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劉伯請來郎中給阿殷診治過后，陶靖板著的臉才算是平和了許多，揮退如意和兩個小丫鬟，坐在桌邊跟阿殷說話，“今日在狼胥山剿匪，形如何？”

阿殷據實以告，說到當時山寨里的形時，心有余悸，“我原以為狼胥山里不過是土匪而已，不會有多厲害，誰知道后面打起來，那邊弓弩齊發，就連投石車都用上了，半點不像尋常的土匪——比起林子山那一伙，這狼胥山的幾乎可以算是叛軍了。”

“叛軍……”陶靖咀嚼這個稱呼，又道：“前后不到兩個時辰？”

“馮典軍從后山潛上去，將土匪打得措施不及，方便了定王他們，所以圍剿得快些。”阿殷瞧著父親的神，“很奇怪嗎？”

陶靖緩聲道：“定王殿下沒來之前，剿匪的人圍攻了四天四夜，也沒能攻下山寨。”

阿殷從他語氣中察覺出不對。

四天四夜沒攻下，如今只消兩個時辰？就算定王殿下再驍勇善戰，前后的差距也不該如此之大！

忽然就想到了昨夜酒宴上定王的言語誤導，在陶靖跟前無需瞞想法，當即道出懷疑，“定王殿下這次剿匪出其不意，又安排周，自然是很重要的原因。可是，假如劉撻那邊事先知道會有人來剿匪，應該就……”心里忽然一跳，抬頭瞧著陶靖，“果真是有人與土匪串通？”

“昨夜宴上，定王說過兩日再議剿匪之事，是在麻痹旁人。我招呼好其他幾位都尉，將他們灌醉，是為方便他行事，也未嘗不是試探。”陶靖站起來，“定王剿狼胥山土匪的事安排得極，除了我和櫟都尉，也沒有旁人知曉。所幸今日剿匪順利，若是有什麼差池，我恐怕就洗不清嫌疑了。”

難怪……

阿殷口砰砰跳起來，難怪今早稟明實時定王毫不遲疑的信了，原來是有此鋪墊。

緩了片刻，阿殷才道：“那往后，他應當不會再疑慮了吧？”

“不與姜刺史過從甚，忠心做他的侍衛，自然無礙。”

習慣了到都督府上值，如今陡然清閑下來休養，阿殷在院里坐了半天便覺得有些悶。可定王瞞著姜玳剿了一窩土匪，這會兒的翔城里未必太平，不想旁生枝節，只能打消帶如意去逛街市的念頭，來來回回的在果園子里閑轉。

用過晚飯，安靜了整日的陶家意料之外的迎來了訪客——高元驍。

彼時陶靖正在廊下讀兵書，阿殷看著院中那個高挑沉默、面帶疲憊的男子，嘆了口氣。

自從了定王的侍衛后，阿殷便跟這位都督府司馬頻繁照面，尤其跟著定王為剿匪的事奔忙時，往來遞話送個件，避也是避不開的。固然依舊不喜歡高元驍，卻也漸漸看開，不再計較他前世所做的事。

然而那也只是不計較而已，阿殷只以同僚份待他，依舊不想跟他牽扯過多。

高元驍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今日在狼胥山下匯合時，高元驍便在打量的臉，阿殷當時正是傷勢最重的時候，被疼痛磨損得只剩下半副神，全都拿來放在定王上，自然沒注意到他。此后一直跟在定王邊，高元驍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定王跟前造次，為狼胥山善后的事忙碌了整日，到此時下值，材記掛著阿殷的傷勢趕來了。

阿殷招呼了一聲“高司馬”，就不知該說什麼了。

高元驍竟然又是來送藥的——

“今日狼胥山的形，我已聽人說了。那匪手極好，生死之際出拳極重，恐怕會傷及臟腑。這藥是服的，對你有好。”他瞧著阿殷不肯近前，便過去要給如意。

阿殷只拱手道：“多謝高司馬，只是家父已經請郎中……”

的話沒說完，陶靖卻已經迎了過來，有阿殷的冷淡拒絕做對比，他那一聲招呼簡直算是熱了——“高司馬怎麼有空過來，請里面坐。”越過兒走至高元驍邊，他接了那藥遞給如意，便請高元驍。

他是郡馬爺，又是前輩，兩個人職品級相當，高元驍自然敬著他，拱手道：“陶將軍。聽說陶侍衛負傷便有些擔心，貿然造訪，還將軍勿怪。”

“這是哪里話。”陶靖陪著他屋，卻也沒忽略阿殷臉上的冷淡不悅，雖然不明就里，卻還是朝阿殷道：“剛才忘了一冊兵書在園里，去尋回來，別晚上水打。”

阿殷求之不得，當即應命而去。

高元驍原本是為了探視阿殷而來，下意識的就想住，陶靖已然手相讓，“請！”

“請。”高元驍不得不收回眼神應付陶靖。

兩個人對坐說起今日剿匪的事和阿殷的傷，陶靖如常應對，又說自己昨夜宿醉未能親往，實為憾事云云，高元驍自然也是一番客氣。兩個人從前沒什麼，只是從京城到西洲的這一路換宿衛有所來往，陶靖又拿著分寸，氣氛便也不咸不淡。

高元驍坐了一陣，總不見阿殷，曉得又是有意躲避，心里就有些灰溜溜的——

若他的推測沒錯，阿殷同他一樣，那必然是記著從前的事，才會對他不悅。原打算趁著跟陶靖日漸相，早點定下婚事，如今看來，不得暫時忍耐忍耐，尋到時機拿下阿殷芳心，才好提親。若還不肯，屆時再拿妁之言過去，先禮后兵，也不算過分吧？

高元驍長了教訓，也自知理虧，強自按捺了滿腔心思，便起告辭。臨行前，又說阿殷近日傷頗重，都督府中幾位同僚都很擔心，要務必安心養傷，等恢復了再去都督府不遲。

陶靖自然應承。

送走了高元驍，陶靖踱步到后面的果園里去，就見阿殷選了個壯的樹干仰躺在上面，頭枕在手臂上，半屈著右，仰夜幕。

此時星子還未升起來，天卻漸漸昏暗，夜的涼風里就連巷中孩的喧鬧都遠了。

他走到樹下，盤膝坐在地上，“跟高元驍有過節？”

阿殷一直沒聽見腳步聲，此時倒是被驚了一下，轉頭瞧見父親端坐在樹底下，才放心，旋即道：“沒有過節。”

“那是為何？”

阿殷自然知道陶靖問的是什麼，卻又不能說前世的事，只好拿高元驍的態度告狀，“這個人賊眉鼠眼，時常做些奇怪的事，我不喜歡。”

賊眉鼠眼？高元驍雖比不上陶秉蘭那樣的男子，亦比不上定王那樣的英俊威儀風姿，到底也是儀表堂堂，兒卻這般說他……

陶靖失笑。

其實從高元驍的言行舉止中，他能察覺出對方的態度。自家兒貌，手又出眾，會有男子仰慕傾心也不奇怪。不過高元驍是宰相之子，久在廷廝混，心人品如何還不好說，且京城中水深，高門貴戶相互牽系，沒準哪天高相就跟姜家沆瀣一氣了。

陶靖吃夠了被人以權勢威的苦楚，自然不想兒也這委屈，私心里也不贊此事。

不過私歸私，阿殷和高元驍之間卻還有公事。

“高元驍如何行事，那是他的事——”陶靖欣然發現兒了大姑娘的同時，也存了憂，“可你既然是定王邊的侍衛，便該牢記份，妥當行事。他今日好心看你，又是你的頂頭上司，未嘗不會是有公務在，你那般冷淡，便是意氣用事了。你常羨慕隋鐵，也該多學學的心。”

阿殷沉默了半天，才翻下了樹干，“兒明白，往后會把握分寸。”

——大抵是心魔作祟，有前世的事藏在心底，知道高元驍存著非分的心思后，便因此不悅，甚至煩厭。卻忘了高元驍還是都督府的司馬，連馮遠道也要不時聽命于他，阿殷這般作為，委實是失于恭敬了。

“敬重長固然不錯，卻也不能白委屈。”陶靖翻立起，拍拍兒的肩膀，“姓高的若行事唐突，只管告訴我。別忘了我是個都尉，職武功都不輸于他！”

阿殷莞爾，“我記住了，父親放心！”

陶靖遂帶回去，心里卻又開始琢磨另一件事。

阿殷如今十五歲了，是該姑娘家說親出閣的年紀，馮卿不在，臨郡主那邊是絕不能指的，他倒是該鄭重考慮阿殷的婚事。

次日，阿殷又迎來了一位訪客，不過這訪客卻令頗為高興。

馮遠道也是來探視阿殷傷的，順便說說對狼胥山土匪的置。那些山匪自然依律論，土匪頭子劉撻也落了個斬首的判決，只是那個土匪，至今也沒從里掏出什麼東西來。

定王沒撬開的，卻能旁人來辨認，也挖出了的份——

竟是銅瓦山匪首周綱的部下！

據說此人巧言善辯，最會以言辭人，往來于西洲諸土匪中間游說，大有要將土匪們都招攬到周綱旗下的架勢。府追捕過幾回，卻總被逃，也不知是本事太高，還是府太不盡心。

阿殷沒想到自己還真捕了個網的大魚，更沒想到，當天夜里，這匪竟然被暗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