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第25節
來,麵上表高深,“周衙的事,想必你聽說過。”
穠華有些意外,還是福應了個是。
“周衙是正議大夫的孫子,做家的伴讀,陪了他六年。”又去看的盆栽,換了個輕鬆的語氣,“外人說家見死不救,可依我說,家做得很對。周衙對他不敬,有一次險些用彈弓打瞎他的眼睛,這樣的人,留著作甚?家自小不說話,但是不說話,不表示他不明白。他心裏的恩怨分得很清,該死的不讓他活著,不該死的,他也有容人的雅量。皇後在家眼裏不是可有可無的人,他其實很惜你,皇後不自覺罷了。”
猛聽這話,心頭打起鼓來。太後似乎是知道些什麽的,但卻點到即止,並不說破。這宮裏果真沒有一個簡單的人,太後也是一樣。
穠華勉強笑了笑,“家待我好,我心裏知道。”
太後頷首道:“皇後向來聰明,千年修得共枕眠,緣分得來不易,要惜福。做母親的,總盼著你們和,要是能我早日抱上皇孫,那就再好沒有了。”一一馳間又恢複了以往的神態,轉頭問梁尚宮,“穀子都預備下了麽?可別耽擱了,七夕發不得芽,做不穀板。”
穀板是子的小玩意兒,同磨喝樂③、花瓜、筆硯一樣,是節日裏必不可的陪襯。取一塊木板,上麵壅土,趁著節前把粟穀種下去,長小小的田地。然後搭茅草屋,上花草,做田舍人家,到七夕那天大家拚湊起來,可以組像模像樣的村落。
梁尚宮捧了一鬥穀子來,笑道:“已經預備下了,宮人了錦囊,裝好了就給各閣娘子送去。”
穠華閑來也做這些,便讓梁尚宮把鬥放下,親自挽袖裝袋。才裝了七八袋,聽見宮門上通稟家到了,一時很覺尷尬,腳下躑躅著,迎又不好,不迎又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①宋朝皇子彼此相稱統一用哥或姐。
②榷:國古代政府對某些商品實行專賣,限製民間商業貿易,借以擴大財政收的一種方法。
③磨喝樂:七夕節供奉牛郎織的一種土泥偶人,用以乞巧和祈求多子多福。
第25章
自那日起,便沒有再見過他。現在和他遇個正著,實在不知道應該拿什麽態度來麵對這個試圖殺死,又把救上岸的人。
太後見怯,手讓攀附,“穀子先不忙分,迎家要。怎麽呢,幾日未見倒生疏了?先前看你們那麽要好,可是惱他回宮後沒來看你?”
忙說不是,“家日理萬機,我斷不會為這事惱他的。”
太後道:“反正他忙不忙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病中幾日他常在慶寧宮外打轉,可見你們之間有了嫌隙。穠華,你是皇後,夫妻間偶爾鬧別扭不是不可以,隻是你們為帝後,與普通人不一樣。有什麽疙瘩,房裏說明白就是了,一踏出殿門,還是麵要。”
太後的話算是給抻了筋骨,這麽下去不行,真人看穿了,那以後也不必在中行走了。打起神來,細聲道:“是我小孩子氣了,總怨家沒有把船撐好,心裏不大高興罷了。如今想想,其實是我自己不好,犯了大忌,船那麽小,中途竟站起來了。”
太後在手上了,很得安的樣子,“話都說開便沒事了,夫妻哪來的隔夜仇呢。等見了家便和煦些,男人和孩子一樣,需得哄著,順著。尤其家這樣的人,你橫,他比你更橫百倍千倍。終究是枕邊人,總不能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對不對?”
這話很是,除非落一次水,淹得鬥誌全無了,否則就得繼續同他糾纏下去。回往外看看,攙了太後道:“家要到了,我這兩日待他疏淡,我怕他生氣,孃孃替我說說好話。”
太後笑道:“隻怕不要我說好話,他也上趕著討你歡心呢!”
們打簾出殿,今上剛從外麵進來。想是散了朝便匆匆趕赴,還穿著視朝時的羅袍。太後笑看了他一眼,“今日倒巧,皇後前腳到,家後腳也到了。怎麽不換裳?有什麽要事麽?”
他給太後見了禮,目調過來,從穠華臉上一經而過,風平浪靜。落座後兀自道:“不是什麽要事,過陣子駕幸瓊林苑,政事堂眾臣商議,以往的鹵簿大駕都不合時宜了,需大改。比方車輅,除木輅、金輅、玉輅外,另添象輅、革輅。冬至大典前兩月教車象……”他淡淡笑道,“說這些,怕把孃孃繞暈了,隻是知會孃孃,太後及皇後的輿車儀伏與先前不同了,孃孃哪天有興致,命儀鸞司引孃孃過目。”
他說了一堆話,說得很像那麽回事,可仔細琢磨,又覺得都無關痛。太後擰眉笑道:“家來寶慈宮,就是為了說這個?”
他似乎窒了下,半晌才慢吞吞應了個是。
太後道:“那些儀仗鹵簿我都不懂,製定了什麽樣,我隻管坐就是了,家不必為此特地跑一趟。倒是皇後,今日才大病初愈,強撐著到我這裏來,怕子扛不住。家還是替我將皇後送回湧金殿吧,皇後前兩日了驚嚇,要多多安才好。”
他這才起到麵前來,看不出緒有什麽異樣,仿佛不過偶染風寒,與他沒有什麽相幹似的。問:“皇後可曾好些了?”
回答得很客氣,“目下已經沒什麽大礙了,謝家垂詢。”
隻因原先的熱絡都是裝出來的,本來他們之間相就不帶,但至有一層偽裝。現在這層偽裝被水泡褪了,一瞬真實,又變得相距十萬裏遠了。這樣也好,不必費心周旋,人覺輕鬆。今上抬了抬手,“我送皇後回宮。”
穠華欠道謝,臨走沒忘從案上拿包粟種,還惦記著要回去種穀板。
皇後隨今上去了,太後想起適才拿種子時的那種神,端莊的外表下難掩一團孩子氣,不由發笑,“到底還小,不能對太苛責了。”
梁尚宮立在一旁道:“家急匆匆來,大約是得知聖人在這裏。”
“可不麽。”太後歎道,“有時江山易得,人心難馴。家自小有不足,他能敞開心對一個人好,哪怕這人是敵國公主,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麽大事。這樣的份,反倒比烏戎公主更安全,所以由做皇後,我不曾有半分疑議。畢竟和建帝隻是同母,高家的江山由誰來執掌,於沒有切的利害關係。如今隻要對家真心,好好當這庭之主,我也就別無所求了。”
那廂今上一直將送到宮門上,待進湧金殿時回過來,掖著兩手道:“家事忙,就不必再相送了。臣妾自己殿即可,家請回吧!”
他本沒把的話當回事,繞過,一壁上臺階,一壁吩咐前侍押班,“把燕服取來,就在這裏換。”⑦⑦
沒能打發他,還要在這裏換裳,勢必要伺候,真不拿自己當外人!穠華心裏不稱意,卻不好說出口,隻得命人準備用的。又喚佛哥,讓去廚司一趟,弄刻刀和兩個瓜來,要練習雕花瓜。
燕服送來後,暫且擱在一旁了,他倒是很安靜,也不同搭訕,自己走近殿,半倚在的胡榻上看書。他是一尊大佛,平常後宮裏看不見他人影,上次也是來去匆匆,這回不走了,著實讓湧金殿裏的眾人有些心慌。們一個個愣眼看,穠華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決定不加理會。讓幾個黃門把桌椅搬到出簷下,自己靠著抱柱一心一意開始雕花。
七夕雕花瓜,在閨閣裏曾試過。其實有點像刻章,但又不那麽簡單。要雕得鏤空,或者連帶瓜瓤一起,雕一朵花或者貓兒狗兒,很考驗人的刀工。阿茸說想要一盞宮燈,就替刻出漂亮的花紋來,然後削了頂蓋,掏空瓜腹,還編了個穗子給它墜上,打算等晚間蠟燭,掛在廊廡下。
們這裏興致,春渥卻坐立不安。往殿裏看一眼,又眼看,“家在裏頭呢,聖人這樣怠慢,怕是不好。”
抬起眼,一雙水汪汪的妙目,朝殿眺,衝搖了搖頭。春渥沒辦法,心裏又著急,今上的怪脾氣大家都知道,沒有他的傳召,誰敢到跟前去?也許他正盼著皇後近伺候,可隻管忙的,把人幹放著,不知今上心裏什麽想頭。萬一惱起來,怕對不利。
正團團轉,天逐漸沉下來,遠悶雷陣陣,今年多雨水,不久又是一場大雨。
天一暗,殿裏自然更暗了,穠華抬頭四顧,打算吩咐人替他掌燈,沒想到他自己拎著一張胡床出來了。看一眼,在對麵坐了下來。
這樣不聲不響,眼神和作滿蓄風雷,阿茸和春渥在一旁嚇得噤若寒蟬。穠華停下手裏的刻刀看他,了,想和他搭話,最後還是咽了回去。覺得自己應該自矜一點,否則顯得很沒氣。既然他來,總有他的說法,這麽一聲不吭,等著去結麽?
撇了撇,挪子換個好姿勢,把手裏的瓜托起來,對著天一通照。他沉默著看,忽然張說來人。阿茸忙上前聽命,他指指對麵,“照原樣再備一份。”
今上要雕花瓜,眾人慌忙籌備起來,小黃門跑得氣籲籲,趕在雨前把東西送來了。他手裏著刻刀,拍了拍麵前西瓜,響聲清脆,一刀下去怕是要裂開,便學的樣子由淺深慢慢雕刻。
大雨磅礴,澆注著簷外青磚,水珠輒濺起尺來高。對他很不屑,連看都不看他。西瓜的外皮雕空了,出裏麵鮮紅的瓤,矮著子左右比對,他也學的樣子左右比對。鏤空的花紋裏有殘留的果皮,吹了吹,他明明剛下刀,居然也撅起吹了吹。不耐煩,把刻刀放了下來,耽耽看著他。他也放下刻刀,似笑非笑看著。
穠華瞪人基本沒有勝算,他不同,他是行家,一個眼風就能把人刺穿。有點灰心了,一手撐住下,重新把刻刀撿了起來。
他大概是想氣吧,反正後來幹點什麽,他就依葫蘆畫瓢照學。穠華很生氣,不了他這種稚的行為,幾次打算質問他,可是想起他平時的為人,又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他有時候真的人不著頭腦,好一陣壞一陣,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到最後負氣,心說他不是學樣嗎,有本事繼續學呀。從勾片欄桿的間隙裏把腳出去,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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