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好逑》第11節

邵稹仍將火把懸在貨上:“是公子為難於我。”

五公子歎氣,鬆開寧兒。

“便依致之之言。”他說,“如今人貨俱在,你我換。”

梁駿訝然,看向五公子,他臉上卻並沒有別的意思。

邵稹道:“我的馬車何在?”

五公子抬手,從人牽著一輛馬車走出來。

“放開寧兒。”

梁駿皺眉,“你先貨。”

五公子卻神淡然,看向寧兒。

寧兒也看著他,滿是淚痕的臉上,目仍舊不屈。看到五公子手來,臉一白,連忙躲開。五公子揪住的手臂,卻將手腕上的繩子扯開。

“寧兒!”邵稹道,“你會駕車,坐到馬車上去,先看看藏了人不曾,無人便往北走!”

寧兒愣了愣,立刻依言坐到馬車上,掀開帷帳,沒有人。有些猶豫,回頭看向邵稹。

“走!”邵稹大喝一聲。

寧兒用袖子眼淚,揚起鞭子,大喊一聲“叱”!

馬兒拉著車,朝大路上走去,月下,很快沒在夜之中。

“致之,”五公子看向邵稹,“貨。”

邵稹冷笑,忽然刀一揮,斬斷了係舟的繩子。上遊剛下過大雨,水流湍急,船被水推著漂走。

岸上眾人大驚,立刻去追。

人馬一直跑了兩三裏,終於把船追到,邵稹卻已經不見蹤影。

梁駿氣得跳腳:“公子!我去殺了他!”

“不必。”五公子坐在車上,著月下的河麵,悠然地笑,“他還會來的。”

天很黑,隻有月將道路照得依稀可見。幸好馬兒並不跑,寧兒趕著車,覺得心就跟車一樣顛簸,都快跳出嗓子來了。

邵稹往北跑,不敢怠慢,可是又擔心著邵稹。

一邊趕著車,一邊不住地回頭,後麵空空如也。地麵平闊,路旁的田地裏蛙聲一片,莽莽之中,隻有一個人。

寧兒想回去找邵稹,又不敢。手拉住韁繩,馬兒停下來,寧兒心驚膽戰地著,聽著四周的靜,什麽也沒有。

“稹郎!”無助地喊了一聲,的。清清嗓子,又喊一聲。

靜謐的田野裏,的聲音甚至不如風聲長久,未幾,便被蛙聲吞沒。

鼻子酸酸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捂住臉。

寧兒,勿驚啊……耳邊仿佛響起父親的聲音。

那是還小的時候,天上打雷,害怕得躲進父母懷裏,他們笑著,溫言安

可是父親,如今連稹郎都不見了……低低泣。

寧兒,將來要勇敢些,若是害怕,就看看天上,我與你父親就是最亮的那兩顆星辰。母親臨終時,溫地握著的手,目裏滿是鼓勵:若還是怕,就去拿一大棒,誰欺負你,就打誰。

大棒?寧兒吸吸鼻子。

對,大棒。

寧兒看向四周,路邊,有幾截不知誰丟棄的竹筒,拾起來,長短正好。

寧兒眼淚,向來時的路。

那些人,沒有來追自己,那麽,可能是邵稹拖住了他們。

他們那麽多人,邵稹沒有馬,逃不快……寧兒心口繃,思索再三,一咬牙,調轉馬頭往回跑。

不知道是不是救人心切的關係,覺得馬兒跑起來快了許多,約跑了半刻,忽然,見一個人影飛奔而來,連忙大喊一聲,把馬車停下。

邵稹跑得渾大汗,轉過一棵大樹,他猛然見到一輛馬車朝這邊馳來。邵稹剛要閃開,卻發現那馬車極其眼,接著月細看,他吃驚地睜大眼睛。

“寧兒!”他氣籲籲,跳下馬車,朝自己奔來。

邵稹詫異,隻來得及出手……寧兒重重地撲到他的懷裏,大哭起來!

“嗚嗚……稹郎……我以為……嗚嗚……我怕你……嗚嗚嗚……”寧兒抱著他,把頭埋在他懷裏,泣不聲。

不知是方才跑得太久,還是因為尷尬,邵稹隻覺氣上湧,臉在燒。

他的雙手僵了僵,片刻,輕輕落下,放在的肩上。

“寧兒……”他無奈地笑,“我若是打鬥了傷,你這麽一撞,我說不定就死了。”

月亮漸漸往西邊落下,馬兒拉著車,在路上慢慢走著。

邵稹駕車,寧兒坐在他後。一夜驚心魄,二人雖疲倦,卻不敢睡。

幸而走了不多遠,他們看到一村莊。莊外有供人休憩的草廬,邵稹把車卸了,固定好,再把馬兒拴在木柱上。

寧兒上披著邵稹的舊袍子,看著邵稹走過來,坐在車轅上。

“現在進不了城,在此歇息歇息,等天亮再走。”邵稹說。

寧兒應一聲。先前大哭一場,現在已經心平靜,乖乖地在車裏躺下。

“稹郎,”輕聲問,“他們會追來麽?”

“不會。”邵稹道。

“如何知曉?”

邵稹靠在車壁,看看,溫聲道:“我就是知曉,睡吧。”

寧兒眨眨眼睛,不再問。月在天上鋪下,從的角度去,邵稹高高的,影子淡淡投下,將籠罩其中。

“你不躺著歇息麽?”過了會,又開口。

“我不累,先守一守。”邵稹說。

寧兒想了想,道:“我也要守,你累了便將我喚醒。”

邵稹笑笑:“好。”

寧兒也笑,睡意湧起,安然閉上了眼睛。

寧兒是被一陣牛的聲吵醒的。

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邵稹仍坐在車前,靠著車壁,與昨夜姿勢無異——他就這樣睡了一晚。

寧兒又驚訝又愧疚,卻不想吵醒他。

端詳著他。早晨的斜斜照進來,將邵稹的側臉和鍍上一層金邊,如同戰後休憩的力士,安穩和寧靜。

寧兒小心地爬起來,輕輕取□上的舊袍子,想蓋在邵稹上。

可還沒到他,邵稹忽而睜開了眼。

墨鉾浸潤朝,流溢彩。

寧兒忽然覺得心被什麽撓了一下。

“天亮了?”邵稹對天有些不適,瞇瞇眼睛。

“嗯。”寧兒窘然,小聲道。

邵稹瞥瞥手上:“你做甚?”

“不做甚。”寧兒連忙把袍子藏到後。

邵稹一笑,懶洋洋地站起來,活筋骨,頎長的形在中投下長長的影子。

心莫名地跳得快,寧兒著邵稹,太沒有照到卻覺得臉在發燙。

“現下要去何?”寧兒低頭疊服,掩飾地問。

“回梁州城。”邵稹道。

寧兒訝然。

“還回梁州城?”問,“可五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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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再來找我們。”邵稹說,“他等我找他。”

寧兒不解:“為何?”

邵稹道:“他拿走了我的金子。”

寧兒吃了一驚,片刻,像想到什麽,連忙去車裏翻看。

果然,他們的、過所文牒都在,可邵稹裝金子的包袱,連同寧兒裝首飾的包袱,都不見了蹤影。

“卑鄙!”寧兒生氣地說,“他們打不過你,就搶走財!”

“不是搶。”邵稹苦笑,“五公子這是要我去找他。”

寧兒愣了愣,想起五公子那喜怒無常的臉,上起了一陣皮。

“那你……你真的要去找他?”問。

“當然要去,把你送到商州我就去。”邵稹語氣篤定,“那些金子,都是我的。”

五公子雖拿走了二人包袱裏的財,但不幸中的萬幸,邵稹喜歡隨帶一點錢財,仍有二兩金子傍

“二兩金子也抵不得多時。”邵稹打著算盤,一邊趕車一邊對寧兒說,“這一路上,不僅要省,還得賺。”

寧兒本來就對錢財沒有多想法,聽他如此說來,不住點頭,好奇地問:“如何賺?”

邵稹回頭看看,捉弄之心又起。他指指路邊上一位賣桃子的婦人,道,“還記得昨日在安閑館外的桃子麽?多錢一斤?”

寧兒回憶了一下,道:“三十文。”

邵稹道:“此隻要十文,我稍後給你一百錢,你去買十斤,去安閑館門前擺。你模樣不錯,頭上再戴個花,一定有不人來買桃子……”

寧兒起初聽得有理,越到後麵,卻越覺得不對味。瞥見邵稹眼角的狡黠,明白過來,又好氣又好笑。

“稹郎去才好,”說,“安閑館裏也有不富家娘子,稹郎的頭上戴朵花,再抹個胭脂,桃子必定早早便賣空了。”

邵稹一愣,看向寧兒,見眼睛亮亮的,忽而大笑起來:“小娘子竟也會還了!甚好甚好!這才是我表妹,哈哈……”

寧兒也笑。

是呀,表妹。

坐回車上,著車簾外浮影,有些出神。

邵稹對好,是因為拿當表妹。

那時擔心他,抱著他哭,不也是因為他是表兄?

一定是這樣的。寧兒心裏對自己說。

正在這時,馬車忽而慢下來,停住。

“寧兒,下來吧。”邵稹道。

寧兒應一聲,探出頭去,怔了怔。

這時一十分漂亮的巷子,青石鋪地,牆似雪,麵前的宅院更是嶄新,牆頭花朵繁盛,相映豔麗。

“這麽快?”一個綿的聲音傳來,寧兒去,卻見一個妝扮時的婦人立在門前,上的紗曳地,妙曼人。看看邵稹,眼波流轉,落到寧兒上,朱輕啟,“這,就是你表妹?”

12.

楊四家宅院有兩,比鄰而建。做營生的館是一,楊四娘的私宅是一,以小門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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