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阿殷與高元驍并不認識，阿殷瞧著年輕的男人，霎時又想他著重甲的模樣。

前世被困的記憶無法抹去，阿殷見到高元驍時自然不怎麼愉快。尤其高元驍那目灼灼，直白的打量著，人渾難。

阿殷皺了皺眉，挪開目想要越過他前行。

高元驍卻突然開口了，“姑娘好手，能與隋將軍爭鋒，著實人佩服。”

這一開口便不能視若無睹，阿殷敬著他上的右衛軍服侍，屈膝為禮，“將軍過獎。”

高元驍往前走了兩步，還待再說什麼，阿殷卻記著前世的教訓，不愿再招來這般虎狼，忙與他錯而過，匆匆離去。走得遠了，還是覺得如芒在背，到得拐角往后掃了一眼，就見高元驍還站在原，負手瞧著的方向。

阿殷心里咯噔一聲——

原想著在定王跟前個臉，卻忘了這個高元驍。前世他便是瞧上了的容貌，幾次三番的找臨郡主求娶，若非陶靖執意不肯，臨郡主恐怕早就順水人把送過去了。及至后來陶靖戰死，臨郡主舉兵謀逆的關頭將綁起來送進高家，高元驍當即出手相助，可見他的貪婪心思。

阿殷這輩子可不想再招這個麻煩，也不敢在北苑閑逛，徑直回府去了。

到得府中換了裳，果然上有了些淤青。

阿殷自習武，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磕磕，抹了膏藥，靠在榻上閉目養神，準備迎接晚上的狂風暴雨。

今兒臨郡主回來得很早，太還沒落山，便沉著張臉回了明玉堂。上下丫鬟們都看得出郡主心不好，于是提心吊膽，侍奉得愈發用心。

然而百之中總有一疏，奉茶的丫鬟雖細心把握著茶水的熱度，卻忘了郡主滿肚子的火氣，按照往常的習慣將一杯茶端上去，臨郡主才抿了半口，便將茶杯摔在地上，怒聲斥責到：“也不知晾一晾，想燙死我嗎！”

滿杯茶水皆濺在上，小丫鬟立馬跪在地上，求饒不迭。

臨郡主極力制著的火氣終于沒法忍耐，拍著桌案，滿面怒容，“去把陶殷來！”

阿殷到了明玉堂的時候，一干婆子丫鬟都是凝神靜氣，連大氣兒都不敢出。臨郡主就坐在里頭的短榻上，怒未解。

跟著丫鬟輕手輕腳的走進去，恭敬行禮。

臨郡主瞧著，那火氣就開始往頭頂上冒，“我平常怎麼教你的？行事克制，要把握好分寸，不可輕易出風頭，你都記到哪兒去了！你想打馬球，我不阻攔，可是陶殷，誰教你去跟隋鐵搶風頭的？那是什麼人，是守衛北庭的將軍，就連皇上都要高看幾分，你算是什麼份，竟然跟去搶風頭！你當那是了臉？班門弄斧，也不怕人笑話！”

蛋里要挑骨頭，劈頭蓋臉一頓罵，阿殷到底不能服氣，道：“馬球場上又不比階大小，各憑本事的游戲，有什麼可笑話的。”

“還頂！”臨郡主一旦想到白日里所的言語奚落，便愈發惱怒，“你知道旁人是怎麼說的？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別也就罷了，今日是什麼場合，皇上皇后，各府王爺公主們都在，偏偏我這臨府上出了你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不知天高地厚？”門外響起低沉的男聲，陶靖帶著陶秉蘭走進來，目落在臨郡主上，道：“整個京城都高高興興的日子，誰又惹郡主生氣了？”

臨郡主即便與他不睦，到底是當年執意求來的郡馬，盛氣凌人是要不得的，于是稍稍制怒氣，冷聲道：“你說讓去馬球賽，我不阻攔。可今日是什麼場合，當著全京城貴人們的面，去搶隋鐵的風頭，所有人都笑話，這難道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所有人都笑話？”陶靖不悅的看著臨郡主，“怎麼我聽到的卻都是對阿殷的夸贊。”

臨郡主冷笑，目挪到陶靖上，被他那神氣得呼吸不穩，膛起伏。

陶靖亦盯著，緩緩道：“不知郡主所說的笑話是出自哪位的口中。難道是金城公主？”

他直言點破，臨郡主縱然已是三十歲的年紀，卻還是陡然漲紅了臉。

除了金城公主，放眼整個京城，還有誰敢在面前奚落笑話？

瞧著陶靖，聲音微微抖，“你既然知道金城與我不睦，就該早些告誡，不該出這個風頭！當時周圍坐著代王和壽安，還有太子他們，金城公然奚落，你可知我當時的！這些年我待也不薄，為人子，難道不知道今日出風頭是誠心要我丟臉面！”

為人子？鳩占鵲巢，累得馮卿喪命，居然好意思說阿殷是的子？

當年做出來的丑惡事，如今倒怕別人說，覺得丟臉了？

陶靖冷笑。

今日阿殷在外頭的表現他都看在眼里，為兒技藝激賞之外，他也將阿殷近來的努力看在眼中，知道在球場上有多盡力。有認識阿殷的同僚出口夸贊，誠心佩服，陶靖自然也得意自豪，誰知道一回府就聽見臨郡主為此指責阿殷，甚至言語中全然輕賤，他哪里還能耐得住？

火氣抑不住，陶靖的聲音愈發冷淡，“阿殷這般出，你卻覺得丟臉。這是為何？”

還能為何，無非是金城公主借著阿殷的由頭，對臨郡主當年強行嫁給陶靖，卻多年無所出，不得不將妾生子當做嫡子，容忍庶在跟前晃的事明嘲暗諷，到痛腳罷了。

金城公主是當今皇上的，臨郡主縱然跋扈，卻無可奈何。

阿殷份的背后便是關于馮卿的往事，那是橫在夫妻之間最深的刺。

心知肚明卻極直言破的事，今日卻被陶靖提及，臨郡主臉上掛不住，冷笑了一聲，也顧不上收拾阿殷了，只是死死盯著陶靖。

十數年的相敬如冰，他一直視為外人，從不肯接納，甚至連一聲封號都不肯，只是疏離的稱呼“郡主”。他時刻記著彼此的份，哪怕費盡了心思，也捂不熱那顆冰冷的心。

期待與失全都涌上心頭，臨郡主緩緩走近陶靖，指向陶靖的口。

“陶靖，你這里，究竟有沒有心？”

陶靖冷笑，清晰的道：“沒有。”

——心早就在馮卿逝世時死了，若非為了一雙兒，此時的他恨不能立時殺了臨郡主。竟然還在指他對有心？

夫妻倆劍拔弩張，像是要算舊賬的模樣。陶秉蘭最知臨郡主的，若爭不過陶靖，必然又要把賬記在阿殷頭上，當即轉向阿殷，低聲斥道：“惹得父母親爭吵，很得意嗎？還不回去思過！”

阿殷這會兒若是張口摻和，必然只會添，于是被陶秉蘭冷臉驅趕著出了明玉堂。

臨郡主邊最重的魏姑姑就站在門口，陶秉蘭請往院里挪了兩步，才道：“今日惹母親生氣是阿殷不懂事，回頭我會自會教訓，思過抄書。還請姑姑留意，勸著母親，別生氣傷了子。”

魏姑姑頗煩厭的看了阿殷一眼，卻朝陶秉蘭和悅，“爺放心，老奴知道分寸。”

既然是陶秉蘭說了會教訓阿殷，也不惦記著這礙眼的庶了，送走了陶秉蘭，便回屋里盯著些，免得臨郡主火氣太盛跟陶靖扭打起來，鬧得更不好看。

阿殷再一次被陶秉蘭冷著臉罰抄書，毫無怨言的了。

晚間陶靖來看阿殷，瞧見就著燭火抄書時就有些不悅，皺眉道：“秉蘭又自作主張的罰你？”他今日跟臨郡主吵得有點狠，瞧見兒沒做錯什麼卻要罰，更是心疼，將那書卷拿開，道：“早點歇息，不用抄了。”

阿殷卻將書卷奪回，依舊拿鎮紙好了，請陶靖到桌邊坐下，“我知道爹爹是抱不平，不過哥哥也是好意。他罰我，也不過抄書而已，若換了郡主，還不知是什麼呢。”

“這孩子，也是被教歪了。”陶靖畢竟是個心系沙場的漢子，猜不陶秉蘭那九曲回腸里的心思，只知道臨郡主自以“阿殷克母，害死馮卿”的由頭來挑撥兄妹，對于陶秉蘭親近臨郡主的行為，頗為不滿。

阿殷也不破陶秉蘭的苦心，免得弄巧拙，便只任他嘆。

反正父子親天生，這麼點小誤會實在無關要。

倒是陶靖提起了舊話，“先前你說要去西洲，我還覺得不妥，如今看來，這京城未必能比西洲好到哪里去，在這兒手腳，到那邊反倒能長些見識。”

“那父親是答應了？”阿殷喜出外。

陶靖看兩眼冒，心好了不，失笑道：“就這麼想去？聽說皇上降旨，讓定王殿下去西洲平息匪患，有意讓我早日返回，也好護送定王。”

“匪患？”阿殷怔了下，“那邊鬧得厲害麼？”

“連著三年鬧旱災，京城里歌舞升平，外頭流民匪類卻不。所以我才不想你去，那邊的世道比不得京城太平。”

阿殷微微蹙眉，“西洲不是有十個折沖府麼，且臨近邊防重地，難道兵沒能剿匪？”

“剿過幾次，卻都沒什麼用，貓膩不。”陶靖似是嘲弄，見兒有些出神，便拍拍的肩膀，“定王殿下可能下月就啟程，這一路騎馬過去，你備好騎馬的裳。”

阿殷興沖沖的應了，送走了陶靖，也顧不上抄什麼書，便坐在案邊細細盤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