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茂開一個核桃，慢慢嚼著：“那不就正好能娶了。”

邵稹白他一眼：“托人往西域捎了信，說不定什麽時候舅父就會來接。”

“那更要抓！”曹茂將核桃殼放下，道，“不是我說你，多人都是蒙著眼睛配了對，男未婚，未嫁，能遇到一個真心喜歡的是運氣。”

真心喜歡？

邵稹自嘲一笑，也拿起一直核桃，兩指稍稍用力，“啪”地開。

“我哪裏娶得了。”他緩緩道，“殺過人做過山賊，你若有兒，肯嫁給我麽？”

曹茂睨著他：“聽這話，真過心思了？”

邵稹不耐煩：“何來這麽多廢話。”

曹茂“嘁”一聲，言歸正傳：“合適的宅院倒是有，不過在南城，地段倒不算偏僻，二進的小院，家俬齊全，四千錢一月。”

“訛人麽，南城小宅能值四千錢了？”

“莫總端著你那山賊的眼，這是長安。”

“給你四千三，再租個能幹活的婢子。”

“租婢子？天下哪有這樣的生意！”

“小門小戶買不起，你家仆婢不似多得很麽……”

二人你來我往地逗著皮，隔著一堵牆，寧兒抱著小黃狗，靜靜地立在牆角。

“嗷……”小黃狗不喜歡靜靜待著，掙紮嗚咽。

“噓……”寧兒對它輕聲道，抱著它，無聲地走開。

邵稹與曹茂議完了事，走出來，隻見寧兒坐在院子裏的青石上，小黃狗在懷裏睡得香甜。低著頭，輕　著小狗的皮，過樹葉，在上落下溫的碎。

心似乎也在那手底下被輕輕著，邵稹立在屋簷下，見寧兒抬起眼來，不莞爾。

“走吧，去看一出宅子。”他走過去，道。

寧兒看看他，沒說話，把小狗輕輕地放下。

曹茂說的宅子就長安的西南，四周都是差不多的平民家宅，並不吵鬧。

“如何？”他問寧兒。

寧兒著宅中的屋舍，挑不出什麽不好，想了想，道：“會不會太貴？”

“住客舍就不貴了？”邵稹道，“還要等你舅父的消息，長則兩三月呢。”

“……說不定什麽時候舅父就會來接……”

寧兒想起剛才聽到的話，低低應一聲，沒再說話。

邵稹覺得寧兒似乎有些悶悶不樂，有些訝異，礙於曹茂在旁，卻不好問。

宅子定下來，曹茂還要遣人打掃，明日才能搬來。

“致之，”臨走時，曹茂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這世上也沒什麽難事，家娘子都能從良家人呢。”

“去！”邵稹臉熱，瞪他一眼。忙看向寧兒，正仰頭看著院子裏的一棵桃樹，似乎沒有聽到。

曹茂賊笑，揚長而去。

或許是被曹茂的話鬧得信息，回客棧的路上，邵稹特別多話，滔滔不絕。

“你喜歡東廂還是西廂？”他一邊趕著車一邊問，“西廂門前有花樹，好看，也大些。”

“我讓曹茂遣個婢子過來，你不用幹活。”

“你不是喜歡小狗麽，若覺得悶，明日也找一隻給你……”

“不必。”寧兒忽而開口道。

“嗯？”邵稹訝然，“為何？”

寧兒沉默了一下，道：“稹郎，你不是說要賺錢麽？”

“是啊。”邵稹道，“曹茂說城東有戶人家要給家仆練武，找武師教習，我明日就去看看。”

“我也想去賺錢，我有手有腳，不用你養我的。”寧兒說。

邵稹哂然，覺得有些好笑：“你？怎麽賺？”

寧兒抿抿：“還未想好。”

我雇你每日給我看好了。邵稹心想，沒敢說出口。

似乎怕他不信，寧兒補充道，“稹郎，我是真心的。”

邵稹笑道：“好，好，真心的！”

第二日一早，二人拾掇了行李，搬進了宅子裏。

曹茂遣來了一個婢子，跟邵稹要求的一樣，人生得十分壯實，力氣十足，能一手提著一桶水滿屋子走，把裏裏外外清掃得幹幹淨淨。

“婢子名小，四郎讓妾來侍候郎君娘子！”見到邵稹和寧兒來到，圓圓的臉龐笑得燦爛。

聽到這個名字，邵稹的角[dòng]了一下。

安頓下來，他讓寧兒待在家中，自己打算去應那戶人家的武師。

“你何時回來？”寧兒問。

“天黑前就會回來。”邵稹道，看著，笑笑，“放心，我又不是去尋仇。”

寧兒看著他，沒有說話。

“怎麽了？”邵稹覺得有些不對勁，“有心事？”

寧兒搖搖頭：“沒有。”

邵稹才不信，看著，忽而一笑：“你是覺得悶了吧？正好明日端午，我帶你去水邊看競舟如何？”

我才不想看競舟。寧兒心裏道，卻點點頭，笑笑：“好。”

“小，”邵稹轉而道，“你在家照顧娘子，一應之事，還勞持。”

他神和煦，小應了聲，兩頰緋紅。

“郎君待娘子真好。”邵稹走後，小在一旁羨慕地說，“郎君那麽俊，說話還那麽好聽。”

寧兒看看，輕輕“嗯”一聲。

“郎君是娘子的未婚夫麽？”小好奇問道。

寧兒著門口，眼神有些飄忽。

“不是，”好一會，低聲道，“他是我表兄。”

邵稹應武師很是順利，他練了幾個招式，又徒手把兩個壯漢輕而易舉地打倒，家主立刻定下了他。

第二日，他說到做到，一大早起來，掛了菖撒了雄黃，就帶著寧兒去水邊看競舟。

每年，長安端午都是盛事，長安人傾城而出，到各水邊去看競舟。

邵稹一心帶寧兒散心，自然要去最熱鬧的地方。灞水的龍舟每年都是最多的，出了門，他駕著車，一路到了灞水邊上。

人比他預計之中多得多，灞水兩岸，人聲鼎沸。他將車馬寄在一客舍裏，帶著寧兒徒步遊逛。路邊有小販在賣各吃食，邵稹見寧兒不停地瞅著糕，笑笑，買了一包。

“京城風味的糕，吃吃看。”邵稹遞給。

寧兒接過來，吃了一塊，皺皺眉頭，道：“嗯，放得倒是多，可了料，也了火候。”

邵稹訝然：“你能吃得出來？”

寧兒笑道：“我從前跟著母親學過，做得可好吃了。”說著，寧兒忽而眼睛一亮，道，“稹郎，我做糕吧，說不定能賺錢。”

邵稹愣了愣，忍不住大笑起來。

寧兒著急道：“我是認真的！”

“是是！”邵稹忍著笑，指指路邊賣糕的婦人，“我明日給你買一塊花巾子，也那般裹在頭上……”⑧思⑧兔⑧網⑧

寧兒瞪他，正要再說，卻聽有人道：“快看那臺上儀仗，可是天子來了？！”

周圍眾人聞言，忙跟著張。果然，對岸的一高臺上，殿宇巍峨，隻見儀仗華麗簇擁，臺上臺下都似乎立著許多衛士，距離太遠，卻看不清究竟有些什麽人。

不遊人興十分，尋著高出去觀。

“好像真是天子儀仗！”

“不知皇後來了不曾……”

“公主來了幾位？我要看公主……”

邵稹四下裏看看，對寧兒說，“稍後人恐怕會更多，我等須趕。”

寧兒點點頭。

邵稹帶著，穿過人群，朝河邊走去。

行人接踵肩，一不小心就會被絆到，邵稹一手牽著寧兒，一手擋著人，寧兒著他寬闊的肩背，忽而覺得再安心不過。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酸酸地想。

邵稹帶著一路往前，走了很遠，已經到了終點之。

江邊有一酒樓，位置極好，許多人想上去，卻被守在樓下的人笑瞇瞇攔住，不讓。

邵稹卻徑自走過去，問道：“曹四在樓上麽？”

那人看看他，問：“足下可是邵郎？”

“正是。”

“曹四郎正在樓上。”

邵稹領著寧兒上樓，果然，闌幹，曹茂正踱著步，見得他們來，似乎鬆了口氣。

“致之，你來得正好！”他顧不得見禮，拉著邵稹急急道，“我家龍舟上掌鼓的突然病了，你從前在不是掌鼓麽？幫個忙！”

邵稹愕然，看向寧兒：“可……”

“可什麽啊，放心，我留了仆婢在此，丟不了小娘子！幫我一回，競舟就要開始了……”

邵稹無奈，瞪他一眼，解下腰間的刀，遞給寧兒：“你且在此，我去去就回。”

寧兒接過，卻有些不放心：“你臂上的傷……”

“無礙。”邵稹道，“隻是擂鼓。”

“走吧走吧！”曹茂見他同意，大喜，拽著他“蹬蹬”地下了樓。

寧兒忙走到闌幹，往下看，隻見邵稹穿過人群，很快消失在了街上。

“娘子莫擔憂，”一旁的侍婢笑道，給設好一張坐榻，“龍舟劃得可快了，娘子不多時就能見到郎君。”

寧兒看看，隻得將那些擔憂收起，在榻上坐下來。

薛霆換了一赤袍，立在龍舟上。水波漾，他卻形穩當，用槌試了試鼓，隻聽聲音如有金石之，洪亮通。

“元均！”崔榮在岸上對他喊道，“今年也爭個第一！”說罷，示意地指指岸邊的高臺。

薛霆笑笑，沒再理他。

競渡是盛事，灞水上競渡的龍舟，是在全長安挑選出來的，無論民皆可，故而也最是熱鬧。這龍舟是崔榮的，薛霆是擊鼓好手，便應邀來掌鼓。不想今年天子對這民間盛事有了興趣，親臨觀看。這樂壞了崔榮，昨日便一直念叨著要爭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