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進都督府并非經過尋常的選拔，而是托了馮遠道的引薦，且的父親陶靖又是金匱府的都尉，從進都督府的那一刻便已下了決心，定不能丟他二人的臉面。這些天始終倔強的堅持，不愿傷，皆因不想人看輕這個年紀尚小的侍衛。

而今眾目睽睽，更不愿承認，便抱拳道：“只是染了點風寒而已。”

“風寒用散瘀的藥？”定王瞧說得一本正經，角忍不住勾了勾。

他后頭的幾位侍衛雖非跟阿殷同隊，不過從京城到西洲一路同行，多也是面的，且每日接往來，也都日漸悉。聽了定王的話，侍衛們各自留神發現那幾個藥盒后，差點沒笑出聲來。

阿殷詫異，隨定王的目瞧過去，見到那藥盒上的字時，鬧了個大紅臉——

這討厭的藥鋪掌柜，沒事把藥名寫在盒子外頭做什麼！剛才惦記著飯食沒留意這個，只隨手遞給了如意，早知道就要個袋子裝起來了！

定王瞧見陡然紅了的臉，倒覺出幾分可，微笑之下融化了滿冷。

“這些天事不多，允你休息幾天，傷好了再來。”他覷著阿殷一笑，帶人走了。

阿殷依舊紅著臉站在那里，回頭一瞧如意，竟然也笑得肩膀打！

可惡！

既然定王殿下有命，阿殷又被那膏藥了底子，便也不再強撐，安心在家休養。

如意三天兩頭的見不著，好容易阿殷能在家休息幾日，便帶了新雇來的那兩個丫鬟，變著法兒給阿殷做好吃的。

姑娘家皮貴，阿殷雖說自習武，卻也沒打算把自己磨糙漢子。

在京城的時候，臨睡也要每日涂抹膏脂養好，加上習武后氣紅潤，這可是能羨煞旁人的。這一路從京城前來西洲，諸事不齊，暫時耽擱了養護，阿殷驚得了空，便專門請了個郎中過來開個藥方，按著時辰抹藥調養，一則散了小的淤腫，再則潤膩。

每日上街逛逛，閑時到院子后頭的果園溜達，茂盛蔥蘢的果樹中亦有流蘇木槿等花樹，如意心靈手巧，編了花籃擺在屋里，自是十分悅目。

那一日馮遠道過來探，主仆二人正在后院折花裝籃。

如意就坐在石上編籃子，阿殷全陷在流蘇樹細碎白花里，拿了銀剪挑花。

青綠的枝葉，馨香的花，是這時節里最清涼悅目的風。海棠紅的衫子在其中半半現，樹上的姑娘回眸時尚帶笑意，參差細碎的樹影中，麗俏皮。

馮遠道瞧著，霎時想起了家中頑皮聰慧的小妹，相似的麗容，他看著格外親近。他還穿著右典軍的服，將手里的錦盒揚了揚，“殿下準你休息，可不是你爬樹。”

“馮典軍。”阿殷一躍下了流蘇樹，跟他打招呼，“你怎麼有空過來？”

“原本要去州府衙門，順道來給你送點藥。”馮遠道笑容明朗，“已經稟報過殿下了。”

阿殷會意，手相讓，“多謝馮典軍，請到廳上喝杯茶。”

“不了，還得趕到州府衙門去。阿殷，我答應過陶將軍要照顧好你，這回是我失察了，回頭你若有作難的地方，盡管找我。殿下瞧著冷，其實待人寬和，會諒人的難，這些天你已經很出了，力所不及的地方慢慢來，別強撐著。”

阿殷赧然，“我是蒙典軍照拂才能去做侍衛，不想拖了后。”

“別把自己想得太差，阿殷，右衛隊里四個人，除了隊長，再下來就是你了。殿下從前沒開過這種特例，這回也是因為賞識你，不想你壞了自己。”馮遠道同往外走，又道：“往后無人，你也能我一聲大哥，不必見外。”

他個頭比阿殷高了許多，那典軍的服侍穿在上格外神，這般含笑說出來，竟阿殷想起了遠在京城的陶秉蘭。

即便兄妹二人接的時間依舊得可憐，阿殷卻能會到陶秉蘭深藏著的保護。而千里之外的西洲，當在流蘇樹間轉，瞧見馮遠道那朗然的笑容時，竟也覺得親近，在那瞬間想起了陶秉蘭。

當即應道：“好，在這里，我只你馮大哥！”

馮遠道笑著點頭，出了院門后拱手作別，縱馬離去。

次日陶靖從金匱回來，得知阿殷休息的原委時哭笑不得。他知道兒好強，卻沒想到竟然好強了這個樣子——

“剛伍的軍士都還有兩三個月來適應磨合，你才多大，頭兩個月即便跟不上旁人也不算什麼，何況你其實并不比別的侍衛差？想要出人頭地，自己做事固然沒錯，卻也不能不惜子。”他瞧著旁邊那些瓶瓶罐罐，“量力而為，懂麼？”

阿殷怕他念叨，從善如流，“我記著教訓了，往后不會這樣。”

父倆在后面的果園里漫步，陶靖從前雖住在這院子，卻沒心來逛，這會兒倒是見了笑容，“在都督府里習慣嗎？”

“剛開始的幾天有些吃力，如今好多了。”阿殷皺了皺眉眉頭，“就是姜刺史，每回我跟著定王殿下外出，他見到的時候雖不說話，總要多看兩眼，我心里發。西洲匪患鬧得厲害，皇上派定王殿下親自過來，姜刺史還不知是什麼心思。他要總是這樣，我怕殿下起顧慮。”

“殿下說什麼了？”陶靖腳步頓住。

阿殷道：“倒沒說什麼，只是有幾回他瞧著我，像是探究似的。”

“有郡主擺在那里，定王會疑慮也不奇怪。不過定王識人善任，明辨是非，你只記著你是都督府的侍衛，行事別了分寸，日久見人心，他自然明白。”

阿殷想想也是。

這份尷尬了些，空口白牙的表忠心和擔憂都沒用，還是該謹慎穩妥的行事，定王慧眼，自然會明白的立場。心思定了，便問陶靖，“父親不是在金匱練兵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定王已經上了折子要剿匪，召我回來議事。”

醞釀了半個多月，將西洲匪患的底子清楚，定王終于要手了？

阿殷竟自有些蠢蠢——一旦開始剿匪，可就不是如今這樣清閑了，以定王的行事風格，剿匪時恐怕會親自過去，屆時四奔走，又不像如今這般夜就能歇息，有得忙呢。

而對阿殷而言，這般忙碌中，自然能有更多立功的機會。

可得趁著這兩天好好蓄養力！

五月中旬，定王收到兵部文書，準他調撥金匱府中騎兵五十，櫟府步兵三百，擇日前往狼胥山剿匪。

也不知姜玳這父母是如何做的，西洲雖大旱三年，百姓中大部分都已重舊業安居求生，卻還是有許多土匪流竄，大大小小竟有十幾。像林子山那種小地方不足掛齒，定王清況之后，在地形圖上標了四——

狼胥山的土匪劉撻、眉嶺的土匪屠十九、南籠的土匪周沖、銅瓦山的土匪周綱。

這四土匪占著地勢險要，攢了不薄的家底子，最的劉撻有七百人，最多的周綱有千余。據說周沖和周綱還是堂兄弟，各自占了山頭招納匪類，搶劫往來客商，底下也有一干勇猛的兄弟，比別更加悍勇，更有傳言說其中藏有逃兵敗將，破識戰布防，傳得神乎其神。

當今皇帝在兵權上防守得嚴，除了幾都護府寬松些外，其他各州府調兵都要由兵部和十六衛署簽了文書，以銅魚為信，調撥給當地剿匪的兵士每回也不過三四百人之數。

姜玳也是拐彎抹角的將由頭推在這上面，每回提及前幾次剿匪失利，翻來覆去，無非說人手不夠、將領乏力，才會對這些土匪束手無策，毫也不提放任小土匪流竄的事。

——也是因他的放任，西洲匪類日益壯大，最后瞞不住了，被人捅到皇帝跟前，永初帝盛怒之下，才命定王為大都督，親自來剿匪。

如今定王領著大都督之銜前來剿匪，又有皇帝令在，驗銅魚時也未通知刺史姜玳，只同兩位都尉招呼過，憑文書印信征調了人馬，由高元驍和馮遠道兩人悄無聲息的去安排，定在十九日的凌晨圍剿狼胥山。

五月十八的那日夜晚，姜玳瞧著月朗星明，又在自家府中設宴，勞眾人辛苦。

席上有長史高儉言、錄事、六曹員、翔城兩位員和近四個折沖府的都尉相陪，定王聽得邀請也是欣然應邀，順便帶上了常荀。

這日該當右衛隊上值，阿殷等人跟隨定王進了姜府，廳上賓客坐滿，便由隊長和阿殷守衛，另留兩人在外待命。

席間觥籌錯甚是熱鬧，姜玳同陶靖說話時，目不時往阿殷上瞟，甚至還夸贊陶靖教有方，阿殷能得定王重，必是手出眾。他以前從沒拿正眼看過阿殷，這幾句夸贊說出來也顯得生，阿殷侍立在定王側，只作不聞。

歌舞畢，竹管弦暫時停歇，姜玳命丫鬟上前斟酒，忽聽外頭一陣琴聲錚然傳來，如有鼓角聲聲。

此時廳中正靜，那琴聲自敞開的門窗清晰傳，立時吸引了眾人。

“將軍令？”定王看向姜玳，“這倒合今晚境，只是為何不廳中，卻要在外彈奏？”

姜玳有些汗，當即起道：“殿下恕罪，這……這并非臣安排，聽著琴聲來，怕是我那位堂妹又起了興致，不想擾了定下雅興，臣這就住手。”

這麼湊巧的“一時興起”？

定王覷著姜玳，“琴音上佳，何必阻攔。”

姜玳便順水推舟的笑道：“這琴音能得殿下稱贊，也是緣法。”遂召來廳中的侍從，命他讓后面的樂曲晚些演奏，這會兒只聽琴曲。待得一曲彈罷，席上眾人紛紛稱贊，這般錚然鏗鏘的琴聲出自一位姑娘之手，著實罕見，可見技藝高超，有丘壑云云。

定王瞧著有意思，便也附和兩句。

姜玳謙笑，吩咐道：“去將玉嬛請來，謝過定王殿下。”

不過片刻，廳外便走進一位人，環佩叮當，羅衫繡，雖是當眾拜見定王，卻不慌不忙，緩緩行禮。的面容很，是京城中安靜穩重的閨秀姿態，脂涂抹得恰到好，就著廳上燭火，麗人。

定王一眼掃過去，也覺此容不錯，只是太注重妝容飾，反倒了氣韻，還不如……

鬼使神差的，定王竟看向側的阿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