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靖沒有立時應準阿殷去西洲的事，卻答應了馬球賽的時候允參加，至于臨郡主那邊，由他去說。

馬球是京城外最喜的活，陶靖雖算不上通此技，卻也擅長。他去年在西洲整整待了一年，這回永初帝準許他在京城修養兩個月，在最初的朋友宴飲過去后，便分出了數天的時間，還特地找了個擅長此技的朋友指點，專門教阿殷打馬球。

到得二月中旬，馬球賽如期舉辦。

京城里每年都有上百場的馬球賽，最隆重的當屬二月中旬由皇帝在北苑舉辦的這次。

北苑是皇家園林，里頭草木，林翳，除了苑及各景亭外，專門有片極寬敞的馬球場，每日都有人除草清理，周圍又修了高臺涼棚供人休憩，是皇帝舉辦馬球賽時最鐘的場地。

這時節里草長鶯飛，捂了整個寒冬的皇親貴戚們紛紛換了輕薄的春衫前來，在馬球賽開始前先賞玩北苑風，就著惠風麗日，言笑晏晏。

阿殷換上窄袖衫，握住球桿時，心緒漸穩。

今日要打好幾場，絕大部分都是男子，皇室有興致的公主、郡主、縣主們比試一場，各宮有頭臉的宮們賽一場，剩下的便是似阿殷這般十六七歲的貴家千金比賽一場。

這些貴們平常往來游，或者稔厚，或者罅隙芥，此時打趣笑語，鬧個不住。

阿殷是郡主府上的庶，臨郡主極力想要抹滅的人，平常也沒機會跟們來往太多，此時便也不去湊熱鬧，目只在高臺上逡巡。

那里正中坐著的就是當今的永初皇帝，旁邊是雍容的孟皇后及得寵的幾位妃嬪，下首坐著的是幾位親王和長公主、公主等人。

阿殷見過定王幾次，留神往那里分辨，見他正盤膝端坐時，勾了勾角。

有了定心丸，待得公主們賽罷了，便神奕奕的上場。

二十位姑娘分作兩隊，阿殷穿著是零星點綴細碎白花的妃窄袖袍，對面則是繡了纏枝牡丹花樣的白窄袖袍。對面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阿殷視為榜樣的北庭都護之，已經能夠獨自率兵打仗的隋鐵。

阿殷因為馬，雖說以前沒在馬球場上過頭角，這幾日試訓時技藝湛，被安排做了個先鋒。待得場上揮旗令下，眾人在鼓樂聲里縱馬馳場中。

二十余位姑娘穿著同樣款式的裳，都是十六七歲風華正茂的時候，一個個神抖擻的縱馬而來，自是引得一片喝彩，就連高臺上的永初帝都起了興致，瞇著眼睛打量一圈兒。

定王自然也注意著場上的形。

他雖久在京城，這些貴們卻大多不認得，除了那廂領頭的隋鐵是他表妹外，其他的面孔皆是陌生。不過同樣的衫裝束，便更能顯出各自氣質的不同，比如那妃隊伍中的小先鋒。

那姑娘材修長，脊背得筆直，雖然隔得遠不太能看清臉，卻人覺得滿皆是蓬朝氣，比之其他子更多幾分干練。

馬嫻，球技上乘，出手準，應該是會武功，打起來比其他的貴們都出彩。

定王舉樽飲盡，覺得有意思。

旁邊坐著是堂兄代王，三十歲的男子，通皆是文雅，瞧定王多看了場上幾眼，便打趣，“怎麼，隋小將軍一出來，總算是有興致了？”

定王未置是否，只是再次舉樽，“代王兄喝一杯？”

這靜驚了上首坐著的太子爺，兄弟幾個飲酒評點，等定王再度看向球場時，便見雙方各自了數面小旗，竟是旗鼓相當。

這倒是罕見的事。

隋鐵英武之名在外，也極擅馬球，同的夫君并稱京城的馬球雙絕。但凡有帶頭，哪怕往隊伍里塞兩個不頂事的弱子拖后，也是穩勝券，從無敗績。而今日，竟被人打了平手？

定王留神看了片刻，才發現妃隊伍里那小先鋒竟不比隋鐵差多，雖不及隋鐵開闔的氣勢，勝在作靈活機變，人馬融為一，甚至連手里的馬球桿都像是手臂似的，隨心而。

能與隋鐵勢均力敵也是有的事，場外助威之聲不絕于耳。

到得最后，妃隊只以一面旗幟的劣勢輸給了隋鐵帶頭的白隊，這還是隋鐵在最后關頭趁著對方松懈時出其不意打進了一球獲勝的，當即引起滿場喝彩。

阿殷額頭見了細汗，在鼓樂聲里退場，稍稍息。

更的室里人漸漸了，阿殷取過桌上涼了的茶猛灌幾口，平復激的心。

這場馬球賽對于來說極為重要，因此幾乎是拼盡了全力，雖然沒能獲勝，能夠將隋鐵的隊伍咬到最后，已經是個奇跡了。阿殷臉上笑意不散，心滿意足的下窄袖袍子，凈細汗，換了家常的服走出來。

迎面隋鐵也已換完了裳，正在一株柏樹下站著，見出來，那目便穿人群落在上。年輕的將軍大步走至的跟前，笑容爽朗，“馬球打得很好，功夫也該不錯，你是哪個府上的，以前竟沒見過。”

“隋將軍過獎。”阿殷也報以一笑，“家父是金匱府都尉，我陶殷。”

“原來是陶將軍的千金，果真虎父無犬！”隋鐵語含贊賞，“以前沒見你打過馬球，這回卻是一鳴驚人。”

阿殷笑了笑，“將軍見笑了，若非承讓，哪能撐到最后。倒是將軍本事過人，每回進球都人驚嘆，阿殷是打心底里佩服。”

隋鐵哈哈一笑，以軍中養出的習慣往肩上拍了拍，像是勉勵的意思。

不遠定王走來，便瞧見笑容爽朗的隋鐵和面前材修長的。的年紀應該不大，站在十九歲的隋鐵跟前，幾乎矮了大半個頭，側面的廓很好看，下細膩姣白，勾起的紅十分悅目。

這形定王自然是悉的，正是方才妃隊伍里出彩的小先鋒。

下那干的窄袖袍，穿了件象牙繡曇花的高腰襦，用的是銀線，若非映照，幾乎看不出那花樣。上則是對襟的半臂，出兩截皓腕，沒有姑娘們用的纏臂金和手鐲裝飾，素凈的手很好看。發髻倒是京城們常見的，裝點也頗簡潔，珠釵斜挑，簪了一朵宮花，很配修長輕盈的段。

說話間往這邊看了看，那張臉生得極，如畫眉目間然帶著英氣，十分貌。

定王極這樣打量姑娘家，如今迅速掃上幾眼，便留了印象。

那頭隋鐵也看到了他，待定王到來時略作介紹，便同阿殷作別，朝定王道：“那邊場地都安排好了？我可是等了大半年才能回京，這回賽馬必定不會輸給你！”

“試試看。”定王掃一眼告辭離去的阿殷，便帶著隋鐵往西北角走。

兩人途經之，三三兩兩聚著笑鬧的們都自發避讓，而后的瞄上一眼。

——這位爺可是京城上下出了名的殺神，加之整日端著個冷淡肅然的臉，就算生得俊，也人不敢親近。除了隋鐵這個自相的表妹外，旁的貴家姑娘即便有大膽的，也不敢在他跟前放肆。

而另一邊，阿殷則忍著上的痛，正往苑外走。

今兒雖然出了風頭，然而一個極打馬球的人拼盡全力與隋鐵抗衡，就算有自練就的騎馬和武功做底子，也還是磕磕的了不暗傷。手臂的傷就不說了，上的痛應該是淤青了，回頭還得抹些膏藥才行。

比這更讓頭疼的是臨郡主——

今兒如此出風頭，認識的人必定會有所議論，臨郡主原本就恨不得把藏在窖里不給見人，聽見旁人議論這郡主府上的庶，又怎會樂意？今晚回到府里，不得又是一番折騰。

倒是能忍耐，就只怕父親心存維護，跟臨郡主鬧起來，那可就麻煩了。

不過這也是值得的。

瞧今兒隋鐵的表現，應該是對印象深刻，定王即便未必會記住的模樣，卻也能對今日異軍突起的姑娘有點印象。回頭阿殷想辦法到他跟前去做事，有隋鐵的賞識和這點印象做底子，總能順暢許多。

阿殷默默盤算著，忽然覺得不遠似乎有人在看，詫異的抬起頭來，就見宰相高晟的次子高元驍不知是何時來的，正站在七八步之外，沉默著看。

阿殷的眉心突突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