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微微一嘆。

為何不愿行走江湖呢，蓋因江湖上總有這樣那樣欺凌弱小之事發生，而為俠義之輩的，自不會視若無睹，還不如躲在落英鎮上眼不見心不煩。

可既然出來了，怎能聽聞弱難而袖手旁觀呢？于是立刻掉頭循聲而去。

轉過一個青黝黝的山坳，果然有一群宗門弟子打扮的年圍在那里嘻嘻哈哈也不知在做什麼。他們將一名高瘦年至山壁，不住囂。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杏衫子的貌似乎是他們的首領，尖聲道：“……識相的就乖乖聽話，咱們也不會要你的命，不過破點皮罷了！”

蔡昭一愣，心道原來不是無助欺侮啊。

一名尖臉年在旁起哄：“沒錯沒錯！常寧，你本是該死之人，要不是師尊盡力相救，你早就死了！”

另一名方腮年□□：“你倒是活下來了，可你吃了師尊原本要給師姐的雪蓮丹，害的修為損，你自己說，是不是罪該萬死！”

周圍年一起起哄：“乖乖讓我們取一碗心頭，就放過你…哈哈，不然把你筋剝皮…”

那名名常寧的高瘦年微微側著：“究竟是誰說我的心頭與雪蓮丹有同樣功效的？”他著黯淡陳舊，但口氣卻不慌不忙，就是嗓音嘶啞，仿佛了很重的傷。

“你們明明知道我不止是傷，還中了奇毒。我這種余毒未清之人的心頭，你們真的要？”常寧轉過，出一張布滿毒瘡的臉龐，有幾毒瘡結了黑糊糊的疤，有幾卻還在流膿，著實人惡心。

眾年紛紛出嫌棄的神。

“你們本不是為了我的心頭，只是想尋我晦氣罷了。”常寧正面朝著眾人，可怖惡心的臉上，卻有一雙宛如明月般澄凈漂亮的眼睛。

“我是定不會從命的，有本事就取了我的命去，一了百了。不然，我必然數倍奉還。”

幾名年生出退之意。

“喂，這小子是宗主好友之子，若是宗主知道了，咱們……”

“還是算了吧。咱們究竟是外門弟子，宗主一怒之下趕咱們走怎麼辦？”

“師姐，宗主他責罰咱們怎麼辦？”

那名貌咬咬：“他害的我修為滯后，就算不取他心頭，也不能輕易放過這小子。嗯……咱們，咱們揍他一頓，若是我爹問起，就一口咬定是師兄弟之間切磋拳腳！咱們修武之人，總不挨了幾下就去告狀，我爹也不會為了這個責罰咱們的！”

這個主意顯然風險系數低多了，年們紛紛表示贊，正拳掌要往那年過去時，后忽然響起一個悠然緩慢的聲音——“你們鬧夠了沒有。”

眾人嚇一大跳，齊齊回頭，只見一名著飄帛繡的稚齡靜靜站在他們后，過山林枝葉落在人上，更顯得那孩桃暈腮染，白凈秀。

“后日就是老祖兩百年忌辰了，武林中有頭有臉的門派差不多都來了，你們這麼鬧法，讓其他門派見了，豈非丟青闕宗的臉？”有些無奈。

——原以為是一群人在欺負一位姑娘，誰知道是一位姑娘帶著一群人在欺負另一個人，真是白瞎了一番浩然正氣。

雙相見，妒意油然滋生，那貌率眾而出，高聲道：“哪來的小賤人，青闕宗置門弟子關你什麼事！”以為蔡昭是北宸六支以外的別派弟子了，天底下能在青闕宗面前直腰桿的人還沒幾個。

蔡昭慢悠悠的：“當然關我的事，因為幾日之后，我就要拜在戚宗主的門下了。我自己門派的名聲，您說我需不需要維護呢。到了那時，我還要戚姑娘一聲師姐呢。”就腦子餡料而言，這位大小姐倒與適才那位宋二公子十分般配。

戚凌波一怔，神不定：“你，你是落英谷的……蔡昭？”

“不錯。”聽這姑娘口口聲聲我爹我爹的，蔡昭就猜應是戚宗主之。

戚凌波想起父親對落英谷的熱心，不心生退意，但旁這些年往日做慣了的幫眾，若此時認了慫，被蔡昭幾句話就嚇退，以后在小幫眾面前哪還有面子。

“蔡師妹剛到萬水千山崖吧，”戚凌波擺出甜甜的笑臉，“時候不早了，請自回客舍去去吧。你初來乍到的，有些事兒不知道其中深淺，這里的事與你不相干的。”

蔡昭挑了挑眉：“我若不走呢。”

戚凌波笑面如花，語氣卻含威脅：“我爹門下只有咱們兩個孩，以后數年咱們正該好好相，你若非要固執己見，壞了我們師姐妹的分，以后怎麼同窗學武啊。”

蔡昭認真想了想：“沒事，反正我也不學武，我爹娘從沒教過我武藝，以后師姐就自管自的修武，我讀讀書看看景就了。”

“不學武，那你來做甚？”戚凌波笑容發僵。

“來拜師啊，我要當師父的弟子嘛。”蔡昭解釋的都疲憊了。

“你若不學武，拜我爹為師做什麼？”戚凌波轉不過腦筋，青闕宗武學冠絕天下，每年慕名前來請教的不計其數。

蔡昭如流水般說道：“師姐這麼說，也未免將天下人看到太功利了。學習為人德行難道不要，戚宗主是天下聞名的誠摯君子，仁厚為懷——我能學到三分就益終生了……眾位同門這麼瞧我做甚，難道我說的不對？”

——比如說開業大吉時東家致辭，難道張口就說老子為了賺錢賺大錢賺多多的錢麼，自然要說是為了惠及鄉鄰廣結善緣嘛。

那群年俱是尷尬，嗯嗯啊啊的含糊附和，戚凌波沉下臉：“好一副能言善辯的口舌，我看咱們青闕宗是容不下你這樣大佛了！”

蔡昭一聽就笑了：“師姐是在威脅我會被青闕宗拒之門外麼。可是，我能不能拜師門是師姐說了算的？”伙計要聽掌柜的，掌柜要聽東家的，這道理這小姐姐居然不懂？！可憐戚伯父那麼和善可親的人，生了個腦子不好的兒。

戚凌波一窒。

蔡昭繼續：“若戚宗主非要收我為弟子，而師姐不樂意，莫非師姐一聲令下，戚宗主就會聽師姐的，不收我門了？”

戚凌波聽到后傳來的陣陣暗笑，臉十分彩。

如果宋郁之在這里，一定會告訴戚凌波，不要和蔡昭抬杠，話都不要說，會被氣死。

戚凌波恨恨道：“常寧這小子得罪了我，我今日要出口氣，你若不肯閃開，我這做師姐的說不得要教教你規矩了。”

已經打定主意，反正蔡昭武藝低微，索先打幾個耳出出氣，父親真追究起來，就咬死了是初次見面不知深淺，就是想試試蔡昭的功夫，誰知手下沒個輕重。

“廢話完了嗎？”常寧看了蔡昭幾眼，凝神沉思片刻后出聲，“你們也太墨跡。一會兒要教訓我，一會兒要教訓別人，要手就趕，別拖拖拉拉的。”

眾人忿忿的向他，戚凌波笑看蔡昭：“你看看，這人就是這樣不識好歹。上萬水千山崖的這些日子，一直這麼沒大沒小，從不聽師兄們的話……”

“除了沒禮貌，他還有別的惡行麼？”蔡昭打斷，“要是有就快點說，不然這件事我就管定了。”

“他這麼無禮，你還要護著他？！”戚凌波似乎有些驚異。

蔡昭心毫無波瀾：“只要他不是惡人，也不曾自行挑事，你們就不該欺負他。至于他有沒有禮貌，討不討人喜歡，與我有什麼干系。”姑姑說過，行俠義事做俠義人，有時候不但未必會有好報，甚至都未必會有激。

戚凌波生了一副麗的杏眼，此時眼睛瞪的大大的，咬牙道：“我看你是自找苦吃，看我怎麼……”

揚起右臂，側為矩，右手立掌為刀，眼看就要向蔡昭劈下，不遠傳來一聲悉的驚呼——“凌波，趕住手！你做什麼呢？！”

蔡昭轉一看，原來是曾大樓。

他帶著幾名弟子，氣急敗壞的往這里趕來。

蔡昭失的輕輕嘆了口氣。姑姑還說過，行走江湖腔調很重要，哪怕你很想撲上去扇對方兩掌，但既然打圓場的來了，就得給三分薄面。

保持微笑，和氣生財。

“——凌波，你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早跟你說過不許欺負常寧，你是怎麼答應大家的？！現在倒好，變本加厲啊，落英谷一行今日剛上萬水千山崖，你不盡地主之誼也就罷了，還想欺負人家！今日的事，我一定要據實已報，你，你還不趕走！”

曾大樓里雖然罵的兇，蔡昭又如何聽不出是在暗暗護著戚凌波。

可惜他雖是一片好意，然而此時眾目睽睽，戚凌波如何肯服，原地跺了跺腳：“這件事你別管，回頭我自會向爹請罪的，總之，我今日非得教訓教訓這個……這兩個！”

蔡昭笑出聲：“你預備怎麼教訓我？”

曾大樓橫一步，將蔡昭遮在自己后，低聲道：“你說兩句。”

蔡昭心中暗奇，我與你曾大樓認識不到兩個時辰，你怎麼不自家門里的戚凌波說兩句？

戚凌波大聲道：“武林中人，自然拳腳下見真章！”

蔡昭從曾大樓后探出腦袋，笑道：“我只是多說了兩句，一沒吃你雪蓮丹，二沒對你無禮，這麼快就把我與這位常寧小師弟一視同仁啦，戚師姐這賬是怎麼算的？”

戚凌波氣的眼眶都紅了：“你還敢說對我沒有無禮？！若不是你，我怎會責罵，回頭還要被爹責罰，若不是你，這些事故都不會生出來……”

“你說錯了。”常寧忽然開口，眾人都去看他。

常寧看向蔡昭：“我比你歲數大，不是你的小師弟。”

眾人一愣。

蔡昭語重心長：“你是人欺負的，我是來給你解圍的，你一聲小師弟你難道不該好好聽著麼。行走江湖，為人還是要上道些的嘛。”

常寧看天：“被比我年之人師弟，我寧可被他們打一頓，反正他們花拳繡也打不疼。”

“你們倆……欺人太甚！”戚凌波快要氣絕了。

“好了，你們兩個都說三句！”曾大樓大吼一聲。

吼完之后，眾人齊齊去看他。

曾大樓按住跳的額角青筋：“你們三個都說兩句！——今日各派齊聚萬千山崖，難道讓外面人看北宸一脈的笑話？！凌波，你跟我去領罰，其他人都趕散了！”

蔡昭聳聳肩，沒有反對的意思。戚凌波淚珠在眼眶里打轉，磨蹭著腳步。

正在此時，又有一道影撲進林子，風一般的過蔡昭側，站到曾大樓與戚凌波中間，擺開兩手做出勸解的模樣。

“且慢，且慢，有話好說！”青年眉清目秀，也是一副宗門弟子打扮，額頭冒著細汗，顯然是聽說曾大樓趕來后才急急追來的。

戚凌波眼睛都亮了，委委屈屈的上前一小步：“……二師兄。”

蔡昭給這個姿勢打滿分，委屈中帶著撒，撒中帶著不忿，不忿中帶著害怕，害怕中還帶著求救——看來這位戚小師姐雖然不擅長對付人，但對付男人很有一套。果然天生我材必有用，東邊不亮西邊亮。

這名青年先向蔡昭拱手：“蔡師妹今日乍來，門下弟子未盡地主之誼，居然讓你自行游走，險些與小師妹鬧出誤會來，真是我等的失職。蔡師妹，我先向您賠個不是。”

這話說的巧妙，什麼‘自行游走’，什麼‘誤會’，三言兩語將一樁明目張膽的霸凌事件給轉了。

“不用不用。”蔡昭笑瞇瞇，“我與戚師姐沒什麼過節，只要不教訓我就了，要的是這位常寧小師…咦…”

不知何時，那位滿臉毒瘡的高挑年依然不見了。不知是不是等的不耐煩，常寧居然已經自行走掉了。

蔡昭訕笑：“那就什麼事也沒了。”

這名青年再朝曾大樓懇求：“前面忙的不可開，師父忙著招呼各位掌門，下面有許多事等著您發號施令，不如就把小師妹給我，我好好訓斥，您看……？”

曾大樓十分無奈，揮揮手表示散場。

戚凌波破涕為笑，像孩般的扯著那青年的袖子開開心心的跑開了。

一走，那些幫兇年們愈發頭腦，恨不能著山壁溜走。曾大樓瞪了他們一眼，他們跟一串耗子似的一溜煙跑了。

蔡昭看看前方，再看看后方。

今天也是為了俠義之路努力的一天呢，雖然救了個貌似不知好歹的小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