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雙璧》第14章 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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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整個袁府依舊十分熱鬧,周瑜和孫策并肩坐在榻上,在同個木桶里泡腳,孫策靠在周瑜上,懶洋洋地說:“我今天將飛羽放出去了,讓我爹在宛陵北邊派兵等咱們。”
“雪天路寒。”周瑜說,“辛苦將士們了。”
孫策又道:“我舅就在宛陵,只要進了丹就安全了。”
孫策的舅父吳景是丹太守,周瑜知道只要能離開壽春,接下來的事幾乎就不必他心了,孫策又靠了會兒,起拿來布巾,給周瑜干,周瑜沉片刻,說:“你不必擔心我娘被脅迫。”
孫策說:“多做點準備,總是好的。”
周瑜:“袁得玉璽,扣留你娘和孫權一事,是不可聲張的,所以只要咱們逃了,他只能認吃個啞虧,誰也不敢說。”
孫策又道:“他不敢我,我怕他你。這次你哪里都不必再去了,就跟著我行了,我把你娘也接過去,到丹先住著,兩家暫且先住一起,待我穩住腳了,再給你治府。”
周瑜沒說什麼,只是靜靜聽著,孫策喝多了有點頭疼,便笑著說:“睡罷睡罷,明天初一,新年賞你個封兒。”
周瑜笑了起來,想起小時過年,帶著孫策去自己親戚家討賞買糖的事,隨口打趣道:“都多大的人了,過年還討封兒,等買糖吃麼?”
說是這麼說,當夜是周瑜睡得最踏實的一晚,知道即將離開壽春后,徹底放下了心頭大石。翌日起來時,孫策已經早早地在院里練法了,周瑜神抖擻地起來,收拾床鋪,發現枕頭下居然還真的著一個封兒。
周瑜忍不住好笑,封兒里還沉甸甸的,料想是銀兩,拆開一看,登時愣住了。
那是一塊金楠木打造的腰牌,上面刻一行字:建威中郎將周。
翻過來看,背后則是孫堅的長沙太守印拓刻,以及孫策的將印。
房門開,周瑜人與劍合,裹著一陣風出,孫策打著赤膊正在練法,大喝一聲好,兩人便在院過起招來,周瑜步法一掃,登時漫天飛雪,合著梅花紛揚席卷,劍法剛強巍然,孫策的法則如狂濤怒海,一化十,十化百,抖出漫天影,一時恍若滄海強涌,一時猶如泰山頂。
然而周瑜面不改,赤軍劍圈轉,無論孫策如何強橫,俱似怒海中的一葉扁舟,始終撼不得分毫。
“好!”趙云的聲音在一旁喝彩道,周瑜見趙云來了便收劍退后,趙云一振□□迎上,與孫策槍錯,一如蒼鷹搏兔,一如穿花蝴蝶,兩人躍起,呼啦啦掃下漫天落梅。
曹丕已看花了眼,兩人都是用的長兵,每每法、槍法掃開時氣勢大開大合,瀟灑至極,孫策大喝一聲,使出全力,影猶如暴雨般將趙云制到角落,直到趙云終于抵擋不住,清嘯聲中,一式逆流直擊!
“當”的一聲,槍相撞,孫策翻躍開,兩人收招。
孫策已是渾大汗,氣吁吁,先是練了近半小時的武,再接周瑜,又與趙云過招,簡直是筋疲力盡。
“好手。”趙云笑道,“看來那天倒是子龍多事了。”
“哪里。”周瑜說,“要不是趙將軍相救,我倆多半得栽在呂布手下。”
趙云笑笑不說話,周瑜見他與孫策手一,手依舊很穩,氣不,足見其武功在兩人之上,方才不過是手試試他們的功夫。
孫策回房去換服,趙云又朝周瑜問道:“賢弟劍法從何學來?可否借劍一觀?”
周瑜將劍雙手奉上,同是借看,趙云明顯比大剌剌的呂布要謙遜得多,周瑜解釋道:“方才所用非是中原劍法,乃是四年前,從一位海外高人學得的滄海十六式。”
趙云緩緩點頭,端詳赤軍劍,說:“賢弟所用劍路,五行屬水,確有江海之勢,狂濤萬頃之威,了不起,子龍不請自來,看了幾式去,賢弟莫要放在心上。”
以趙云的本事,自然不屑于去學劍法,然而趙云沉片刻,歸還長劍,說:“我曾從先師學得許劍式,名稱見龍在田,不知賢弟愿不愿與愚兄切磋一二。”
周瑜一凜,知道切磋是假,趙云想順便教他幾式,便虛心學習。一炷香過,趙云教會周瑜見龍三式,又指點了其中關竅,說:“見龍在田,利見大人,此式須得以潛、藏、為要訣,最后才是‘見’。”
“是。”周瑜誠懇道,“得趙兄指點,激不盡。”
孫策過換了服,趙云,與曹丕在房中坐定,孫策笑道:“趙將軍的事辦得如何了?”
趙云無奈搖頭,顯然奉公孫瓚之命前來,卻什麼事都沒辦,憋了一肚子火。
“要借多兵,包我上。”孫策欣然道,“公孫大人接下來如何打算?”
趙云忙起答謝孫策,周瑜簡直無語—你自己的事還沒解決呢,就忙著幫別人張羅了,也不怕被趙云笑話。
然而趙云卻非常激,認真答道:“伯符賢弟好意,愚兄心領,但令尊陳兵函谷關下,還須以大局為重,令父子能牽制住董賊,便已為河北蒼生造福無數,若因子龍一己之私,讓賢弟調遣兵馬,乃至中原失了鎮守,于心何安?”
孫策肅容道:“趙大哥說得對,是我欠考慮了,快請坐。”
趙云又嘆了口氣,朝周瑜、孫策兩人說:“昨夜我思前想后,還是以先離去為宜,然而袁大將軍卻仿佛另有打算,言道待今年三月,袁紹會送信給主公,到時再行計議。”
周瑜暗道該不會是也想把趙云牽制住吧,袁紹不知道對河北有何計劃,冀州實際上都是他的地盤……倏然間周瑜與孫策同時心中一,兩人對視一眼。
“所以這幾日,”趙云說,“我會設法先行離去。”
曹丕不悅道:“如果袁紹要抓你,你從這里回遼西,一路要走上千里,怎麼可能逃得掉?”
“逃不掉也要走。”趙云說,“不能再拖了,拖下去恐怕有變,今日前來,就是與孫兄弟、周兄弟辭行的。”
周瑜示意兩人稍安,取出一面令牌,放在桌上。
“我都想好了。”周瑜說,“元宵之夜,咱們一起走,兵分三路,我會為你們引開袁的追兵。”
趙云看著出城的令牌,看看周瑜,又看孫策。
半個月后,壽春燈節。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天際一明月,壽春夜,集市喧嘩,花燈如海,火樹銀花。
“走!”孫策興沖沖地過來,說,“逛燈節去了!”
周瑜想到今天半夜就要逃亡,張得胃都絞了,孫策還一副沒事人樣的,周瑜簡直想揍他一頓。
“我不去了。”周瑜說,“你帶孫權去走走,早點回來。”
“怕什麼。”孫策說,“今天半夜里還有子龍跟著,怕有麻煩不?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走吧。”
周瑜無奈,只得起跟著孫策走了。
途徑長廊時,又見袁紹、袁、甄宓與楊弘等人過來,正要去花園中賞燈,雙方寒暄數句,袁只是呵呵笑,讓周瑜、孫策盡興,楊弘暗使眼,周瑜微微點頭,示意已安排妥當。
出了大將軍府,這是孫策自打來壽春后第一次出來逛,與周瑜并肩攜手,牽著孫權,在集市上步行。周瑜則安排袁派給他的人先到城外等候,趙云帶了曹丕閑逛,不知道去了何。
孫權不知道今夜要逃亡一事,還笑著問曹丕去哪兒了,周瑜在集市上給他買了個滴溜溜轉的風車,與孫策流背他,免得被人散了。當夜紅男綠,集市上盡是年輕,見到周瑜與孫策帶個雕玉琢的小孩兒,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覺得這組合甚是有趣。
“我想吃點那個。”孫權說,“那是什麼?”
“別吃了。”孫策說,“吃多了待會兒跑不。”
“給我吃點嘛!”孫權大聲道。
“曹他兒子教的你什麼……”孫策哭笑不得道,“還敢頂了?”
“買給他買給他。”周瑜道。
周瑜最怕就是小孩子哭或者打架,覺十分狼狽,生怕待會兒孫權不樂意,在集市上鬧起來灰頭土臉的破壞形象,孫策每次都只得讓著周瑜,錢給他,說:“快去快去。”
周瑜買了兩份打糕,一份孫權吃著,一份自己吃著,孫策問:“我怎麼沒有?”
“你不是不吃嗎?”孫權問。
“就是。”周瑜調侃道,“你不是不吃嗎?”
打糕熱乎乎的,以糯米制,還撒了不花生麩,孫策簡直要被這倆給氣死,周瑜便笑著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打糕遞給他,孫策接過吃了,孫權又朝人堆里,一邊一邊喊:“曹丕!曹丕!”
趙云讓曹丕騎在自己脖子上,兩人正在戲臺下看木偶戲,孫權又朝孫策上爬,孫策只好讓孫權也騎在脖子上,了進去。
趙云看了周瑜一眼,周瑜略一點頭,示意都安排好了。
“東西收拾了?”周瑜問。
“沒有行裝。”趙云低聲說,“袁夫人為曹丕簡單準備了盤纏。”
木偶戲演的是《七鵲記》,講河漢織之事,曹丕呆呆地看著,眼里有點發紅,周瑜揶揄道:“該不會是真的上大人了吧?”
“胡說。”曹丕道,“等我過幾年回來,我找當我媳婦。”
趙云不住笑,險些讓曹丕摔下來,三人看了會兒木偶,孫權似乎發現了曹丕有點傷心,拉著他的手,問:“你和甄姐……說了嗎?”
“嗯。”曹丕答道,“我說我還會回來的。”
木偶戲演完,看戲的人都散了,五人便并肩坐在河邊,看對岸五十的燈火,孫策抱著一膝,踩在河邊的石頭上,燈景猶如夢一般閃爍得近乎不真實,周瑜知道孫策這個時候也有點張,生怕會出什麼意外。
待得燈火漸熄,集市收了,趙云又帶兩個小孩兒去買了點油炸的零,周瑜方在集市口說:“走吧。”
“我還沒和甄姐告別呢。”曹丕說。
“不要回去了。”周瑜皺眉道,“以后有機會能見到的。”
曹丕想了想,雖然不愿,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拖累大家,只得作罷。
馬車在巷子口停下,孫策上車,吳氏赫然就在車,居然甄宓也在其中,甄宓朝眾人微一行禮,便下車與曹丕敘話,曹丕眼紅紅的,在巷子里低聲說了會,牽著甄宓的手,甄宓給曹丕了眼睛,又取出一個玳瑁扳指,遞到曹丕手里。
“各位,”甄宓聲道,“后會有期。”
“袁夫人珍重。”趙云抱拳道。
甄宓離開,數人紛紛上了馬車,趙云見曹丕還有點恍惚,便說:“以后會見面的。”
孫策笑道:“人家都嫁人了,你還真想娶不?”
曹丕橫了孫策一眼。
周瑜本來張得很,被曹丕這麼一件事給逗樂了,數人笑了會兒,吳氏給兩個小孩干凈手,經過將軍府后院時,趙云牽了馬出來,便護送一行人前往城外。
壽春因上元節燈市,今夜城門開到子時,孫策將他們送到城門,與孫權、母親告別,轉回去。
周瑜心中不住怦怦跳,遞腰牌時,守城斜眼乜他們幾個,手下顯然已經得到了周瑜今夜要出城的消息,三個人,一老一小,份都對上了,守城邊還有個將軍府派來的人,協助察看了整駕馬車,確定再沒有人藏在車上。
那名文周瑜也認得,是楊弘手下的,但按理說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幾面腰牌,文核查過后正要放他們走,卻被守城給攔住了。
“你們三個人,”城防兵道,“一塊腰牌,是怎麼回事?”
周瑜道:“我怎麼知道!你派人去問楊大人!城中百姓都出去了,我們公干的還不讓出城不!這是我的功曹令,耽誤了事,別怪我不客氣了!”說著周瑜又向那名文,說,“是不是這樣?”
文也拿不定主意,今夜出城人甚多,大都是從壽春臨近郊縣趕來過燈節的,一時間人如水,馬車擋在城門口,堵住了后面所有人的去路,守城只知今夜將軍府有人出城,楊弘派來的手下卻未說明白,為免耽擱太久被責,只得草草放行。
反正人沒多就行,別的都懶得管了。
周瑜坐上車夫位,一甩長鞭,趕著馬車出了城,回頭看時城門百姓越來越多,已找不到趙云了。
趙云一手牽著馬,一手牽著曹丕。
“停下。”軍道,“什麼份?沒見過你。”
曹丕掏出令牌道:“將軍府的,喏。”
軍一臉疑,趙云一名貴武服,佩戴一把侍衛專用的劍,著一口流利的河北話,頤指氣使道:“這位是袁本初大人的侄兒,過完上元夜要上路回冀州去,你哪一隊的?職是什麼?忒大的膽子啊!”
趙云站在城門口,相貌堂堂,玉樹臨風,天生的裳架子,又穿著鮮服,曹丕則濃眉大眼,一詩書氣,手上戴著枚甄宓給的玳瑁扳指,朝守城一亮。
“認得這戒指嗎?”曹丕問。
守城便不敢阻攔,放兩人過去了。
“快。”周瑜數人與曹丕、趙云會合,趙云抱著曹丕上馬車,在路邊將服換了,裝扮車夫,坐到周瑜的位上趕車,周瑜則翻上了趙云的馬。
“你的隨從呢?”趙云問。
“安排在驛站里。”周瑜說,“今夜先走夜路,明天晚上投宿時,你帶曹丕先走,剩下的人給我。”
趙云問:“有多人?”
周瑜比了個手勢,示意二十人,趙云說:“我與你與伯符,足可解決二十人。”
“不能妄。”周瑜說,“孫夫人和兩個小孩子在,恐怕牽制。”
兩人小聲談了一會兒,遙遠城門。
趙云說:“伯符讓我告訴你一聲,若一盞茶時間等不到,就先走。”
“再等等。”周瑜沉聲道,“回府,換服,再出城門,也得好一段時間了。”
為免引起袁警覺,孫策與周瑜談好,上元夜燈市散后先回將軍府一趟,進府后再設法逃。然而這個方法非常危險,萬一壽春關了城門,孫策就只得留在城了。
而城郊驛站的死士若等不到周瑜,也將暗生警覺,與袁一傳信,整隊人都有危險。
眼看百姓們都出城了,壽春的城門緩緩合上,“轟隆”一聲,隔絕了里的燈與外頭的黑暗。
“糟了。”
那聲響簡直令周瑜如墜深淵,他看了看趙云,趙云道:“先沉著,不要慌,如果出城不行,你和伯符安排了下一步行沒有?”
“落下他的話就得等明天了。”周瑜憂心道,“但今夜袁說不定就要手殺他……”
“先走。”趙云果斷道,“相信他,駕!”
周瑜又回頭看了一眼壽春,深吸一口氣,暗自祈求孫策明天一定要趕上。
吉兇未卜,周瑜的心沉了下去,趙云剛要趕車離開,周瑜卻道:“再等等,一刻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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