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看裴瑗是個風風火火、脾氣急躁的人,但進工作狀態，就會大變。說戲指導的時候，有溫平和的耐心。

池幸竭力地想。六歲生日獲得子,是很高興的。可后來這份喜悅被破了。

后來常常在想,孫涓涓在縣城里是出了名的漂亮人,鐘映真的不知道嗎？三百五十塊不是個小數目，他真的可以平白無故、毫無目的地為不相識的小姑娘支付這筆錢嗎？

池幸約到答案，但不敢確認。不愿意去細想真相,孫涓涓一生最好最放肆的夢,不想破。

母親的是兩個人聯手編織的。這張網原本只應該籠罩鐘映和孫涓涓兩個人，但窺破的池幸，了共犯。那時候太小,揣著這點兒心事,本快樂不起來。

“完全沒有嗎？”裴瑗又問，“家里如果沒有,那學校里呢？或者你會看什麼電視劇、聽什麼歌？”

池幸瞇起眼睛,托著下。小口喝水，目游移中捕捉到周莽。周莽被Eric纏得面不悅,何年倒是熱,給Eric演示八段錦，騙他說這就是功夫的基礎。周莽上好像裝了應，無論什麼時候,池幸一看他，他就會知道。

抬頭時倆人目匯,這次是周莽先低頭。

傻子。池幸心里想著，角卻不自覺一翹。

“想到了什麼？”裴瑗立刻問。

“……想到一個很好笑的人，好蠢好傻。”池幸說著居然笑起來,還想到周莽撈起那只小花貓，撓它小耳朵，與外表不相符的溫，“如果你十八歲的時候上一些不好的事兒，有人而出保護你，你會不會永遠記住他？”

“男人？”

“男孩。”池幸說，“才十三歲，跟我一樣高。其實沒什麼本事，就仗著人多膽子壯。打起架來還沒有我的氣勢大。而且那件事跟他完全沒關系……”

池幸說個不停，抱怨那男孩不懂事、稚、天真。裴瑗咬著一煙，笑道：“啊，你喜歡他。”

池幸：“那時候沒有。”

裴瑗：“他很特別。”

池幸：“嗯。”

裴瑗：“難道‘喜歡’什麼人，是要有把發令槍，砰地一扣扳機，槍響了，才算‘喜歡’上嗎？總是想著一個人，那就是喜歡了。”

池幸這回沒有否認，仍托著下笑，微微皺眉：“別煙，二手煙致癌。”

摁滅煙，裴瑗說：“想著你十八歲時認識的男孩，咱們再拍一次。”

池幸確實懂得裴瑗的意思，舊舞是趙英梅生命里稀珍貴的一點點。

明白，但不能從自己的經歷里找到與之相符合的境。“懂得”和“理解”是兩件事，“演繹”是第三個關鍵。

第七次拍攝，麥子湊到監視前。三個機位，其中有一個是池幸單人特寫機位。他看了一會兒，“嗯？”地發出疑問。

畫面中池幸舉起舊舞，眼里盈滿了的笑。這表對池幸來說也是罕有的，拍的戲大多大張大合，緒激烈。但趙英梅不能激烈，許多強烈的東西都要收回，積攢力量等待發。此時的池幸完全不像池幸了，有一個別的人——可能是趙英梅，可能是另一個麥子不認識的人——從池幸上活過來。

任何人，都能從池幸的表演中讀懂，的懷念、和快樂，何等遙遠卻又珍貴，閃卻又唏噓。

“想著什麼呢？”麥子無聲地問。

裴瑗沒回答，直到鏡頭攝制完，沖出去，給了池幸一個的擁抱。

“你做得到嘛！”非常快樂地說，“快樂的事，仔細想想還是有的。”

江路帶其他幾個制片人來劇組吃了頓晚飯，的外賣。五六個人端著飯盒坐在樓梯上邊吃邊聊，時不時摻夾麥子的幾聲斥罵：“傻嗶！”

也不知他罵的什麼，但語氣聽上去十分開心。

池幸、張旻和姜岺湊一起，樓梯間煙味兒太大了。吃完晚飯，江路留在片場看進度，Eric十分八卦，問池幸江路和裴瑗是不是人。池幸不大想理他。Eric又問：“你生我舅舅的氣嗎？”

原秋時聯系過池幸，池幸沒接到他電話，剛按下接聽鍵，手機沒電了。之后沒充過電，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原秋時和裴瑗關系好，如果他真心想打聽池幸消息，應該知道池幸已經恢復工作。

池幸問周莽要了個移電源，給手機充上電。開機后果真涌無數訊息和未接來電，池幸翻看一會兒，倦了，開微博登錄自己的小號。沒有微博大號，只有一個看新聞看八卦的小號，關注了原秋時。

原秋時的微博一年發一條，都是“新年快樂”。池幸登錄微博，發現原秋時赫然就在首頁。他破例了。

“Tomorrowisanotherday。”

還罕見地配了一張照片，黑白的片場照，糟糟鬧嚷嚷，人們走來走去，影子模糊。黃金分割點一蓬白燈，照著燈下一個正低頭換鞋的孩。孩披著大，白黑發，看不清臉。

池幸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拍的自己。

評論里有祝他工作順利的，有猜測這孩是誰的。“這個是硯嗎？要開始為新劇炒作了嗎？你從來不做這種事的。”付出真心的姑娘們憤憤不平，“要潔自好。”

有人發著吃瓜表：不是硯，是某個最近很出名的演員，原本同組，現在被炒魷魚了。想嫁豪門，也不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評論里有幾個跟帖的人：

“真的是被原家弄掉的？不至于吧？”

“但是我聽業朋友說，是得罪了別的大佬啊。”

“那那些八卦都是真的嗎？我之前還喜歡的。”

“你們說的誰？”

“呵呵，蒼蠅不叮無的蛋！”

池幸關掉了微博，卸載，打開《幻夜奏鳴曲》開始玩。Eric沒見過這游戲，看得神。

池幸恨不能立刻把他打發走：“俠也玩這個，你想拜為師，趕快學學吧。”

這一天一直拍到晚上十點多。江路又給裴瑗帶了些宵夜點心，裴瑗邀請池幸一塊兒吃。

問池幸和峰川的合約怎麼回事。池幸攪小火鍋，靜靜看。

裴瑗笑：“隨口問問。”

池幸挑了些能說的跟說了。

峰川傳一直由林述峰和林述川兄弟倆把控，最近似乎在投資經營上有了些矛盾，林述峰試圖從弟弟手里奪回一些權力。池幸這次的事件直接和陳相關，而陳和背后資本又是峰川傳的合作伙伴，不能輕易得罪。

池幸是林述川手底下的人，林述峰和陳之間達了協議，撤下池幸，換林述峰手底下一個水平程度相當的演員頂上。林述川被將了一軍，現在正與大哥頑抗。

也因為集團里這些矛盾，池幸的公關做得并不到位。常小雁手底下的團隊一夜之間被林述峰走，去負責正參加綜藝選秀的沈瑛子等人，常小雁只能啟用峰川自己的公關。

但公關部門的人是林述峰管理的，他們不允許常小雁和池幸單獨回應，而集團的回應直到張一筒的視頻公布并傳播，才終于發出。

公告中最大的問題是，它并不否認傳聞事實的真假，模糊地打太極，只挑出幾位網友，聲稱他們侵犯名譽，保留訴訟權利。

裴瑗：“……這不就是變相承認都是真的？”

池幸笑：“不承認也不否認，留下爭議和遐想的空間。”

裴瑗：“你倒看得開，這就本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上次麥子說你和峰川的合約定得很死，想過解約嗎？”

來了。池幸咬著一塊老牛，面上分毫不，回答：“違約金六千萬。”

裴瑗差點把簽子咬斷：“你在峰川……有十二年了？掙到這麼多了嗎？”

池幸：“當然沒有。”

近兩年才因電視劇《家事》徹底紅進大眾眼里，此前不過是演些普通影視劇、普通電影，或是在大制作里演些漂亮花瓶般的小配角而已。商務約偶爾也有，但極，是常小雁接手之后才努力為爭取到的。

裴瑗又拿起一串烤羊：“原石娛樂應該能跟峰川有商有量。”

兩人對了個眼神，都笑了。池幸確實想過通過原石娛樂，或者說通過原秋時和原臻，幫自己解約。但現在看來，這個打算是完全落空，沒任何希了。

“你行的時候沒人提醒你，是比較吃虧。我們這一行有個說法，就是絕對不能跟自己的經紀人談。”裴瑗出兩手指，“只有兩個結局，要不就分手，你完全被經紀人把錢掏空，以后別想繼續混下去，要不兩人必須結婚，不結婚沒法收場。”

池幸連連點頭。

裴瑗又問：“那你以后有什麼打算？”

池幸狡黠一笑：“全看《大地震》了。”

裴瑗大笑，一點兒也不討厭池幸直白地表自己的野心和。

“我喜歡演戲的。”池幸說，“而且我什麼都不懂，只會演戲。”

演戲的時候，池幸可以變另一個肆意灑的人。無所畏懼，敢敢恨，跌撞進很多人的人生里，嘗遍苦辣酸甜。這是過去在家鄉咬牙忍一切的池幸從來沒想象過的生活。

“那你盡全力吧。”裴瑗看著頭頂冷冷的天空說，“你得讓人覺得，非你不可。”

池幸沒答應林述川和常小雁的要求：跟公眾道歉。常小雁每天都要給電話嘮叨很多次，后來沒再說過，反倒是池幸主問：還需要道歉嗎？

最佳的公關時機已經過去，沒必要了。

但事件的影響仍舊持續。池幸手頭幾個商務約都已明確，到期不會再續約，影迷會散了又重開，池幸不認識現在負責影迷會的人，只按照常小雁叮囑，以池幸的名義寄去一些禮。

暫時也沒有新的劇本送來，陳是業出名的制片人，□□已經悄然鋪開。眼看峰川年會將近，常小雁發現，池幸連品牌的當季服和首飾都借不到了。

焦頭爛額，池幸倒是熱滿滿，全心投《大地震》的拍攝中。

舞蹈課也繼續上，陪去的總是周莽。

和周莽現在相得越來越像護衛對象和保鏢，沒有太多的閑話。偶爾幾次眼神流，周莽總是先扭頭回避的那個。

池幸心想，是自己之前故意一直提原秋時，讓周莽傷心了？是自己主的吻嚇到他了？

但那回避之中總是有些無法控制的真，從一些不經意的作里流出來。

池幸饒有興味地等待周莽避無可避的一刻。

這一天周莽仍陪去上舞蹈課。舞蹈教室里的氣味和以往不同，一種很淡、很舒服的香水味兒，池幸嗅了嗅。辨認不出來。

教室里一個孩正在獨自練習，聽見聲音才回頭。

孩材高挑但絕不瘦弱，長期練舞，的四肢和背部都有漂亮，被舞包裹覆蓋。走向池幸，步態優雅，扎馬尾的栗長發活潑甩：“是池幸老師嗎？”

“你好。”池幸放下背包水瓶，“陳老師不在嗎？”

“好像是你手機一直沒開，陳老師聯系不上你，跟你經紀人說了。”孩笑道，“他要出國理一些事，接下來兩個月的課，我來代替他上。我唐芝心。”

指指前別著的姓名小標牌。

池幸跟常小雁確認這件事，常小雁一拍腦袋：“對對對，我忘記跟你說了！那小唐老師是陳老師的學生，也是厲害人，你要是不滿意再換？”

池幸已經過了門階段，對眼前素面朝天的好看孩生出油然好，掛了電話與握手。

“多多指教。”唐芝心笑起來非常討人喜歡。

跟池幸打完招呼，略抬高手，對池幸后的周莽出更熱烈的笑。

“好久不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