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別來無恙》第11章 逃離

夜後,我假意說要歇息,將冬桃團都屏退左右。我撿了幾樣重要的東西塞進包袱裏,頭一回離宮出走,也不知要帶些什麽,隻好將銀錢首飾備好。

不過我頗為苦惱。

宮裏的銀錢在外頭一兌換,行蹤必定就暴了。可我渾上下能用的銀錢都是銀。我苦惱之際,後驀然響起一道悉的聲音。

“銀錢都不必準備了。”

我一怔,隨後驚喜地扭頭。

“師……”剛說了個字,我就警惕地看向外頭。窗紙上有兩道人影,皆定定地站著,紋。君青琰道:“你放心,都控製住了。”

我鬆了口氣,道:“白琬都跟你說了?”

君青琰頷首,又道:“銀錢這些都不必準備了,你若要去趙國,有為師在。”他看著我,輕聲道:“你因何與皇帝爭吵?”

我心中咯噔了好幾下。

皇兄罰我閉門思過的原因,我絕對不能和君青琰說。若君青琰曉得皇兄也知道玉人,尤其是近來皇兄屢屢修建道觀,朝中亦有不臣子上折子勸皇兄莫要沉迷問道,以君青琰的聰慧,定能猜出個一二來。

所以我不能告訴師父。

我道:“是……是我挨罵了,皇兄知道我從明玉山莊回宮時是騎馬回來的,所以有點小生氣。隻是我都這個年紀了,皇兄還管著我,我心有不平,便與皇兄拌了幾句。其實我也知皇兄是為我好,但是挨罵了心裏還是不太舒服,便想著離宮出去走走。”

實際上我是想讓君青琰早點離開大安,不能讓他知道皇兄也在找玉人。其次是我不能讓皇兄知道澄月郡主的友人就是君青琰,皇兄已經開始懷疑了,我必須早點弄走君青琰。

恰好那一日白琬問我要不要和一起去趙國的時候,我就有些心,如今曉得我並非是先帝親生的,我也想知我的親生爹娘究竟在何

此番離開皇宮,我的主要目的是拖個一兩年,玉人也快二十五了,等二十五一過,玉人都化玉了,君青琰找不到菀兒,皇兄長生不老的夢破滅,我也能回來了。

有君青琰和白琬這樣蠱絕佳的人,從冬桃與一眾宮人眼皮底下逃走簡直是易如反掌。

我本想帶著團走的,可君青琰說團留在宮裏照應比較好。我也是此時才知團原是君青琰送來的人,難怪當初這麽合眼緣,這幾個月來團也的確幫了我不

君青琰還準備了一個與我形差不多的姑娘。

我一看,無需他告訴我,我便知他想做什麽,無非是要拖延時間。等白琬離開皇城時,我就悄無聲息地混進去,而另外一個姑娘穿著我的裳便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一路留下馬腳,分散皇兄的注意力。

到時候皇兄發現抓錯姑娘了,那時的我估著已經在趙國了。

我在周遭晃個一兩年,等玉人二十五一過,我就乖乖地回宮認罪。

有君青琰幫著,在外邊留個一兩年問題應該不大。

君青琰替我喬裝打扮了一番,功混了白琬離開皇城的隊伍中。頭一回幹這麽狗之事,心略微有點張,所幸的是皇兄並沒有發現青玉宮的明玉已經不見了,我功離開了皇城。

趙國與大安相鄰,路程倒也不算遠,比去蒼城要近得多。趙國就在大安的北邊,車隊一路向北,走得也快,不到十日,便已經臨近趙國與大安的邊界了。

我也褪去喬裝,穿了一尋常姑娘家的鵝黃裳,坐到了白琬的馬車裏。

白琬問我有什麽打算。

我想了想,說道:“去趙國瞅瞅吧。”

君青琰說:“還是得跟你分開,等大安皇帝反應過來,多多也能查到你上去。就在此別過吧。”君青琰這麽一說也有道理,皇兄遲早能查到澄月郡主上,的確早日分開為妙。

白琬說:“我還想著帶你去看看我們趙國的皇城,雖然比你們大安小,但也十分恢宏壯闊。”說著,白琬看了看君青琰。君青琰拉過我的手,道:“皇城都建得差不多,沒什麽好看的,阿嫵,我們就在這裏和白姑娘辭別吧。”

白琬出意味深長的神

“是呀,皇城其實都差不多。來日方長,我們有緣再見吧。”

與白琬告辭後,我與君青琰上了另外一輛早已備好的馬車。

馬車轆轆,走得不快,還微微有些顛簸。

我褰簾去,馬車走的是山路,寒風蕭瑟,樹木枝椏禿,看著有些冷。君青琰問我:“想你皇兄了?”

原來我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擔憂沒有逃過君青琰的雙眼。

我此回離開皇宮,皇兄發現了一定會然大怒,也一定會擔心我。我這次的任之舉也必然給京城的兵添了不麻煩。

我離開的時候,留了一封信箋。

裏頭勸誡皇兄放棄長生不老的念頭。自古以來多皇帝為求長生不老,到頭來反而因此喪命,皇兄今年不過三十好幾,倘若為了問道修煉丹藥,到時候恐怕會為大安曆代以來最早喪命的皇帝。

我離宮出走還有個原因就是為了抗議皇兄這個念頭。

他一日不放下,我就不回去了。

長生不老有什麽好,到頭來隻有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而且……我又想到了君青琰,心裏頭難免有些煩。他吃了齜麟,萬年不滅,從另外一個方麵而言,跟長生不老也沒什麽區別了。

我扶額,著眉

唉,頭疼呀。

我說:“皇兄恐怕此時此刻惱極了我。”我歎了聲,道:“我打小就跟皇兄特別好,皇兄也格外寵我,現在我私自出走,皇兄一定會擔心我,雖然我留了書信,但是……”

君青琰本就坐在我邊,我再次時,他握住了我的手指,另一手勾住我的腰肢,微微用力,我整個人便坐到他的雙上,他替我著眉

“上回你說你皇兄上有一顆黑痣,你……是怎麽見到的?”

我一怔,隨即直勾勾地看著他。

“師父,你……該不會連我皇兄的醋也要吃吧?”

君青琰的手指微微一頓:“沒有。”

我就知道師父,我道:“是太醫告訴我的。”眉上的手指又繼續起來。

我哭笑不得地道:“師父,你怎麽誰的醋都要吃一吃呀?”之前還吃了周雲易的醋,為此還把最後一塊紅燒獅子頭給端走了。

君青琰咳了聲。

我拉下他的手,微微靠近他,正經八百地道:“師父,我知道你不喜歡阿嫵的皇兄,可他是我的兄長,是阿嫵的親人。師父看在阿嫵的份上也去喜歡皇兄,好不好?”

我委實頭疼。

君青琰不喜歡皇兄,皇兄也不待見君青琰,兩個人還爭奪同樣的東西。

君青琰歎道:“好。”盡管聲音裏不是很心甘願,可我知道師父答應我了就一定會做到。我笑瞇瞇地親了君青琰的臉頰一口,說道:“師父,也許我們生米煮飯了,到時候皇兄也奈何不了我們了。”

君青琰的眸閃了閃,神頗不自在。

我的頭,沒有多說什麽。

半月後,我與君青琰到達趙國的都城西京,比起大安京城的繁華,西京始終稍遜一籌,不過倒別有一番風土人

君青琰在西京的冬柳巷有一兩進的宅院,由幾個家丁老仆打理,庭院裏載了幾株青竹,竹下有一方石桌,不難想象閑暇時在此品書賞竹是件愜意之事。

宅院的幾個老仆一見到我,皆是出欣的神

我頗為不解。

君青琰咳了聲,說道:“我的未婚妻,容嫵。”

老仆激地喊道:“夫……夫人。”

我笑道:“還未親呢,還是喚我容姑娘吧。”

幾位老仆應了聲“是”,整齊劃一。這倒讓我想起在宮中,我青玉宮裏的宮人每次在皇兄過來了說些什麽話,但凡我有違皇兄的意思去命令宮人時,他們都要看看皇兄的臉方敢應聲。如今君青琰這幾位老仆回答得這麽迅速,甚至連看也未看君青琰,著著實實是尊我為主了。

君青琰與我走進屋裏,說:“他們世世代代都是侍候我的。”

我聽了,笑道:“倒是忠心。”世世代代侍候,也就是說他們也知君青琰的。我又道:“方才他們看我的神有些古怪……”

君青琰道:“我曾在信中與他們提過你,如今終於見到你的人,難免一時高興過頭。”

他牽著我到一榻坐下,有老仆給我奉茶,是一杯淡茶,澄碧,有幾縷茶葉漂浮在茶中,襯著杯中的青竹紋案,也頗有意境。

我喝了口,打量著屋裏的擺設。

一水兒的紅木家,左手邊有個博古架,上頭擺了不稀奇古怪的玩意,饒是我在大安見過這麽多珍寶,這上麵我竟大多數都不出名字來。

君青琰說道:“以前去過不地方,看到有趣的都捎回來了。”

我擱下茶杯,指著一套七個掌心大小的小人兒,問道:“這是什麽?”綠幽幽的,七個小人兒神態不一,擺出不一樣的姿勢,雕琢的模樣帶幾分憨厚,一看就覺得福氣滿滿的,有點像八仙過海的陣勢。

一老仆取下來。

君青琰眼中有笑意,他道:“之前曾去過東瀛,這是東瀛的七福神,用孔雀石雕刻出來的。”

我道:“東瀛?”

君青琰輕描淡寫地道:“是個彈丸小國,你若想去的話,準備一番也能啟程。”

我並不曾在書中見過東瀛此國,可奇怪的卻是聽君青琰這麽一提,我又犯病了,我總覺得我去過東瀛。滿園櫻花,穿著木屐的東瀛舞姬,妝容詭異,臉白如紙紅如,手握小扇,不盈一握的腰肢搖擺得極有異國風

仿佛還有稚聲響起——

“阿琰阿琰,我要七福神。”

“阿嫵?”

我回過神。君青琰問:“想什麽想得這麽神?”

我搖搖頭,說:“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事,不過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小人兒,示意老仆放回去。老仆含笑道:“夫人當初也是第一眼就看中了七福神……”

老仆的麵忽變,君青琰道:“好了,都出去吧,不用在這裏侍候了。”

我咬咬,方才心中的歡喜登時落空。

老仆口中的“也”說的必定是菀兒。他們都是曉得君青琰的,且世世代代服侍君青琰的。那麽也就是說他們也見過菀兒的,菀兒也是在這裏住過的。

這裏的每一樣事,甚至連此刻我手中所捧的茶杯,興許菀兒都過。

雖然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真正麵對時我發現自己還是欠了點火候。我垂下眼,說道:“師父,我累了。”

君青琰說:“回房歇一歇吧,我已經讓下人收拾好了廂房。”

穿過廳門,抄了一段小路,君青琰推開房門,待我在榻上坐著後,他道:“你先歇著,我去給你做點小菜,醒來後也能吃了。”

我喊住他,問:“師父,這是以前你睡的廂房嗎?”

他頷首。

我頓時有些別扭,君青琰和菀兒是夫妻,也就是說他們睡在一起,而我此刻所坐的地方菀兒也是睡過的。我騰地站起。

君青琰愣了下,問:“怎麽了?”

我道:“我想睡客房。”

我再次重複了一遍:“我要睡客房。”

君青琰最後拗不過我,讓下人去收拾客房了。他瞅著我,也不說話。一時間我竟覺得有些尷尬,索垂下眼,一言不發地把玩著腕上的吉祥如意紋鐲子。

人也奇怪,明明不想去想這麽多的,可此時無論看到什麽我都會想起君青琰提起菀兒時的表,好比我腕上的手鐲,他當初也說想給菀兒送一對來著。

“公子,容姑娘,客房已經收拾好了。”

君青琰“嗯”了聲。

我又別扭地站起,跟在君青琰後麵。到了客房後,老仆說道:“容姑娘,被褥枕頭全都是新的。”

君青琰道:“行了,你退下吧。”

老仆應了聲。

待客房裏隻剩我與君青琰兩人時,君青琰忽然握住我的手,他輕聲說道:“我在西京郊外還有一宅子,雖然有些偏僻,但環境清幽,是前些年才買的,我還沒住進去過。此在鬧市中,是有些喧囂了,明日我便著手讓人搬過去。”

他察覺到我的心思了。

我抬起眼,咬咬,說道:“師父,阿嫵是不是太任了……”

君青琰笑了,所彎的弧度很僵,可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如白琬所說的那般,吃了齜麟,連笑也不由自己了。他低下頭,啄了我的一下。

他說:“有為師在,阿嫵可以任。”

我的頭:“累了就歇著,我去灶房裏給你小菜。”

我拉住他的手,雙頰發燙。

“師……師父。”

“嗯?”

“你陪阿嫵一起歇著,好不好?”

君青琰和躺下,有他在邊,我的心變得安寧。我很快便睡著了。睡夢中,許多破碎的夢境一晃而過,夢中記得格外清晰,可一醒來卻毫也記不起。

宅邸裏的老仆找人牙子買了兩個手腳伶俐的新丫環核桃與碧桃,侍候我的起居。

花了數日,君青琰也如他所說那般,將宅邸裏的東西都搬到郊外的那一新宅院裏了。一晃眼,我便在趙國住了大半月。

我讓核桃出去打聽大安的事

核桃打聽完後,回來稟報道:“聽聞大安的明玉公主不見了,大安的皇帝派了好多人去尋找,連林軍都出了。”

這……委實出乎我意料。

皇兄竟連林軍也出了!皇兄派林軍來尋人,定然不了被諫上折子,說皇兄濫用私權。我頓時惴惴不安,心裏愧疚極了。

可事已至此,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核桃問:“姑娘,外頭的寒梅開了,煞是好看。姑娘想去看看嗎?有什麽不高興的,興許賞完寒梅心便好了。”

碧桃附和道:“奴婢這就去準備幾樣吃食。”

這兩個丫環倒是將我的脾得七七八八,估君青琰沒吩咐們倆。君青琰今日外出了,前些天我在西京春元巷的巷尾吃到了一碗勁道特別足的麵,料也特別足,頗有我大安的西北風味。我吃了後便有些不舍,又吃多了半碗,接連幾天都讓君青琰陪我一起去吃麵。

君青琰見狀便想著法子去磨那位麵鋪的老板,問他願不願來宅邸裏當差,每日煮個麵就了。結果老板說這是祖傳的麵鋪,不能關。後來君青琰又想了個法子,為表誠意,效仿諸葛孔明三顧茅……麵鋪,磨著老板傳授他祖傳搟麵手藝。估著君青琰活得久,所以銀子多,耐心也足,磨了四五日,麵鋪老板不住,鬆口了。

於是這幾日一大早君青琰陪我用過早飯後,便去跟麵鋪老板學藝。

我和君青琰說我隻是心想吃個麵,不必這麽大費周章……

君青琰說還是自己學會了比較好,畢竟不會一直留在西京,等哪天離開了我想吃的時候,他馬上就能給我做。

我悄悄地去看過君青琰學藝。

我委實難以想象君青琰套著布,站在爐灶前嘿咻嘿咻地搟麵的場景。不過待我親眼瞧過後,倒是覺得這世間果真是看臉的,明明套著那麽醜的布,可在君青琰上卻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尤其是他認真搟麵的時候,專注的眼神讓我雙眼都發直了。

核桃抱來狐裘,給我披上。

扶著我往外走去。

宅邸裏並沒有栽種梅樹,核桃說的寒梅在宅邸外麵的小山坡上。君青琰說梅樹栽種的年頭有些遠,他也不大記得是誰栽的,他看中這座宅邸時梅樹已經布滿整個小山坡,也正因為這滿山的梅樹,才讓周遭的幾座宅邸多年來無人問津。

理由有兩個,一是偏僻,二是太貴。

經我與君青琰的多日相,我發現師父不缺錢,也如他說的那般,我在宮裏過什麽日子,他便能給我一樣甚至是更好的日子。

幾座宅邸都被君青琰買了,接連的院牆被打通,還挖了十裏荷塘,比起我在大安的明玉山莊,毫不遜

“姑娘,前幾日剛下了雪,地。”核桃提醒道。

家丁牽來馬車,核桃扶我上車。碧桃也備好酒食,放在竹簍裏,與核桃一道跟著馬車前行。不過片刻,山坡已到。

我站在山坡下,仰著滿山的紅梅,景致頗為壯觀,襯著還未化的白雪,白中紅的,雅致得很。

我揣著手爐,徐步上山。

核桃怕我摔倒地扶著我,我道:“寒梅怒放,摘幾枝回去放在花瓶裏吧,在屋裏賞賞也不錯。”

碧桃應了聲。

我又道:“回去後讓府裏的下人折多點回去,還能做梅花餅。”我,自言自語了一句:“我這樣是不是太能吃了……”

碧桃笑道:“姑娘,能吃是福,且……”

話音戛然而止。

我扭頭一看,碧桃像是被人定住了那般,微張。我再扭頭看核桃,核桃也是紋。有了先前的經驗,我豈會不知們兩人中了蠱,就像是君青琰常常控製住青玉宮的宮人那樣。

我琢磨著,莫非是師父想給我個小驚喜?

我環周遭。

有一抹人影從梅林中走出,臉圓鼻寬,穿著奇怪的袍服,我敢拿我一年不吃食來打賭,這人絕對不是師父易容的,師父的品味可沒這麽糟糕。

而且……

我怎麽覺得我見過這人?

我想了想,可是想不出來。我知道我這記又開始變得不好了,唯有作罷。我袖袋,青蟲蠱握在手中,正準備放出時,梅林中陸陸續續現出若幹道人影。

一算,起碼不下三十個。

而我隻有傻了的況下才可能把三十個青蟲蠱放進袖袋裏,且我也知以我的腳力,不可能跑得了。我咳了聲:“諸位也是來賞梅的吧?”

帶頭的人冷冷看我一眼,不說話。

我哈哈一笑:“真巧,我也是來賞梅的。”

一道銀閃現,沒我的

帶頭的人說道:“把帶走!”話音落時,已然有一人抓住我的雙臂,迅速扛起,然後躍上馬匹。馬蹄飛揚,甩了我一臉的雪泥。

我琢磨,他們似乎不知道蠱蟲對我沒用,所以還是……先裝死吧。

著他們都以為我中蠱了,因此對我沒有防範。離開西京後,他們將我扔到一輛馬車裏。馬車仍在前行,不過裏麵隻有我一個人,我悄悄地到窗邊,拉開了一條細

外麵的天已黑,馬車前前後後有許多人。

我總算想起來了。

之前之所以覺得帶頭的人眼,那是因為我真的見過他。就是那一回我追著玄人到了京城郊外,卻遇上了一群找茬的南疆蠱師,一見到君青琰就咄咄人地說還我齜麟。

正是現在捉我這群人。

看來這一回抓走我,目的也很明顯,又死心不改地想找君青琰要齜麟了。

接連幾日,馬車走走停停的,他們似乎在趕路,一天裏隻歇一個時辰。不過也沒著我,到用飯的時辰便有人給我送來幹糧和水壺,盯著我吃完後,又繼續給我下蠱。

過了七八日,車窗明亮,是個大白天,他們停了下來。我聞到一陣撲鼻的臊味,仔細一聽,原來是趕路多了,不馬匹跑不了,他們尋了一家馬廄,在換馬。

我倒也不擔心他們會對我怎麽樣。

既然是有求於君青琰,在君青琰到來前,定然不會取我的命。且君青琰有迷蹤蠱,知道我的行蹤不難。外頭忽有吵鬧聲,似乎是談價錢時起了爭執。

而此時有人走近馬車,我連忙閉了眼,趴在窄榻上。

車簾被掀開,臊味更濃。

有人聲道:“皇帝的人,老子還沒試過。長得細皮的,用起來絕對爽。”說著,有人到我的手臂。

我心中一驚。

幸好此時有另外一人阻止了他:“別礙事,這人你我都不得。”

那人又將我翻過來,掐了我的臉蛋一下。

“不,掐一掐總行吧。老子活了這麽久,做夢都想搞景泰帝的人。不是門主有吩咐,老子早就搞醒了。”

“價錢談好了,啟程吧。”

車簾又被放下,我睜開了眼。

被掐得生疼的臉蛋,我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著。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君青琰給我的小瓷瓶,瓶底印著一個“景”字。而方才那些人這麽說,心底已經有個猜測浮上心頭。

史書記載,景泰帝與他的皇後卒於一場奇怪的大火,而他的皇後死的那一年似乎不到二十五。

那麽也就是說……

君青琰是景泰帝?菀兒是皇後?

白琬說君青琰知道玉人傳說,所以尋到了菀兒。玉人能許一個願,君青琰當初找到菀兒是想許什麽願?腦子裏冷不丁的想起那一夜在書房的室裏見到那一本藍皮書冊,封皮用小楷寫著六字——

玉人飼養手冊。

又過了數日,馬車總算徹底停下。有人扛著我離開馬車,取而代之的是一間廂房。

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我原以為他們會將我關在地牢裏,或者是手不見五指的黑屋,沒想到卻是一間不錯的廂房,雖然不能和宮裏的相比,但是看這擺設和家,也能算得上是富貴人家的水平。

他們沒用再用蠱蟲控製我,相反的是我到了這個地方後,周遭的人待我的態度明顯好了不。且還有兩三侍婢在一旁伺候,我試探地提了個小小的要求:我想吃梅花餅。

們竟然也答應了,不到兩柱香的時間便給送了過來。

一侍婢還說道:“姑娘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奇了,這態度好得像是有求於我似的。我,道:“這是南疆吧,你們會跳舞嗎?會的話,就來跳一個,水蛇腰扭呀扭,我最喜歡這樣的舞姬了。”

“是的,姑娘。”

說著,們竟然真的去準備了。沒一會就在我麵前將小蠻腰扭得跟水蛇一樣,一旁還有人奏樂。一舞畢,我很挑剔地說:“你的腰扭得沒妖氣,去找個有妖氣一點的。”

我故意挑釁。沒想到們還真的又去找了一個妖的舞姬,那腰肢扭得我渾了。

我委實捉

此時天已黑,一侍婢屈膝道:“姑娘,天不早了,還請早些歇息,奴婢們在外頭守著,姑娘若有吩咐,在裏頭喚一聲,奴婢們就能聽到。”

們走到門檻時,我輕咳一聲,道:“且慢。”

我沉聲道:“我要見你們的門主。”

一侍婢回我:“回姑娘的話,門主曾吩咐,時機一到自會來見姑娘。”房門一關,我不由陷沉思。方才逐步試探,依稀也試探出了一些事

他們待我如此客氣,看來原因不在君青琰上。

換句話說,他們並非衝著君青琰去的,而是衝著我來的。

翌日,我嫌屋裏悶,嚷嚷著要出去走走。幾位侍婢起初不大願意,但在我的再三堅持下,還是答應了。我趁機出去打量了周圍的環境。

是一個不大的院子。

有一間主屋,還有兩三間耳房,想來那幾位侍婢便是睡在耳房裏。院中空的,地上的積雪已融,寒風吹過時,微微有些冷。

我哆嗦了下,旁的侍婢給我披上狐裘。

我問:“這是哪兒?”

道:“回姑娘的話,這裏是元山門。”

我一聽,心中頓時了然。之前周雲易給我看的那本有關南疆蠱的書冊中,除了詳細介紹了各種蠱之外,還有門派。元山門是南疆的四大門派之一,因曾經養出蠱王齜麟,奠定了獨尊無二的地位。

看來這兒真的是南疆了。

我想走出院門,剛到門口就被倆護院攔住。

我扭頭問侍婢:“哦?連在門口走走也不行?你們大老遠將我擄來南疆,我一個手無縛之力的姑娘也沒法逃得出去,在門口走走還能在你們眼皮子下不見麽?”

護院麵上有為難之

我仗著們之前待我的態度,佯作一副惱怒的模樣,氣衝衝地道:“不給就罷了!有你們這樣的待客之道嗎!”

侍婢賠笑道:“姑娘莫生氣。”

說著,侍婢給護院使了個眼,他們終於回手,側過子,道:“姑娘請。”

我這才發現這座小院子竟在半山腰上,且周遭護院重重,我想要離開委實不易。接著我又如法炮製,不過走到元山門的門口,幾個侍婢就死活不再願意我離開了。

我也作罷了。

做人不能得寸進尺,橫豎走了一整日,我也大概把元山門的地形得七七八八,且我還發現一事,這元山門的人格外怕我生氣,我一惱,一怒,幾個侍婢就連忙服

說起來,倒是跟我在宮中的時候差不多。

不僅僅是我青玉宮的宮人,就連皇兄也是如此,我一不高興了,或者是一生氣,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皇兄便什麽都應承我了。

我琢磨著,莫非我長了張容易讓人憐香惜玉的臉?

我算了算,離我被擄的那一日,已經過了一月有餘,春雪都開始初融了,可君青琰還沒找上來。我不有些擔心。

不過這時我已經把元山門得比皇宮悉。

昨日我找到一條下山的小路,微微有些陡峭,但並沒有人看守,所以如今隻要我尋個時機擺掉這幾個侍婢,便能抄小路下山,再迅速離開南疆。

到時候不管去趙國也好還是回大安也罷,總好過在南疆當傀儡。

在大安時,我練就了一甩人的好本領。此時在南疆的元山門要甩掉幾個侍婢也不難,許是我這些時日太過乖巧,們以為我如同孫猴子一樣逃離不了這座五指山,於是對我放鬆了警惕。

我聲稱肚痛,要如廁,在茅坑裏蹲了許久,又了個手紙用的措詞支開了其中一個侍婢,剩下的一個用青蟲蠱解決了。

我十分順利地溜到那一條小路。

袖袋,青蟲蠱隻剩三個,接下來得省著用了。我沒有多想,趕往山下走。這條小路不像元山門正門對著的打磨好的那條山路,那條山路馬車能直接上來,而我選擇的這條陡峭的路隻能靠我自己爬下去。

我時間不多,不用兩刻鍾,們就會發現我不見了,我得趕快爬下去,趁們沒有發現先找個安全地方躲一躲,等風頭過去了再離開南疆。

山路越來越窄,不過卻離山下的小鎮越來越近了。

我心中一喜,加快了速度。

然而,將近山腳時,我倏然聽到一道奇怪的聲音,沙沙沙的,伴隨著冷風,讓我的皮都豎了起來。我一扭頭,隻見數十步開外的樹上爬滿了麻麻的蠍子,地上還有許多,儼然就是一個蠍子場。

我咽了口唾沫,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這條小路沒有人看守了。

有這麽多蠍子在,誰敢從這裏逃走呀。

我不往後挪了挪,未料卻是到一。我嚇得雙了又巍巍地扭頭,我的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郎。

眉清目秀的,看起來連二八都沒有。

他看著我,問:“害怕嗎?”

我老實地回答:“……有點。”

他哼了聲,道:“既然害怕就不要逃走,擅自離開元山門的人需要懲罰。”他拍拍手,那些麻麻的蠍子立即湧來,我是不怕蟲蛇之類的,但……但我數量一多我就怕了。

我鎮定地說:“我不是你們元山門的人,你們擅自抓我過來才應該到懲罰。我被抓了逃走有什麽不對?若是門主被抓,莫非門主會什麽都不做任由對方宰割?”

年郎挑眉:“你知道本座?”

“我猜的。”

這些時日我有觀察元山門的弟子,包括侍候我的那幾個侍婢,元山門等級分明,服飾也大有講究,且南疆的人以蛇為圖騰,年郎上的袍袖上繡有一條栩栩如生的金蛇,若非地位高的人不可能敢這麽穿。

他道:“你倒有幾分聰慧,不過還是要罰。”

眼角的餘一瞥,蠍子群離我越來越近,我曉得他能控製蠍群,我逃也來不及。我一咬牙,眼眶登時就泛出淚珠,我吸吸鼻子,罵道:“你們好無理取鬧,枉我我還以為你們元山門是南疆的正經門派,是講道理的……”

淚珠子這會也啪嗒啪嗒地掉落。

年郎看起來有些慌,他連忙從襟裏掏出一本書冊,翻了翻,然後急匆匆地說道:“別哭了別哭了,本座不嚇你了。”

話音未落,他拍拍手,蠍子群開始慢慢地退散。

我眼尖地瞅了瞅。

藍皮的小冊,上麵寫著六字——玉人飼養手冊。

我被抓了回去,侍候我的侍婢通通了罰,此時全都跪在屋外。

我哭得雙眼紅腫。

年郎不知該如何是好,在我前慌了手腳。他……似乎特別害怕我哭泣。我暗地裏掐了自己一下,眼淚又從眼角下。

他說:“你別哭,有話好好說。本座不是沒罰了你嗎?你哭什麽?”

我道:“千裏迢迢被抓來,我能不哭嗎?”

他道:“你說,你要怎麽樣才不哭?”

我道:“放我走。”

“不行。”

我又道:“為什麽要抓我過來?你們元山門意圖何在?”

他沉默了下。我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哇的一聲哭得厲害了。他無奈地道:“莫非你當本座是傻子?本座看得出來你在裝哭。”

我被嗆了下。

他又說:“君青琰欠我們的便由你來還。”

我說:“你是說齜麟的事?明明是你們出爾反爾,給了師父又反悔了,怨不得別人。”

年郎道:“那是先人傻,我們可不傻。”

我大概能猜得到是什麽事了,估著是當初菀兒死後,為景泰帝的君青琰為了與菀兒再續前緣,便跟有齜麟的元山門做了易,也估著元山門的先人好騙,於是齜麟被君青琰吞肚裏了,然而元山門的後代卻後悔了,於是便有了之前追殺君青琰的那一樁事,也有了現在抓走我的這一樁事。

不過我這事,有點不一樣。

據方才看到的藍皮小冊,我想他們估計是把我當玉人了。所以才抓了我,估計是想等我二十五後化玉,然後許個和齜麟有關的願

我頗為不解。

怎麽人人見到我都把我當玉人了?

不過我不打算告訴眼前年郎真相,他們把我當玉人,我倒是可以借此逃離元山門。我問:“你什麽名字?”

年郎道:“本座大名元祁。”他滔滔不絕地說道:“本座是南疆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門主,在本座的帶領之下,元山門一定能發揚大,萬人景仰!”

果真還是個年郎。

我崇拜地道:“元門主果真名不虛傳,久仰久仰。”

元祁滿意地笑了笑。

我又道:“方才你看的那本冊子能不能給我看看?”

元祁問:“什麽冊子?”

我道:“玉人飼養手冊。”他警惕地看著我,我聳聳肩,說道:“你不必如此,我知道我是玉人,也知道你們抓我過來為的是什麽,我現在就是好奇裏麵的容。我倒是不曾想過世間竟會有這樣的書冊。”

他道:“是祖上流傳下來的。”

我問:“給我看看吧。”

元祁猶豫了下,最終還是給我了。我翻開一看,裏頭麻麻地記載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項,養玉人竟然如斯麻煩,必須時常保持玉人心開朗,哭的次數越,化的玉質地便越好,也更容易達

,原來如此,難怪元祁這麽怕我哭,怪不得對我有求必應。

這元山門的門主畢竟年紀輕,實在不圓,也愚笨得可以了,竟然還真的把書冊給我了。倘若我真的是玉人,此刻必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然後鬧得他把我給放了。

元祁又說:“你這是什麽表?”

我瞅瞅他,齒一笑:“沒什麽。”

我繼續翻看小冊,驀然,我的目頓時凝住。目之是一行細小的字——玉人若為,需是完璧之。一旦破壁,願無效。

我怔了怔。

若這小冊上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麽也就是說君青琰和菀兒從未圓過房?

我的腦子裏有許多逃走的計劃,可惜還未一一施行,我就得病了。起初是染風寒,而後半夜發燒,燒得我神誌不清。

我做了許多個夢,夢裏有許多人在說話,可我一句也聽不清。我屏氣凝神,嚐試了好久,才稍微聽清了一句——“阿琰阿琰,我要七福神。”

脆生生的音在腦裏去,最後把我醒了。

我睜開眼,映我眼底的是元祁那張焦急的臉。我聽到他說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生病了?”他翻著藍皮手冊,邊踱步邊說:“明明這書上說玉人幾乎不生病的,這要病死了齜麟也沒了。”

看著他著急的模樣,我想告訴他一句,我不是玉人。不過聽到他後半句,我頓時就不想告訴他了。我咳了了一聲,元祁一個箭步奔到我邊。

“阿玉,你好些了嗎?”

我的嗓子沙啞得很,也不知燒了幾日,現在頭還是暈暈乎乎的。我說:“我不阿玉。”

元祁說道:“那玉這名字如何?”

我沒力氣與他說話了。

元祁還自顧自地說道:“不如你明玉好了,明玉明玉剛好和你相襯。”

他這倒是誤打誤撞地說對我的封號了。

我咳了幾聲,他又對一旁的侍婢說:“快去把大夫喚來,說是退熱了。”

大夫很快便來了,一診我的脈搏,鬆了口氣,說道:“燒退了,就沒什麽大礙了,好好休養半月便能痊愈了。”

我病得多了,無需大夫多說,我也知道我肯定是染了風寒,然後引起發熱。想來是那一日離開元山門,下山的時候了蠍子群的驚嚇,出了冷汗,被抓回來後也沒注意,於是便染風寒了。

若是擱在以往,我也不擔心。

因為我知道病幾個很快便能好了,可近兩年來,我隻要一得病,在榻上便躺得越來越久,即便是小病。最開始是小半個月,之後一兩月,最近一次病了一回,痊愈後夏天都過了。

這一回也不知要病多久。

我歎了聲,現在是想逃跑也逃不了。

元祁擔憂地問:“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他看我的神就像是在看一樣寶,仿佛我生個病,寶便不能用了。我懶得理他,加之頭還是昏沉得厲害,雙眼一閉,沒一會又睡過去了。

待我再次醒來時,外邊的天已經黑了。

侍婢問我要不要喝水,我清清嗓子,說:“也好。”

我又問:“今天是什麽日子了?”我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現在我全無力,像是好幾天沒進食過一樣。侍婢正要回我,倏有銀閃現,被定在地上。

我一怔,抬眼繞過侍婢去,見到一抹悉的人影。

我心中一喜,正想用力從榻上坐起時,君青琰已經奔到我側,他扶起我,我倚在他的懷中。他說:“是為師來遲了。”

他握住我的手,道:“元祁待你了?”

我搖搖頭,說:“他當我是玉人,不敢待我不好。”我又咳了幾聲,君青琰給我倒了一杯水,我喝了幾口,嗓子方舒服了一些,我道:“元祁想拿我換齜麟。”

君青琰握我的手:“你先養病,其他事無需多想。養好病才是正事。至於元祁,等你病好了再說。”

我看了看他,問:“師父,你是不是生氣了?”

每次君青琰一生氣,就會擺出這樣的神。君青琰拍拍我的手背,道:“為師隻是在生自己的氣,一時疏忽又讓人擄走你了。”

我笑道:“明明是第一次……”

君青琰道:“是為師記錯了。”

師父來了,我的心也輕鬆了不,頭也沒那麽沉了。不過我是萬萬不願再留在元山門了。我撐著眼皮,說:“師父,我們離開南疆吧。”

君青琰道:“等你養好病後再離開。”

我搖頭道:“可阿嫵不想留在這裏了。”

他道:“阿嫵乖,等你的子再好一些就離開。”我側過頭,咬上君青琰的,說:“師父,阿嫵好想你。”

君青琰的眼裏有浮起。

他回親了我一口。

我問:“師父想不想阿嫵?”

他說:“你一直在為師心裏。”

我滿意極了,隻是同時的又有些苦惱,我道:“師父,我是不是得了什麽病?怎麽近幾年每次病的時間都越來越長?”若是再多幾次,一病幾年的話,那還用活的?

君青琰垂首親了親我的額頭:“別擔心,有為師在。”

有他這一句話,我也安心了不

君青琰易容了元山門的一個小廝,夜裏便控製侍候我的侍婢,在我邊照顧我。有君青琰在,我的心也大有不同,雖然還躺在榻上,但是神好了不,不過還是下不了榻。

我清醒的時候聽侍婢說近來元山門很邪門,藏書閣無端端就走水了,更邪門的是門主住的院落鬧鬼,說是有長舌鬼在門主榻前飄呀飄,不過門主英明神武,自然不怕鬼神之流。

們話是這麽說,但我這幾日見到元祁的時候,他雙眼無神,臉也是慘白慘白的,顯然是嚇得不輕。以至於後來元祁也病了,大半月沒過來看我。

夜裏時,我問過君青琰,是不是他幹的。

君青琰咳了好幾聲,說:“不是。”仿佛怕我不信,他又添了句:“為師像是會做這種狗之事的人嗎?”

與師父相這麽久我哪裏會不知他一說謊就咳個不停,不過我不打算揭穿他。

我笑了笑,說:“嗯,是不太像。”

說著,口忽然一悶,不由重重地咳了好一陣子。君青琰拍拍我的後背,把案上攤涼的藥喂我喝了。我歇了半會,方舒服了不

“師父,最近可有皇兄的消息?”

離宮後,我心裏始終掛念著皇兄,尤其是生病之後,格外想念皇兄。我今日才發現侍候我的侍婢早已換下薄薄的春衫,穿著輕薄涼快的夏了。

我離開大安已有整整半年。

我這一回竟然真的病了很久很久,似有什麽將要呼之出一般,夜裏也總在做奇怪的夢,夢境怪陸離,可是我醒來後卻一點也不記得,隻記得心口在呼哧呼哧地疼。

君青琰的沉默讓我多了幾分慌張。

我問:“皇兄怎麽了?是不是皇兄出什麽事了?”

君青琰輕聲道:“沒有,遠在南疆,大安的消息難以打聽。”頓了下,他又道:“不過你放心,你皇兄是九五之尊,斷不會出什麽事。”

我鬆了口氣。

此時我也有些乏了,君青琰說:“睡吧,為師等你睡後再離開。”我合上眼,一會後,我又睜開眼,抓住了君青琰的手,說:“師父,等阿嫵病好後,回大安吧。阿嫵想家了。”

半晌,我才聽到他說了句。

“……好。”

我能下榻時,夏天已經過了。雖然我還未完全康複,但能走能跳的,就是偶爾會有點頭暈。不過也不要,我想快點離開南疆。

在我的堅持之下,君青琰妥協了。

夜黑風高之時,我們詳細地謀了一番,決定後日便離開元山門。後天是元祁的生辰,我聽侍婢說,每逢門主生辰都會大辦,正是元山門守衛最放鬆的時候。

元祁還不知我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加上我這麽聽話配合地在元山門待了大半年,元祁早已對我沒有了警惕之心。

到時候便是我與君青琰離開的最佳機會。

臨近,我聽到煙花在夜空中炸響的聲音,想來是在慶賀元祁的生辰。此時,門被推開,兩個侍婢端了飯食進來,一侍婢走到我邊,問:“姑娘,今日的子可有好些了?”

我咳了幾聲,道:“你們過來。”

另外一個侍婢也走上前。

們站定時,我將君青琰給我的兩個蠱蟲迅速送們的,隨後我一翻,麻利地溜了出去。走到院門時,君青琰已經解決了門口的兩個護院。

“師父……”

君青琰牽上我的手:“我們走吧。”

一切都如君青琰所料那般,因元祁的生辰,一眾護院都放鬆了警惕,守衛也鬆了許多,君青琰與我輕而易舉地走出了元山門。

抄了一條近路,約走了一刻鍾,不遠的樹下出現了君青琰早已備好的馬車以及兩匹馬,還有兩個老仆。

我認得他們的,是西京府邸上的老仆。他們對我抱拳,喊了一聲:“容姑娘。”

我對他們點點頭,君青琰扶我上了馬車。

君青琰坐在趕車的位置上,對老仆使了個眼。他們兩人明了,迅速翻上馬,揚起馬韁,跑得飛快。在我與君青琰的計劃中,兩個老仆乃是起敵之用。

元祁他們定會以為我們趕時間,選擇的逃跑方式定會是騎馬,而非馬車這麽悠哉遊哉的像是出遊一般。到時候元祁發現我不見了,肯定會先去追兩個老仆,到時候我與君青琰早已離開南疆了。

車窗外的景致不停地後退,馬車跑得平穩,雖是山路但也不會顛簸,如在平地上行走那般。

嚨有點幹,輕輕地咳了幾聲。

君青琰立馬問:“是不是嚨不舒服?包袱裏有水囊。”

我掀開車簾,鑽出馬車,與君青琰坐在一塊。他有些張,說:“外頭風大,進去坐著。”我挽住他的臂膀,說道:“阿嫵沒事,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君青琰還想說些什麽,我搶先說道:“阿嫵想和師父一起坐著。”

每次我這麽一說,君青琰就拿我沒轍。這一次也依舊如此。我說:“師父,阿嫵想時時刻刻都和你在一起。”

君青琰說:“傻丫頭,現在不就跟為師一起了嗎?”

我道:“我想和師父待久一點。”

他無奈地道:“就坐一會,要是再咳嗽就得進去坐著。”

我挽他的手臂,說道:“好。”

時值秋末,秋高氣爽,夜如墨,依稀能見到大雁南飛,一切的一切再尋常不過。可我卻看得神,許久,我對君青琰道:“師父,我們不回趙國了,我們回大安吧。我……我想見皇兄。”

君青琰的手臂微僵。

半晌,他輕歎一聲,道:“也好。”

我與君青琰始終是低估了元祁,他如此年便能當上元山門的門主,到底是有幾分能耐的。我們剛到山腳,元祁便帶領著一群人追了過來。

“君青琰,明玉!你們倆在本座的元山門白吃白喝大半年,這麽就走了,你們的臉皮被狗吃了嗎?再不停下來,別怪本座無!”

君青琰一把拉住我,單手解開套馬的韁繩,隨後與我一道躍上馬匹,車廂轟然倒塌。我坐在君青琰的懷裏,耳邊的風呼呼呼地吹。

馬匹上承載兩個人的重量,始終有點吃不消,漸漸的,跑得越來越慢。我扭頭一看,元祁他們與我們越來越接近。

我問:“師父怎麽辦?”

君青琰說道:“你抱著馬脖子,不要鬆手,按照我們原先的計劃,隻要跑到山腳下的小鎮,就會有我們的人接應。我先擋著他們。”

我心中一

“他們人這麽多……”

君青琰道:“還記得當初在京城郊外的時候麽?”

我點頭。

他道:“你放心,有齜麟在,他們奈何不了我。我會平安無事地去找你。”

我知道不會武功的我隻會是君青琰的累贅,遂趕點頭。君青琰親我的臉頰一口,翻下馬,手掌往馬一拍,我再次見到漫天的銀飛舞,我知道那是蠱蟲。

不過此時我顧不上那麽多,隻能死死地抱住馬脖子,生怕它會把我甩下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待夜越來越黑時,我見到不遠有火現出,是小鎮上的燈火。我心中一喜,可接近小鎮的時候,馬忽然嘶一聲,前蹄高揚,登時把我甩到地上。

手臂重重一磕,我聽到手鐲破裂的聲音。

是打小開始我就從未摘下來過的吉祥如紋鐲子,恍惚間,腦子裏響起皇兄的那一句——“阿嫵,這鐲子是開過的,可以庇佑你安康,以後不許摘下來。”

我從小就對皇兄唯命是從,皇兄所說的話,每一句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說:“明玉這個封號與你極為相襯……”

他說:“阿嫵,朕最疼你了,阿嫵一哭朕就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說:“阿嫵是朕的皇妹,朕會待你好。”

那一夜從書房的室出來,我就一直在欺騙自己。

皇兄待我好跟玉人無關,我甚至在自欺欺人地認為菀兒不是我,還為此狂吃君青琰的醋,想著吃醋吃多了,我便能更堅定地告訴自己,我不是菀兒,不是玉人,我與皇兄二十多年的兄妹之,都是真的。

皇兄寵我疼我,僅僅因為我是阿嫵,我是他的皇妹容嫵。

可現在玉鐲破了。

先前怪陸離的破碎夢境一一合,每一個夢都在真真切切地告訴我——你就是菀兒,你就是玉人。

我想,之前君青琰與白琬第一眼見到我都誤認我是菀兒,隨後又果斷地否決,想必是吉祥如意鐲子的功勞。鐲子一碎,我的腦子也不暈了。

我從未過自己的如此有力,像是獲得新生一般。

我大抵明白元祁之前整日在我榻邊嘮叨玉人不會生病的緣由,這鐲子便是藏玉人氣息的關鍵,可如今我的年齡逐漸近二十五,鐲子擋不住了,於是我才會病得一次比一次久,想來這也是為什麽我從小到大一直生病的緣故吧。

如今碎了,便再也無法抵擋。

黑沉的夜空。

離我二十五,還有一年零兩個月。

我從地上爬起,玉鐲一碎,就像是藥到病除一般,我的腦子前所未有地清醒。我舉目四,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找到君青琰的人。

未料此時,卻有數道黑影近。

雖著便,但不難發現他們的腰間上有元山門的腰飾,我在幾個侍婢的上都見過。我數了數,有四人,而我上隻剩三隻青蟲蠱。

我不假思索便將青蟲蠱全部拋出,有三人中蠱。

還有一人驚詫地看了我一眼,道:“倒是小瞧了你。”

我拔就跑,等剩下三人清醒過來後,我就真真是翅難飛。我沒有來過山腳下的小鎮,隻能往人煙最多的地方跑,隻要遇上君青琰的人,我就能得救了。

也不知是不是玉鐲碎了的緣故,又或是我一心求生,那追我之人一時半會竟也追不上我。我跑得氣籲籲,慌之中,誤一幽深窄巷,巷尾將近,竟是沒了路。

牆這麽高,我斷不可能翻得過去。

黑影近,齜牙咧地看著我。

“看你還想逃哪裏去……”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一步一步地後退,無路可退時,我心生絕。若是再被抓回元山門,下次恐怕沒這麽容易逃出來了。

黑影手。

我閉上了眼。沒有想象中的暴,且似乎還有悶哼的一聲響起。我不由一怔,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卻見黑影倒地,頭部的流了一地。

我再抬眼,眼睛倏地睜大。

一男子手抓硯臺,硯臺一角疑似有滴下,而這男子我也認識。

正是早已被賜死的周雲易。

我與他四目相對。

他正想說話,我拍拍袖,輕描淡寫地道:“周大人,你該不會想告訴本宮你是周雲易的孿生兄弟吧?”

周雲易苦笑一聲:“罪臣不敢。”

我道:“連詐死你都敢了,你還有什麽不敢?”

我往前邁了一步,不小心踩到黑影的手掌心,夜深重的,這兒委實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周雲易也注意到這一點,他道:“罪臣自知死罪難逃,然此時已然夜深,公主衫單薄,若因此而違和,罪臣更是罪上加罪。若公主不介意,還請來罪臣的寒舍喝杯熱茶。”

有迷蹤蠱在,鎮子如此小,君青琰不會找不到我。我瞥了他一眼,端著架子道:“走罷。”

周雲易側過子:“公主請。”

禮數還是一如既往的周到。

我先行了一步,周雲易雖然帶路,但步子也稍微慢了我一小截,口中指著路:“……往東拐個十來步便到了,罪臣的寒舍便在此。”

小半柱香的時間後,周雲易方停下來。

我抬眼打量了下,並非是高門大戶,隻是一般的小院,門口有個小廝,是周雲易在大安時就常帶在邊的,因此自然也認得我。

小廝麵惶恐。

周雲易溫聲道:“去沏壺熱茶。”

說著,小廝慌慌張張地開了門。我隨著周雲易一道邁,院裏有個小棚,搭著一個葡萄架子,旁邊還有曬著的臘,看起來倒像是個農家小院。

周雲易抬袖置於邊,輕咳了聲:“寒舍陋。”

我道:“無妨。”

我進了屋裏,小廝已經沏好一壺熱茶。周雲易倒了一杯,遞到我麵前,我道:“擱著吧,本宮並非來與你敘舊的。”

我直截了當地道:“你為何會在此?”

周雲易跪下,他的小廝也跟著跪下。

他道:“罪臣貪生怕死,有負皇恩。”

我道:“冠冕堂皇之話就不必說了,你是如何詐死的?本宮的侍婢明明親眼見到你家人替你收了……”我一怔,當初我因君青琰一事傷,心如死灰,也沒親眼去看,所有的所有都是由冬桃之口告訴我的。

……冬桃騙了我。

騙了我!

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拿此事來騙我,除非是背後有人指使。而能讓周雲易瞞天過海之人,如今朝中也隻有一人。

周雲易微微一笑:“看來公主是想明白了。”

“是……是……”

他又道:“人生在世總有許多不得已……”驀地,他向我我靠近,有一奇怪的香味襲來,隻聽他聲音喑啞地道:“公主,莫要恨雲易。”說罷,我倏然困極了,眼皮一垂,不知不覺中就昏了過去。

我醒過來時,還未睜眼,便聽得轆轆車聲。

下是的矮榻,鼻間裏依稀可聞龍涎香。我咽了口唾沫,遲遲不敢睜眼。

我終於明白我昏倒前周雲易說的那句話。

他讓我別恨他。

想來是便是這個理由。

“阿嫵。”

一道我再悉不過的聲音傳來,得我渾。寬厚的手掌上我的臉頰,他說:“阿嫵還在怨朕打了你一,是嗎?”

“小時候阿嫵與朕鬧別扭時,也時常裝睡,朕哄了你一回又一回,你才肯對朕笑一下。離宮出走了這麽久,你再不回家,朕心難安。”

皇兄的手指輕輕地過我的臉頰,龍涎香的味兒越來越重。

我忍不住,終於睜開了眼,映我眼底的是皇兄近在咫尺的臉蛋,他深深地看著我,輕笑了聲:“終於肯睜眼了。”

我鼻子一酸。

倘若我不是玉人,真的是皇兄的阿妹,那該多好。可惜沒有倘若,擺在我麵前的是淋淋的現實。

我張張,道:“皇兄,阿嫵有話與你說。”

皇兄仍舊是那副含笑的模樣:“嗯?”

我道:“阿嫵有愧於大安,有愧於皇兄自小的教誨,做出了有辱皇家聲譽之事,阿嫵早已非完璧之。”

皇兄笑容頓僵。

我豁出去了,說道:“阿嫵早已與君青琰行了夫妻之實,是阿嫵一時難自,行下茍且之事,請……請皇兄降罪。”

皇兄看著我,目冰冷得像是臘月寒譚。

我對皇兄撒了個謊。

我與師父自然不可能行了夫妻之實。我早已恢複了作為玉人的記憶,若是當真與師父行了夫妻之實,我的生命便真的隻剩一年了,再也沒有回。

我之所以這麽說,為的便是試探皇兄的惻之心。

我與君青琰行了夫妻之實,那麽等我到了二十五,就不能化玉了。於皇兄而言,我便隻是一個短命鬼。希皇兄能夠看在過往二十四年的兄妹之的份上,放我一條生路。

皇兄變得沉默。

打從那一日我在馬車上說了那一番話後,皇兄再也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即便偶爾我想開口語地哄著皇兄,皇兄也不給我這個機會。

但凡我一張,皇兄冷颼颼的目就就飄了過來。

那張黑沉沉冷冰冰且陌生到極致的臉,登時讓我如魚在哽。我不有些心酸,過去的日子當真再也回不去了。

    人正在閲讀<師父別來無恙>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