殞命，譬如前有斷崖絕壁而不言，任人墜亡，於心何忍？

左右思索了片刻，王安風只覺得思緒越發煩，一會兒覺得人無信義不立，一會兒又覺得人命關天，能一分損傷也是好的，旁邊李康勝看出他心緒不寧，開口道：

“風兒，你怎麼了？臉如此蒼白。”

王安風子微微一，從那種幾乎是漩渦般的掙扎中掙出來，額上不覺已經有些冷汗，看著滿臉關切的李康勝夫婦卻並說出真話，只下意識地笑道：

“或許……或許是剛剛用力過大，有些困了。”

李康勝臉上浮現出恍然之，笑著應承道：

“下針確實極爲耗神，何況牽扯甚大，此時天尚早，你若是困得厲害，便先回去休息罷……”

王安風回了兩句，便腳步有些虛浮地往自己房間走去，臨進院落，突地腳步一停，回勉強笑道：

“李叔你這兩日可要出城去？”

李康勝微微一愣，道：

“不……藥材足夠，並不需要出城，怎麼了嗎風兒？”

“沒什麼，只是覺得附近風景不錯，李叔如果出去我想著和李叔一起。”

王安風聞言心中微鬆，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便轉回了自己房屋，將自己摔在牀鋪上，腦子裡面一片混，目視線落在了手腕佛珠上，事茲重大，現在唯有師父和離伯他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眸子微微亮起，急急開口道：

“我要林……我有事想要問圓慈師父！”

今日他還沒有過林，所以這個要求並沒有半點問題，了林之後更是沒有心思練武，將這事從頭到尾給圓慈講了講，後者聽完，卻並不說話，只擡起手來，朝著王安風頭頂上便是數下，迎著年委屈的目，呵斥道：

“人貴自知，你擔憂一城之地自然是好的，但是你可有能耐承擔壞了事的風險？”

王安風微怔，搖了搖頭。

圓慈又道：“那你是覺得滿城員，眼界見識決斷，全部都不如你？還是你比他們更瞭解這件事？”

王安風啞口無言，又搖了搖頭。

圓慈道：“若是師叔來說，定然會告訴你相信這個世道，但是若是天下大定，又怎會有殺人巨寇？我們佛門弟子，也唯有秉持明王心，肅清不平，盡賊寇，但是此心雖然不變，也要護住自，拳頭有多大，才能夠去管多大的事。”

王安風心中不服，道：“但是道理自在人心。”

“但是那些賊人不會和你講道理。”

圓慈拿起茶盞，輕輕啜飲一口，風吹林梢，秋葉靜，只是見王安風如遭了莫大打擊一般盤坐在那裡沉默不言，便又開口寬道：

“你在想什麼？不必有太多力，天下人，天下事，大抵都是這樣。”

王安風搖了搖頭，彷彿下了什麼決定般，擡眸一字一頓反駁道：

“我還是相信，天下是有道理的。”

圓慈微怔，氣極反笑，略略擡高了聲音道：

“但天下不認這個道理！”

“爲什麼？！”

“爲什麼？因爲有巨盜！有門派！有世家！有含靈巨賊！有竊世大盜！！他們可會認那所謂的道理？你區區一個小兒，武力不過爾爾，學識更是一般，你能如何？最多護住自己！你還能如何？！”

面對著自己師父的怒喝斥責，王安風無話可回，卻又想到了這短短一兩天的經歷，想到那僅僅一枚銀錢便能如野狗哄搶的商賈，想到那持械放貸的潑皮賊子，想到那盡忠職守的軍士，那殺人即走的巨寇。心中困厄，卻彷彿有一然怒意在不甘升騰，燒得他難以安坐，燒得他原本的想法都砰地碎，什麼獨善其，修習武功能夠賺得銀錢，通通化爲了灰燼，嘩啦一聲猛地站起，看著圓慈，一字一頓道：

“師父……我相信您說的話……我現在實力不足，管不得那些事……這句話是對的。”

“但是這個世界是有道理的，這也是對的！”

年的聲音猛地提高，一雙眼睛看著圓慈，那淺褐的眸子在之下燃起了雖弱小卻絕難以熄滅的火，他並不知道這火焰也曾經在一個個先輩瞳中燃起，並不知道這火也曾在困厄於陳的老者眼中燃燒，只發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彷彿衝著那天下宣戰般高聲喝道：

“我相信這道理！若是唯有武力才能夠維持正理，令殺人者償命，令爲惡者不存，那我就變最強，天下最強！！若巨盜，門派，世家，含靈巨賊，竊世大盜任意橫行，那我便殺巨盜，伐門派，斷世家，將含靈巨賊，竊世大盜一併誅絕！”

“若天下不認這道理，那我就和這天下，講一講道理！！”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