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總角之年（二）

明日就要冬了，柳雁在這深秋最後一日，深知什麽秋風蕭瑟。趴在窗戶那往外看，日頭正好斜照，不冷不熱，就是風有點大，卷著已死去枯草的幹燥味撲來，吹得鼻子更酸。

管嬤嬤小心翼翼站在後頭，給披上裳不，拿了茶水給也不言語直接喝，如此乖順，隻能說明此時心很壞，連傲都懶得傲了。

“姑娘，可了？”

柳雁悶不做聲，吸了吸鼻子，呆呆看著小院子裏的景致。半晌才道，“嬤嬤，你說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呀？”

管嬤嬤立即說道，“二爺可疼著姑娘呢，別多想。”

“那為什麽這次他回來，這麽不關心我呀？”

管嬤嬤為難了，總不好說也覺到了，對自家姑娘不上心，倒對齊家那孩子很是關心，這都是哪跟哪呀。心裏抱不平，上還得安，“姑娘莫要多想。”

柳雁了眼，酸疼。

管嬤嬤準備去請李墨荷過來勸勸，也唯有二太太才能勸了吧。還沒走到門口，就見柳定義過來了，忙彎膝請安。柳定義問道，“雁雁在裏麵？”

“在的，生著悶氣呢。”

柳定義微點了頭，因是柳雁的母，待也比其他下人客氣些。提步進去，還沒看見，倒是見到屋裏四放置的各種材質珠子，有大有小，在線充裕的屋，輝熠熠，反照著魅人的澤。

他凝神看著，有些慨。柳雁不知怎的就覺後有人，回頭看去，見是自己的父親，抿了抿，沒喊他。見到他後的李墨荷，還是了，“娘。”

柳定義這才抬眼看，繞過自己喊後頭的人，果真是生他的氣了。

李墨荷微微抬手，朝擺了擺，示意別強。柳雁隻當做沒瞧見，又趴回窗口，坐在高椅上往外瞧。

柳定義走了過去，順著的視線往外看，屋外芭蕉高長，葉子墨綠，在秋季中看見分外舒服，“雁雁？”

柳雁還是沒抬頭。

柳定義繼續說道，“你褚哥哥的父親剛去世，爹要代好友照顧好他，否則對不起你齊叔叔，這話可在理？”

柳雁閉著不說，不在理，本不在理，因為猜齊叔叔沒死呀。可恨為什麽昨晚要跟齊褚拉鉤約定，否則就能理直氣壯反駁了。

“這次回來，隻顧著照顧褚，忽視了你，是爹的錯。隻是因此而口出惡語，實在不是個襟坦之人，又怎麽能大事，再不改這病，日後定遭人詬病。”

李墨荷在後麵瞧他，雁雁心高氣傲，最不喜別人點評，更何況是在這種關頭上，這話隻怕要越說越惹惱了。果真，柳雁一聽父親竟還在責怪，好似是小心眼了，又更是委屈。眼淚啪嗒落下，“雁雁就是小氣，比不過齊褚那家夥。”

柳定義差點又惱了，“沒規矩，不許直呼別人的名字。”

李墨荷忙上前把攬懷中，這一擁，柳雁就在懷中哭開了，淒淒慘慘，轉眼變淚人。柳定義在一旁束手無策，隻好看向李墨荷。這家宅裏的事，比變幻莫測的戰場還更讓人頭疼。

“雁雁不哭。”李墨荷輕的背，又朝柳定義使眼，這裏給罷，再待非得哭得嗓子啞不可。

柳定義這才放棄，走時又看了看放置在屋裏各的珠子，熠熠如星辰，刺進眼裏，看得心有愧疚。算起來，雁雁出生五年，他在家待的日子斷斷續續隻有三年吧。他一個大人，跟個孩子計較什麽。

柳雁聽見關門聲，這才忍了淚意收了哭音，強忍得肩頭一抖一抖。李墨荷拿帕子給拭去臉頰上的淚，輕輕笑道，“哭花貓了。”

低頭不語，十分難過，抓著的袖子不放，這樣多能安心些。

李墨荷的腦袋，等完全平複，才道，“你爹爹是個大老，在軍營裏又都是男子，一時半會還改不過來，雁雁總不會要跟你爹計較這些吧？褚已無雙親，又沒親人，能倚靠的隻有你爹爹，難道雁雁要趕他出去才歡喜麽？”

“當然不是。”柳雁瞪大了眼，“我才不是那種壞人。”

李墨荷笑笑，“是啊，雁雁當然不是。你想想，如果你爹把他領回家，卻不疼他，那帶回來做什麽，你齊叔叔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對吧？所以雁雁就大方些，讓你爹爹也疼他，你們是父，是誰都沒法代替的。”

柳雁眨了眨淚眼，“真的？爹爹不是不疼我了？”

“嗯。”

“可他老責怪我。”

李墨荷失聲笑笑，“那雁雁想想你爹責怪你前，你都說過什麽話？而且聽來是有理的，隻是嗓子大了些。這樣吧，下回他說話，你就將他的語氣減輕一半，就不會覺得他兇你了，仔細聽裏頭的道理就行。”

柳雁歪了歪腦袋，“減輕一半呀……”

李墨荷見想通了，語調更是輕，“對。娘跟你爹提提，讓他也別總扯著嗓子跟你說話。”

柳雁點點頭，越想越覺得自己應當是做錯了，因為爹爹每次生氣說的話都有道理……撓撓頭，又鼻子，“可是他去學堂真的把雁雁的事忘了。”

李墨荷笑道，“不要爹爹陪，明日娘陪你去，不帶你褚哥哥。”

柳雁心裏飄然，這才高興起來，像小啄米點頭，“嗯嗯。”

李墨荷領去洗了臉，見乏了哄睡下，這才回房。離開前又將目落在屋裏的珠子上，進來出去時柳定義的視線都在這些東西上麵，也不知有什麽含義。

真是……越想在柳家待下去，就越想知道他們的，再不會太漠然對待。

回到屋裏，柳定義負手站在窗前，這連帶的小院中，也在窗前栽種了芭蕉樹。李墨荷還記得那晚拜堂後，他卻突然離開，自己也是站在那，聽著芭蕉落雨聲，看著屋簷滴水，心覺悲涼的事。

“二爺。”

輕聲喚之，柳定義微頓，回看去，那俏人站在梅花落雪屏風旁，目和，直直看來，恍惚片刻，又想起那已過世的人。

李墨荷見他盯著自己的臉怔神，心頭像有毒箭刺過，驀地偏頭看向別。這張臉使得進了柳家門，可是不願靠著這臉立足。是李墨荷，也隻是李墨荷。

柳定義見偏頭，也明白過來，拋出話將這停滯的氣氛打破，“雁雁如何了？”

李墨荷麵淡淡，“已經不鬧了，也明白了您的苦心，我哄睡了。”

柳定義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這是妾應做的。”

語氣淡淡，柳定義也知道心有芥，尋話說道，“明日我帶去學堂，你也一塊去吧，我們去郊外梅林走走。”

李墨荷想著雁雁應當更喜歡如此，就答應了。聽著他的語氣如今正有耐心，抬頭看著他問道，“二爺……妾有一事想問。”

柳定義心中有愧，果真耐了子，“你說。”

“雁雁怎會那樣偏圓滾滾的珠子？還放得滿房都是。”

柳定義遲疑片刻，見目炯炯，才道，“很小就沒了母親，但天生聰慧，長大了些，聽不得別人說沒娘親，我又總不續弦，便問我的娘親去了何。方先生同說，化作天上星辰護著了。隻是星月隻在夜裏出現，因此自己了腦子，在屋裏放了許多珠子，這樣白日裏，隻要屋裏有，就如同掛了星辰。”

李墨荷這才恍然，這孩子……心思當真細膩。

“我想早就知道生離死別是何解，四歲以後就沒再纏著別人問過母親的去，隻是每每煩悶驚怕，還是喜歡往屋裏堆珠子。”◇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李墨荷聽得心頭泛酸，該早些知道這個。柳定義已走到一旁，低頭說道，“方才我進去，那珠子沒見多多，這十個月，辛苦你了。”

“一家人，何謂辛苦？”李墨荷輕輕搖頭，“二爺且放心罷，日後再不會有人說是個沒娘疼的。”

不知為何，這聽來毫無證據支撐的話，卻敲進柳定義心裏，信了十分。之前他擔心過後娘不善，可如今看來，卻比他做的好太多，“你若是有什麽委屈的，隻管跟我提。”

唯一委屈的隻有這臉，可木已舟，難不還能回娘胎那再來一回？自然是不行，也就不再多想。

柳定義想著補償，倒是想起娘家人來，“你弟弟的事，我已想好要替他安排什麽差事。”

李墨荷也回神，“您說。”

“想來想去，送去馬政合適。”

李墨荷不大懂朝廷職位，“那是什麽？”

柳定義答道，“朝廷養馬的地方。”

李墨荷眨眨眼，“那寶良去那裏做什麽？”

“養馬。”柳定義見不思其解，神微懵，不由笑笑，“馬無夜草不，養馬是個辛苦活，你不是說你弟弟不思上進又懶於行事麽？那就安排他這個差事，強其魄，健其意誌。”

李墨荷啞然，詫異他將自己的話聽了耳，還費心尋了差事。這差事倒也讚同，隻是……娘家人知道後，隻怕要氣得火冒三丈，不依不饒了吧。

☆、第23章總角之年（三）

第二十三章總角之年（三）

李墨荷猜著爹娘和弟弟定不會喜歡這馬政的差事，因此不等他們來，準備先回娘家。晨起請安時跟老太太說了這事，老太太說道，“你進了我們柳家門，本該讓頌賢陪你回門，隻是突然去了北征不得空，今日他又有同僚相邀，若沒急事，可教他改日陪你去，也是該回門拜見丈人了。”

李墨荷笑道，“這也不是正式回門，隻是娘家有些事，得今日回去，改日等二爺得空，再一同去，我爹娘是明白人，不會多說什麽的。”

老太太喜賢德，命鍾嬤嬤去拿些禮，一並讓帶去。

李墨荷沒多推辭，道了謝收下了，等用過早飯，就要出門。柳雁在家無事，也想和一塊去，纏了一會，被李墨荷勸下了，“等娘回來帶你去學堂，你在家同你褚哥哥玩可好？”

柳雁瞅了一眼齊褚，勉強點頭。目送出門，直到馬車瞧不見了，才轉回去。回到院中，就見左側的平地上，已經架起了個箭用的靶子，還有一旁的兵架子也立在那，刀劍一一擺放，看著就像小小的校場。

負手哼著曲子蹦了過去，踢了踢箭桶，裏頭的箭簌簌抖著。抬頭問坐在不遠檢查弓箭的人，“你拉得起弓麽？”

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