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陛下。”青嵐的聲音自后傳來，滿帶笑意道：“要著涼了。”青嵐指指躺在榻上的鐘離朔，好心示意道。

禤景宸看著躺在床上渾的，一言不發地接過大司命手中的道袍。大司命著指尖，溫暖的微風便在鐘離朔周繚繞，原本還準備幫鐘離朔拭頭發的皇瞥了一眼，然后快速地給鐘離朔換好了。

“請不要這樣看著我陛下，這只是小忙，廢不了多力氣。”只是小小的五行之，在自家還是能施展得出來。禤景宸看了一眼，青嵐在那雙溫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幾分惱怒，笑著說道：“但其他忙，我可不會幫。”

禤景宸將鐘離朔裹好，放在了床上，自己穿戴整齊，才招手令青嵐過來，“給看看。”

青嵐會意，將三指落在鐘離朔的脈搏上，說道：“ 脈搏沉穩有力，無恙。年輕又健康，還請陛下放心。“

青嵐扭頭，將目落在皇上，微微一笑。

禤景宸只當沒看見眼中的意思，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手取過暖壺，倒了一杯水，自顧自飲上，言道：“怎麼會把放進來，你不知道這孩子是誰嗎”

“認出來了。”青嵐點點頭，起朝著皇走去，坐在了的對面，挽起袖接過皇倒出來的茶，緩緩地喝上一口，言道：“是樂正大人家的公子。”

當然知道這年是誰，而且看見的那一眼，知道得更多。

“微臣今日為陛下卜過一卦，天同宮，今日必會遇上有緣人。這年郎健康年輕，模樣還是陛下喜歡的，雖不能與陛下孕育子嗣，可絕對是良配。”青嵐自認說得句句在理，完全不懼皇責問的眼神，坦然道：“如此姻緣，我自然是不敢攔的。”

“你又在胡言語什麼，這便是你說的姻緣了朕覺著你是嫌朕還不夠忙。”禤景宸將杯中茶喝盡，對著前的大司命說道：“朕看這場戲已經夠多人來唱了，你監天司可別來添了。朕的姻緣，朕自己來定。”何況，早就定好了。

“這孩子是阿潁的妹妹，你多顧念些，可別添了。”禤景宸起，整理好冠說道：“待這孩子醒來，那就讓出去吧。還有，別提到朕。”

一口一個孩子，顯然沒有將青嵐的卦象放在心上。一如當年，為前大司命師姐的青嵐認定是天下之主一樣，渾不在意。只不知鐘離朔若是聽到皇后那一口一句的孩子，心里作何想。約莫是后悔有了一個這麼年輕的，教對方占了便宜。

青嵐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禤景宸將東西收拾好，扭頭看了一眼還躺在榻上的鐘離朔，忍不住說道：“今日之事，你且慎言。”

“諾。”青嵐應下，心里卻想，陛下不想知道，卻不想那人是否已看到的臉。算了算了，一切皆有天定，們這些東皇的使臣，何必贅言。

鐘離朔沒有想到，這匆匆一面竟然會如此短暫。待睜開眼之時，已不見禤景宸的影。那溫泉池中的驚鴻一面，宛若夢。

鐘離朔撐著坐了起來，著急地看向了四周，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致的暖閣里，屋中爐火旺盛，暖意融融。而上的早已被人替換，了一青的道袍。

鐘離朔著急地看著自己的，卻聽耳邊傳來一道聲音：“樂正公子，醒了”

鐘離朔這才扭頭去看，看到了不遠矮榻上坐著的青子。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木簪挽到腦后，青的道袍十分寬大，襯得人形銷骨立，卻又清冷孤高。

這便是楚國最后的一任大司命，也是慶國如今的大司命，青嵐。

當年刺帝離去之前，前大司命荏苒不知所蹤。大司命失蹤前沒有收下弟子，刺帝便將的師姐青嵐任命為大司命。這一做，便到了如今。

鐘離朔當然認得，在為帝期間，和祖先們一樣，靠著大司命的占卜避開了一次又一次的兇險。只最后一次，乃是命中注定，避無可避。

正因如此，深知大司命能力的鐘離朔再次看到對方時，竟有幾分忐忑。鐘離朔想了想，起拱手朝青嵐行了一禮，言道：“在下誤此地，多有得罪，還閣下諒解。”

鐘離朔記得看見了皇后，但如今皇后不在，眼前只有青嵐，那麼這服

仿佛知道在想什麼，青嵐說道：“是我看顧不周，令公子落水了，救你上來的是這屋子的主人，我只是客居于

此。只這主人不常來，這次恰好救了你之后便又離去了。對了，你上這也是換的，不用謝我。”

口中的主人便是皇后，皇后乃是一國之主，如此說法并無不妥。只鐘離朔聽到上的時皇后親手換的時候，對方白皙的在腦中一閃而過，頓時熱上頭，漲紅了一張臉。

們前世相敬如賓，大婚當日本沒圓房。前世與皇后相互扶持，是最好的戰友，就算后來有了心思，也不好意思下手。正因如此，至死都沒見過皇后的，反倒是因為病弱的時候，赤的被皇后瞧了好幾次。

不曾想，前世想過卻沒有看過的，這短短的一年里竟然也做到了。

想起這個，鐘離朔就又想到自己的又被皇后看了。一遍安自己，罷了罷了，又不差這一次，一遍卻又通紅著臉捂著心中跳的小鹿讓安靜。

鐘離朔鎮定了好一會，朝著青嵐又施了一禮，說道：“那還是要多謝閣下了。”

青嵐擺擺手，取出一個空杯倒滿茶，說道：“小公子過來喝杯茶吧，暖暖子。”

“是。”鐘離朔應下了，走到青嵐跟前坐在了禤景宸之前的位置上，取過了那杯茶。茶一口，甘甜無比。鐘離朔喝著悉的茶水，心里想著大司命果然是很修養，那麼多年還是雷打不地喝著紅棗泡枸杞。

“味道如何”

“很好喝，先生是位很養生的人。”鐘離朔點點頭，又問：“不知先生姓甚名誰，如何稱呼”

青嵐看了一眼，眼中滿含笑意，說道：“方外之人，不值一提，喊我青嵐便是。”

“青嵐先生。”鐘離朔點點頭，又道了一聲謝。

青嵐擺擺手，說道：“公子是鎮北侯的子吧，溯對嗎”

“是。”鐘離朔醒來便聽到了那句樂正公子，向來青嵐已知道自己的份，但為了樂正溯考慮，還是多問了一句：“先生怎認識我的我冬前才來到源州，并不太悉此地。”言下之意，便是自己面極了。

“我只是恰好認識樂正侍郎，你與侍郎十分相似，故而認出來了。”青嵐微微一笑，又言道：“更何況公子貴不可言，想必祖上乃是厚德之輩，輕易就猜出來了。”

鐘離朔今日已將這番說辭聽了兩次，心想果然是師徒，看相都差不多。鎮北侯也是侯爵勛貴，說貴氣也說得過去。更何況祖上世代從軍，為國建功立業，自然是厚德之家。

司命們糊弄人的時候都有理有據，讓人沒辦法覺得就是個大忽悠。

鐘離朔笑笑，說道：“今日也有一姑娘這麼說我，難不先生也會測字不”

“略懂一二，我住在太一觀下，自然學了一些。”青嵐笑了一聲，說道：“就如公子這個溯取得很好，追本溯源，重頭開始，我說的對嗎”

“今日見著公子這般福氣深厚之人，在下覺得開心。”青嵐說道，從小榻旁取出一罐枸杞，遞給了鐘離朔，言道：“雖不知公子是如何尋到此的，既然是有緣，在下便送公子一罐家去吧。”

鐘離朔心里咯噔一下，著青嵐的雙眼，在那雙眼睛里好似看到了星辰。對方的眼睛深邃遼闊，竟是能一眼看穿的靈魂。

鐘離朔楞了一下，忽而笑道：“先生初次見面便贈我禮，我該拿什麼回贈”

青嵐并沒有接這個話題，只笑道：“公子覺得今年的梅花開得如何”

“自然是甚好。”

“我亦如是。”青嵐微微一笑，說道：“花有重開，人無年，今日得遇公子這般的年時，我亦覺得甚好。花常開常新，人常活常新，萬公子珍惜好時。”

青嵐要說什麼，鐘離朔已約明白了。就在這一刻，鐘離朔才敢相信，原來自己是真的活過來了。著榻上的那罐枸杞，看著故人眼中閃爍的欣喜，張了張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青嵐看著激的神，將食指放在邊，輕輕地噓了一聲。

不可說，不可說。

這是東皇，對于楚國千百年來的侍奉給予的恩澤。

這也是，鐘離朔最好的結局。

因為在東皇的星軌中，原本就不應該有一個鐘離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