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第22章(我與師門二三事.上...)

這場北宸老祖兩百年的祭祀大典,本意為六派宣示強盛勢力,一則震懾魔教,二來也向其余正道門派顯擺顯擺。誰知祭典過程一波三折,祭典結果適得其反,不但讓人看出了六派之間面和心不和,最后還鬧出了武元英這等驚世駭俗的慘事。

正如蔡昭所說,這場祭典真是晦氣極了。

原本祭典之后要大宴三日,此刻聚集在萬水千山崖上的眾多門派看出了北宸六派的尷尬與不快,紛紛迅速告辭,連晚飯都不吃了。雖然青闕鎮上的客棧掌柜全都一副欠債不還的死人臉,但飯菜再難吃還能毒死人不

率先離去的是善解人意的長春寺,法空上人臨走前,回頭看了眼輝煌壯麗的暮微宮,忽對蔡平春說了一句‘老衲近來總是想起令姐’。

禪師沒跟著一道走,按計劃帶著妹妹寧小楓與外甥蔡晗外加一大堆箱籠包袱去探病重的寧老夫人。懸空庵眾尼離去前,他還十分熱的邀請靜遠師太一道前往,說不定就是老姐妹的最后一面了,誰知反引來靜遠師太一通‘出家人無牽無掛不染塵埃’的教訓。

禪師等靜遠師太走后,才對蔡昭小姐弟說:“出家人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嘛,真要六親斷絕棄俗出世,索連寺廟周遭的瓜果田園都不該要了,大家伙一道化齋乞討去才是。”

與寧小楓這對兄妹歲數相差頗大,寧小楓還沒踏江湖,覺就已授業圓滿了。據說,禪師年時還在外頭當過六年邋遢和尚。

前三年混跡于江湖,行止瀟灑不羈,業務葷素不忌,架沒打,酒也沒從腸子里過。

后三年春風化雨于市井百姓,熱衷為街坊領里排憂解難,強項是勸導婆媳糾紛妯娌矛盾以及兄弟分家。

要不是聶恒城忽然倒行逆施,長春寺急急召他回寺護法,他都快自立長春寺污分舵了,香火生意包管比總舵還旺。

六派中最先離去的自然是太初觀,理由大家都懂,是以亦無人挽留,只戚云柯拉著王元敬很是說了一番勉勵的話,意為不要氣餒努力重振門風云云。

重傷的武剛與武雄就留在萬水千山崖上養傷,等痊愈后看他倆愿意去哪兒都

其實這也是戚周等人商議后的結果。

這兩人本是武元英的堂弟,自被武元英帶太初觀教養,對堂兄自是忠心耿耿。此時裘元峰雖死,但其心腹弟子難免不對這兩人心懷怨恨,若是再生出些事故,太初觀的名聲就更雪上加霜了。

其次離去的是廣天門與駟騏門。

宋時俊急于回去整頓門戶。待這趟回去,他決意用酷寒嚴冬般的無對待那些徇私舞弊的大小管事,用烈日灼灼的熱對待雷公寨的孤兒寡婦,最后再用秋風掃落葉般的真好好梳理門弟子,力求將裘元峰這等桀驁不馴心懷怨憤的家伙清理出去。

楊鶴影是因為了驚嚇,吵鬧著要回家,子如命的楊門主自然無有不從。

佩瓊山莊眾人最是有禮,幫著青闕宗子弟將一地狼藉的朝殿整理干凈后才告辭。

周致臻蔡昭的頭,告訴在青闕宗待不下去就去佩瓊山莊。

周致嫻也蔡昭的頭,叮囑好好吃飯不要著涼。

周玉乾周玉坤嘻嘻哈哈也想來蔡昭的頭,被蔡昭兇惡的一人一掌打了回去。

再是落英谷。

蔡平春送走了覺禪師與妻兒一行人,并不急著回谷,打算先去常家塢堡被攻破的跡看看,之后再回來與戚云柯商議為常家滿門復仇之事。

最后只剩下蔡昭。

呆呆在萬水千山崖前站了半天,看著鐵索上的人們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濃霧中。

常寧知道是第一次離開父母親人,便勸道:“想開點,人總要長大自立的,你看我都家破人亡了,不也好好的麼。”

蔡昭:“……求求你,以后勸人時莫用。”

蔡昭終于看見了戚云柯為心準備的椿齡小筑,果然屋舍致,風景曼妙,前有花木后有溪流,春能賞花夏能垂釣,看的蔡昭心曠神怡。唯一的缺點是離其他同門的住近了些,尤其是宋郁之,兩所居之間只隔了條小溪和兩排綠竹,倘若戚凌波跑去非禮宋郁之,宋郁之只要喊一聲蔡昭就能過去路見不平。

常寧全然不同意蔡昭住在這里,堅持要求到自己居所附近去,以便保護自己。

蔡昭自然不樂意,寧愿常寧搬來椿齡小筑住,然而常寧振振有詞――

“你知道武元英究竟為何會落到那般不堪境地麼?”

“……因為魔教兇殘。”

“魔教是頭一日這麼兇殘嗎,我們還是要多從自上找緣故。”常寧苦口婆心。

“因為裘元峰卑劣涼薄,蒼穹子私心太重?”

“錯!人心多惡,好人只是數。裘元峰與蒼穹子這樣的貨也只能算平常。太初觀最大的錯,就是找錯了朋友!”

蔡昭一臉茫然。

常寧問:“倘若那開長老是你叔祖父拼卻命捉拿來的,你姑姑和父親愿不愿意拿這人去換武元英?”

“自然愿意!”蔡昭斬釘截鐵,“在我姑姑心中,一百個惡人也抵不過一個好人。大不了暗中些手腳,換人之前廢了那老賊。只要能救武大俠回來,很是值得。”

“你瞧,這就是差別。”常寧嘲弄,“尹老宗主就不愿意。”

他又道,“就算落英谷沒有可換的人質,但當年蒼寰子若肯放下見,誠心誠意拜請你姑姑幫忙,以蔡俠的為人會置之不理麼?”

蔡昭想象姑姑素行,喃喃道:“再怎麼,也會親自去探探武大俠的生死吧。”

常寧:“你姑姑殺聶恒城夠嗆,但收拾個把長老全而退不在話下,何況那會兒邊有的是熱歡騰鬧事的弟兄。”

蔡昭想了想,覺得還真如常寧所說。

常寧道:“不過是折斷了把劍,蒼寰子師徒就覺得面大失,端著架子冷著臉,不肯放下段求助,卻把尹岱那個老狐……當作至好友,卻不知人家幾十年來不溜手,小事還好,大事怎肯替你擔著。”

“至于麼,不就是住哪兒麼,犯得著這麼長篇大論的。”蔡昭,“你到底要說什麼,再繞圈子我就走了。”

常寧皺眉:“對于那些不值得結的人,難道你不覺得該離的遠些麼?蒼寰子師徒三人正是因為錯了朋友,才落得凄慘下場,你難道沒有一點悟麼。”

蔡昭當然有悟,但不是悟常寧說的這些。

慢吞吞道:“我姑姑說過,不要去嘲笑可憐之人。哪怕可憐之人都有可恨之,但他們已經自食其苦了,旁人不該嘲笑。”

“……”這下到常寧有悟了,他容道,“蔡俠是真正的慈悲心腸。”

“這話我聽。”蔡昭微笑,“行了,我人把行李搬去你那兒吧。”

常寧:“……你怎麼這麼爽快就答應了。”

“和氣生財嘛――反正我不答應,你也會又哭又鬧到我答應,還是省些力氣罷。”蔡昭雙手負背,留給他一個老氣橫秋的悠哉背影。

常寧的居所名清靜齋,靠山面林,甚是僻靜,往右左拐是藥舍,方便就近熬藥取藥,往左右拐是一口籠在山坳中的溫泉,方便運功散毒。要說戚大宗主對常寧這位故人之子照料的也算盡心了,奈何有一對打不得罵不聽的母在旁壞事,也是無可奈何了。

常寧的屋舍對面還有一排空置的屋子,蔡昭便請樊興家人來灑掃整理一番,然后再讓自家仆人把還未卸下的行李箱籠盡數搬過來安置好。

寧小楓留下來的人手都十分能干,無需驚青闕宗的管事們,兩名丫鬟另數名仆從就不聲不響將幾間空屋連同后面堆放雜的排房收拾妥當,甚至端出兩尊紅泥小爐煮茶熏香,順便還可以給常寧熬藥。

當曾大樓腳下不停的跑來勸阻時,見到清凈齋已是煥然一新,帳幔飄然,暗香盈,床榻桌椅杯碗果碟整潔明亮,貌的稚齡坐在廊下的大搖椅中打瞌睡,溫暖的氣息迎面而來。

“常寧呢?”曾大樓左右一

圓臉丫鬟答道:“常公子在里屋運功療傷,我們姑娘在外頭守著。”

曾大樓撓頭:“昭昭還是住回椿齡小筑罷,這樣……總是不大好。”

瓜子臉丫鬟道:“小小姐說了,自會去回稟宗主的,不用旁人擔干系。”

曾大樓無話可說,樊興家笑著解圍:“你們倆是自小服侍師妹的麼?怎麼稱呼?”

圓臉丫鬟芙蓉,瓜子臉丫鬟翡翠,都是蔡昭起的名。

樊興家大贊:“人如其名,這兩個名字師妹取的好。”

芙蓉道:“其實我本來芙蓉豆腐,本來翡翠蝦仁。后來大了兩歲,小小姐發覺這兩個名字太長了,于是打算給我們各去掉兩字,幸虧大小姐阻攔了一下,不然我倆險些就豆腐與蝦仁了。”

翡翠道:“可憐蝦餃姐姐,都出嫁生子了,人家都只記得蝦餃。”

樊興家:……

曾大樓只好去回稟戚云柯。

戚云柯倒不反對,因他本就希常寧得到妥善的保護,唯獨心疼蔡昭住的不夠寬敞舒服,只好表示椿齡小筑還給蔡昭留著,等常寧好了蔡昭再住過去。

此外,戚云柯還就未來的師門生活,與小徒弟展開了親切友好的談,“來都來了,不如與同門師兄弟們一道修行修行,既結了朋友,又能有所進益,豈不妙哉。”

蔡昭表示免了,既然不打算未來行走江湖,又何必結武林中人,還是閉門戶安耽度日的好,“您就當我是來青闕宗借住的,住滿三年我就去嫁人去了,您到時一定來喝喜酒。哦,還有,我能去藏書閣借書看麼?若是看不懂,我會來問您的。”

戚云柯嘆口氣,除了答應還能怎樣呢。

祭典失敗后的第二日,蔡昭就行了拜師禮,大跪,叩首,焚香,誦誓,明規識禮敬祖,戚云柯喃喃念叨著請三清上神保佑蔡小姑娘在宗門中順順當當千萬別出幺蛾子。

據他過往的經驗,哪怕麻煩想避開蔡平殊,蔡平殊都會找上門去將麻煩揪出來。希昭昭的運氣不要像姑姑,無量壽佛。

當夜的拜師宴異常豪奢富,除了沒有龍的肝的膽千年王八熬的湯人魚眼淚釀的酒,其余應有盡有。蓋因原先準備用來大宴三日的名貴食材全用在這兒了。

看著宗門中眾弟子紛紛向蔡昭敬酒,戚凌波仿佛被喂了只蒼蠅,一口菜都吃不下去,扭著小蠻腰就哭唧唧的鉆去尹素蓮懷中給蔡昭上眼藥了。

看似風的蔡昭,一頓飯功夫就被挑戰了三回。

首先是二師兄戴風馳,這位里說著‘蔡師妹出手不凡我以武會友’,眼神卻飄向那邊廂在尹素蓮懷中紅著眼眶的戚凌波――擺明是來為心上人出氣的。

蔡昭樂了:“你我比試,倘若我贏了,我定然連夜飛鴿傳書,吆喝的半個武林都知道,從未出過門的小子一上山就打贏了赫赫有名的‘追風劍客’戴俠;倘若我輸了,我定然日日去師父跟前痛哭,說二師兄你以大欺小,故意為難我――二師兄你可要想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的。”

戴風馳僵住了。其實他怕的不是打贏了蔡昭,縱然被師父責怪,但若能博得戚凌波歡喜也是值得的;可若是打輸了……那丟人可大了,可他偏偏沒有把握一定贏啊。

旁的狗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同門切磋怎能宣揚的滿天下都知道,蔡師妹未免心不夠寬廣……”

“高手說話,低手能滾一旁去麼。”常寧俊目滿是嘲意,“戴師兄您看,我就不敢。”言下之意是戴風馳你如果管不好邊的狗,那我也上了啊。

戴風馳顯然領教過常寧的‘口才’,當即道:“崔師弟退下。”又裝模作樣道,“既然蔡師妹不愿,比武一事就此算了。”

第二個來挑戰的是宋郁之。

殿燈火通明,宮壁上明珠閃耀,將這位男子映照的英姿秀發,冷峻清正。

他也是‘意以武會友’,不過顯然比戴風馳真誠多了,豈料依舊被蔡昭一口拒絕。

宋郁之驚愕:“這是為何?”

“我不與有未婚妻的人比武。”蔡昭笑瞇瞇的,“免得佳人喝醋,回頭來尋我麻煩。”自古以來,武林中打著打著就冤家的故事數不勝數,何況戚凌波又是個麻煩

宋郁之目,燈火下的皓齒明眸,灑自在,然如一拂明凈的山間清風。

他默不作聲的將酒一飲而盡,坐下后未再置一詞。

常寧還是不高興,他覺得宋郁之看蔡昭過久了,目有點不守夫道,他恨不得自己此刻就傷愈了,蔡姓小子知道什麼螢火之焉能與皓月相比!

可惜,他不能。

最后一個來挑戰才是丁卓。

丁卓連酒杯都沒拿,劍鋒般直在蔡昭跟前:“后山有一空地,我常年在那兒習武,你我比武時不旁人圍觀,輸贏也無需人知道。”

蔡昭認真起來,從丁卓眼中看見一種修武之人的狂熱,不為名不為利,甚至不在乎輸贏,只為追逐武學上的進益。

想了想,答道:“可以。不過要過幾日,自從落英谷啟程,我已疏懶許久了,需得筋骨,方能應戰。”

丁卓舒展開俊逸的面龐。他知道蔡昭雖是個稚齡子,卻已懂得武者之道不容輕待,并不像戚凌波那般輕浮莽撞。

傳聞中,頂級高手對戰,必挑山巔云中之,焚香凈,齋戒三日,以示對對手的敬意;哪像現在,比武之時必要上許多人圍觀,四周人煙嘈雜,又又跳活像看猴戲。

名門正派中有許多錦玉食長大的子弟,自著高人一等的供養,擁有最好的修煉環境,卻從不知修武的意義,那是將他們與凡夫俗子區別開來的唯一真諦啊。

男子尚好,若不努力修煉容易被邊緣至凡塵,甚至被清出宗門后為普通人;子卻還有嫁人一途,們反倒有了懈怠修行的借口。

他素來看不起這等人,不論男

但蔡昭不是,雖然穿戴的有些過于致了,但目中有修武之人的銳氣。

“那就十日后,我恭迎師妹大駕。”丁卓錚聲道。

蔡昭:“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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