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番外

1.

《別雁歌》的拍攝場地,因有拍攝場地,攝制工作不得不中止。

小周坐在保姆車里補妝,車外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記者和,他掀開窗簾出一只眼,立刻無數話筒鏡頭湊過來:“你和主角的是真的嗎?”

小周火速放下窗簾,深呼吸,平靜自己。

何月剛把他一張站在閣樓上飄然若仙的照片修好,發到他手機上。小周最近拍的這部古裝戲,先是主角和男二號曾是學校里公認的完,進組后又出小周和主角天天下戲就在影視基地里約會逛街。

劇組的花邊新聞比劇本關注,何年何月為小周保鏢,也被拍下不照片。

小周不喜歡他倆穿得太正式,何年何月常便裝出場,何年和小周的CP被炒得熱火朝天,隔三差五就有人問何年如何。何月熱衷創作他和小周的140字甜小段子,儼然已經為周年CP的產糧大手。

“周年CP是真的嗎”這個微博最新一條,是披著灰的何年為古裝仙人扮相的小周打傘,兩人目匯到一,十分纏綿。

于是昨夜小周和主角緋聞傳出,無數周年cp紛紛心碎。經紀人認真詢問小周跟人姑娘是不是認真的,得到小周肯定答復之后,便讓何月停止更新cp微博。

這照片為周年cp絕唱。何月相當憾,何年如釋重負。

“導演說還有十分鐘就開拍。”何年看了眼手機,起道,“我下去清場。”

他架勢十足,抖了抖外套,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車門。

攝制現場終于恢復秩序。小周工作時,何年何月坐在一旁等待。

“……還是跟幸姐一起工作輕松。”何年忽然說。

何月看他:“那是因為有莽哥在,我和你除了檢查環境,沒別的事兒。”

何年:“也對,和莽哥一起工作比較舒服。”

小周的這部片子老需要吊威亞飛來飛去,昨天剛剛結束棚綠幕戲份,今天轉戰外景,漂亮男孩孩在空中揮劍甩手,無形劍氣縱橫來去,可惜看不到樣子,讓人發困。

何月發現一個藝人助理舉著手機拍小周,立刻走到邊。冷峻目一掃,助理立刻手收好手機,裝作無事發生。“第三次了。”何月低聲對他說,“事不過三,對不住了。”

學足周莽的氣勢,說話時把聲音嚨里,一雙眼睛亮出兇狠,立刻把那十幾歲的年輕小伙嚇得,忙不迭出手機。何月刪了他相冊里的照片,檢查云端和聊天,確認他沒有發出去才把手機歸還。

之后找到那助理服務的藝人經紀,三言兩句說完,經紀便知道這助理不能遵守保協議,表示自己知道該怎麼做。小周此時正好拍完一條,坐在位置上肩膀。何月回到他邊正要說話,眼角余瞥見一抹礙眼的金頭發。

Eric沖揮揮手,咧一笑。何月不理他。

Eric約過何月出門看電影,何月順帶把自家哥哥給捎帶上。一場恐怖片看得兩個男孩不停尖,何月坐在兩人中央,巋然不,不停呵欠。

Eric為展示自己的強壯魄,約何月一同去爬山健。何月健步如飛,一口氣不帶,登上山頂后等了Eric兩個小時。當晚的夜游健房被迫取消,Eric進醫院吸了半天氧,開始認真思索自己跟何月師父的親近計劃,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何月簡直煩死他了。池幸代替問過Eric,問他是不是喜歡何月,Eric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是喜歡,是仰慕,我要拜師學功夫。

要真是“喜歡”,何月說不定還會跟他周旋一陣子。但既然不是喜歡,那就隨便了。Eric跟橡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別雁歌》有原石娛樂投資,他借口“探班”“看看”,隔三差五就來找何月尬聊。

“你又來干什麼?”何月低聲問,帶著不耐煩。

出乎兄妹倆預料,Eric今天沒糾纏何月,直接從兜里掏出一張請柬。

請柬是藍的,花里胡哨畫著海浪,打開后里面是一行字:來做客吧。

落款:池幸,周莽。

2.

彩劇院里,剛剛結束一場排練的麥子左右手各持一個手機,正在聚會神回信息。

他雙手靈活,竟能左右同時屏打字,聊得不亦樂乎。

因有《大地震》的功合作,麥子和原家人乃至原石娛樂關系都很好。常小雁在原石娛樂里除了池幸之外也帶其他藝人,恰好有一個年輕藝人參演麥子這出名為《點燈放火》的話劇,有時候會來劇場里看排練。這日正好坐在麥子后,視力絕佳,看見麥子在左邊手機快速打了個“你啊”,右邊手機來一句“myonlylove”。

“麥子老師,可以啊,你是周伯通弟子吧,這左右互搏之練得不錯。”常小雁他后背。

麥子頭皮溜,嘿嘿一笑,腦袋:“別夸我,我會驕傲。”

他給常小雁介紹自己的兩個新朋友,一個玩搖滾的,一個吹長笛的。常小雁睜大了眼睛,麥子補充一句:“這是欣賞,我對才華從來沒有抵抗之力。還在曖昧階段,沒啥實質進展。”

常小雁:“行了,別作孽了。”坐在麥子邊,跟他詢問方才自己手里那藝人的表現。

《點燈放火》是一出喜劇,民國背景,嬉笑怒罵中暗含諷刺。這是麥子自編自導的第一個話劇,話劇圈子里很關注。說到工作,麥子來了勁,立刻口若懸河說起來。

《大地震》最后的舞蹈是在彩劇院里拍的,電影上映之后,麥子給池幸等主創人員安排了一次見面會,也在彩劇院。來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看過電影的觀眾,想起當日盛況,劇院經理仍唏噓不已:“要是哪天麥子老師的戲能有這種場面,我死而無憾。”

麥子寫影視劇本不多,幾年前被,狠狠挫了他的元氣。他這幾年專心鉆研話劇,倒是出了幾個很好的戲,國國外還拿了幾個獎。人們談起麥子,總要說說他的頭,他那些混故事,還有這個人吊兒郎當卻滿腹才華,讓人咬牙生厭,又不得不佩服。

“池幸最近選劇本也太挑剔了。”麥子忽然說,“好劇本也不是沒有,還沒決定要哪個?”

“目前有三個,還在猶豫。”常小雁說,“我覺得《仙人掌》不錯的。”

麥子大幅度點頭:“這個戲我知道。”

《仙人掌》是據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為了給侵犯的復仇,年輕的母親獨自翻越大山,尋找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的罪犯。池幸非常喜歡這個劇本,只是擔心這部電影的角氣質與《大地震》太像,有重復之

麥子咋舌:“哪里像了?這比《大地震》震撼多了。劇本我沒看完啊,我看過梗概和前面兩萬字片段,雖然編劇是新人,但功底扎實,節奏把握得特別特別好,這絕對是個好劇本。”

常小雁:“劇本是好,也得看導演和制片是什麼人啊。”

麥子:“導演也是新人?”

常小雁:“對,裴瑗認識。你記得那年元旦裴瑗去參加一個海外影視論壇麼?巧得很,論壇展映的幾部短片中,就有那新導演的習作。三十分鐘的短片,騙子和騙子互相坑蒙的故事,特別彩。”

麥子:“裴瑗都覺得好,那必定是不錯的。”

常小雁:“唉,還得再想想。”

麥子:“常小雁,你以前不是這麼優寡斷的人啊。”

常小雁:“《大地震》拿獎之后是《寒夜客來》,《寒夜客來》也拿了獎,現在大家都盯著池幸,就看下一部接什麼。這必須謹慎,必須。”

麥子掐了煙,笑罵:“媽的,最討厭扭扭的人。池幸在哪兒?我去跟聊聊!就選《仙人掌》了,猶豫什麼!”

常小雁這才想起今夜另一個來意,忙從包里拿出一張藍請柬。

麥子一看請柬上的海浪就笑了:“這不是我給畫的那張畫兒麼?”

請柬打開,里面是一行字:老師,來吃魚吧。

3.

和給其他人的請柬不同,原秋時收到的請柬上的字多出那麼幾個:“帶上朋友來吧。”

原秋時心想什麼朋友,我并沒有。他是娛樂圈里罕見的清白干凈好男兒,連緋聞都欠缺,自然也了幾分讓人津津樂道的趣味。等看到那只有“周莽”二字的落款,他像意識到什麼,忽然笑起來。

餐廳里燈搖曳,樂聲深沉。這法國餐廳最后還是被原秋時買了下來,他很喜歡餐廳樓上那個溫室,因為池幸贊過。他后來再到這兒,得知朋友準備拆掉溫室做臺,連忙攔下。

餐廳仍保持以前的裝潢,跟他帶池幸來吃飯那次一模一樣。原秋時獨自坐在窗邊喝酒。窗外花圃里月季開得正盛,花簇攀援而上,纏滿了窗戶的鐵欄桿。夏天快要來了。

很突兀地,他斜對面的桌上傳來嘩啦一聲響,是有人把刀叉重重扔在碟子上。原秋時抬頭時見一個人從位置上站起,抓起酒杯往對面的男人臉上潑,隨后頭發一甩,高跟鞋篤篤敲著,大步離開。

作行云流水,節奏十足。原秋時不在心里暗道一聲“好”。

侍應連忙給那男客人遞去巾。原秋時心想這是分手戲嗎?出于禮貌他不便再窺探,角含著一看戲的微笑,低下頭——然而在低頭的前一瞬,他認出了那個慘遭紅酒洗禮的男人。

是林述川。

林述川也看到了他。倆人面面相覷,最后是原秋時沖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述川干凈頭臉的酒,干脆下外套,坐到原秋時對面。他眼鏡也沾著紅酒,原秋時讓侍應幫忙洗凈干。沒戴眼鏡的林述川視力不好,微微皺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的白襯上潑了一片紅的酒,像一樣。

為了活躍氣氛,原秋時笑著打趣:“讓人生氣不是紳士所為。”

林述川頭也不抬,自顧自倒酒:“我不是紳士。”

原秋時決定說得直接一些:“你朋友很像池幸。”

林述川總算抬頭,目仍然是冷冷的:“還可以更像。”

原秋時一愣:“什麼意思?”

林述川:“我跟說,最好去整容,整池幸那樣,我可以考慮跟結婚。”

原秋時:“……”

林述川喝了一口酒,忽然笑了:“只要我這樣說,們都會主跟我分手。”

原秋時:“你被潑過幾次?”

林述川:“就這一次。格跟池幸也很像,馴不服。”

眼鏡洗干凈送來了,林述川戴上,仍微微皺眉。原秋時才知他一直都這個表,總是不開懷似的。

餐廳里價格昂貴的東西流水般端上來,林述川像了幾日,埋頭吃個不停。原秋時想起之前聽到業的風聲:峰川傳權有了變,林述川大哥現在是峰川的實際控人,眼前的男人遭遇了事業上的重大危機。

原秋時和林述川是朋友,但不算稔,見到了會一起喝酒聊天,約上一塊兒玩,但從不聊私事,更別說心事。原秋時現在見他這樣,覺得有些可憐,想安他卻不知從何說起,說什麼都太蒼白了。

吃得半飽,林述川先問起來:“池幸現在怎樣?”

原秋時:“好的。”

林述川有些懷疑:“跟你有聯系?”

原秋時:“跟你沒有?”

林述川便像吃了什麼大虧一樣,眉眼都沉下來,悶頭灌酒。

原秋時其實覺得他有點兒好笑,但又不便當著傷心人面前笑出來,憋得相當辛苦。林述川察覺他的暗笑,冷冷目掃了又掃,原秋時連忙找出新的話題:“最近過得如何?”

好了,又一個霉頭。林述川那雙眼睛像是出火來,從牙出一句:“你不知道?”

原秋時只得親自為他倒酒。只怪自己也喝得多了,頭腦有些犯暈。接下來兩人便沉默著吃飯喝酒,一聲不吭。周莽寄給他的藍請柬藏在他外套口袋里,原秋時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林述川這件事。

餐廳里有點了一首曲子,樂團開始演奏,舞池里有人跳舞。原秋時隨著節拍輕輕在桌上敲手指。他也悉這曲子:這是《大地震》里,趙英梅每每獨自起舞便會響起的溫樂曲。

林述川顯然也認了出來,一口沙拉嚼了半天都咽不下去。原秋時心想:你也看了許多遍啊。

他愈發的可憐林述川了。林述川和池幸之間有過什麼往事,兩人都不跟外人提起,原秋時只約知道林述川這個經紀人當得相當過分。但畢竟是池幸初,原秋時又想,初吶,總該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吧。

這想法在他腦中轉了一圈,他忽然開口:“林總,池幸的初是你,還是周莽?”

林述川砰地把刀叉扔在碟子里,起要走。原秋時連忙攔住他:“對不住,說錯話了。”

“你這一晚上……你他媽就是故意的吧!”林述川還顧念著這是公共場合,他和原秋時都有頭有臉,連怒叱也不敢高聲。

原秋時心想,這麼生氣,看來答案不是他。

“我這餐廳樓上有個地方,池幸很喜歡,每次來吃飯都要去看看。”原秋時問,“去瞧瞧麼?”

天氣漸漸熱起來,這溫室功能不大了。原秋時讓人在里頭種了四季花草,他用這個來討池幸歡心。池幸來過幾次,邊總有周莽,原秋時倒也不惱:他看見池幸開心,自己也開心,這溫室至還有意義。

月季在里頭開瘋了似的,一團團一簇簇,大的小的紅的白的,紛紛雜雜混在一起,惹人心眼花。夜里燈亮起,花們朦朦朧朧地含了意,跟周圍燈紅酒綠格格不。玻璃窗外頭是遍地霓虹,林述川往外看,商業中心的巨幅廣告上有池幸燦爛的笑臉。

“池幸也喜歡站這個位置。”原秋時說,“說這兒視野好,白天的時候更舒服。”

林述川瞥他一眼,冷笑:“你也沒什麼用,整這麼個地方出來,池幸還是跟周莽混在一起。”

原秋時的笑容十分得:“啊,你嫉妒?”

林述川這一夜被他氣得七竅生煙,此時幾乎要跳起來:“我嫉妒什麼!”

“誰知道呢?”原秋時笑道,“我給你一一數出來?”

林述川狠狠瞪他,了幾聲之后突兀地冷靜了。他知道自己不必要在這里跟原秋時生氣。原秋時似乎是心里也有什麼不痛快,變著法子跟自己找茬。林述川抓了抓頭發,微瞇的眼睛在鏡片下閃:“他倆,聽說要結婚了?”

這回到原秋時沉默了。

林述川熬不住這寂靜的氛圍:“媽的,我一大老爺們兒,跟你在這花里胡哨的溫室里發呆,我瘋了我!”

原秋時拿出請柬遞給他。林述川霎時間就靜了:“這什麼?”

原秋時:“請柬。”

林述川不接:“……真結婚了?”

原秋時:“嗯。里面有照片,很好看。”

靜了半分鐘,林述川沒忍住,搶過請柬,又抓了一會兒才打開,殼紙都給他皺了。一眼掃過,他呼地站起,把請柬摔在原秋時上。

原秋時放聲大笑,聽見林述川奪門而出,罵罵咧咧。

他撿起請柬,平、展開。請柬的封面上是麥子的手筆,一張海浪的畫兒,里也是藍的,文字用銀的筆書寫。周莽的字還不錯,原秋時想,可惜就是吝嗇。麥子給他發來請柬炫耀,麥子那請柬上,落款還多了一個“池幸”。

門又響了,林述川風風火火沖進來:“他倆約你去家里玩兒?”

原秋時:“嗯。”

林述川:“地址是哪里?”

原秋時故作驚訝:“你不知道呀?”

池幸和周莽在老家的果園子里設宴,地址原秋時知道,麥子他們當然也知道,但林述川從沒聽池幸提起。自從跟池幸解約,除了公開場合兩人有過照面,再無任何私底下來往。而即便是在公開場合,池幸也從不多給他眼神,連招呼都懶得打。娛樂記者們知道池幸和峰川的解約鬧得不太愉快,池幸也不掩飾,被問起就笑瞇瞇地答:對呀。

林述川在等原秋時的答案。他現在恨不能揮拳往原秋時那張臉上來一記。

原秋時慢條斯理合上請柬,十分珍重似的,把請柬放外套袋,抬頭對林述川微微一笑。

“既然你不知道……”他說,“那我不能告訴你。”

4.

春天,海水溫度升高,魚群從赤道往北洄游。漁船出港回港,漁獲數量上升,能找到好東西的概率也大大上升。

池幸連續吃了好幾天的魚蝦,有點兒膩了,覺自己全上下滿是魚蝦蟹的氣味。結束了每天的晨跑,回到果園時,周莽不在。

這個果園子和周莽之前投資的不是同一個,但挨著。一整座山頭載滿了果樹,山腳下一棟設計巧的別墅,挨著一大片火龍果田地,花苞碩大。

池幸換了裳上山。蜂農帶了蜂箱過來,樹上都是嗡嗡的蜂子,池幸有點兒怕,戴了帽子穿著長袖,把自己圍嚴實。蜂農是一對夫妻,開著小卡車,他倆認識池幸,但不知道池幸是演員,只知道這個漂亮人在大城市工作,脾氣好。

他們給池幸帶了些特產,池幸問倆人是否見到周莽。

原來周莽一早就離開家,沿著海岸線往東步行而去。

池幸下了山,在火龍果田里轉了一圈。和周莽回來的時間并不多,這次是趁著工作結束,打算在閑暇的一個月里好好休息,干脆收拾行裝回家種地。果園和田地平時都雇人打理,照顧得很好。這火龍果田是前年種下的,去年結了幾個果,白心黑籽,甜得驚人。周莽說今年會結更多的果子,池幸起初半信半疑,但見到眼前無數花苞,信了。

從別墅前的小莊園往南走,穿過一條小路就是海堤,過了海堤就是沙灘。海水退出平坦的沙地,伏地的牽牛花開了串。

一切都準備停當,池幸站在海堤上懶腰做舒展運。邀請的賓客們都是今天抵達,常小雁和何年何月來得最早,已經在來這兒的路上了。

吃的用的熱熱鬧鬧擺了出來,池幸一邊張羅一邊給周莽打電話。周莽神神告訴:“我找到一個好東西。”

中午時分,常小雁和何年何月終于抵達。池幸開了輛越野車去接,在路口停下,從車窗里出腦袋,酷酷地沖路邊呆站的三個人揚手:“嘿。”

常小雁一上車就問:“結婚嗎?”

池幸奇道:“為什麼是結婚?”

常小雁:“不結婚你請這麼多人,越半個中國來看你?”

池幸:“我當地主了,請你們來看看我的果園。”

常小雁:“……無聊。”

結果抵達莊園之后,看著滿眼吃的喝的,坐下來就沒停過。何年何月都是山里出來的孩子,挽起就要去干活,被池幸攔了下來:他們是客人,沒有讓客人干活的道理。

“莽哥呢?”何年問。

池幸也不知道。來的客人越來越多,忙于接待,轉來轉去。傍晚時分,在海邊石頭上釣魚的何年何月突然沖站在海堤上的池幸大喊:“莽哥回來了!”

周莽帶回了一艘船。

5.

這艘船是周莽在山的另一側發現的,小淺灘上有一艘不起眼的、擱淺的小船。

船是木船,四五米長度,船爬滿貝類的痕跡,被海水沖刮的地方破了,無法再下水。船艙空,積有水草和沙子,指甲蓋大小的蟹在里頭爬來爬去。

周莽利用兩輛帶滾軸和履帶的木板車,把它拖了回來。

池幸從海堤上跑下來:“怎麼有一艘船!”

又驚又喜,轉著圈地看那船。船是破的,但樣子好看。這種只能在近海搖槳出行的小船很常見,池幸記得半個月前剛來這兒,和周莽在海邊喝酒曬月的時候曾經無意提過,“這片沙灘上要是有艘船就好了”。

要的不是新船,也不是裝飾漂亮的、僅供拍照的船。池幸當時沒有細說,只隨口一念叨。自己實則也不確定想看到一艘怎樣的小船,但沒有小船的沙灘空白得可憐。

“是你想要的那種船嗎?”周莽了上膛背脊,上是的細汗。他抓了把頭發,笑笑看池幸:“大海不要它了,我就撿回來。”

池幸跳到他上,被他一把抱住。“就是這種!”池幸笑得停不下來,攬著他親了半天。

沙灘上很快挖出一條窄,恰好夠放置這艘小船。把小船推里,在隙填好沙子,船上的破被沙子掩飾,它是一個好、完整的回收品,把沙灘看作洋面,它仍是一艘乘風破浪的好船。

快要落山了,山中蒸騰橙的霧氣。喑啞的夜隨著遙遠號角濃濃地浸,海中跳躍的金逐漸熄滅,星子爬上了天。小船被洗得干凈,在殘余夕暉中漉漉閃

小路上傳來汽車的聲音,還未見到人,麥子的大嗓門就傳了過來。

“怎麼還有一艘船!”他又高興,又昂揚,“出海麼!”

6.

夜晚的宴會就在這小船邊舉行。每個人都問池幸和周莽是不是要結婚,或者是不是要訂婚。他們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到驚奇,又帶著揣測的祝福。

麥子和原秋時同一趟機,帶來了無法到場的裴瑗和江路的祝福。裴瑗以為真是訂婚儀式,隆重地贈了池幸一套巧繁雜的首飾,據說是箱底的珍藏。

池幸看著原秋時:“你怎麼傷了?”

原秋時角的淤青:“被流氓打的。”

池幸不信:“你怎麼會去招惹流氓?”

原秋時笑:“對啊,我也不明白。”

麥子一邊喝酒一邊:“所以不是訂婚?”

池幸失笑:“不是呀。這是我和周莽的新房子,請大家來做客玩玩罷了。”

原秋時回頭看看黑魆魆的山:“聽說后面這座山都是你們承包的?我能去看看嗎?”

池幸:“好啊,我帶你……”

周莽截斷的話:“我帶原秋時去吧,天黑了,這山你不悉。”

原秋時笑瞇瞇,周莽也笑瞇瞇,兩人相互笑瞇瞇,客客氣氣地往山里走去。

洗干凈的小船上裝飾了彩燈和鮮花,新鮮的螺和蝦在炭火上吱吱烘烤。周莽的朋友開了輛快艇過來,何年何月招呼幾個會水的人上了快艇,一行人帶上工去釣魷魚。

池幸請來的樂隊在沙灘上彈吉他唱歌,燈通明。貝斯手很帥,麥子端了杯酒去跟人套近乎。那貝斯手留著板寸,五出眾,眼神掃過麥子的頭,笑著唱了句:“我喜歡長發,只喜歡長發……”

曾謐云和笛子坐在石頭上喝酒點煙花,聊往事。

眾人玩得高興,池幸沒什麼可做的,跑到小船邊發愣。

周莽這個人很奇特,越和他相,越覺得他神奇,總是能在自己沒說出來的時候就猜準了自己的心意。問周莽怎麼不找別人一起幫忙,周莽當時一邊洗手洗臉,一邊仰頭笑著:“看到它的時候我想起一部電影。”

池幸蹲在他邊,心有靈犀一般:“《陸上行舟》?”

這是和周莽去學校里蹭課時看的片子,當時中戲正舉行赫爾佐格電影展,恰好是最后一天,放的恰好是《陸上行舟》。空想家菲茨卡拉多和人們在陸地上拉一艘大船,那場景瘋狂、荒誕。池幸看得認真,電影結束后轉頭對周莽說:真好啊。

周莽問為什麼好。

池幸一路上想了又想,牽著他的手晃來晃去:“很天真,所以很浪漫。”

喜歡這種天真的浪漫,周莽便要為制造。

船上的鮮花都是在山上摘的,彩燈是周莽悄悄買回來的。他早就計劃好了,他知道池幸會喜歡。喜歡這艘船,喜歡這些簡單、糙的小東西,喜歡這種熱鬧的、沒拘束的夜晚。

池幸爬上小船坐著。山里有手電筒燈,是周莽和原秋時正在下山,即將穿過火龍果田。漸漸的,看到有人出現在小路上。

“周莽——!!!”揚聲大喊,笑得很脆。

那燈果然沖晃了一晃。

朋友們在沙灘上起哄、吹口哨,樂隊敲起輕快的樂聲。池幸一直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快樂。

快艇從海上回來了,何月跳下船時,Eric從人群中跑來,咚地一聲跪在面前。“何月師父!請收我為——”

何月立刻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開他手上那束茂盛的百合花。

花束打著旋落海中,濺起一小片浪花。

Eric:“……徒。”

何月長發一甩:“不好意思,我對百合花花過敏。”

7.

新月,滿天星辰。吃飽喝足,玩得有些累了,樂隊彈唱《moonriver》,人們三三兩兩在沙灘上跳起舞來。

池幸正小口喝酒,聽見邊的周莽湊近,耳朵低語:“有一朵花要開了。”

池幸吃驚:“火龍果的花?”

周莽:“嗯。”

池幸只知道這種花開得碩大漂亮,但從未見過。兩人一對眼神,悄悄牽手溜走,沒跟任何人打招呼。

麥子在不遠用膝蓋原秋時:“那倆人走咯。”

原秋時:“看到了。”

麥子:“你猜他們去干什麼?”

原秋時:“去看花。”

麥子奇道:“你知道?”

原秋時低頭認真剝開烤蝦的殼。麥子沒放過他:“你怎麼知道?什麼花?神神,是周莽跟你說的?”

原秋時:“您可真煩啊老師。”

麥子:“小秋,我認為你也應該跟著一起去。整點兒矛盾沖突出來,這才有意思。”

原秋時吃完蝦,手也不,直接把麥子拉起來:“麥子老師,不如跟我一塊兒跳舞吧。”

麥子只得被他拉著,隨樂聲跳起舞來。他跳得很好,很快引來掌聲,對原秋時不配合他戲劇設計的一點兒怨怒消失了,轉時他還不忘對不理會自己的貝斯手拋去含笑眼神。

8.

火龍果和曇花都是仙人掌科植,開的花模樣也非常相似。周莽和池幸鉆進火龍果田里時,那朵花正剛剛綻開一個小口。

看見花上兩盞大燈,池幸立刻明白了:“催花呀?”

“正好這周蜂農過來,花都開了,省得再人工授。”周莽說,“用小刷子掃這麼多花兒可不是簡單的事。”

池幸:“我沒做過人工授。”

周莽:“給你留兩朵。”

兩人牽著手,池幸依偎在周莽上,想了一會兒又笑:“你該不會在這花兒里藏什麼戒指吧。”

周莽:“……不會。”

池幸看他,想從他眼睛里找出說謊的痕跡。但周莽面沒變,被池幸盯了一會兒,他補充道:“那太土了。”

池幸:“萬一我就喜歡土的東西呢?”

周莽只是笑。熱中的任何話題都像加了催化劑,說兩句就要笑起來,往對方上粘過去。池幸抱著他的腰,靜靜看那朵花越開越大。

花梗疏長,像鉤子一樣,頂上是拳頭般碩大的花房。潔白花瓣漸次展開,出里頭的淺黃花芯。池幸看得愣住,頭一回見到這樣靜謐潔凈的

“周莽,你也覺得我應該接《仙人掌》嗎?”突然問。

周莽:“你不是很喜歡這個故事麼?”

池幸默認了。

第一次看《仙人掌》的劇本就被震撼了,翻到最后一頁仍不舍得放下,立刻上網去檢索當年的真實事件。那孩是被拐賣進山的,夭折了兩個孩子,第三個平平安安長到六歲,被來村里賣貨的人拖進了玉米地。年輕的母親哭夠了,在上藏了割草的鐮刀,決定出山去尋找那個消失的男人。

周莽記得池幸那幾天晚上本睡不好,半夜總起床,跑到客廳開燈看劇本。那劇本翻來覆去不知被看了多回,連臺詞都背了下來。

“可我總不能老演重復的角吧。”池幸喃喃說,“再演下去,我會為特定的代表演員,會很難接到其他的劇本。”

周莽:“重復嗎?我不覺得。你演的每一個角都不一樣。”

池幸:“謝謝你。”

周莽認真道:“我沒有開玩笑。”

池幸他的臉:“我害怕。”

怕自己走不出來。

演完《大地震》之后很長一段時間,跟人說話就會不自覺側頭,講話腔調仍是趙英梅的發音。是周莽和常小雁陪著,一點點地讓恢復到平常的樣子。

而去德國拍攝《寒夜客來》,對池幸的影響更加嚴重。一個陌生的語言環境中,能用漢語流的只有周莽、翻譯,還有偶爾會過來的常小雁。《寒夜客來》中的工作者形象為招來許多非議,角的經歷又十分抑。記得有一場法院對峙的戲份,笨拙地用德語跟眼前所有人辯解,稱自己對那個小的孩子并無惡意,講到最后,突然緒崩潰,失聲痛哭。最悉的語言口而出,邊哭邊講,整個片場都靜了,連導演也沒有喊停。

那一段最后被導演放剪輯好的片之中,他說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一刻。

每一個故事都要求痛苦、崩潰,走過遍布刀尖的道路,淋淋才能抵達終點。

周莽:“那我們不演了。”

池幸:“你好善變。都當助理經紀人了怎麼這麼容易被演員想法左右呢?誰說我不想演了?”

周莽這回認真看:“如果你想選《仙人掌》,我有辦法陪你,我不會讓你進那樣的狀況里。上一次是我沒有經驗,我沒理好,絕對不會有下一次。”

猶豫就說明,其實還是心了。《仙人掌》太打,周莽知道池幸不會松開這部電影的。

“……這種話你上一次就說過啦。”池幸笑了。那場法庭上痛哭的戲結束后,周莽立刻帶離開了片場。池幸很見周莽在劇組里發脾氣,但那天的周莽措辭嚴厲,誰都看得出他是真的生氣了。

周莽親臉頰,低聲說:“那就讓我再說一遍。”

池幸兩只手都用上了去周莽的臉,嬉鬧中了下半開的花,眼角余看見有什麼掉了下來。周莽更是下意識地手去接。

池幸:“……”

周莽:“……”

兩人面面相覷,池幸大笑:“你不是吧!”

在地上找了半天,是池幸先把那枚小小的指環索出來。銀的小指環,非常樸素,一顆圓圓的小鉆石。“是這個嗎?”池幸拿著問。

周莽:“……是。”

池幸笑得停不下來,直接把那戒指戴在手指上。

周莽一臉沮喪和窘迫:他設計好的流程全部失算,這跟想象中的發展完全不一樣。

指環在燈里閃細碎亮,連帶著池幸的眼睛也閃起來。花完完整整地開好了,晴夜燦爛,香氣在潤的夜風里浮

“周莽,我要演《仙人掌》。”輕聲說,“我還要演好。”

周莽腦袋,把頭發都弄了。池幸被他這無聲的鼓勵和贊許弄得有些臉熱,忙把指環湊到他面前,問他:“什麼時候放的?我今早來的時候這朵花還沒有被弄開的痕跡。”

周莽握住的手:“剛剛跟原秋時來的時候。”

池幸驚了:“……那原秋時豈不是知道了?”

周莽:“我就是要讓他知道。”

著池幸的手指,池幸怔怔看他片刻,笑出聲來:“好稚啊,弟弟。”

周莽不答,角一勾,快樂接了池幸對他的評語。池幸靠近他,仔仔細細地在燈下看周莽的眉眼。找不到什麼詞句去形容周莽,現在只是,只是想吻他而已。

彼此呼吸糾纏,最后連花的香氣也被攪弄進灼熱舌里。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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