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首長打好招呼了。首長說沒有問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何筱再拒絕可不就是矯了。更何況，也沒得選了。抬眼覷了下坐在窗戶邊上，時不時往他們這兒看上幾眼的戰士們，臉有些燥熱。

“走吧。”低聲對程勉說。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車。

整輛軍列載了不到一個團的兵力，每個車廂的人都不，但看起來並不擁。何筱一出現在車廂口，就瞬間吸引了在座每個人的注意力。

程勉站在最前頭，正準備要向他們介紹何筱，一個人站起來。他清了清嗓子，引來了大家的注目後，大手一揮，說：“同誌們，我起個頭啊，大家都跟上。來，一—二—三！”

戰士們都心領神會，嘻嘻笑著齊喊一聲：“嫂-子-好！”

何筱頓時窘得不行。

程勉被氣笑了，穩了穩，低聲嗬斥道：“江海你給我發群眾，坐下！”

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們連長心很好，於是這句“言不由衷”的話引來噓聲一片。而專管思想教育的徐書記樂得在一旁看熱鬧，等大家都鬧完了，才象征地抬起手了：“行了，樂一樂就夠了，別把靜整太大。”

看著這一切，何筱隻得在心裏暗暗歎口氣。這一路，是注定不會寂寞了。

點算完人數，軍列正式出發了。

戰士們神頭都很足，一路拉歌拉得歡快。何筱跟連隊兩大領導坐在最後麵，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喝水。”

一個保溫杯放到了的麵前，何筱側頭看了看程勉，擰開杯子喝了幾口。程勉看在眼裏，角止不住地彎了。

坐在兩人對麵的徐沂是難得看程連長發傻，他在心裏笑了笑，對何筱說：“是不是覺得車廂裏吵？這幫戰士都是十九二十的年齡，正能鬧。”

“沒關係，我覺得好。”

程勉適時地向何筱介紹：“這是我們連指導員，我們支部書記，徐沂同誌。”頓了頓又加了句，“我的好搭檔。”

中國人民解放軍實行的是軍政雙首長製，反映在連一級就是設立連長和指導員兩個幹部。怎麽分配全靠上麵包辦，運氣好點兒能相融洽，那所有工作都好做，反之，就容易出問題。程勉和徐沂就屬於前者，兩人履曆表都差不多，一樣的年齡，一樣的資曆，格剛中帶，搭檔兩年嫌鬧過矛盾。

徐沂笑著出手：“久仰了。”

何筱也微笑：“我也聽恬恬提起過你。”

褚恬？想起那個姑娘，徐沂有些頭疼：“上次來部隊，我確實沒有招待好。”

“是不記仇的，不過——”停了停，何筱說，“我還沒見過對誰這麽上心。”

徐沂笑了笑，溫和中帶有些許無奈。

一直沒吭聲的程勉挑了挑眉：“得了，見好就收吧。”

何筱一怔。心，竟莫名有種愧疚？

錯覺，一定是錯覺。

不知何時，車廂裏的拉歌聲停了。戰士們三三兩兩湊到一塊兒，或是閑談，或是閉上眼睛養蓄銳。依照軍列的速度，從B市出發到東北大概需要四十個小時。這也是戰士們最後的閑散時間了，一旦到了東北，張、刺激的拉練就要開始了。

何筱這一路都備照顧，軍列並不開夥做飯，所有人吃的都是部隊配發的。有的自己另外帶了一些，秉著“照顧家屬”的原則，全部給何筱了。何筱看著堆了一桌子的戰士們的“心意”，哭笑不得地著。自己留了一些，剩下的分了下去。

程勉站在一旁，微微失笑，在心裏嘀咕：“這幫孬兵，瞎殷勤。”

江海在一旁湊熱鬧：“嫂子，東西不能白吃，要不，您給我們來一首？”

何筱傻眼了，五音不全來著。程勉當然也知道，而且他護短，一腳把江海踹了回去：“我給你來一首怎麽樣？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又是一團哄笑。

天慢慢暗了下來，徐沂抱著大找了個三人座補眠去了。按照規定，他跟程勉得流值班。程勉前半夜，他負責後半夜。因是向北走，車廂裏的溫度越來越低了。上麵規定，列車不供暖，戰士們皮糙厚又氣方剛，自然不怕凍。何筱也不是氣的人，可了夜，溫度驟降，漸漸有些頂不住了。

“冷？”

一個寬厚溫暖的手掌突然覆在了的手上，何筱心頭驀地一跳，而後搖搖頭：“不，不冷。”

“手都涼這樣了還不冷？”程勉起從包裏取出了作訓大，讓何筱套上。何筱猶豫了下，接了過來。

一米八幾的人穿的服，套在上格外顯大。何筱覺自己整個人都裏頭，低頭看看自己，不笑了出來。程勉正幫扣下麵的扣子，一抬頭，四目相對，何筱眼中盈盈的笑意尚未褪去，溫暖而明亮。

一瞬間，兩人都停在了那裏，仿佛時間凝滯。直到一輛列車忽的從窗外駛過，何筱才似是被驚醒一般，飛快地移開了視線。程勉還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他看了看自己半張的手，搖頭輕笑。

“笑笑，你知道我想起什麽了嗎？”

何筱正心跳微快地盯著窗外，某人已坐回了原位，聲線平穩地問道。

“什麽？”

“我想起來有一年你放寒假的時候，我跟你一起去老大院的事了。”程勉側過頭，目越過何筱，落窗外寂靜的黑夜。“那時候也像現在這麽冷，還下著大雪，也是這樣一輛綠皮車。”他說著，笑了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當然，不會忘。

那是第一次聽到老大院要被拆的消息，好幾天晚上都沒睡好覺，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再看一眼，因為以後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找老何肯定不行，那時候老何正帶著自己的兵在山子裏忙著發導彈。田士覺得一定是沒睡醒，也不搭理。於是何筱隻好找程勉，那時候，他們已經為朋友了。

程勉那時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還功地把父親程建明的軍證了出來，到火車站軍人窗口買了開往老大院所在城市的火車票。趁著兩家大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兩人簡單收拾了行李就直奔火車站。

兩人就像是了籠子的鳥兒，一路上都歡快興極了。聊了一夜的天，將近淩晨的時候才睡著。結果樂極生悲了，等何筱睡醒，發現自己發燒了。

溫直衝四十度，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程勉當時也有些慌張，下了車就抱著去了就近的醫院，打了好幾瓶點滴，才將溫降了下來。

何筱記得，自己當時難的哭了，而他就一直抱著，在模模糊糊神誌不清的時候低聲笨拙地哄著。就那樣慢慢地睡著了，等再醒來的時候，看見了老何和程建明。去老大院的事就這樣灰溜溜地作罷了，兩人都覺得丟人，以後誰也沒再提過。

“我一直沒有問你，他們是怎麽知道我們去的老大院？”程勉問道。

“我給我爸媽留了張字條，怕他們擔心。”想起那時，何筱不由得多問了一句，“我也忘了問你，回去之後挨訓了嗎？”

程勉不大自然地了頭發：“訓了。”程建明以為是他把何筱拐跑的，罰站一晚上的軍姿。

何筱有些愕然：“你怎麽不告訴程伯伯是我讓你陪我去的？”

“那罪名可就更嚴重了。”他說，“程副司令員從小訓導，做男人，得有擔當。”

何筱幾乎都有些了。可是小時候見慣了太多程建明訓他的樣子，想象著他們爺兩兒誰也不服誰的場麵，又有些想笑。

“笑笑。”他突然了的小名，又握住了的手。何筱下意識地想回來，卻被他地握住，五指收攏在他的掌中。兩人的視線都落在纏的雙手上，他低聲說，“看在從小到大我也為你挨過的打的份上，你能不能，原諒我？”

作者有話要說：

原不原諒？

☆、14、

何筱一怔，使勁把手了出來，把頭轉向一側。

程勉看著空空的掌心，有些頹然。`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一時間，整個車廂都寂靜異常。

列車在這種寂靜中緩緩駛過一個小站，沒有停留，約隻可見一個穿著大的士兵在向這輛軍列敬禮。隻有路燈落在他上，被一地茫茫的白雪映襯地格外澄亮。

看著那個影，何筱覺像是有人在心尖上紮了下一樣，瑟著一疼。

“程勉。”突然開口，聲音很低，“小時候你犯錯，程伯伯罰你站軍姿後，總對你說的那句是什麽？”

程勉愣了愣，猛地抬起了頭。驚喜的視線與何筱的相遇，不自然地輕咳一聲撇過頭去。

以觀後效。

對他說以觀後效？！

程勉使勁握了握放在膝頭的雙手，了又，還是起離開了座位。

何筱正不解著，不遠衛生間裏傳來了捶門聲，抑卻又充滿了激。何筱臉頰有些燥熱。

忽然又聽到咚的一聲響，何筱急忙探頭一看，發現程勉正側對著，一邊著額頭一邊瞪著衛生間的門。

很明顯是興過度，磕到腦袋了。

何筱終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心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何筱的老家，在這個北方小城一個偏北的縣城。

前兩天下了場大雪，下了火車之後大伯開車來接，開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回到家。

何筱提著行李下了車，此時不過剛剛七點，天蒙蒙亮著。站在原地，打量著眼前幾乎有七、八年未見的院子，一時間，有些恍惚。

“好幾年沒來，快認不出了吧？”大伯在一側慨道。

何筱笑了笑，點了點頭。

老何轉業之後，他們確實回了老家，不過那是母親的老家，與這座小城有兩百多公裏的距離。即便如此，們也從未回來過。再後來，老何去B市做生意，他們一家搬到那裏，回來的機會更了。

何筱轉過頭，跟著大伯走近了院子。

是前天出的院，這幾天正躺在床上靜養。

怕打擾休息，經過屋前的時候何筱特意放輕了腳步聲，然而沒走幾步，就聽見敲著窗戶問：“是笑笑回來了嗎？是笑笑嗎？”言語間頗為急切。

何筱與大伯對視一眼，推開了的屋門。

老人家正半起著坐在床上，見何筱進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何筱連忙扶住了，順手抓住了的胳膊，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全巍巍的。

何筱怕凍著，扶著讓躺回了床上：“是的，我是笑笑，我回來了。”

老人家一直抓著不放，另一隻手了的臉，不一會兒，竟拉著何筱的雙手開始嗚嗚地低泣：“對不住你啊，笑笑，對不住你。”

何筱一愣，趕安：“您別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