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武功和飲酒兩樣。對於武功，他要求嚴苛，邵稹自從跟了他，每日天不亮就要起練武，從無間斷；對於酒，他嗜之如命，家中的餘錢都耗在了這上麵，最後酒醉跌水潭而亡。

寧兒的父親杜閱，是益州司戶，對邵稹的祖父很是敬重。兩家相隔不遠，杜閱得了好酒，常常送一些給邵家；邵稹的祖父也常常過府去跟杜閱下棋。

邵稹有時會跟著祖父去杜家，記得杜閱有個兒，卻不記得模樣了。

不過，手上的契書，邵稹卻是知道的。

那是祖父去世的前一年，一場冰雹打壞了邵家的房屋。祖父常年把錢花在飲酒上，過去房屋有些缺，他馬馬虎虎，從不找人徹底重新修葺。而這次，他再也不能無視，卻一樣手頭拮據。杜閱仗義解囊，將五千錢送到了邵家，可是邵稹祖父堅決不肯白，便立了這張契書。

邵稹記得，當年祖父對杜閱很是激，還立誌戒酒一段日子，想將這些錢早日還上。

可惜，還沒出一年，他就故去了。

“那時我父親想把這契書燒了，”寧兒把契書折好，重新收進包袱裏，“我母親卻不許，說借了就是借了，後來又留給了我。”

“嗯。”邵稹應了聲，“於是如何？”

寧兒著他，雙目期盼：“父債子承，你既然認了，就還錢吧。”

原來是想著這個。

邵稹悠然抱看著，似笑非笑。

03.下山

“七弟的意思，要去冀州？”議事堂上，張信聽完邵稹的話，眉鎖起，眼睛轉了轉。

“正是。”邵稹向張信道，神懇切，“小弟姨父與姨母年事已高，表妹離家許久，不忍恐長輩積慮傷心，特請離山，護送表妹回冀州老家。”

張信頷首，頃，歎道：“不想有這般。我等竟巧遇賊人，救出了老七的表妹。”他緩緩捋須，目掃過立在邵稹後麵的寧兒，微笑道，“這位小娘子，是冀州人？”

寧兒見著匪首盯著自己，心不一。

“正是，妾……嗯，妾家住冀州。”寧兒低頭看著腳尖，小聲道。

來議事堂之前，邵稹跟約法三章。首先，他們是表兄妹；其次，無論他說什麽都不要出驚詫之，更不許反駁；再次，無論發生什麽都跟在他後。

邵稹說，隻要照辦，就能帶下山，逃離賊窩。

他在眾人麵前編了一個曲折的故事。

寧兒是邵稹的表妹，本隨著父母住在冀州。一年前，上元節隨父母去觀燈，被人販子拐走，賣到了劍南來。寧兒思鄉心切，幾番當年他們親戚尋訪未果，邵稹的姨母因此大病一場。邵稹雖與表妹多年不見，得了消息也心急如焚。奈何在他鄉，又諸事羈絆，幫不上許多忙。不料，一年之後，他竟在這劍南山野裏與表妹重逢。

“這……這不是訛人麽？”當初聽了邵稹說出來，寧兒猶疑地說。

邵稹不答，淡淡瞥一眼：“你還想下山麽？”

寧兒識趣地閉。

這故事其實編得圓，寧兒本來就打算逃，子底下還藏了私貨。神奇的是，邵稹居然記得寧兒的母親是冀州人，讓寧兒說話帶些冀州口音……

“兄長，”張信後的王四道，“老七一心救護表妹，深義重，兄長全他吧。”

下首的耿二吳三等人相覷，耿二大聲道，“老四說得對，兄長，老七心意如此，就讓他去吧！”

“該是如此。”張信笑笑，看向邵稹，溫言道，“我等兄弟，占山為生，全憑‘恩義’二字。如今你救表妹於落難，做兄長的豈有不允之理。”

邵稹正，向他一揖：“多謝兄長全。”

張信一擺手，道，“你我兄弟，什麽全不全。此事既定，老七將山上的事代代，趁這兩日天晴，趕路去吧！”

邵稹微笑，再行禮拜謝。

事出乎意料的順利，寧兒跟著邵稹從議事堂回來，走路都覺得輕飄飄的。

聽從邵稹的吩咐一直待在屋子裏，從木板裏看到邵稹在屋外同來來往往的人說話。不錯，他背對著這邊，形與從前記憶裏的模樣相比，已經高大了許多，卻一樣的拔。

寧兒想起小時候，自己也是這樣躲在小樓窗欞後麵看邵司馬帶著他的孫子來家裏。邵司馬是個奇怪的人，他與父親在院子裏飲酒下棋，卻讓孫子在一旁又是練拳又是劈刀，還時不時地突然大叱一聲糾正他的姿勢，或者幹脆起一手拍下去。

寧兒常常被邵司馬的聲音嚇到，看到孫子挨他責打，還常常揪心，覺得邵司馬是個可怕的人。父親聽了卻哈哈大笑，說嚴將嚴兵，好手都是拳腳裏出來的。

邵稹現在的手練什麽樣，寧兒不知道。不過，方才在堂上看他沉著地編故事應對一眾兇神惡煞的山賊，寧兒簡直佩服得五投地。

還是母親聰明，多虧了那契書呢！心裏慶幸地想。

邵稹推門進來，一眼看到寧兒坐在榻旁，手裏補補。

“誰的服？”他將手裏提的包袱扔在榻上，覺得寧兒手裏的服怎麽看怎麽眼。

“你的。”寧兒說著，咬斷線頭，將手裏的服拿起來給他看，笑瞇瞇地說“補好了，你……”

話沒說完，服忽的一下被奪過去。

邵稹將這件赭袍子展開細看，臉沉了下來。

“你都起來了？”他將服上下抓抓掏掏，橫眉看向寧兒，“袖邊的口子，還有腰上的口子，你都起來了？”

“是呀。”寧兒著他，“你這服的邊邊角角到都開了線，破這樣也不補一補。”

邵稹隻覺額頭青筋跳。

“你母親沒教過你，不可擅自別人的件麽？”他冷冷道。

“教過，”寧兒睜著一雙瑩潤的眼睛著他，“可你是我表兄，母親說要待親戚如待家人。”

邵稹：“……”

寧兒：“這是你說的。”

邵稹無語，煩躁地撓撓頭。

寧兒看著他的臉，直覺自己惹他不高興了，但又想不出自己哪裏做得不對。“你……”猶豫了一下，“你不高興我你的破服？”

“那不是破。”邵稹冷冷道。

寧兒一愣：“不是破？那是什麽？”

“不用你管。”邵稹沒好氣地把袍子團一團收起來，扔到箱裏，“以後別我的東西。”

寧兒咬咬，兀自不出聲。

邵稹也不理，徑自坐下，將方才扔在榻上的包袱打開。

寧兒瞥去，隻見白澄澄黃燦燦，都是些金銀之。

寧兒愣住。

“看什麽，想要？”邵稹眼也不抬，慢悠悠道。

寧兒連忙搖頭。

邵稹勾勾角，把那些金銀翻翻揀揀，沒多久，重新紮好包袱。

“何時啟程？”過了會，寧兒問。

“明日。”邵稹道。

“哦。”寧兒聽到這話，眉間重新一展。

邵稹看心花怒放的樣子，覺得今日過得有些累。他在榻上和躺下，解下長刀抱在懷裏，閉上眼睛。②思②兔②網②文②檔②共②②與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天蒙蒙亮，寨門已經大開。

山口，張信引著眾賊首置酒送行，對邵稹道：“老七，此番別過，不知何時再見。”

邵稹微笑：“待小弟將表妹送回冀州，安頓好伯父一家，定當歸山。”

張信頷首：“一言為定。”說罷，讓手下取來酒水，一人一碗，仰頭飲下。

一輛馬車已經停在路旁，眾人紛紛與邵稹別過，王四看著寧兒低頭上了車，用手肘邵稹。

“老七，”他意味深長，“你今年二十一了吧。”

邵稹看看他：“嗯。”

王四著下：“也該娶婦了。如何？我看你這表妹生得不錯，這兩日你們同房，可曾……嗯？”他咧笑著，朝馬車那邊使著眼。

“胡說什麽！”邵稹明白過來，笑罵，“那是我表妹，老家許了人的。我昨日往屋裏搬草席隔壁障，你沒看見？”

“是麽？”王四一臉憾，說罷搖頭，“可惜了，若你表妹能從了你，這趟冀州不回也罷。”

邵稹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保重。”說罷，放下酒碗，朝馬車走去。

荒山夜道，行車有些辛苦，彎多而崎嶇。邵稹駕車卻很是在行，拉著韁繩拿著鞭子，馬車走得倒也順暢。

寧兒著車窗外蔥鬱的樹木，懷裏抱著行囊，隻覺得這幾日像做夢一樣。

車裏，邵稹的大包袱放在一角，圓滾滾的。寧兒知道，裏麵除了他的服，還有昨天帶回來的那些金銀。

“你不怕我了你的金銀麽？”上車的時候，寧兒忽而問邵稹。

邵稹不以為意：“這包袱十斤七兩，下車的時候我會再稱。”

寧兒：“……”

正胡思想，馬車忽而慢下來，寧兒聽到前方傳來好些人的說話聲。

馬車停下，邵稹拉住韁繩，冷冷地看著前麵攔路的人。

“老七。”吳三笑著，出一口黃牙，拱拱手，“兄弟在此等候多時了。”

“三兄，這是何意？”邵稹坐在車上，目不著痕跡地掃過周圍，人不多，不過三五個。

“無他，”吳三扛著一柄大刀，慢悠悠地走上前來，“我吳三尋思，老七你這一去也不知何時再見，特地來送一程。”

“哦？”邵稹笑笑，“多謝三兄，方才送行之時我見三兄不在，還以為三兄不來了呢。”

“……稹郎，出什麽事了？”這時，隔著車幃，寧兒的聲音傳來。

邵稹低聲道：“無事，待在車上別出來。”

“喲，小人害怕了。”吳三笑得猥瑣，“稹郎？哼，什麽表妹，那日聽這麽喚你我就覺得不對！如何？這兩日可過得舒服？”

周圍人一陣哄笑。

寧兒在車裏又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