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別來無恙》第3章 蠱蟲
自從第五位駙馬跳湖後,我就開始強迫自己莫要去想他們。
其實仔細算起來,我與五位駙馬之間也並非像話本中的才子佳人那般你儂我儂,也沒到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我的五次大婚,皆因我到了婚嫁的年齡。
第一位駙馬是皇兄親自給我挑的,大婚前我也隻見過幾回,也沒怎麽說上話。後麵的幾位駙馬除了第三位駙馬之外,也都是妁之言父母之命。
而到了第五位駙馬的時候,我心中更期盼的並非與他喜結良緣,而是我要親,我要打破明玉公主的克夫之說。
思及此,我心中愈發沉重。
不遠的宴席飄來竹之聲,偶爾能聽到子的聲細語,夜已然全黑,有寒星在閃爍,沒由來的我心中一派愴然,對於秋日宴竟有了幾分抵。
尤其是今日之宴,那些膽小如鼠的公子們尋了這麽多可笑的措詞,馬車翻了,了風寒……
“公主?”冬桃在我後輕聲喚了一句。
我道:“們開始琴了,年年都是如此,賞賦詩奏樂,本宮有些厭倦了。冬桃,你進去吧,若有人向你打聽本宮,該如何說想必你也曉得。”
見冬桃言又止的模樣,我擺擺手又道:“不必多說,去吧。”
冬桃隻好應了聲。
夜後,山莊裏有些涼。我攏了攏袖,徑自往碧波湖行去。路上遇到行禮的侍婢,我吩咐道:“去做幾個小菜,再拿幾壇酒,送到湖心亭。”
我心不佳,唯有杜康和食可以解憂。
碧波湖有個湖心亭,顧名思義,建在湖心,夏日時在湖心亭裏乘涼是再愜意不過。尤其是下蒙蒙細雨時,碧波湖便如同蓬萊仙境一般。
侍婢很快便送了小菜與酒過來。
明玉山莊裏的侍婢都清了我的喜好,曉得我無不歡,送來的幾個小菜皆是食。
我見四周無人,幹脆用手抓起,低頭一咬,撕下一塊燙熱香的片,佐以酒,聞得香,心中的愴然之倒也消散了幾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喝得半醉時,眼前倏然出現一道青影。
眼前搖搖晃晃的,好似地山搖,我定定神方瞧清眼前一截半舊的淡青袖。不用抬眸我也知是君青琰,隻有君青琰才會穿這樣的裳。
我牽一笑,打了個酒嗝,說道:“師父你怎麽來了?”
君青琰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後目緩緩地落在石桌上。我順著他的目去,才發現原來我已經喝了兩壇酒,吃了大半的食。
我笑瞇瞇地道:“師父,我沒醉呢。來,我給你倒杯酒,師父和我一起喝吧。杜康當真是好,喝多了憂愁也跑了,想抓也抓不回來,腳底輕飄飄的,賽過活神仙呢。”
我來酒壺,正給君青琰倒酒時,君青琰蹙眉說道:“我不喝。”
我的手一頓,但還是斟滿了一杯,我道:“師父不喝,我喝。”
我仰脖一飲而盡。
我又打了個酒嗝,醉眼迷蒙地說道:“師父,其實我剛剛騙你的。杜康喝完,憂愁還在,杜康趕不了它走的。可是酒喝多了,腦袋一難起來便什麽也想不起了。”
許是我喝多了酒,我心裏頭像是有一裝滿話語的匣子,輕輕一開,一直憋在心裏的話便藏不住了。
沒有人知道我心底在愧疚和自責,五位駙馬的死多多都與我有關,是我讓他們年紀輕輕便喪命黃泉。想起第三位駙馬的母親,我心底就更難。
我平日裏表現得極佳,連皇兄也看不出我心底的難。
可今夜月正好,酒意一上來,我便忍不住了。我抓住了君青琰,說道:“師父,我心裏難。”
君青琰沉默許久,才道:“為何難?”
我又喝了一杯酒,說道:“阿嫵難,阿嫵心裏不舒服,師父你告訴阿嫵,正道大師有沒有騙我?我哪裏像是有福氣之人?我的五位駙馬都被我克死了,若沒有我,他們現在一定都娶妻生子了。師父你說,他們是不是在黃泉路上聚在一起,等著我下去好一起討伐我?”
君青琰道:“你想多了。”
他在我對麵坐下,又道:“是你親手殺了他們嗎?”
我連忙搖頭:“沒有!”
君青琰說:“既然沒有親手殺人,你又何必介懷?”
我苦笑一聲,又道:“是我克死他們了。”
“是,你克死了他們。”君青琰的聲音忽冷。我一怔,他冷冷地道:“既然你心中自責,不如跳湖死了吧。”
我沉默了。
過了會,我倏然抬眸,紅著眼睛說道:“跳湖的人浮腫,不好看。”
說來也怪,本來我的心不佳,尤其是在湖心亭喝了半宿的酒後,我也愈發自責,可君青琰這麽冷酷無的一句話下來,我心中陡然來氣,可接下來卻釋然了。
五位駙馬已死,我再自責也無用,與其苦惱倒不如看開一些,善待他們的家人,五位駙馬泉下有知的話也能心安。
我又斟了一杯酒,灌肚裏後,我了眼角,說道:“師父方才真是無呀,我都拜了師父為師,師父竟然讓自己的徒兒去跳湖,真是聞所未聞。”
我又喝了一杯酒,認真地道:“我不喜歡跳湖,也不喜歡上吊,我最最最不喜歡隨意輕生的人了。”
“嗯。”君青琰應了一聲,說道:“我也不喜歡。”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君青琰此時頗為隨和。我睜大了眼,想要看清君青琰的表,可他一直在晃,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兩個師父。
我眼睛,說道:“師父,你晃得我腦袋疼。”
君青琰說:“你喝醉了。”
“我沒有喝醉,本宮喝酒很醉的。我若醉了哪裏還會知道你是師父,阿嫵從來都不會喝醉的。”我又來酒壺,剛想要倒酒又覺得麻煩,幹脆抱著酒壺灌了一大口酒,我打了個嗝,笑嘻嘻地道:“師父不喝酒麽?”
“不喝。”
我道:“為什麽?”
君青琰說:“我不好酒。”
我又灌了幾口酒,過了好一會,我晃悠悠地說道:“說起來,這幾個月我都沒見過師父喝過酒呢,似乎……似乎……”
我努力地想了想。
唔,不說酒,我似乎真的沒見過師父在我麵前吃東西,隻有第一回在竹秀閣的時候見到師父讓人給他送瓜果。
我睜大眼睛,問道:“師父,你怎麽不食人間煙火呢?你這麽清心寡,不好,不好。”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走到君青琰的邊,說道:“師父,你嚐一嚐,這是宮裏帶出來的酒,喝過一回你便會惦記著它的滋味。”
我把整個酒壺塞到君青琰的懷裏。
君青琰嫌棄地放到一邊。
我不滿,說道:“師父,你嚐一口,就嚐一口,味道十分銷魂。”我用力地閉眼,又睜眼,道:“師父,你能不能別晃了,真的晃得我頭暈。”
勸酒不功,我又道:“那師父要不嚐嚐我的羹,我瞅瞅呀……”我看了看石桌上剩下的食,發現隻剩下一小碗魚羹了。我當機立斷,捧起盛魚羹的小碗,說:“師父,這魚十分鮮,製羹味道也極佳。師父你吃嗎?吃嗎?吃嗎?”
“不吃。”
我忽然聽到君青琰歎了聲:“醉態如此瘋癲……”
我眼睛一瞇:“師父在說什麽?”
君青琰說道:“沒說什麽。”
我湊上一張臉,說道:“師父說我醉得如此瘋癲,哼,阿嫵的耳力是極好的,別以為阿嫵聽不見。竟然敢說本宮瘋癲,本宮便讓你知曉何為真的瘋癲。”
話音未落,我就一掌拍上君青琰的左肩。
有一抹綠迅速沒他的。
我笑哈哈地道:“師父,我把青蟲蠱用在你上了。師父快誇阿嫵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師父前浪被阿嫵後浪拍死了!”
君青琰的臉頓時變得難看。
我忽然想起君青琰是師父,蠱一定比我好得多,我這青蟲蠱也不過是雕蟲小技。且我的重點不在這裏。見君青琰還不能彈,我連忙捧起石桌上的魚羹,挖了一勺,一腦地塞進君青琰的裏。
我哈哈大笑,說道:“師父好不好吃?”
君青琰麵鐵青。
驀地,他的似有白氣冒出,我見到我的青蟲蠱正在慢慢地被他出。眼見蟲頭冒了出來,我連忙腳底抹油迅速溜走。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早。
晨晃花了我的眼,我惺忪地睜開睡眼,隻覺頭疼裂。我嚶嚀了一聲,冬桃與秋桃齊齊地出現在我眼前。我額,問:“什麽時辰了?”
“回公主,辰時剛過。”秋桃道。
額疼得厲害,腦袋也是沉沉的,我使勁地拍了拍,嚇得秋桃冬桃兩人臉白了白,們張地道:“公主可是哪兒不適?”
我道:“頭疼,想來是昨夜喝了太多酒。”
提起“酒”字,我驀然想起昨天夜裏的事。我心惆悵,獨自一人去了湖心亭,喝了很久很久的酒後,似乎遇到了君青琰,然後……然後……
腦子裏倏地出現一幅場景。
湖心亭,公子如玉,可惜卻滿羹,也不地盯著眼前手舞足蹈的姑娘。
我咽了口唾沫。
我抓了抓頭發,問:“昨晚……我做了什麽?”離開湖心亭後,我兒就不記得我做過什麽了。
秋桃一副哭無淚的模樣。
最後還是冬桃回我:“公主爬到樹上唱了一宿的歌。”
我的額頓時開始騰騰地跳。
聽冬桃一說,我約想起了。我離開湖心亭後,似乎撞到了一棵樹,之後為了征服它,我扔了鞋手腳並用爬了上去。我至今也覺得難以置信,以我的手竟然……能爬到樹上去。
想來昨夜明玉山莊裏混得很,我爬上去後不肯下來,底下若幹侍婢和侍衛也不敢我,隻能眼地在樹下聽我唱了一宿的歌……
雖說是自家的侍婢仆役,但我還是覺得丟臉丟大發了,這樣的事不用一會就能傳到皇兄的耳中,皇兄若是曉得我幹了這麽丟臉的事,回去後鐵定要責怪我的。
我一拍腦門,恨不得找個鑽進去。
秋桃說道:“公主,奴婢熬了醒酒湯,喝了後腦袋就不會疼了。”
我說:“捧來吧。”
我喝了一碗醒酒湯後,又歇了會,腦袋也沒那麽昏昏沉沉了。而後我傳了早膳,我繃著張臉用完早膳後才離開了偏閣。
一想到昨夜的事,我的耳就微微有些紅。
秋桃問:“公主要回宮了嗎?”
我道:“不急,如今時間尚早。”往年都是秋日宴一結束我便回宮了,如今在明玉山莊裏耽擱了一夜,倒是破天荒地頭一回。
不過橫豎都耽擱了,再待多一會也無妨。
我吩咐道:“讓人給皇兄傳個話,便說我遲些再回去。”
秋桃應了聲。
我走了一會,又問:“師父住在哪兒?”
冬桃道:“住在明竹園。”
我咽咽唾沫,昨天對師父做了如此丟人的事,我這怎麽說也得去跟師父表示下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醉了,醉得有點瘋癲……
我屏退了冬桃與秋桃,獨自一人過去。
我活了這麽久,還真沒醉過。昨天夜裏也不知怎麽的,與君青琰說了幾句話,竟然就醉了。
明竹園外有兩個小廝守著。
他們見到我,連忙行禮。我擺擺手,道:“本宮的師父可有醒來?”
小廝說道:“君公子昨天夜裏回來後就吩咐小人沒有他的吩咐不得打擾。”我瞅了眼日頭,已經快日上三竿了,莫非真的還沒起來?
另外一個小廝張張,說道:“公主,小人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說吧。”
他道:“昨天夜裏君公子回來時,神似乎有些不對勁。小人問君公子要不要熱水時,君公子也說不要,說話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幾分虛弱。”
我看了小廝一眼,道:“本宮明白了,你們都退下吧。”
我推開君青琰的房門。
繞過屏風後,我見到君青琰躺在了榻上,明明剛過立秋,可他卻足足蓋了好幾層的棉被。我怔了下,喊了一聲:“師父?”
君青琰沒有應我。
我走上前,低頭一看,君青琰麵緋紅,呼吸重。我手一探他的額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好燙!我又喊了聲:“師父。”
君青琰還是沒有應我,估著是燒得神誌不清了。
“師父,你發熱了,我去讓人給你尋個大夫。”我剛要轉,君青琰卻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明明燒得迷迷糊糊了,竟還有這麽大的力氣。
“師父?”
“別走。”
我一怔,他加重力氣,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腕,又道:“菀兒別走。”
我明白了。
君青琰燒糊塗了,把我當另外一個人了。我道:“師父,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菀兒,是阿嫵,是明玉。”
君青琰仿若未聞,不過他也不說話了,但是仍然地抓著我的手腕。
我掙不開,隻好任由他抓著。
自從和君青琰學藝後,我便多了個習慣,就是隨攜帶蠱蟲。我出青蟲蠱,正想借此離君青琰的魔爪,君青琰竟倏地睜開了眼,與我手中的青蟲蠱撞了個正著。
我幹地笑了聲,重重一咳,說道:“我怕青蟲無聊,特地帶它出來遛一遛……”
我麵不改地收回青蟲蠱。
我這臉麵委實丟不起了,昨夜對師父用了一回,今天又當著他的麵被抓個正著,我昨夜醉酒說了什麽來著,拍死師父?
君青琰此時也放開了我的手。
我又幹地笑了聲,說道:“師父,你發熱了,我去給你找個大夫過來。”
我剛要轉,他忽然道:“可懂音律?”
我一怔,他又聲音沙啞地道:“會吹笛嗎?”
“……會。”
他說:“桌案上有玉笛,你給我吹一曲吧。”
君青琰真是怪矣,發熱了不看大夫卻要人給他吹玉笛。我正想說些什麽,他又道:“你給我吹一曲,昨夜的事一筆勾銷。”
他說這話時,聲音有些抑,仿佛在忍著什麽,麵上的緋紅也深了幾分。
能一筆勾銷自然是極好的。
我連忙應下:“師父想要聽什麽?”
君青琰問:“那天你聽到我吹的曲子,可記得?”
我道:“我的記不太好……”
君青琰麵上的紅暈越來越多了,他說:“你隨意吧。”我微微沉,隨後一曲小調信手拈來。
一曲畢,我看向君青琰。
我笑地問道:“師父還要聽嗎?”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或是說的笛音有安人心之能,君青琰的麵好看了許多。
不過他的聲音仍是氣若遊的:“貓。”
我怔了下:“貓?”
君青琰說:“有貓嗎?”
我下意識地便說道:“應該有的,我記得上回來明玉山莊的時候看到灶房裏有人養了貓。”
君青琰道:“是白貓嗎?”
“……忘記了。”我連人都記不住,能怎麽可能記得是白貓還是什麽貓,我能記住有人養貓已經算是不錯了。我問:“師父要貓做什麽?”
君青琰的眼神裏添了分窘迫,他道:“我生病時喜歡抱著貓,白貓最佳。”
我撲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我……真沒想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師父會有這麽特殊的癖好,簡直就像是孩得病後鬧著要吃糖一樣。我輕咳了一聲,轉出去喚人把貓抱來。
不到片刻,山莊裏的侍婢抱來一隻黑白相間的貓。
我對君青琰道:“師父,貓來了,雖然不是全白的,但好歹也是有白的。你就將就一下吧。”
君青琰出手抱走了貓,山莊裏的這隻家貓也不怕人,安安靜靜地待在君青琰的懷裏。我瞅著榻上的一人一貓,道:“師父,真的不用找大夫嗎?”
君青琰說:“我歇一會便好了。”
他如此堅持,我也作罷了。臨離開前,我又看了看君青琰,他似乎已經睡著了,麵上仍有緋紅之,不過比起我之前進來時看到的他倒是好了不。
我在心中嘀咕了聲。
師父真是個怪人,不過……
我看了看他懷裏的貓,貓咪蜷著子,一點也不抗拒君青琰的懷抱。
沒由來的,我心底竟有幾分。
我離開了明竹園,走了會路後,遇到了秋桃。秋桃屈膝行禮。我問:“可有讓人轉告皇兄了?”
秋桃道:“陛下問公主何時回宮?遲些是遲多久?”
我之前是打算等會就回宮的,可如今師父得病了,我也不好把他扔在明玉山莊。我道:“本宮改變主意了,明玉山莊秋開得正好,本宮賞多幾日再回去。”
主意已決,我又吩咐秋桃:“橫豎也是閑著,本宮興致來了,去吩咐賈總管,把昨天夜裏所有聽過本宮唱曲兒的人都來。就在本宮爬上去的那棵樹下等著,本宮要一展歌。”
秋桃出不可思議的神。
我道:“本宮主意已決,你不必勸我,去人吧,一個也不能。能聽本宮唱曲,乃是他們的三生之幸。”我想起一事,又補充道:“對了,本宮唱完曲後,準備靜心下來讀聖賢書。不過尋常聖賢宮倒也讀厭了,你去把曆屆狀元郎的考卷都尋來吧。”
秋桃瞪大雙眼看著我,咽了口唾沫後,才戰戰兢兢地說道:“公……公主,您又喝酒了?”
我睨一眼,道:“本宮哪裏像是醉了?”
秋桃這才應了一聲。
一炷香後,我佇立在一棵約有兩丈高的樹下,我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會,像我這般手無縛之力的人醉酒後竟能爬上這麽高的樹,莫非當真是醉酒之人潛能無限?
“公主殿下,人都來齊了。”賈總管在我後道。
我“嗯”了聲,轉過來,一掃,十步之外站了足足有二十來人,有宮裏帶出來的宮娥和侍衛,也有明玉山莊裏的侍婢和小廝,宮裏帶出來的麵孔我倒不陌生,明玉山莊裏的,我一年隻來一兩回,看起來個個都麵生極了。
我問:“賈總管,昨天夜裏聽過本宮唱曲的人全都在這裏了?”
“回公主的話,全都在了。”
“很好。”我瞇眼一笑,旋即一臉深沉地看向他們,我問:“本宮昨天夜裏唱得如何?”
他們你我我你的,好一會,人群中陸陸續續地響起幾道聲音。
“公……公主唱得很好。”
“是……是的。”
“公主歌宛若黃鶯出穀……”
“……繞梁三日不絕於耳。”
我輕笑一聲,道:“都拖出去砍了吧。”
眾人頓時噤聲,麵如土。我笑地道:“本宮向來不喜歡有人見到本宮的醉態,你們都見著了,便都去地府裏和閻羅王見一見,死因都記到本宮頭上來。你們覺得可好?”
眾人抖如篩糠。
我又輕笑一聲,說道:“不過一下子死這麽多人,本宮倒是於心不忍,你們說吧,昨天是誰最先見到本宮的?本宮菩薩心腸,殺一儆百好了。”
所有人的目齊刷刷地向站在中間的侍婢。
我笑道:“其餘人都退下吧,不過你們記著,本宮隻喜歡說真話的人。本宮再問你們一遍,本宮唱得如何?”
“……魔音耳。”
我心滿意足地點頭,意味深長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除此之外還有誰知道本宮歌不好,你們就通通去地府裏相見吧。”
眾人連忙稱“是”。
待眾人離去,我眼前就隻剩下侍婢。低垂著眉眼,有冷汗從鼻尖滾下。我溫地道:“你什麽名字?”
道:“奴婢杏杉。”
我道:“杏杉,名字倒是不錯,你在明玉山莊也當了好幾年的侍婢吧。”
“回公主的話,有八年了。”
我笑道:“八年了呀,果真不短了。興許是本宮來得明玉山莊,所以底下的人膽子倒也大了不。”我慢條斯理地從袖袋裏出一張字條,我問:“是誰收買了你?”
我之所以在明玉山莊多留幾日,原因有二。
一是師父,二是方才我在明竹園裏青蟲蠱出來時發覺了袖袋裏的異樣,了個青蟲蠱,且平白無故多了張字條。
上麵寫著八字,還是那八個字——
窈窕淑君子好逑。
不過卻不是第三位駙馬的字跡,至於是誰的字跡,還有待確認。隻不過我唯一肯定的是這字條是昨天夜裏我醉酒時有人悄悄放進來的。
之所以確認是杏杉放的,這得多虧了君青琰教我的青蟲蠱。
我的青蟲蠱已認我主,尋常人若是進我的袖袋,青蟲蠱定然會主攻擊。如此一來,杏杉便會抱住大樹以為自己是青蟲。
樹這麽高,若無人給我當踏板,我又怎麽可能爬得上去?
我又吵又鬧的,很快便會把周遭的侍衛吸引過來,是以我才確定第一個發現我的人就是將字條鬼鬼祟祟放進去的人。
果不其然,杏杉大驚失。
想來是方才我不按常理行事的方式起了作用,很快便招了。跪下來,說道:“公主,奴婢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求公主饒命呀。”
我笑瞇瞇地道:“饒命?你現在倒是怕了。不過你若肯老實招來本宮便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這法子我是從皇兄上學來的。
皇兄最可怕的模樣便是笑瞇瞇地問話,明明是笑著的,可從他眼底卻看不到一一毫的笑意,而是深不見底的漩渦,仿佛自己無論說什麽都能被他看穿,麵對這般人,除了說實話之外也隻能說實話。
杏杉說道:“奴婢也不知對方是何人,隻知是個穿黑的男子,他隻待奴婢把字條放到公主上,事後便會給奴婢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倒是大方。
我問:“他把銀子給你了?”
杏杉道:“還有剩下的二十五兩銀子。”
“他如何給你銀子?”
杏杉說道:“約好了事後,奴婢在山莊外的樹林裏的最南邊的第六棵樹上掛一條紅緞帶,他見著後就會樹下埋好二十五兩銀子。”
我問:“哦?你掛了嗎?”
杏杉道:“還不曾。”
我心中微喜,說道:“本宮便放你一條生路吧,你即日起便離開明玉山莊,至於那二十五兩銀子本宮也不與你計較,不過今日之事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不然……”
杏杉連忙磕頭。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晌午過後,秋桃回來了,還有整整三箱的考卷。
秋桃擔憂地看著我,道:“公主,您真的要看這些考卷嗎?”我道:“自是,去喚灶房做些小菜吧,本宮有些了。冬桃你也去吧。”
兩張字條的事,我都沒有告訴們。
不是我信不過們,而是目前從此事看來,給我傳字條的人似乎不願意聲張,仿佛在極力瞞著什麽。待我查清一切後再稟報皇兄,由皇兄置。
我隻認得第三位駙馬的字跡,無關其他,而是他的字醜得讓人忘不了。至於其他四位駙馬,其實我連他們的臉孔都不太記得,每次幾乎都是皇兄指了婚,我乖乖地穿上冠霞帔待嫁。這張字條,我可以排除掉第三位駙馬,至於其他四位駙馬中,第二位和第五位駙馬都是當過狀元郎的人。
我迅速翻閱,小半個時辰後,我找出了第二位和第五位駙馬的考卷。
與字條上的字跡一對比,我的心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沉重。
果真不是巧合,此乃第五位駙馬的字跡。
我從袖袋裏出上次的字條,兩張字條大小不一,從筆墨上看來,落筆的時間有些長,而兩張字條的質地也不一樣,第五位駙馬的箋紙質地綿堅韌,潔白而細膩,是上好的宣紙,尋常名門貴子都用這樣的箋紙。而第三位駙馬的箋紙則普通得多,用手,手極。
我估著寒門子弟比較常用這樣的箋紙,這也的確是以前第三位駙馬給我鴻雁傳時用的箋紙。
兩位駙馬已死,我是親眼確認過的,這兩張字條定不可能是他們寫了特地來嚇唬我的。
此時,外頭有人敲了敲門。
我收起字條,道:“進來吧。”
是賈總管。
他行了一禮,方恭恭敬敬地道:“公主殿下,大理寺卿周雲易求見。”
我一怔:“周雲易?”
賈總管道:“是的,周大人如今正在大廳裏候著。”
我皺眉,道:“他來做什麽?”
賈總管說道:“小人也不知道。”
周雲易來得不巧,現在我哪有心思去見他,遂道:“不管有什麽事,讓他明天再來,本宮乏了,要歇一會。”
如今有人千方百計地把兩位駙馬的字條送到我手中,必然是想單獨見我一麵。正好我也要去會一會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找到紅緞帶後,又隨意了個措詞支開了山莊南門的守衛。
我獨自一人離開了明玉山莊,前往杏杉所說的樹林。我上有五個青蟲蠱,若有敵來襲,我也勉強能撐上一會,起碼是可以跑出樹林的。
樹林離明玉山莊不遠,若遇到什麽況,隻要跑出了樹林我的安全就無憂。
我尋到了杏杉所說的那棵樹,我踮腳掛好了紅緞帶,然後躲在一旁守株待兔。約有兩柱香的時間,寂靜得隻有風聲的樹林驀然響起了一道腳步聲。
我屏住呼吸,循聲去。
杏杉說對方是一個黑男子。
如今出現在我眼前的男子也的確著黑,其相貌平平,是個陌生到極致的男子。他四張,隨後他取下了樹梢上的紅緞帶。
我盯著他的一舉一。
待他挖出一個埋下一個藏藍包袱時,我終於能確定他就是杏杉口中所說的男子。
我邁前數步,厲聲喝道:“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字條到底是何意?”
男子渾一,旋即轉,我以為他想要逃跑,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隻聽噗通一聲,他竟在我麵前跪下。我愣了愣。他道:“公主,有人殺了駙馬。”
我又是一愣。
“哪位駙馬?”
他道:“蘇景須。”
我的第五位駙馬狀元郎正是姓蘇,雙名景須。可是狀元郎明明是自己跳湖死的,且為我親眼所見,又怎麽可能是他殺。
我問:“是誰殺的?證據是什麽?”
那人張,正說些什麽。我後忽有腳步聲響,接著我聽到了一道悉的聲音。
“明玉公主?殿下怎麽會在此?”
我扭頭一,數十步開外的小樹旁站了個藍袍玉帶的公子,容貌俊朗賽若潘安,正是京城裏千千萬萬閨中子的夢——周雲易。
而此時,跪在我前的黑男子又如同風一般迅速消失,我回過頭後,就隻能見到風中有一方飄搖的黑袂,不過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心中懊惱之極。
難得我快要捕捉到蛛馬跡了,如今卻被周雲易生生地打破了。我心不佳,待他自然也沒什麽好態度。我沒好氣地道:“周大人,本宮在此有何不妥?”
周雲易說道:“公主隻一人,邊又無護衛侍婢,微臣擔憂公主的安危。”微微一頓,他又道:“方才公主……”
他一提方才我心中就更是來氣。
若不是他我早就識破是誰在背後裝神弄鬼了!
我橫他一眼,道:“方才本宮怎麽了?嗯?周大人看見什麽了?”
周雲易說道:“公主不是與一個……”
我打斷他的話,揚起下,聲音冷冽:“周大人方才什麽都沒見到。”我重複了一遍,又說道:“周大人是聰明人,想必也應該曉得什麽事該說什麽事該一輩子死在腹中。”
他深深地我一眼,隨後微微一笑:“微臣明白。”
他這話一出,我就懊悔了。瞧瞧我這,剛剛心中一惱我就口不擇言了。以周雲易的聰慧,我這般惱怒的模樣落在他的眼裏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就應該雲淡風輕地一筆帶過才對的。
我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周大人怎麽會在這裏?”
“微臣離開明玉山莊後,想著時間尚早便想去四走走,未料這麽巧,竟在這兒遇到了公主。”周雲易說得雲淡風輕,我的目卻有探究之意。
我想起之前對賈總管的說辭,也覺有幾分窘迫。
我幹地笑了聲,說道:“周大人來明玉山莊做什麽?”
周雲易麵上頓時有了不自在的神態,隻聽他道:“雲易昨夜有一事忘了向公主稟報。”
我聽他改了自稱,便知他要說的事是私事而非公事,心也放鬆了不。我揚眉道:“何事?說罷?”
“昨夜秋日宴雲易歸還公主帕子,忘了告訴公主一事,雲易拾到公主的帕子時有條土狗在上頭撒了一泡……尿,雲易回府後親自洗了很久至今仍留有黃漬。”
他抬眼向我,說道:“公主若是有留意到帕子上的黃漬,請莫要誤會雲易,這……這不是雲易弄的。”
周雲易大老遠趕來明玉山莊說的就是這事?
那條帕子昨夜拿回來後我就讓秋桃給扔了,哪裏會去注意上麵有什麽黃漬。
我瞅瞅周雲易,他麵上的不自在愈發濃厚。不過話說回來,周雲易此人倒是有趣,為了這丁點小事還專門過來向我稟報,一副我千萬千萬不要誤會他的模樣。
我道:“若我誤會了你如何?”
周雲易道:“雲易會搜羅證據向公主表明,人與狗是不一樣的……”
我險些都忘了,周雲易可是我朝棟梁,我們大安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理寺卿,查案破案是他的專長,連無頭公案都能破得一清二楚,何況是這般芝麻大的小事。
我笑道:“不必了,本宮信你便是。今日之事還周大人莫要聲張,本宮自有緣由。”
方才兇地威脅了一番,如今再來個懷政策,應該能封住周雲易的吧?
周雲易送我回了明玉山莊。
秋桃與冬桃在南門見到我們時,張得幾乎可以塞進一個蛋。周雲易離去後,秋桃興地問我:“公主,周大人這是要當六駙馬嗎?”
我瞥一眼,道:“什麽六駙馬?說得本宮好像在養麵首似的。”
秋桃更正,又說道:“不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周大人看起來似乎對公主特別不一樣?奴婢聽聞平日裏的周大人雖然溫文儒雅,對姑娘家送來的帕子簪子也不拒絕,但至今卻從未見過周大人與哪家貴走得特別近。且奴婢還聽說周大人的母親給周大人尋了好幾門門當戶對的婚事,但周大人都婉拒了。如今京城裏的姑娘都在猜周大人是不是有心上人呢。莫非……莫非……”
秋桃雙目賊亮賊亮的。
我一的腦袋,道:“你這腦袋瓜子盡是想些七八糟的東西。”我否認道:“本宮心如止水,已經看破紅塵了,不打算再親了,什麽六駙馬,本宮可沒打算要去禍害周家。”
若我當真和周雲易親,恐怕京城裏的那些姑娘們都能哭得水淹京城了。當天紅事,第二天白事,本宮這麽有能耐的人才不能便宜了周雲易。
冬桃卻憂心忡忡地道:“奴婢失職,竟不知公主離開了明玉山莊,若發生個好歹……”
我擺擺手道:“無妨,本宮有事要辦。至於是何事,暫時不能與你們說。”我瞅瞅外頭的天,已然將近黃昏,我道:“師父可有醒來?”
秋桃道:“侍候君公子的小廝小半個時辰前去灶房拿了一盤黃梨。”
這麽說來,師父是醒過來了。我道:“去明竹園吧。”
師父的子果真不錯,今早額頭這麽燙,我上去的時候都嚇了一跳,沒想到歇了一日便好了,連大夫也不用看。
到明竹園後,一進去,我就瞧見君青琰坐在竹椅上,懷裏抱著今早那隻黑白相間的貓兒,修長白皙的手指正在逗弄著它,貓兒被弄得似乎很舒服,頭一直蹭著君青琰,裏時不時“喵喵喵”地。
我看了看君青琰,麵上的緋紅早已消失,雖然還有些蒼白,但整而言比起今早還是好了許多。
驀地,我注意到桌案上的一盤黃梨。
方才秋桃說小半個時辰前小廝才去灶房裏端了一盤黃梨,如今竟然全都吃了,啃得一幹二淨。我出聲道:“師父。”
君青琰抬眼,他懷裏的貓兒也一並懶懶地看向我。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君青琰時,他懷裏也抱了隻白貓,就這麽安靜地站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像是一場前世不經意的夢。
我下意識地就道:“師父,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君青琰一怔,迅速否認:“沒有。”
我道:“那為何在福華寺的放生池旁,師父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君青琰說道:“為師認錯人了。”
原來是君青琰認錯人了。
我問:“師父是把我當菀兒了?”
君青琰的手一頓,他懷中的貓輕輕地了一聲。他的神變得古怪起來,看我的眼神也頗為深邃。我連忙道:“今早我來看師父的時候,你把我當菀兒了,還抓著我的手喊菀兒別走。”
能讓君青琰燒得渾發燙時中掛念著的名字定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吧。我笑道:“看來師父要找的人就是菀兒了吧?莫非是我的師母?”
未料君青琰卻道:“是或不是,得找到後才知道。”
我一怔,詫異地道:“莫非師母不喜歡師父?”
君青琰苦惱地道:“我……不知道。”
提起菀兒,清冷高傲的君青琰也難得出這般患得患失的神,像是一個竇初開的年郎。
離開明竹園後,我邊走邊道:“秋桃冬桃,你們說,我的幾位駙馬可有真心喜歡過我?”會不會像君青琰那樣提起自己的意中人再平靜再冷淡的神也會被打碎?我的幾位駙馬可會像君青琰那樣心心念念著自己心尖上的人?
秋桃理所當然地說道:“公主是我們大安王朝的金枝玉葉,駙馬怎麽會不喜歡公主呢?”
我停下腳步,忽然笑了聲。
這問題倒是不該問了,不說他們有沒有真心喜歡我,這五門婚事都是皇家的旨意,一道聖旨下來,又有誰敢不喜歡我?更何況捫心自問,我也未必有多喜歡他們。
隻是方才看到君青琰那樣的神,突然間心底就十分羨慕。有個這麽清雅絕倫的男子對菀兒念念不忘的,這樣的滋味……我也想嚐試一下。
秋桃笑瞇瞇地道:“公主怎麽突然這麽問?莫非是因為周大人?”
秋桃不說周雲易還好,一說我就頭疼。
都是周雲易不好,本來那黑人要說的話快呼之出了,現在人也跑了,我都不知道要去哪兒尋他。不過幸好的是我見過他,也記得他的相貌。
我橫秋桃一眼:“不許再提周雲易,再提本宮就拔你的舌頭。”我又吩咐道:“另外,去尋個畫師回來,本宮要在半個時辰後見到畫師的人。”
秋桃沮喪地道:“……是。”
秋桃雖然碎,但辦事效率不錯,不到半個時辰人就把畫師給找回來了。我形容了下黑人的相貌,畫師很快也畫出來了,雖然沒有十分像,但也有七分。
我滿意地打賞了畫師銀錢,又吩咐秋桃與冬桃兩人暗中尋找此人,隨後我又準備去樹林裏守株待兔。
從那一日看來,黑人是看到周雲易過來了才迅速離開的。
所以我琢磨著,興許我還能在樹林裏逮到他。
我在樹林裏又守了兩日,可惜毫無收獲。秋桃和冬桃也沒有尋到人。冬桃說道:“公主,若能由陛下出麵的話……”
我搖頭,說道:“這隻是小事,無需驚皇兄。”皇兄日理萬機,我這點小事還不足驚到皇兄麵前。若朝堂上那群大臣曉得皇兄為了個小人用羽林郎,恐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
我又道:“本宮再想想。”
我就不信黑人神到連我也找不著,一定還有其他法子的。又過了一日,我正準備繼續出去守株待兔時,我在南門前遇到了君青琰。
歇了幾日,君青琰的臉已然恢複正常。
他問:“公主是想半途而廢?”
君青琰不說我險些都忘記了。之前我拜君青琰為師,君青琰答應向我傳授蠱,每隔三日便去他那兒學藝。這幾日我想著君青琰子抱恙,我又滿腦子都是黑人的事,遂也忘了這回事。
我道:“不是,我從不是半途而廢的人。隻不過這幾日我一直忙著找人。”
“找什麽人?”
這事倒也不怕與君青琰實說,我歎了聲,說道:“秋日宴那一日,有一人買通了山莊裏的侍婢,我順藤瓜的,本來也尋到了那人,可是後來他卻逃了。我著秋桃冬桃兩人去尋了數日也無果,唯有去樹林裏守株待兔。”
君青琰道:“哪個樹林?”
我一聽,瞅了他一眼,問:“莫非師父有法子?”
君青琰微微沉:“先去看看樹林。”
我心中一喜,連忙帶了君青琰去了那一日的樹林。我指了指那棵樹,道:“當時我就是在這裏見到他的,他和杏杉約好在這裏接頭。”
我期待地問道:“莫非師父有什麽蠱蟲可以尋人的?”
君青琰問:“有他過的什嗎?必須得是他最後一個的。”
我本想出字條,但聽到君青琰的後半句心思頓時就歇了。我道:“有他過的,隻不過最後的人是我……”話音未落,腦裏靈一閃,我立即改口道:“不!有!”
我指著樹下,說道:“這裏麵有他埋下的二十五兩銀子,他是最後一個的。”
我又道:“我去喚人挖出來……”
“不必。”
隻見君青琰上銀一閃,迅速沒土中。我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真不愧是師父!使得一手好蠱呀!
不過片刻,銀又從土中冒出,回到君青琰手裏。
這一次我清晰地看見了銀為何,原是一隻銀白的飛蟲。我問:“師父可知結果了?”
君青琰道:“跟著我走。”
君青琰放開飛蟲,飛蟲撲騰了幾下翅膀,緩緩地飛在半空中,速度不快,剛好能讓我和君青琰跟上。我問:“師父,這是什麽蠱?”
君青琰道:“迷蹤蠱。”
我道:“師父,我也想學。”
他道:“此蠱頗難,待你突破了二重蠱後再說吧。”
“好!”南疆蠱委實奇妙,比以往我在宮中所學的琴棋書畫都有趣多了。雖然君青琰總是冷冰冰的一張臉,但是作為師父,他還是相當盡職的。
我地用眼角的餘看了看他,恰好被君青琰抓個正著。
我趕移開目。
幸好君青琰也沒問我為何要盯著他看,我暗自鬆了口氣,開始全神貫注地追著銀白飛蟲。
飛蟲飛出樹林後,停了一會,隨後又轉了個彎,往福華寺的方向飛去。快到福華寺時,它又停下來,往西邊飛去。
它足足飛了有半個時辰,方在郊野外的一空地停下。
我環四周,是個極其偏僻的地方。
我詫異地道:“師父,就是這裏了?”四周連丁點人煙也不曾有,周圍寸草不生,甚至不遠還有腐臭的味兒傳來。我掩住鼻子,說道:“師父,這怎麽看都像是個葬崗呀。”
君青琰說道:“迷蹤蠱從來都不會出錯,你要找的人就在這裏。”
“可是……”方才一路走來,方圓十裏之莫說人影,連個鬼影也見不著。我仔細地觀察了下附近,又看了看飛蟲所停下的位置,心中驀然一。
我騰地抬眸:“師父的意思是……”
君青琰頷首。
“對,就在這黃土之下下……”
隻有死人才會在土下的。
思及此,我的雙腳有些發,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數步,不敢置信地道:“死了?”
君青琰道:“你若不信大可挖出來看看。”
我咽了口唾沫,問:“師父有什麽蠱蟲是能挖土的?”
君青琰瞥我一眼:“莫非你當為師的蠱蟲是萬能的?”
我道:“……不如師父去挖出來看看?”
君青琰淡淡地看著我。
我出一手指:“回宮後,我給師父找一隻白貓,傾盡全力,天下無雙的白貓!”
“……”君青琰尋來鐵鏟,開始挖土。
師父的肋果真是白貓呀。
我正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君青琰一扔鐵鏟,道:“挖好了。”土下果真埋了個死人,看起來剛死了不久,隻不過……
我中泛出一惡心。
他的臉麵容全毀,兒就認不出他原先的相貌,除了能從形上認出他是個男子之外,其餘本看不出什麽。且從此人死狀看來,生前估了不折磨。
我道:“這……該如何認人?”
驀然,我注意到一。
他的襟裏一抹豔紅,我問:“師父,這是什麽?”
君青琰雙指一拈,是一條紅緞帶,正是我那一日掛在樹梢上的紅緞帶。
是他!果真是那個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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