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韶豔》42

話說陳大郎家住的這個陳家村雖不大卻臨山靠水的,南邊不足二裏便有一座大青山,山勢不高,也稱不的險峻,卻頗有些名聲在外。

正是俗話說的好,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因這山上有座觀音堂,求子最是靈驗,故此香火鼎盛,山因廟得名兒,就觀音山。

這觀音山雖算不得深山老林,卻有些靈氣,山頂上有一天然形的凹池,隆冬裏下了雪積在哪裏,至春暖花開萬複蘇,雪水消融,順著山石隙蜿蜒而下,落與山腳下,繞著陳家村便渠,直匯流到真定府外的護城河裏,有了這水,陳家村周圍的莊稼便長得甚好。

陳家村裏的人也會挑了這水家去,或煮飯或烹茶,倒比尋常井水甘甜許多,徐苒這兩日早跟舅母把周圍的地形掃聽的清楚明白。

依著徐苒的心思,是想去山上那個觀音堂去溜達溜達,既然香火旺肯定熱鬧,自古以來無論和尚廟還老道觀,破敗的便不說,隻香火好的,必然衍生出許多虛熱鬧來,所謂廟會廟會,可不就是這麽來的嗎。

論說二裏也沒多遠,走路也不過兩刻鍾的事,是舅母一聽要去觀音堂,唬的扯住一疊聲的不讓,最末了,還怕主意正的自己著溜去,跟道:“今兒不是初一十五的,山上沒大熱鬧,倒是今兒正巧是咱們村的集,不若舅母跟著你去逛逛,若想去廟裏,待你舅舅家來,雇了牛車拉你去,你一個姑娘家,走到哪裏要走壞腳的。”

徐苒想了想聊勝於我,至能出去了,舅母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這個外甥模樣生的好,又是顧家老爺著重的人,那觀音堂人來人往的,說不準便有那浮浪子弟,若大姐兒被那些人瞧了去,惹出麻煩來,如何擔待的起,再說,一早當家的漢子出去時,便細細叮囑過了,讓好生看顧著外甥,這會兒李婆子前腳走,後腳便要出去,怎能不跟了去。

又怕大姐兒穿的太招眼,把自己一套年前新做下還沒上過裳,給大姐兒換了,徐苒倒是喜歡穿這樣的裳,比那些綾羅綢緞舒服,頭發也不耐煩梳髻,仍編了條麻花辮垂在後,跟舅母走在一,活一個村姑,隻麵皮白了些,細一瞧,眉眼也較那些村姑清秀靈氣。

因這古代的村子裏,市集不是天天有的,十天才上一回,有時趕上下雨什麽的便歇市,要到下個十天才,故此,這一趕上市集,四裏八鄉村裏的鄉親,凡得空的都會來一趟。

有家裏存的山貨,或是得的什麽獵皮子,甚或,家裏婦人織的布匹,做的針線,都拿了來換了銀錢,再賣些油鹽醬醋或針頭線腦等,故此,雖是村集,卻也鬧熱非常。

依著陳家村街當一個荒了的土地廟,一溜擺開賣,細一瞧,倒是什麽都有,徐苒真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多久沒逛過這樣鮮活的地兒了。

忍不住想起穿越前跟同事去批發市場的景,雖相差甚遠,勉強也算有些雷同之,隻舅母倒是十分忙,一邊在前護著,怕人,一邊還跟相的鄉親唱諾搭話。

徐苒卻瞧著兩邊做買賣的,什麽都覺新鮮,兩隻眼都不夠使喚的,依著破土地廟的外牆,從南到北的一條街的滿滿當當。

徐苒從南走到北,眼瞅著到了頭,卻忽的瞧見一個冷冷清清的攤子,一張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破桌子,都短了一條,用一木頭歪歪斜斜的撐著,桌上擺著筆墨紙硯,筆墨先不說,隻那個硯臺,瞧著就不是什麽好硯,邊上還缺了一大塊角,真真窮酸到家了,桌子後還坐著一個人。

待瞧見這人,徐苒覺得,那硯臺真真跟人是配套來的,這人更是窮酸的可憐,上一件海青褶子,早破的不樣子,想來也沒銀子買新的去,卻又不大會兒針線,自己尋了破布補的七八糟,猛地一看,五跟老和尚的袈裟一般,掛在他消瘦的上,越發顯得不樣兒。

再瞧這人的臉,徐苒卻暗暗點了點頭,雖滿臉病容,卻還有些眉清目秀的樣兒,頭上戴著一塊破方巾,雖窮酸仍可看出是個識文斷字的秀才,桌子旁邊立著個破板子,上頭寫著幾個字:代寫書信,卻一個主顧都沒有,隻他一個人坐在那裏,不時還咳嗽兩聲。

徐苒的舅母見停住了腳兒,順著的目一瞧,忙扯了一把,低聲道:“這是個外鄉人,聽說是要趕明年二月京裏的會試,卻不想半道上遇了賊人,搶了他的盤資,手裏沒了銀錢,又病了一場,便耽擱在咱們村裏了,平日靠著給人代寫書信,或送他些吃食糊口,也是一頓飽一頓的,就在這後頭的破廟裏安,如今還好,趕明兒了冬,可不要生生的凍死了,隻怕他得是過人的癆病,你莫要湊前。”

徐苒忽道:“舅母剛不是說,要買些繡線布匹?”舅母道:“是說要買的,隻賣針線的貨郎在街中呢,又圍著好些人,舅母怕著你,便忙著過來了。”

徐苒道:“如此,舅母且去,我在這裏等著便了。”

舅母一見這邊沒什麽人,倒也清淨,便道:“那舅母去去就來。”轉往回去了。

徐苒見舅母沒了影兒,卻也沒往那窮酸走,因瞧見幾個七八歲的小子,圍著他那張桌子轉著圈的跑,手裏還揮舞著子,又又喊的,當刀槍一般。

那窮酸估是怕這幾個孩子了桌上的東西,忙著站起來哄那幾個孩子:“去旁耍子,旁耍子,仔細了我的硯……”誰知他不說還好,越這樣說,不知那個小子使壞,把窮酸撐著破桌子的木頭兒弄倒了,稀裏嘩啦,桌子上的筆墨紙硯都翻在地上,幾個孩子哄笑著跑了,那窮酸忙著彎腰去揀,那本來沒了一塊角的硯摔了個兩半,窮酸一屁坐在地上,捂著一頓猛咳。

徐苒在一邊瞧了個滿眼兒,險些笑出來,笑過了,又覺這窮酸白瞎了還識文斷字,竟然混到這份上了,比自己還不如。

徐苒難得一見的同心,在遇上比淒慘的窮酸秀才時冒了出來,有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慨,而且,這會兒徐苒鬼使神差的忽然就想起,上輩子看的一出戲來。

是不喜歡看戲的,但喜歡,從小跟在邊長大,又是個嘟嘟的老太太,每每一邊看戲,一邊給講,那時候也聽得津津有味,戲沒記住,戲裏的故事倒是記了大概。

最喜歡看的一出戲鎖麟囊,裏頭那個主富的時候,無意間救濟了窮酸,最後遭天災家破之後,才得了轉機,所謂的種善因,結善果,徐苒其實不信這些,而目前的境,也是自都難保,但救濟這窮酸一下的能力還有,因此生出了做回好事的念頭。

徐苒百年不遇想做回好事,就得把這事做圓滿了,據了解,這古代的讀書人,多都有點兒病,信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或寧可死也不嗟來之食等等,基本上,徐冉對這種人的一貫態度是死活該,就是欠的類型,但這會兒要做好事,卻不得不顧慮到這點,別回頭做了好事還不落好。

事實上,徐苒做這件好事,也本著一種市儈的初衷,並非真一心向善了,是琢磨著,這窮酸是去京城趕考的,被自己救濟了,過後真老天開眼,得中個什麽,自己豈不了他的恩人,知恩圖報,到時候,今兒給出的銀錢,倍的還回來不說,他還欠了自己一個救命之恩,挾著這種恩,大了去了,便是自己沒這樣的運道,也不過倒黴點兒銀子,現如今,自己連顧家大門都出不去,便是手裏銀子再多有個屁用,還不如做點兒機會投資。

所以說,徐苒這人是個太現實的人,這樣的人,偏又沒心沒肺,說起來跟顧程,還真是半斤八兩,就是最末了,看誰能算計的了誰,這裏頭還有個運氣的問題,徐苒這運氣,都能穿越了,自然不會太差,所以古程就的自求多福了。

話頭遠了,再拉回來接著說,徐苒念頭轉了轉,便邁腳走了過去,那窮酸還真是個秀才,姓張名青蓮,本是山東灤縣人氏,家裏原也過得去,不然也供不起他念書,去歲卻遭了瘟疫,家裏頭的人口都死絕了,隻留下他一個人,也過不得日子,便想著明年二月,便是大考之期,不如早早去了京裏,尋一清淨所在苦讀數月,以期金榜題名宗耀祖。

尋了這個心,便典賣了田地房產,收拾著上路了,哪想走到這真定府的地界上,卻遭了強盜,搶了他上的銀錢盤費,他又氣又急之下,病倒在這陳家村裏,虧了村裏有個鄉野郎中心眼好,給他瞧了病,又舍了他些藥,才沒客死異鄉,卻眼瞅考期臨近,他無分文,如何去的京城,若錯過大考,還有甚指

無奈之下,便在這市集上擺了個攤子,惦記著若能賺幾個錢,就是要飯也要去的,不想錢沒賺來,倒被村子裏的幾個頑戲耍,硯臺摔了兩半。

張青蓮頹然坐在地上,正想大哭一場的時候,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道:“你這裏可是代寫書信嗎?多錢寫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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