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頭戴銀飾，著彩裝，臉上帶笑。

“哎呦，我在這邊累得直不起腰，你旅遊倒是開心哦。”

蕓看表，這個點，按照李雲崇的養生策略，應該已經下班回家了，聽他懶洋洋地說話，也的確是這個樣子。

蕓想了想，他大概躺在那張寬闊無比的大床上，等著廚子給他煲湯喝。

那張檀木床是今年年初李雲崇花了兩百萬買下來的，他喜歡得不得了。

蕓不懂這些，李雲崇就慢慢跟講。

回想起就在不久前，臨出差的時候，李雲崇到家裏吃飯，他還親自下了廚，吃完飯後，喝茶閑談，他又提到了那張床。

“紫檀是‘木中之金’，睡久了上帶香。而且紫檀驅蟲，夏天都沒有蚊子咬。我這床做工考究，是銼草打磨，銼草本就是疏風散熱，打磨出來的紫檀床更是能夠調節氣，活養。”

他說到興起，非要拉著蕓進屋去看，“來來來，小蕓，你看我那床頭的雕花，沒事時候一下，就會發出木氧，不僅能安神醒腦，久而久之，還可以預防細胞衰老，減皺紋，容得很啊。”

蕓手了，轉頭玩笑似地說：“你幹脆去賣床好了，店員都說不過你。”

李雲崇也笑了，“行啊，以後我退休了，就在北京哪個胡同裏買個四合院，一年春秋出去兩次，找貨，剩下時間就在院子過。”

“那怎麽賣東西。”

“這你就不懂了，真正的大買家都是自己找賣家的，那些上門去賣的，人家瞧不上。”

蕓說：“大買家？就像你一樣？”

李雲崇不要臉地點點頭，“就像我一樣。”

太落山了，表演中心亮起燈火。

跳舞的苗下場了，換上一個男人，蕓隻顧著跟李雲崇扯皮，沒有聽到主持人說這是什麽節目。看了一會才知道，這個男人會用樹葉吹曲子。

蕓把手機拿開些，對著舞臺中央。

“聽到沒？”

“聽到了，那是什麽？”

“有個男的，會用葉子吹歌。”

李雲崇說：“葉子？那怎麽那麽大聲。”

“你笨哦，當然是拿著話筒。”

李雲崇頗為慨，“哎，嫌我笨了。”

“……”

每次李雲崇這麽老氣橫秋地說話時，蕓都保持沉默。

不是不知道應該接什麽話，太清楚了。

什麽話能讓他開心，什麽話能讓他憋屈，什麽話能讓這談無休止地進行下去。

可是最近幾年，很接話了，李雲崇也不在意。按他的話說——他們之間的默契，好多年前就已經定型了。

李雲崇今年四十七，這是個有點尷尬的年紀。

小麽，不小，怎麽說也年近半百；大麽，其實也不大——按他現在坐到的這個位置來看。跟李雲崇一樣年紀的人，大多要比他低兩個級別。

“看你這麽悠閑，我也想出去玩了。”

蕓笑了，“你？你恨不得一輩子黏在屋裏，別人請你出去你都不去，還上哪玩？”

“什麽黏屋裏。”李雲崇說，“我這是保養。”

“你那是懶。”

李雲崇耐心解釋：“我這不是懶，你看現在北京這天氣，要人命一樣，我在屋裏加了那麽多層空氣淨化，氣還是覺得有沙子，這種天氣怎麽出門。”

蕓淡淡地說：“那搬家好了。”

吹樹葉的男人連著吹了兩首曲子，聲音悠遠綿長。

天越來額越暗，旁邊的燈火顯得格外的明亮，舞臺後麵是照明的燈，前麵則是真正的火把。現在太見真火把，蕓眼睛著竄的火焰，似乎迷了。

李雲崇靜了一會，緩緩地說：“好啊，再過幾年，我退休了，就去找個沒人的地方養老去。你喜歡哪裏。”

蕓輕笑著說：“你找養老的地方，跟我喜歡哪裏有什麽關係。”

“那我想想我喜歡哪裏啊。”李雲崇長長地嗯了一聲，說，“最起碼環境要好，通方不方便倒是其次，空氣得清新一點，不能像北京一樣，氣像濾篩子似的。最好冬天也別太冷，總下雪也不好，嗯……我想想還有什麽……”

看樣子是沒事了。

蕓心想，李雲崇現在有功夫有閑心這麽暢想未來，就是說檢察院和保監局那邊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

下一個節目還是舞蹈，這回是男群舞，天那麽暗，除了火把下麵的人，本看不清什麽。坐久了還有點冷，蕓幹脆站起來，活一下，準備離開。

“哎，你幫我想想，還需要點什麽？”

“還需要你退休。”

“……”

蕓坐在中間位置，往外麵撤，旁邊的觀眾給讓開位置。走到臺子口，忽然停住了。

“的確是需要退休啊。”李雲崇在電話裏說，“現在退休年齡調整完，我這位置得六十才能退了。要不這樣，我幹到五十五退下來，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怎麽樣。”

蕓往前走了幾步，來到看臺最前麵。

不遠，舞蹈正進行到最□□的部分。

這舞蹈並沒有音樂，全部聲音都是舞者發出來的，苗上很多鈴鐺和響片，手腕、腳腕、胳膊，還有整個後背。

男人則分兩組，有一組人在吹蘆笙，笙枝有兩米長，又尖又細，上麵綁著一條紅帶，人一晃，帶子也跟著飄。另外幾個男人在跳舞，穿在苗中間。

細碎的響片聲麻麻，鋪天蓋地，好像襯得整個山穀都跟著沙沙作響。

蕓眼睛盯住了其中一個人。

“可以啊……”輕輕地說，“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吧。”

“你推薦哪裏？”

那人穿著一苗人服飾，青黑土布服，包青頭帕，雖是冬季，但出於表演需要，服並不厚實，上甚至敞開了懷。

“哪裏都行，你要空氣好，就去人的地方。”

“你總不能讓我找個荒郊野嶺自己種地去。”

“那就雲南，四川……還有貴州。”

他的個子似乎是所有表演的人裏最高的，所以顯得很突出。

翻騰，跳躍，看見他黝深的皮，在火下映照下，好似流淌的黑金。

“雲貴川啊。”李雲崇仔細考慮了一下，說，“也可以，要不我找人去那邊先踩踩點，勘查一下。我覺得最好是我們自己蓋房子，現的我總怕風水不好。”

“蓋吧，你選好地方，房子很快的。”

蕓靠在木欄上，靜靜地看著。

離得遠，天又暗，看不清他的臉龐，但是想來也會跟白天差不多，永遠麵無表。

看著看著，就笑了。

也分不清楚是被他各種兼職逗笑的，還是被他白天晚上的反差驚訝笑的。

隻是覺得，自己好像錯了。

這個木頭，也並非一點靈氣都沒有。

“小蕓，早點回賓館吧，天氣那麽冷，你又總不願意多穿服。”

“好。”蕓說，“等下我就回去了。”

掛了電話，表演已經結束了，蕓已經不想再去詢問他到底兼職多活，現在，隻是想見見他。

這個舞蹈跳完，演出正式結束了，主持人邀請全觀眾下場跟演出團的演員們一起圍圈跳舞。

蕓從看臺上下去，下麵人挨人人人。人群在演出團的帶領下，漸漸圍圈走起來，秩序是差了一點，但是好在熱鬧。

他並不難分辨，因為演出團的人一共就那些。他還穿著剛剛跳舞時候的服，隻不過現在手裏多了一個蘆笙，這讓他更容易辨認了。

阿南跟著人群繞圈走，手裏的蘆笙不輕，他得小心拿著，眼睛還得當心時不時過去的觀眾。

場地太了，他後的人踩到了他的腳，阿南往前快走了一步。

又踩了一下。╩思╩兔╩網╩

阿南往旁邊撤了撤。

還是沒能幸免。

阿南覺有點不對，回頭，一個高挑的人站在他後。

“你怎麽不跟著人家吹，都沒放在上麵，小心我給你告狀讓你沒錢拿啊。”

阿南愣住的片刻，蕓走到他邊。

阿南看著：“是你。”

蕓說：“是我啊。”

“你來看表演。”

“不然呢。”瞥他一眼，“這就是你要幹的活？”

“嗯。”阿南應下，又說，“我不常來，今天正好他們缺人。”

“你真是社會主義一塊磚啊，哪裏需要哪裏搬。”

阿南是典型聽不懂、或者不在意玩笑話的人，隊伍走著走著漸漸散了，阿南抱著蘆笙，說：“我要去站隊了。”

“戰隊？”蕓說，“上戰場啊。”

阿南也察覺了蕓總是兌他，他努了努，也沒想到要怎麽頂回去，隻能說：“不是，是站隊列，等下有拍照環節。”

蕓抬抬下，輕飄飄地說：“去吧，我在這等你。”

“好。”

第八章

全演員被拉到一起，在領頭的帶領下站幾排。

阿南可能是因為形象比較好，被安排在中間位置，旁邊就是老年組，他個子高出人家兩頭來，人堆裏一站，麵無表，看著傻愣愣的。

主持人還沒排完位置，就有遊客迫不及待地衝過去搶先合影，一個上去了，其他的也不甘示弱，大家一擁而上，照來照去。主持人看起來不是第一次到這種況了，拿著麥克說了一句請大家不要擁，就隨他們去了。

蕓的目一直留在周東南上，他在演員隊伍裏是比較突出的，一來個子高，二來長得還可以。集合完影之後好多人來找他單獨合影，他來者不拒，誰拉著都照。

蕓站在不遠，看著兩個小姑娘跑過去，一人拉住阿南一條胳膊，擺好造型，另外一個姑娘拿手機給們照相，一邊照一邊說：“笑一笑啊，帥哥，快笑笑。”

說了半天，阿南還是那個表，他不是不想笑，可是實在不習慣，不出來，臉上還一一的。

照相孩無語了，啪啪地快速照了兩張，就去換別人了。

蕓看了十分鍾，這樣的場麵出現了好多次。又看向一邊，同樣是數民族，同樣是年輕男人，旁邊幾個人跟遊客玩得特別好，打一片，翻著花樣地照，一會比劃姿勢，一會勾肩搭背，有個男的玩得嗨了，還給遊客打了個公主抱，大家一邊起哄一邊拍照。

反觀阿南這裏，幹的，像照證件照一樣。

又過了一會，蕓看遊客照得差不多，都開始離場了，才走過去跟阿南說話。

“你臉石膏做的麽。”

阿南把帽子摘下，“不是。”

“我勸你好好想想再說。”

阿南晃晃腦袋，額頭上出了一點汗，“真不是。”

有人來阿南這邊他，阿南把蘆笙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