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幸聽見周莽咚咚咚往樓上跑去，忍不住又笑。

雙氧水在傷口上燒起一片白泡沫，疼得刺骨。

閉上眼睛忍耐，一時想象周莽怎樣小心翼翼，用鑷子從自己傷口里鉗走與粘結的頭發，一時又想起周莽從地上撈起小貓的手勢，像珍寶，好溫。

人回來時，周莽已經躲進自己房間。池幸吃著周莽炒的半碗醬油蛋炒飯，穿著周莽的球服。

人讓池幸周姨，往池幸手里塞了個信封，里頭有三張百元紙幣。

“你爸讓我給你。”人在電視柜里翻找東西，“他還是關心你的。”

錢是新鈔，起來脆響。池幸冷笑，知道池榮不會這麼好。

人冒著這麼大雨出門，原來是去取錢了。

池幸心安理得地收下。這人的錢就是池榮的錢，池榮的錢就是池幸的錢。

再抬頭，看見人拿出條白巾，手里握了把剪刀。

“我幫你修頭發吧”人抖開巾，笑得爽朗，“這麼漂亮的姑娘，頂一個頭發，不像樣。”

池幸的長頭發就這樣被齊肩剪去。周姨手上有本事、有分寸，池幸在鏡子里左看右看，覺得自己。

離開的時候只從那信封里走了一張錢。

貓兒勾勾連連隨出門。人給一把傘，池幸走出院子，抬了抬傘。

二樓的周莽飛快閃到窗簾背后，冬季的小雨綿綿不絕，自天到地。

縣城很小，只有一條大路，池幸周末總在這路上等車回學校。

在這樣的小地方，一個孩長得出挑，是好事也是險事。池榮罵不要臉，池幸知道是有些風言風語傳開了：縣里出名的刺頭三天兩頭黏著池幸，池幸又打又罵，無濟于事。

是孩，在這片陳舊的土地上，孩天然地就是男人的獵，不配有反抗之力。

元旦過后愈發冷，氣溫在十五度上下徘徊，總是下雨。下午六點半，池幸背著書包在路邊等小。要坐半小時車到城里的高中上學，住六天之后再回來。

糾纏的刺頭一筒，頭皮剃得溜，每每看到池幸就像貓看到了魚。他趁池幸不備從后拉，池幸嚇了一跳。周圍還有幾個學生，但沒人理會。他們只是看著，看一筒和另幾個男人把池幸拉到車站后面黑暗的林子里。

池幸不呼救，知道呼救沒有用。但隨帶著小刀，把書包扔向一筒后，立刻有人上來住的手，池幸空著的一只手從袋里掏出彈.簧刀，沒有一分猶豫，扎邊男人的大。

一聲慘，池幸腦袋嗡嗡響第一次用這種兇刺人，扎進去拔.出來都需要力氣。還未拔出小刀，后腦忽然被狠狠一砸，暈頭轉向，跪跌在地。

小刀被人奪走了，刀尖落在帽衫的拉鏈上，一挑便開。

一筒走過來抓起的頭發，池幸的鼻子幾乎撞到他的部。

池幸破口大罵，多臟多惡心的話現在都能說出來，心里只裝一件事：沒了小刀，還有牙齒。

男人們沒給的牙齒機會，有人按住腦袋，有人按住的手，有人剝去帽衫，把撂倒在黑的草叢里。

石頭和草隔著單磨的背脊，池幸忽然間恐懼得渾發，聲音悶悶地堵在里。一筒隔服狠狠抓脯，疼得流淚。

眼淚愈發讓男人興，池幸在笑聲里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棵草，一塊石頭，一片羽，總之絕不是一個人，更不是一個人。

等待著男人的下一個作，耳邊卻忽然一陣混。

池幸睜開眼，還未看清楚況便有人把拖起。被一件校服罩著，只看見幾輛自行車砸在人堆里，四五個穿初中校服的男孩手持鐵，隔在池幸和一筒之間。

聽見男孩們抖的聲音：“莽哥，真打啊”

周莽攥的手，發出與他年紀全然不符的果斷命令：“打”

他拉著池幸走出一段才松手。冬雨稀稀落落，男孩眉目均被淋，他看一眼池幸：“車來了，你快走。”

說完，他扭頭回歸戰場。可沒走出多遠池幸就從后面追了上來。

池幸已經穿上那件寶藍的臃腫校服，里頭是扯破的單薄襯。周莽匆匆瞥一眼就移開目，但池幸偏要拉著他，讓他看自己手里的東西。

沖周莽咧一笑，著壞和得意、野和莽撞，方才因為恐懼而發的孩好像本不是。

正抓著路邊撿來的一塊磚頭。

周莽試圖阻攔，但池幸本不可能被這樣一個男孩攔住。憤怒和憎惡給了驅，拿著磚頭沖回戰局，徑直跑近一筒，沒有分毫猶豫把磚頭狠狠拍在他頭上

一筒嗷地倒了。

周圍人愣住的功夫，池幸拖起一輛自行車，踩上一筒過自己的手，舉起車子往他口猛砸。一筒又嗷一聲，池幸狠狠碾他手掌，用上了全的力氣。

若不是被周莽和其他幾個男孩往回拉，池幸還要在一筒.下重踏幾腳。

警察總在事解決了之后才出現。

一筒頭破流，右手手指骨折，口吐泡，殺豬般嚎：“我丟你老母十條街我唔整死你我唔張一筒”

周莽看看他，又看看池幸。

蹲在地上的池幸披著校服外套，哭得不上氣，小姑娘一般孱弱。

周莽撓撓下：“”

池幸發現林子邊上有手電筒線之后，立刻做了三件事：先是讓男孩們把子扔進林中，叮囑說子是一筒他們帶來的；隨后抓起地上石片，在自己上制造了一些可有可無的傷痕；最后撕開子拉鏈和襯，蹲在草叢里嚎啕大哭。

周莽和他的朋友們為池幸半真半假的話添加了可信的旁證：他們經過車站看見一筒把池幸拉走，跟著進林子時，看見一筒正用石塊打池幸，還撕開池幸服。他們的武只有自行車，年紀又小，一個個被一筒麾下的小流氓揍得鼻青臉腫。

周莽起先不知道池幸為什麼要這樣做。等到了派出所，他雖然年，但左看右看，漸漸看出了蹊蹺。

一筒吃著叉燒飯喝著可樂，罵罵咧咧。在現場一清二楚的事實，到了這兒就顛倒了：沒人能證明一筒對池幸施暴，周莽和他的朋友們年紀小，證詞不算數。一筒說池幸來找自己表白，以死來威脅一筒和拍拖。一筒潔自好，不肯禍害高中生，池幸開始打滾耍賴，制造事端。

一筒說得天花墜，他的表舅記錄得認認真真。

男孩們從沒見過這樣顛倒黑白的事兒，周莽不向池幸。

池幸靜靜坐在角落，戴著手銬。披著周莽的校服，臉上是泥印和跡。但仿佛在聽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故事，眼里是兩潭無波死水。

等問到池幸，池幸盯著那警察不出聲。的眼睛攢著火，攢著刺。

問了兩個問題。

“和他們沒關系，”池幸指著周莽等人，“可以不罰他們嗎”

一筒表舅知道自己侄兒是什麼貨，也知道池幸的爹是什麼人，看見池幸狼狽不堪、渾是傷，不得息事寧人，立刻點頭。

池幸問了第二個問題：“我還能參加高考嗎”

一筒表舅笑了：“對了，你都高三了，不要再鬧這種事，知唔知”

周莽氣不過，他的伙伴也氣不過。池幸一個眼神掃來，幾個男孩都不敢出聲。

沒人來接池幸，姨媽是夜班護士，沒法過來。至于池榮，電話本打不通。

一筒那幫人漸漸散去，罵罵咧咧。周莽的自行車摔歪了，他與朋友道別，獨自在派出所門口呆站。一直等到下半夜，池幸才出來。

一筒去了醫院，但他的馬仔們守在路口，等著教訓池幸和周莽。池幸看見周莽衫單薄，在風里瑟瑟發抖，站定瞧了兩眼，一時不能確定這男孩是不是專程等自己的。

周莽提著壞了的車子走到邊：“我送你回家。”

他沒有池幸高，但他還有好幾年的功夫，能趕上這傷痕累累的孩的個頭。

池幸在周莽眼睛里看到一種直接單純的保護。忽然笑了：“你傻不傻啊”

周莽微微漲紅了臉，嚅囁半天：“那我再幾個人來”

池幸撿了木子，從口袋里掏出在一筒表舅桌上順的打火機。撕了書包里一本作業本，紙頁用頭繩捆在木上，點燃，像舉著一把槍一樣，拿著火把往前走。

路口的人很快就散了。人天然是男人的獵，但他們在今夜修正了自己的想法：顯然池幸不是獵。狠起來有子不要命的勁兒，一回頭，能咬斷人的手指和嚨。

火把扔進了潲水桶，池幸向周莽告別。寫了三十份檢討才被放走，走時除了打火機，還走半包煙。

看過很多這樣的電影：主人公完了厲害的事，總要點一支煙顯擺。沒有可以點燃的紙鈔，便規規矩矩用火機。煙氣通過鼻腔和口腔流瀉出來，池幸第一次煙，但手勢、姿態和稔程度，儼然已經是老手。

模仿電影里的人吸了幾口，微微皺眉。

煙沒有意思。池幸不明白為何電影里的英雄和都喜歡煙，煙和酒都不中意。至那個年紀，還不懂這兩種俗的樂趣。

搖搖晃晃走了一段，池幸回頭，發現周莽還跟著自己。

用食中二指夾著煙，沖他喊：“你是不是中意我”

周莽立刻站定。夜黑得看不清他模樣，路燈又昏暗，枝葉茂剪切出幾片橙黃線。

池幸突然很想看這男孩被自己捉弄的表。走回周莽邊，周莽立刻往后退，車頭被一把抓住。

借助燈，男孩臉上的躲閃、惱和憤怒，全部一清二楚。

池幸笑得很得意。還想再一周莽，想看他愈發狼狽的樣子，于是把兩人距離拉近到幾乎鼻尖相的程度。

“你是壞人，”周莽忽然開口，語速快得像抵抗什麼，“你和你媽媽，都是壞人。”

飛蛾撲燈火，卻撞在玻璃罩子上，咚咚輕響。不知是災是幸。

池幸又了一口煙，雖然能自如地控制煙氣如何腔，但仍被微微嗆了一下。

煙氣從口鼻冒出，了傷的艷麗臉龐影影綽綽。周莽想退，可車頭被牢牢抓。

池幸把煙掉了個頭，放在周莽邊。周莽還未反應過來，微微潤的過濾已經塞他間。他連頭皮都熱了，一不，池幸在他面前下校服，只穿白單。

“對，我是壞人。”池幸把校服扔給他，從他邊摘走香煙，咬在齒間，“所以，你千萬別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池幸穿過的那件球服，之后周莽就不怎麼穿了。

他每次穿上去都意識到，自己雖然比池幸小，但是池幸比自己還要瘦。

這服穿在孩上松垮垮的，能一直罩到大。明明是直上直下的運服，在池幸上卻有了玲瓏曲線。

周莽他媽發現他越來越不對勁了：莽子你傻了麼看件球服也臉紅你是不是在學校里招惹小姑娘了看我不打斷你狗

周莽飛奔上樓：沒有

謝謝夏寧、止歸零、不喝水的怡寶、湛湛生綠苔、冷杉、竹暄的地雷。

謝謝它豹adaxi、竹暄、op、湛湛生綠苔的營養。

請各位吃周莽炒的醬油蛋炒飯吧，半碗飯他放了三個蛋，可謂過猶不及。

看他炒飯的池幸：小同學你是炒飯呢，還是煎蛋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