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第11節
男丁也都填上,還是不夠用,說句泄氣的話,我怕竹山撐不到日落。”
“恐怕是叛軍攻下上庸之後又收編了不人!”
坐在旁邊的楊鈞更是憂心忡忡,他不時向賀融。
後者低著頭思索,並未接收到他的眼神。
因著楊鈞獻糧和譚今抄家,竹山現在的存糧是不缺的,但比存糧更為迫的是形勢岌岌可危,譚今按捺不住,已經到前線去鼓舞士氣了,餘下他們幾個殺不了敵唯恐添的,隻能在這裏心急如焚地等著消息。
三人都是徹夜未眠。
比起楊鈞和周翊,賀融要顯得更加困倦,不良於行的那隻腳也冰冷得幾乎失去知覺,但他什麽都沒有說。
賀僖從外頭奔跑進來:“三哥,你要的人,我已經找來了!”
什麽人?楊鈞和周翊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賀融卻起過去,附耳對他說了幾句。
賀僖遲疑:“這樣有用嗎?”
賀融:“總比什麽都不做好,照我說的就是了。”
賀僖答應一聲,轉又跑出去,風風火火,連楊鈞和周翊都沒打招呼。
……
城樓那頭,依舊硝煙彌漫,喊殺聲震天。
譚今被兵士護在後,看著不遠雙方拚死搏鬥的場景,一麵是焦灼憂慮,一麵又是悲觀自憐,心想自己今天恐怕要代在這裏了,也不知殉城之後,朝廷會不會給自己追封個什麽諡號,畢竟自己隻是小小一介縣令,不是什麽朝廷大員,又想到司馬勻那廝,連一點援兵都不肯派,不由在心裏將對方祖宗十八代從上到下全部問候了一遍。
賀僖匆匆奔上城樓,上氣不接下氣:“縣、縣尊!”
戰爭更能拉近彼此之間的誼,大家同坐一條船,譚今現在與賀家人也算稔,見狀就皺眉:“你不在城下幫忙,跑上來作甚!”
賀僖將他後的中年人讓出來:“這位是本城大名鼎鼎,鐵口直斷的黃半仙!”
譚今的臉直接就黑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來胡鬧!”
賀僖忙道:“黃半仙之名,半城人都有所耳聞,他算卦極準,從不落空,我讓他給咱們竹山算了一卦,大吉!”
那黃半仙長須飄飄,在戰場也不怯懦,倒真有幾分半仙的風範,聞言就接道:“無妄,往吉。隻要一往無前,必有貴人相助,逢兇化吉。”
譚今也知道黃半仙在竹山很有名,因為想去問卦的人太多,對方還限製了次數,每日隻起三卦,初一十五不看,就這,想找他算卦的人都排到明年去了,但譚今沒想到黃半仙這次居然沒有跟著逃跑,還被賀僖找了過來。
更沒想到的是,黃半仙一句話,比他站在這兒半天管用多了,此言一出,周圍的人立馬神一振,麵喜。
賀僖生怕效果不夠,還讓幾個士兵沿著城樓上作戰的範圍到喊:“黃半仙給咱們竹山算卦了,大吉!大吉!他老人家說,竹山一定會逢兇化吉的,弟兄們堅持住啊!”
區區一句卦辭,不可能令戰況反敗為勝,但起碼也能令士氣提振起來,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希。
不說譚今周圍的人,連在城下幫忙的賀泰,聽見黃半仙的話,也麵喜,連連問黃半仙:“是不是朝廷的大軍能來救我們?”
黃半仙隻管笑而不語,一副天機不可泄的高人表。
譚今將賀僖拉到一邊:“你老實說,這是不是賀融出的主意?”
賀僖老老實實道:“三哥說眼下一切能鼓舞士氣的法子都要用上,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
譚今苦笑:“還是他鬼主意多,希真有援軍吧……”
黃半仙一言值千金,莫說千金,讓譚今以萬金酬謝黃半仙,他也樂意,因為這一句卦辭,就讓眾人又多堅持了一個晚上。
城下敵人也有稍息的時候,城樓上的人就借此機會也瞇一會兒眼,等到城下開始攻城,他們又都紛紛調起來,準備迎敵。
傷的士兵被抬下去療傷,城早已搭建了臨時的涼棚安置傷兵,婦孺們也走出家門,紛紛幫忙,賀泰從一開始笨手笨腳,到後麵也會像模像樣地給傷患包紮傷口了。
然而伴隨著戰況越來越激烈,敵人越來越多,許多人本來不及下去治傷,就又不得不起迎敵。
為了瓦解他們的鬥誌,樂弼命人在城下喊“繳械不殺,投降不殺”,但譚今早有準備,叛軍攻城之前,他就派人四宣揚叛軍的殘暴,又說他們所到之,寸草不生,城之後戮男留,無論真假,這樣的傳言委實令人膽戰心驚,同樣也將全城百姓幾乎都調起來,不想被屠城,那就隻有拚死守城。
此時距離本朝建立,不過短短二十八年,許多有些年紀的人,依舊記得本朝建立之前那場持續了百十年的世,軍閥林立,民不聊生,自打高皇帝坐穩了江山,大夥兒才有好日子過,可如今又來個什麽叛軍,老百姓本不想打仗,卻不得不起反抗。
後就是自己的家園,有自己的父母妻兒,他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腥氣四彌漫,但聞久了,也就習慣了。
賀湛已經覺不到整條右臂的存在,因為那一次次手起刀落,不知斬落多敵人。
一裳,跡汙漬,斑斑遍是,分辨不出原來的。
他靠在城牆上,膛不住起伏,眼睛向遠的夜空。
那沉沉的黯淡中,一橘似有破開之象。
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見下一個日出。賀湛這樣想道。
那一刻的腦海,浮掠影般,閃現出許多人事。
一家人遭遇流放,離京去往房州的路上,搖晃破落的馬車裏,生母染病沉屙,生機渺茫,四歲的自己隻會跪在旁邊默默流淚,什麽也做不了,三哥將他攬懷中,一隻手覆在他眼上,說了一句“睡吧”。
賀湛輕輕歎息一聲,閉上了眼。
然後他就聽到發的歡呼,如平地驚雷,劃破寂靜長夜。
“援軍來了!朝廷來救我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與正文無關の小劇場
賀湛:嚶嚶嚶我冷。
賀融遞給他一盒火柴:點了吧,你能看到你想要的東西,有烤鵝,有蘋果,還有聖誕樹。
賀湛:……
賀融:好啦,逗你玩的,就算城破,一家人死也死在一塊。
賀湛:嗯。
例行親親~
☆、第12章
賀穆與賀秀二人,打從離開竹山起,到帶著援軍趕來,整整過去七日。
這七日,對留守竹山的人而言,是煎熬,是等待,對賀穆與賀秀而言,又何嚐不是如此?他們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路過房陵也未停留,花了整整兩日時間抵達商州,向商州刺史謝石求援。
謝石果然沒有令他們失,他在得知房陵沒有出兵救竹山之後大怒,痛斥司馬勻枉顧治下百姓,又表示會立刻派出五千兵馬去解圍,令疲憊不堪的賀穆兄弟倆頗為安。
就在此時,武威侯張韜帶著朝廷的五萬大軍也到了,聞知竹山遇險之後,張韜二話不說,便與賀穆賀秀兄弟一道啟程前往竹山——經過房陵時,還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曲,司馬勻聞聽朝廷大軍來了,親自迎出城,先是謝陛下天恩,武威侯辛勞,又聲淚俱下陳述房陵如何自難保,他正準備調撥一半兵力前去馳援竹山,沒想到朝廷就派人來了,實在是天佑竹山。
賀秀實在沒忍住氣,當場就頂了一句:“譚縣令三番四次差人來房陵求援,可都沒見著使君的回複!”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司馬勻一臉訝異:“譚今的確派人前來過,但我已經跟他們說了,讓竹山稍安勿躁,本為房州刺史,一方父母,如何會置竹山安危於不顧?”
他繼而沉下臉:“莫不是譚今欺上瞞下,假傳本號令?”
賀秀從沒見過如此厚無恥的人,算是開了眼了,還想再與對方辯駁一番,卻是張韜將他攔住了:“竹山勢危急,我奉朝廷之命前往平叛,就不與司馬刺史多寒暄了。”
他揮揮手,示意大軍出發。
司馬勻忙道:“武威侯匆匆過境,不妨歇息一晚再走?”
自己救援不力,還想拖著別人去救的步伐!賀秀差點又忍不住要破口大罵。
賀穆悄聲與他道:“如果武威侯因為去得遲了,沒能解救竹山之圍,司馬勻就可以推卸責任,讓朝廷追究武威侯的責任,而非他的。”
真夠不要臉!賀秀心裏狠狠呸了一聲,對這個遲遲不肯派兵以致於竹山陷危急的房州刺史沒有半分好。
張韜自然不會如他所願,大軍從房陵匆匆路過,主要是為了讓司馬勻提供糧草,司馬勻可以無視譚今的求援,卻不敢無視張韜的要求,不管心作何想法,他隻能按照要求準備足夠的糧草。
但部隊行軍,畢竟與兩人輕裝趕路不同,張韜讓大半士兵和輜重在後麵趕路,他自己則先帶著一千騎兵,與賀穆他們馳往竹山。
一路上趕慢趕,不是沒想過竹山已經淪陷的可能,在張韜看來,那樣的敵我懸殊之下,竹山十有八九已經保不住了,皇長子賀泰也有可能已經落敵手,那樣一來,他就隻能按照陛下吩咐的,宣布賀泰為國盡忠,奉節殉城。
可他沒有想到,竹山竟還能苦苦支撐到現在。
整整兩個日夜。
張韜隨隻帶了一千騎兵,但這些人俱是銳,對付同樣因為攻城而疲憊不堪的叛軍綽綽有餘,很快就將對方大敗,叛軍不得不退守上庸,而整座竹山縣城,幾乎是歡聲雷地迎來了張韜他們。
聽見消息時,賀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也已經做好了守城無的準備,但螻蟻尚且生,誰又甘願眼睜睜地等死呢?
大戶人家聽見叛軍來襲,爭相恐後往外逃離,像賀泰這般對生活還抱著無限眷的,自然更不想死了。
但絕之中,他心深猶有一慶幸,因為賀穆與賀秀都逃出去了,無論事態如何糟糕,賀家起碼還能留存一條脈。
直至援軍到來,狂喜蓋過了惶恐,賀泰猶墮夢中。
“竹山……這是得救了?”他問譚今,聲音帶著一唞。
譚今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這種死裏逃生的激,此刻正洋溢在每一個竹山人的心中。
“對!賀郎君,我們得救了!”
譚今拉著賀泰,迎向張韜,深深施禮:“侯爺天降奇兵,力挽狂瀾,下代竹山全城百姓多謝侯爺的救命之恩!”
張韜也沒擺什麽架子,出雙手相扶:“譚縣令不必多禮,若非你帶領百姓堅貞不屈,便是我來了,也隻能麵對一座被賊子占領的城池罷了。”
回想這些天的擔驚怕和腥風雨,譚今不由長長出了一口氣。
張韜又主跟賀泰打招呼:“賀郎君也辛苦了。”
譚今忙道:“這次除了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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