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別來無恙》第2章 駙馬
我震驚不已,當下奪門而出。
秋桃見我出來,欣喜地道:“姑娘可是吃飽了?”我打斷的話,問:“剛剛那個小二呢?”
秋桃愣了會,才道:“往樓下走了。”
話音未落,我便急急地下了樓。此時正值午時,正是食肆人多的時候,我左右環,卻不見方才小二的蹤影。我皺下眉頭,喚來了掌櫃,與掌櫃細細一說,描述了小二的大致容貌後,掌櫃出一頭霧水的模樣。
他道:“容姑娘,興許您是認錯人了。我們這兒並沒有您所說的小二。”
我道:“你有讓人給我送了一盤瓜果嗎?”
掌櫃連忙搖頭,他道:“不曾,姑娘若想要的話,小的便給你送一盤。”
秋桃此時跟了上來,問:“姑娘,發生何事了?”
我又環周遭,再次確認沒有我要找的人後才低聲道:“沒事,回去吧。”我回了雅間,君青琰正站在窗邊,似是在聽說書,又似是在凝著什麽。
我剛站穩腳步,他就向我,眼神波瀾不驚。
他道:“你想要找的人已經離開這家食肆了。”
我想起君青琰的本事,頓時一喜,問道:“師父可知他去哪兒了?”
君青琰道:“不知。”
一場歡喜一場空,我輕歎一聲,如今我的心跟貓爪一樣。那張字條並非偶然,定是什麽人有意讓我看到的。想起方才的事,我又問:“師父是如何知曉方才的小二是新來的?”
君青琰道:“之前上菜時的幾個小二皆是在上菜後將端盤垂在右手邊,唯獨他抱在懷中。”
聽他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沒想到君青琰竟觀察得如此細微!
隻不過有關我的駙馬之事,我不願與君青琰提及,雖不知方才那人到底意圖何在,但對方選擇在葡萄裏傳話也必定是隻想讓我一人知道。
我正猶豫著要如何一筆帶過在葡萄裏見到字條一事,君青琰就開口說道:“公主不必向我說些什麽,我沒興趣,也不想知道。”
話音頓時噎在嚨間。
君青琰此人有幾分傲氣,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我說話。我想著定是君青琰於山林太久了,是以如今來了京城也不知何為說話的規矩。如今的高子弟和名門貴哪個說話不都是拐彎抹角的,哪敢這麽直接?對著本宮更是萬分謹慎。當然本宮子隨和,君青琰剛剛說話的語氣是令我有些不愉悅,不過也罷了,誰讓我有求於人,我、不、與、他、計、較。
興許是我威儀不足,鎮不住這位世外高人。
等了宮,對著氣勢恢宏的宮城,再見到不怒而威的皇兄,君青琰上的傲氣定會被磨得所剩無幾。
我地瞥了眼君青琰。
他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我了下,越是有傲氣的人,我越想看他被磨平傲氣後的樣子。尤其是他現在這副清心寡的模樣,真讓我有種往他裏塞滿五花的衝呀。
馬車轆轆,我回到宮裏時黃昏已經將至。
為了展示宮城的大氣磅礴,我特地下了馬車,與君青琰一同行走。我原以為會見到君青琰震撼的神,畢竟宮中殿宇的華委實能震懾人心。
可是君青琰卻半點表也沒有。
我道:“師父覺得我們大安王朝的宮城如何?”
琉璃瓦漫上金黃的,與漫天朝霞相互映襯,我最喜歡宮裏的黃昏,得如同蓬萊仙境,即便住在宮中,可我每次看都忍不住要醉心在裏頭,天上的雲朵就像是灶頭上燒得滾燙流油的紅燒。
君青琰說道:“嗯,不錯。”
好吧,宮城不能震懾他,我還有皇兄。皇兄年登基,如今在位已有十數年,帝王威儀十足,隻要皇兄一生氣,我就像是遇到貓的老鼠,嚇得渾抖。
我就不信君青琰見到皇兄後還能如此淡定自若。
君青琰留在了殿外。
我裳也未換便直接進去,皇兄一墨藍常服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本奏折,正在仔細地批閱。我笑地上前,隨意地行了一禮,說道:“皇兄,阿嫵回來了。”
皇兄擱下奏折,眼中有笑意溢出。
他道:“又去那家食肆了?”
我笑道:“還是皇兄懂我,剛好路過裏饞便耽擱了回宮的時間。”
“你是朕的阿妹,你的子朕哪能不知。與你說過好幾回了,既然喜歡那家食肆的吃食,朕便讓人將廚子招進宮裏,天天給你做吃的菜肴,如此一來你也無需跑出宮去。”
我道:“可是在外頭吃著阿嫵才會覺得香呀,不是有句話說家花不如野花香麽?家花了就沒那個味道了。”我頓了下,又道:“對了,皇兄,阿嫵此回去福華寺還給皇兄求了一道平安符,是正道大師開過的。”
我從襟裏出平安符,笑瞇瞇地說道:“皇兄定要隨帶著,這可是阿嫵的心意。”
皇兄睨我一眼,道:“說罷,是不是在福華寺闖禍了?你呀,從小到大都是一闖禍就給朕求平安符,平安平安,你是想朕保你平安吧。當初就該給你一個‘平安’的封號,而非明玉。”
我說道:“皇兄不經常說阿嫵玲瓏剔玉一樣的人麽?所以才給阿嫵賜了明玉的封號。”
皇兄含笑道:“阿嫵如玉,明玉這個封號最適合你不過了。”皇兄的眸微深,似有漣漪在漾,他忽然手輕拍邊,道:“別站著了,坐朕邊來。”
我與皇兄打小就親無間,皇兄登基十幾年來,雖有皇帝的架子,但是對我也一如當初。我一挪便與皇兄並肩坐在龍座之上,皇兄又睨著我,道:“你帶了個人回宮?”
我嘿笑一聲,說道:“果真什麽都瞞不過皇兄的法眼!”
皇兄的表瞬間變得沉。
我就曉得皇兄不喜我帶人宮,我的心一抖,連忙道:“皇兄,此人乃是正道大師的友人。”果不其然,信佛的皇兄聽到正道大師四字麵就有所鬆緩,我暗自鬆了口氣,將事的來龍去脈一一與皇兄道明。
末了,我輕歎一聲:“阿嫵倒是不怕克夫之說,隻是阿嫵就怕終有一日會克到自己的親人。我的幾位駙馬死得離奇,我怕有一日連皇兄你……”我抿了抿,又道:“所以阿嫵才去福華寺祈福,向正道大師求解救之法。如今有了法子,阿嫵也是信得過正道大師的,且……”
我睜大雙眼,說道:“正道大師這位友人也非尋常人等,乃是世外高人,比以往皇兄讓我見的奇人還要厲害呢。”
皇兄劍眉一挑,道:“哦?如此厲害?”
我忙不迭地點頭,說道:“他就在外邊候著,皇兄一見自然就曉得阿嫵所說的是真是假。”
皇兄問:“當真行了拜師禮?”
我道:“剛好那一日是個拜師吉日,又有正道大師在一旁……”
皇兄歎道:“此回你行事委實魯莽,隻是事已如此無可奈何了。以後你若再有拜師認義兄義妹的念頭,必須得問過朕,知道了嗎?”
我如小啄米式地點頭。
“阿嫵知道了。”
皇兄這才對一旁侍候著的侍道:“傳吧。”
我心中微喜,這麽說來,皇兄是等於默認我這個師父了。
片刻後,侍將君青琰帶進。他不卑不地給皇兄行禮,麵容沉靜,毫沒有麵聖的畏懼。雖然之前我想見到君青琰被皇兄威儀折服的模樣,但一到皇兄麵前,我就恨不得君青琰越淡定越好,如此一來才能顯得我的眼好,師父是萬裏挑一才尋到的。
至於之前塞五花的衝,此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哎,五花如此味,瞧師父就像是個不吃了,還是莫要浪費了。今日在皇兄麵前給我長了臉,什麽傲氣不傲氣的,隻要能得住我的氣便好,其餘都是次要。
方才我與皇兄所說的話不假,我不怕克夫,也不怕孤寡一生,我隻怕皇兄會因我而暴斃。
父皇與母後早已薨逝,皇兄登基前的明爭暗鬥即便我記不太清了,可當時的步步驚心於我而言仍是心有餘悸,這世間能對我好的人也隻剩皇兄一人了。
我寧願克了自己也不願克了與我親無間的皇兄。
對於那一日在食肆裏吃出的字條,我至今還是耿耿於懷。
我讓秋桃出宮去食肆附近尋找那天我遇到的小二。打從我記事起,秋桃與冬桃兩人便跟了我,兩人對我忠心耿耿,皆是我的心腹。
秋桃也是見過小二的模樣的,此事給去辦再適宜不過。
冬桃詫異地問:“為何公主要尋一個小二?”
我瞥們一眼,說道:“別問這麽多,去做便是了,我自有我的打算。此事盡快去辦,本宮定要查清那個小二的份。”他定是衝著我來的,且對我也有一定的了解。那一日眾人皆以為我回宮了,哪會知真正的明玉公主還在後頭?可小二卻知我的份。
想到那天小二畏畏的神,我不由得陷沉思。
為何小二要怕我呢?
在我的印象中,第三位駙馬便是住在西街的倒數第二間房屋,字條上的字跡分明是駙馬的,也許駙馬的家人會知道這個小二也不一定。
我道:“若是沒有打聽到,便去西街那兒看看。”
我又吩咐道:“另外此事不得向任何人聲張。”
秋桃與冬桃低聲應“是”。
幾日後,秋桃沮喪地回來了。道:“稟告公主,奴婢拿著畫像四打聽,可是並沒有一個人見過他。西街奴婢也去過了,還剛好遇到第三位駙馬爺的阿娘。”
第三位駙馬家中隻有阿娘一個親人,兩母子相依為命多年,駙馬苦讀寒窗多年,始終沒有高中,在又一次名落孫山時,駙馬失意,去了我常去的那家食肆裏,我便是那時一眼相中了他。能得公主的青睞,於他而言本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隻可惜我這克夫的命數神仙也無法阻擋,原本可以飛黃騰達的駙馬如今隻能在地府裏暗自垂淚。
駙馬被饅頭噎死後,他的阿娘也隻能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輕歎一聲。
都是我不好,當時怎麽就一眼相中了第三位駙馬?
我道:“……過得可好?”
秋桃道:“公主不必愧疚,駙馬爺死後陛下補償了黃金百兩,還賜了良田數傾及婢小廝若幹,足以讓此生食無憂。”
我又歎了聲,其實我知道這些賞賜也是於事無補,好端端的兒子說沒就沒了,這以後的日子哪能過得好?我道:“可有向打聽?”
秋桃道:“回公主的話,西街裏家家戶戶都問過了,皆說不曾見過。”
我聽罷,擺擺手讓秋桃退下。
我從袖袋裏出那張字條,裏邊的字跡我絕對不會認錯的,因為第三位駙馬寫的字不太好看,醜得讓人難以模仿。
隻是秋桃打聽了數日都沒打聽出個所以然來,以後再去尋人,怕是更加困難了。
窗外碧雲連天,日頭頗好,我每回煩心時便喚冬桃做上幾個小菜,再去皇兄的酒窖裏一壇酒解憂。花園裏有個五角琉璃瓦涼亭,我平日裏最在裏頭擺上一張人榻,臥榻賞花吃,亦是我人生的快事之一。
冬桃燒了幾個菜,放在人榻旁的石桌上。
秋桃了一塊鹿遞到我邊,我張咬下。懶懶散散地灑下,舒服得讓我不瞇起了眼。
皇兄的後宮人極,登基多年也僅僅有三位妃嬪,且這三位妃嬪也是信佛之人,經常在各自宮中抄寫經書燒香拜佛,先帝在世時後宮中的勾心鬥角到了皇兄這兒連渣滓都不剩。
是以我在後宮中亦過得悠哉遊哉的,偌大的皇宮裏常常就隻有我一個主子四行走。
不過說來也怪,皇兄登基這麽久了,對於幾位妃嬪也是雨均沾,可如今我卻連個皇侄的影子都見不著。朝中為了皇嗣一事,亦是碎了心。本來以前還在勸皇兄立後的,現在個個都在擔憂皇儲之事。
吃飽喝足後,我的心果真好了不。
有兩個宮娥手捧紅木雕花托盤經過涼亭,我瞥了眼,是幾盤瓜果。我住了兩個宮娥,問:“你們是哪個宮的?看著倒是眼生。”
一宮娥回道:“回公主的話,奴婢是竹秀閣的人。”
聽宮娥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這幾日我忙著第三位駙馬的事,險些都忘了這回事。唉,我這記果真不好,竟把君青琰給忘到一邊去了。
那天皇兄應承了我,答應了讓君青琰在宮中住上一段時日。
宮中掌管六宮事宜的是秦妃,君青琰是男子,住在後宮自是不適宜。秦妃思來想去,最後才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
恰好宮中有十裏竹林,竹林深有個偏閣,喚作竹秀閣,竹林剛好與後宮妃嬪以及各宮宮的住都分隔開來,讓君青琰去竹秀閣住是再適合不過。
我從人榻上坐起,對宮娥道:“瓜果都留下吧,本宮的人會送過去。”
拜師這麽久,結果卻把人給忘到一邊了,委實有些對不住君青琰呀。我吩咐道:“秋桃,帶上瓜果,我要去竹秀閣一趟。”
還未到竹秀閣時,我便聽到一陣悠揚悅耳的笛音。
我微微一怔,示意其餘宮娥噤聲。我邁開步伐無聲地走進,剛好見到君青琰臨窗而坐,手持玉笛,指骨分明的十指翻飛,指間瀉出清幽之音。
他還是穿著那件淡青袍,袖上所繡的青竹早已泛白。
他閉目吹笛,窗邊竹林沙沙作響,就像是一幅水墨畫卷,安靜得仿佛他的世間裏隻有自己一人。良久,他方停下。
我含笑道:“原來師父喜歡吹笛,我……”正想說我也頗通音律以後可以切磋切磋時,君青琰就淡淡地道:“不喜歡。”
我的話音戛然而止。
君青琰這廝委實不會說話,每次都能嗆得我想往他裏塞五花。不過看在這幾天我冷落了他的份上,本宮不與他計較。
我道:“既然不喜歡為何要隨帶著玉笛?”
他道:“有人喜歡。”
我一聽,下意識地便看了看周遭,隻不過哪有什麽人影,連隻鬼影都不曾有。我愣了一會,方道:“是師父要尋的人嗎?”所以才借笛抒?
君青琰說道:“不是。”
說起這個,我又道:“師父要尋什麽人?這幾日可有什麽頭緒?上回師父說是要尋一個姑娘吧?那姑娘多大了?長什麽模樣?師父可有畫像?宮裏的宮娥將至千人,若師父沒有畫像尋起人來也有些困難。”
君青琰說道:“沒有畫像。”
他似是想到了什麽,我頭一回聽到君青琰的語氣裏會有苦的意味,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不知道。”
我一怔:“不知道什麽?”
他說:“我不知長什麽模樣。”
我不由咋舌,連相貌都不知,這比我找小二還難。我道:“那師父要如何尋?”
他道:“待我見到了便能認出來。”
“憑什麽而認?”
君青琰道:“我自有我的法子。”
聽他這麽說,我也不多問。橫豎能不能找著也是他的事,我今日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我笑地說道:“師父一定能尋到的。”
話鋒一轉,我又道:“師父認了我為徒,是不是也該傳授徒兒本領了?”
我彎眉一笑,雙眼賊亮賊亮地盯著君青琰。那天君青琰在福華寺裏的那一手,我一直記在腦子裏。君青琰瞥我一眼,又看了看我後的秋桃與冬桃。
我立即明了,讓們兩人退下。
待竹秀閣裏隻剩我與君青琰兩人後,我方道:“師父那一日上發出的銀到底是何?”
我記得十分清楚,銀沒我的時我心中頓有異,隻是很快就消失了。我好奇地道:“莫非是銀針?”
“不。”君青琰攤開手掌,他道:“是此。”
我定睛一看。
竟是一條拇指的銀白蟲子。
君青琰緩緩地道:“南疆有蠱師,養蟲為蠱,蠱有萬千,可控人亦可殺人。有骨之人方能習蠱,你恰恰有天賦,我願意教你,隻是需與蟲為伍,你可考慮清楚了?”
我知道尋常姑娘家都怕極了蟲子,可我不一樣。
他手掌上的蟲子白白的,多!
一切多之我都喜歡!
我沒有任何猶豫,便道:“請師父教習徒兒蠱。”
對於南疆蠱,我也曾有所耳聞。
蠱之一字,由蟲皿組,說的便是在重時節尋不同的十二爬蟲放皿,再埋土中,皿中爬蟲相互廝殺,最後剩下的一蟲便為蠱。
我將我在書上所看到的與君青琰顯擺了一番。
本宮雖居深宮,從未離開過京城,但宮中藏書無數,我閑暇時的消遣便是看書和吃。說來也怪,我的記的確不怎麽好,可我所看過的一字一句基本上從未忘過。
君青琰瞥我一眼,道:“南疆蠱已經盛行千年,有四十九門派。”
我一聽,好奇地問:“師父是哪個門派的?”
君青琰道:“為師不屬於任何一個門派,是以為師要教你的與一般蠱並不相同。不過蠱萬變不離其宗,皆離不開‘養’字。”
“所以現在是要先去找爬蟲嗎?”蛇也很是味呢,尤其是製蛇羹。我咽了口唾沫,興地看著君青琰,又道:“比如蠍子青蛙之類?”
唔,青蛙也不錯。
君青琰道:“非也,你毫無基,當從簡。”
他行出竹秀閣,在一株青竹前停下,他尋來一條尾指的青蟲,說道:“這是第一條,你再去尋剩下的十一條,要型相差無幾的。”
這倒簡單,宮娥侍這麽多,我一聲令下,莫說十一條,一百條也不在話下。
君青琰仿佛看破我心中所想,又道:“且隻能由你親手去抓,待你集齊十二條青蟲後我再教你如何養蠱。”
我道:“為何隻能由我親手抓?”
君青琰道:“待蠱之時,方會認你為主。”
也不知是不是我與蟲有緣,我原本打算花上幾天的時日去抓蟲的,未料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我便滿載而歸。他看起來有幾分驚訝,我道:“師父,剛剛你是親眼見我抓的,我可沒有喚人幫忙。”
君青琰問:“……你常捉蟲?”
我道:“不呀,我堂堂的一國公主為何要常捉蟲?此乃我的第一回。”我嘿笑一聲,又說道:“許是我前世是隻蛙,所以我捉蟲時格外嫻。師父,蟲已齊,接下來要做什麽?”
君青琰又問:“方才你捉第五條青蟲時,為何如此確定它便在那裏?”
我了下,道:“我猜的。”真的是猜的,我總覺得那裏會有我想要的第五條青蟲,所以手一,兩指一夾,果真出現了。
君青琰定定地看了看我,才道:“你跟我來。”
我琢磨著君青琰可能會後悔答應收我為徒。
因為連我自己也不曾料到學起蠱來會如此容易上手,若遲早這麽下去,我終有一日能超越君青琰,為拍死前浪的後浪。
我的青蟲蠱出來時,君青琰向來淡定的臉孔終於出現不可思議的神。
我瞅著掌心裏的青蟲蠱,問道:“此蠱有何用?”
君青琰道:“你試試便知。”
我喚來了秋桃,正要將青蟲蠱用在上時,我驀然想到一個問題,我悄聲問君青琰:“師父,此蠱可會傷害秋桃?”
君青琰道:“青蟲本就無害,即便蠱了,也一樣無害。”
我聽罷,也放心了。
秋桃一臉懵懂地問:“公主在說什麽?”
我笑瞇瞇地道:“沒什麽,你且走過來。”待走近,我將青蟲蠱不經意地放到秋桃肩上,到秋桃的瞬間,青蟲蠱像是有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沒秋桃的裏。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秋桃。
秋桃忽然了,雙目無神,徑自走出竹秀閣,像是神遊一般,我喚了幾聲,也沒有應我,我隻好跟著走出。
有風卷來,滿鼻子都是竹香。
秋桃也停下來,抱住一株青竹,也不的。
我問:“這是……”
君青琰不疾不徐地走到我後,他慢條斯理地道:“現在以為自己是一條青蟲。”
我登時睜大了眼,我興地問:“這便是青蟲蠱的作用?”
君青琰頷首。
我迭聲道:“有趣有趣,委實有趣,那此蠱能維持多久?”
君青琰道:“一炷香的時間。”
我忽然想起一事,我道:“那一夜在福華寺裏師父對我用的便是蠱?”
君青琰再次頷首。我又問:“是什麽蠱?”
“能讓你忘記見過我。”
我一怔,說道:“可是我……”
君青琰道:“蠱師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隻怕一種人,便是抗蠱之人。抗蠱之人屈指可數,無論任何蠱對他們而言都不過是區區小蟲而已。”
我恍然大悟:“那麽說來,我是的可以抗蠱?所以那一日師父的蠱才會對我無效?”
“嗯。”
我心中一喜,我的子能抗蠱,而我學蠱又極有天賦,簡直就像是為蠱而生呀。隻是我高興不了多久,待我養第二隻蠱時,明明隻需半月的時日,可我卻足足用了一個月,且養出來的蠱還沒爬一會就死在我的掌心裏。我不死心,又重新來了一回,可這回也不像第一次那般又快又好,雖然是養出來可終究不盡人意。
後來君青琰又教了我新的養蠱之法,我也不再像頭一次那樣天賦異稟,用君青琰的話來說便是四字——資質平庸。
我想來想去,倒也想通了。
估著第一次是我誤打誤撞,天賦異稟的人太,資質平庸便便資質平庸,我也十分知足。
在宮裏活了這麽多年,我曉得隻有知足才能活得最開心。
立秋將至,京城也在漸漸變涼。
一年四季裏頭,我最喜歡的便是秋季,不冷不熱,且明玉山莊裏的秋也盛開了。明玉山莊是我在京城郊外的一所府邸,是皇兄送我的及笄禮。
皇兄向來大手筆,我曾誇過花園裏的秋長得好看,翌日皇兄便讓人四搜尋秋,足足在明玉山莊安置了不下千盆秋。
正因為如此,我便有了一個習慣,每逢秋季,我會邀請京城中的各家貴來我的明玉山莊一同賞。
秋日宴的請帖在京城中極其炙手可熱,能赴宴的自然都是些名門貴,們也以能收到請帖為榮。而今年的秋日宴我打算改變改變,年年都請貴看著差不多的臉孔也有些厭倦了,今年我準備把京中的員之子都邀請過來。
好吧,其實我的目的都不是這些,而是在君青琰上。
我想邀請師父前來。
這幾個月來,師父教了我不,他的子是有些傲,但也無妨,有本事的人傲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他教我蠱,單是這一點就無法阻止我心中對他的滔滔不絕的景仰之。
我在心裏琢磨琢磨後,便去了書房。
我辦秋日宴的事,還是得和皇兄說一聲。因為孩提時曾被擄走過的緣故,從那之後無論我做什麽都要先和皇兄說一聲,若是闖禍了或是出了什麽事,皇兄也好在我後頭收拾禍端。
皇兄見到我,眼眶裏多了幾分笑意。
他擱下奏折,問我:“最近經常去竹秀閣?你這拜師學到了什麽?”
皇兄見多識廣,我這半吊子水平也不好在皇兄麵前賣弄,我輕咳一聲,說道:“沒學到什麽,阿嫵愚笨……”
皇兄道:“誰敢說我們的明玉愚笨?嗯?是你的師父?”
我生怕皇兄會責怪君青琰,連忙道:“不是不是,是阿嫵自認的。都學了數月也沒學到什麽,阿嫵自認愚笨。”
皇兄拍拍我的頭,道:“我們的明玉一點也不愚笨。”
皇兄又笑道:“如今也秋了,你這秋日宴也該辦起來了吧。”
我也笑道:“阿嫵今日過來正想和皇兄說此事,今年的秋日宴除了京中貴之外,阿嫵還想請一些不曾婚娶的名門公子。”
皇兄握著奏折的手一頓,道:“名門公子?”
我笑道:“阿嫵雖嫁不駙馬,但也想當當人。”
“是你辦的秋日宴,有何需要的吩咐禮部便是。”皇兄笑了笑,又說道:“這京中的名門公子,論起實力來非周卿莫屬。”
我道:“自是,周雲易之盛名連阿嫵也有所聽聞。”
既然要請各家公子前來,年輕有為的周雲易自然不會掉。
我和君青琰說了秋日宴一事。
我笑瞇瞇地道:“師父也一道過來吧,到時候京中各家貴和各家公子都會前來,一同賞賦詩。師父不是要尋人麽?興許會在秋日宴中見到。”
與君青琰相了這些時日,我倒也清了他的脾。
他這人什麽都看得很淡,唯有一事,隻要稍微及,他的神便會有所變化,便是他要尋的人。我準了這一點,自然也有把握讓君青琰赴宴。
果不其然,聽到我的後半句,君青琰原本興趣寥寥的模樣立馬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說道:“好。”
我琢磨了下,還是問了出口:“師父要尋的姑娘是師父的什麽人?”瞧君青琰這模樣,多半是他的心上人。頓了下,我添上一句:“莫非是師父的妻子?”
君青琰沉默了。
半晌,他方道:“……不是。”
是或不是,哪用得著想這麽久。我估著君青琰是不願告訴我。不過我也沒勉強他,好奇歸好奇,對於別人心底的還是知為妙。
我微微一愣。
君青琰看向我,道:“你想說什麽?”
我搖搖頭,道:“沒什麽,就是突然想到一些奇怪的事。”
其實我是個好奇心強的姑娘,宮裏的各種傳聞我都得一清二楚,畢竟我平日裏相當空閑,也沒什麽事可幹,除了看書吃也便隻有聽聽各種雜七雜八的傳聞來消遣了。
可是方才心裏忽然冒出那句“對於別人心底的還是知為妙”時,我竟是深以為然。
我下。
莫非我又忘記了什麽事?
我回桂玉宮後,喚來了秋桃。我問:“皇兄未登基前,本宮可曾有知道了後宮裏哪位妃嬪的驚天?最後還因此了罰的?”
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我既然對那一句話深以為然,想來以前定是過什麽創傷的。
秋桃絞盡腦地想了想,最後道:“回公主的話,應該是沒有。”
秋桃說沒有,那就作罷吧。
人之所以有三千煩惱,有一大半都是因為自己想太多。
明玉山莊的秋開得比宮裏的還要好看,一盆一盆的秋層層疊疊,花蕊怒放,每一盆都得無可挑剔。我到明玉山莊時,眾人早已來得七七八八。
我和君青琰是一同席的,有不人的目紛紛落在了君青琰上,大多是審度之意,也有不眼前一亮的貴,打從君青琰一席目便沒從他上離開過。
君青琰生得俊朗無雙,氣質斐然。
能引得各家貴公子的矚目,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因師父說過不願張揚,我也沒過多介紹,隻淡淡地說了句:“本宮的師父。”隨後我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今日前來赴宴的各家公子。
我的眉頭不由輕蹙。
我記得我請了起碼有二十多位公子,可如今席位上卻是空了一大半,一算,來的人不到十個。
此時,有人起說道:“公主,我剛得知消息,秦風與夏奕還有江閑墨等五人在來明玉山莊的路上時馬車不小心翻了,五人皆了輕傷。”
有一貴也起行禮道:“公主殿下,臣的兄長昨天夜裏了風寒,兄長違和,怕掃了公主的興致……”
接下來,陸陸續續的有人遞上各式各樣的理由。
這麽一算,人數也剛剛好了。
我哪會不知這並非巧合,不外乎是他們都怕我借秋日宴的名義選駙馬罷了。哼,本宮有這麽不擇食麽?有了君青琰這般姿的男子當我師父,本宮如今的眼可高著呢。
我輕哼了一聲,也沒有當場翻臉。
今年秋日宴的本意就不在那些膽小的公子上,師父來了便。
許是我的臉太冷了,席位上的眾人都沒有人敢開口說話,皆是你看我我看你的,麵麵相覷。就在此時,一道溫潤平和的聲音響起。
“明玉山莊的秋果真名不虛傳,雲易能賞到如此景,是雲易之幸。公主,雲易敬你一杯。”
一直在角落裏沉默的周雲易倏然緩緩起,他眉眼含笑,手執琉璃杯,遙遙地對我一笑。話音落時,他仰脖一飲而盡。
這是周雲易第一次與我說話。
我隻見過周雲易兩回,第一回是慕名而去,在周雲易下朝時,我躲在涼亭裏遠遠地看了一眼。當時隻覺傳聞不假,周雲易此人當得起京城一絕。
第二回是在宮外,我離開食肆時,剛好見到周雲易從對麵的茶肆走出。一走出來便有不姑娘家投簪遞帕的,我當時還津津有味地把周雲易當猴子耍戲那般看了好久。
如今是第三回。
我回過神,說道:“周雲易之名亦是名不虛傳,你這一杯本宮接了。”
我豪爽地喝了滿滿一杯的酒。
周雲易眼中笑意更深。
秋桃在我後嘀咕了一聲:“公主,奴婢聽聞周大人至今尚未婚娶呢。”冬桃也連忙點頭附和道:“周大人與公主也十分相配。”
我掃了們一眼,低聲道:“休要胡說。”
周雲易此人是不錯,但我也沒有那麽喪心病狂,在宴席上敬我一杯酒我便一見傾心的話,這也不像話。況且自從第五位駙馬去後,我就心如止水,再說周雲易乃是我朝棟梁中的棟梁,我又怎麽忍辣手摧草。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坐在離我不遠的君青琰。
我不由一怔。
原本該在席位上的君青琰此刻不見蹤影,我問:“師父去哪兒了?”
冬桃道:“回公主的話,奴婢方才見到君公子離席了,往碧波湖那邊走去。”
頓了下,冬桃又道:“公主,奴婢去把君公子喚回來?”
我擺擺手,道:“不必了,就這樣吧。”師父喜靜,想來是嫌這裏太過吵鬧了,不回來也沒什麽,方才見到不貴對師父虎視眈眈的模樣,我心裏頭便有一不愉悅。
酒過三巡後,我有了幾分醉意。
席下的貴們開始賦詩,一首賽一首的好。我額,覺得頭有點疼。秋桃擔憂地道:“公主,奴婢去喚人做一碗醒酒湯。”
我道:“不必了,本宮沒醉。”
我扶著桌案站起,說道:“你們繼續,本宮去外頭醒醒酒。”
冬桃扶了我離開宴席,我往碧波湖那邊行去。走了些許路後,後忽然傳來一道悉的聲音:“公主請留步。”
我扭過頭,一,是周雲易。
我道:“是你呀。”
周雲易向我行了禮,方道:“雲易有一要歸還公主。”
我微怔。
隻見周雲易從襟裏出一方鵝黃雙麵繡蝶的帕子,他輕輕一笑,說道:“雲易一直想歸原主,可惜尋不到機會。正好今日前來赴宴能見到公主……”
他遞上帕子。
我疑地道:“歸原主?”我怎麽不記得我有過這樣的帕子?
周雲易笑道:“兩年前,微臣去星華樓對麵的茶肆裏品茶,出來時恰好見到了公主,無奈當時人多無法向公主行禮。”說到此,周雲易有些靦腆,他又道:“後來人散去時,公主已經離去,隻留下了這方帕子。”
他這麽一說,我倒是有印象了。
冬桃也小聲地在我後提醒道:“公主,這帕子的確是您的。”
我有幾分詫異,沒想到周雲易竟然會將我的帕子保留這麽久,更沒想到當時在食肆外,周雲易竟然見到了我。這麽說來,當時我一臉看戲的模樣也被他瞧到了。
我輕咳一聲,說道:“原是如此。”
我給冬桃使了個眼,冬桃接過了帕子,默默地退到一旁。
周雲易說道:“歸原主了,雲易也能心安。”說罷,他又向我行了一禮,而後與我告辭。
冬桃說道:“公主,周大人當真有心。”
我瞅了眼冬桃手裏的帕子,說道:“的確有心。”不過區區帕子,他不說我都忘記了。周雲易此人的確不錯。
此時夜幕將至,夾雜著花香的夜風吹來,我的酒也頓時醒了幾分。
我忽然想起我那幾位暴斃的駙馬,心裏頭沒由來的有些沉重。丟了幾年的帕子回來了,可惜我的駙馬們卻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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