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稹看著他們，麵無表：“三兄如何？”

“就是想來討些說法。”吳三將大刀握在手裏，吹吹刀刃，“老七，你上山最遲，昨日兄長分你的金銀卻不，可有兄弟不服呢。今日你下了山便不是山寨中人，這裏規矩你知道，過路可要付錢。”

“原來如此。”邵稹冷笑，“我要是不給呢？”說罷，隻見他形一躍，“鏘”地拔刀出鞘。

自從上山落草，邵稹雖每日將刀佩在上，卻像個擺設，而今日亮刀竟是頭一回。眾賊但見那利刃寒如雪，凡打殺來去之人，一看就知道是上乘的寶刀。

吳三看得眼紅，一咽唾沫，大喝：“上！”說罷，與眾賊一湧而起，揮刀劈去。

邵稹沉著提氣，橫刀迎敵，左劈右刺。

寧兒聽得外麵刀兵鏘鏘，慘起伏，分不清是誰的聲音。渾的都凝結了，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又不敢出去看，急得滿眼淚水。

突然，馬車被撞了一下。

寧兒尖起來。

未幾，隻聽外麵一聲慘呼，然後，突然安靜了。

寧兒睜著眼睛，隻覺呼吸都沒有了。

“寧兒。”外麵傳來邵稹氣的聲音，“無事麽？”

寧兒聽到他的聲音，想聽到天籟一樣，淚水奪眶而出。“無……無事。”急忙道，“稹郎，你……”

“我無事。”邵稹道，“待在裏麵，別出來。”

04.揚鑣

寧兒隻覺心跳從來沒有這樣快過，連忙將車幃　一條，車外，邵稹的服上染了大片跡，正彎腰拖著什麽，下一瞬，看到地上躺著半邊淋淋的人形。

一陣恐懼湧上來，寧兒臉煞白，掩住。

“老七！”正在這時，突然，一聲大吼傳來，寧兒再度渾僵住。

這次來的卻是王四。

他領著好幾個人趕來，看到馬車前橫七豎八的首，再看袍染的邵稹，驚得說不出話來。

“吳三殺人劫財。”邵稹一手握著刀柄，簡短地說。

眾人將首收拾，王四看一眼死狀難看的吳三，歎口氣，“我在寨中不見吳三，又聽人說他一早領了人下山，就猜到他有壞心。不想竟險惡至此，劫自家兄弟的財，他也真做的出來。”

“他想的可不隻是劫財。”邵稹平靜地說，用布仔細著刀：“兄長昨日將我的山頭分給吳三，他得了這些好，自然不肯我再回來。”

王四吃驚地看他：“你是說……”

邵稹淡笑：“四兄，兄長與二兄貌合神離，你也是看在眼裏的。吳三乃二兄臂膀，兄長將我的山頭劃給吳三之時，便已想到了今日。”

王四聽著這話，蹙起眉頭。

邵稹將刀收鞘中，回頭馬車。拉車的馬正在路邊啃草，車廂一不，裏麵的人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怎麽樣。

“四兄，”他對王四笑笑，“我還須趕路，吳三的事勞你與兄長說一聲。”

王四爽快地點頭：“好。”

邵稹拍拍他的肩頭，坐到馭者的位子上。

“老七，”王四忽然道，“你還回來麽？”

邵稹看向他，笑笑，卻沒有答話。

他請喝一聲，揚鞭，趕著馬車向前駛去。

馬車重新上路，寧兒的心卻大不一樣。

方才的打鬥聲猶在耳邊，還有地上的首，寧兒怎樣甩頭也甩不掉。山風灌進車裏，一冷汗被風吹散，寧兒“哈啾”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邵稹在外麵問。

“不是。”寧兒吸吸鼻子。

“我包袱裏有厚袍子。”邵稹道。

寧兒本能地想說不要，可到自己上的確冷，想了想，依言去拆邵稹的包袱。

邵稹趕車看著路，聽著車廂裏沒了聲音，才回頭，卻見車幃　，寧兒鑽了出來。

上披著昨天的那件赭袍子，又寬又大，袖子都拖到了車板上。

“出來做什麽？”邵稹看看他，“害怕？”

“不是。”寧兒被一語說中，有些臉熱，囁嚅地否認，“嗯……氣。”

邵稹揚揚眉，轉過頭去繼續趕車。

寧兒就抱膝坐在他後麵，靠著車沿。

“還有多久能到山下？”問。

“再過半個時辰。”邵稹道，“山下往北十裏，是利州地界了。”說著，他看寧兒一眼，“你不是要去商州尋你舅父麽？到了利州上了大道，馬車慢慢走，五六日也就到了。”

“嗯。”說到要去商州尋親，寧兒的心安定一些。

寧兒的親戚不多。父親這邊最近的是大伯，可是他要把自己嫁去閬州，寧兒是不會回去的了；而母親那邊兄妹數人，二舅父從前最疼。寧兒以前知道二舅父在商州為，逃婚的時候就打算去投奔他。

“稹郎，你還會回去做山賊麽？”寧兒著後退的莽莽山野，忽然問道。

“不會。”邵稹道。

寧兒沒想到他那麽爽快就說了出來，愣了一下：“為何？你怕還有人要殺你？”

邵稹不答，卻指指天空下的山野，“你覺得這山大麽？”

“大。”寧兒點頭。

邵稹道：“我也覺得大，這裏最盛之時，聚集過上萬人，打家劫舍，連州兵都怕。”

“這麽厲害？”寧兒睜大眼睛，“後來呢？”

“那時的山賊大多是災荒的流民，落草為寇乃是不得已。且此地不算富庶，靠打劫也養不起許多人，幾十個山寨，爭利打殺，又兼府圍剿，最後隻剩下一個百來人的山寨。”

寧兒想了想：“然後你去當了田七？”

邵稹無視的岔話，繼續道，“如今天下安定，各地剿匪愈加得力，做山賊終不得長久。”說著，他自嘲地笑笑，“偏巧，幾個匪首還各懷心思。”

寧兒看著他，若有所思。

下，他迎著山風，眼睛微微瞇起，眉鋒和眼角構起好看的廓。

“稹郎，”過了會，寧兒說，“你其實早就想走了吧？如果不曾遇到我，你也會下山，對麽？”

“嗯？”邵稹意外地看一眼，片刻，笑笑，叱一聲揮竹鞭，趕著馬車繞開一塊大石，走上另一條更加寬闊的道路。

邵稹說得不錯，半個時辰以後，馬車走到了平地。再前行十餘裏，太曬到中天之時，馬車走進了一縣邑。

恰逢圩日，散集回家的商販和民人在城門進進出出。

邵稹將馬車在城門邊上停住，跳下來，敲敲車板：“出來吧，到了。”

片刻，寧兒起車幃探出頭來。雙頰紅撲撲的，茫然地著四周，惺忪的眼睛。

“睡過去了？”邵稹將馬車的韁繩係在樹上，手到車廂裏把他的包袱拿出來。

“這是何？”寧兒問他。

“蘆縣。”邵稹一邊回答一邊掂了掂包袱，覺得沒斤兩，對寧兒說，“我走了。”

“走？”寧兒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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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我們山上說的？”邵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要我還債，帶你下山，如今我踐諾了。”

“不對！”寧兒搖頭道：“下山是下山，還債是還債，要用錢來還。”

“哦？”邵稹狡黠地一笑：“我可沒答應用錢來還。哦，是了，”他好像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紙，在寧兒麵前揚了揚，“既然還了債，這契書歸我了。”

寧兒目瞪口呆，忙下意識地打開自己的包袱。果然，被塞在最底下的契書不翼而飛。

“你什麽時候……你還我！”急得臉紅，手去奪。不料，邵稹輕輕一讓，撲了個空。

這時，馬車的韁繩不知道什麽時候鬆了，拉車的馬拖著車走起來。

“哎喲！”寧兒沒坐穩，被顛得一下倒在車上。

路上人來人往，馬車驚走到路中間，惹得行人紛紛避讓。

“呀！嚇死人！”

“喂喂！怎麽趕車的？！”

“……馬車，馬車！”一個小伏在母親肩上，指著手忙腳的寧兒咯咯笑道。

“忠告你一句！”邵稹在用手籠著大聲喊，“以後遇到山賊，別那麽輕信！”

“你……”寧兒顧不得理他，好不容易拉住馬車，一回頭，邵稹卻已經走遠。臉蛋通紅，對著他的背影直跺腳：“你怎麽這樣……你回來！”

可邵稹隻留給一個追不上的背影，聲音約傳來：“那舊袍子送你了，收好！”

離蘆縣不遠的利州，曹茂在城裏開了一家小客棧，每日客人寥寥，日子悠閑。

午後的從門口照進來，曹茂正低頭看著案上的賬本，突然瞥見有一條拉長的人影投進來。

“用膳還是住……”他拉起腔調抬頭，待看清來人，愣了愣。

“住宿。”邵稹走進來，將包袱扔在案上，沉甸甸的“哐”一聲響。

“嗬，得了不。”曹茂眼睛裏一，放下賬本，笑了笑。

邵稹在席上坐下，拉拉汗的領：“熱死了，有水麽？”

曹茂將一隻杯子斟滿水，遞到他麵前。

邵稹毫不客氣，仰頭“咕咕”灌下。

曹茂手，湊上前低聲道：“得了多？”

邵稹朝包袱揚揚下。

曹茂忙關起門，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袱。看到那滿眼的黃白之，他吞了吞口水。

“金銀、珠寶首飾等，共十斤七兩，你稱稱。”邵稹道，“換做黃金。”

曹茂點頭，端來燈臺，拿來小秤，一點一點地稱起，又一件一件鑒定。

“不錯。”待得看完，曹茂微笑道，眼睛轉了轉：“五十兩。”

“六十。”

曹茂道，“你這些我還要往別銷走，路費人工總要些，加上你這也並非上乘……”

邵稹不不慢：“如今市上一顆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