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四十分鍾後，總算來到一個有些人煙的地方。阿南把車停在一個路口，蕓朝外麵看了一眼，外麵全是低矮的水泥房子，來往行人也都是工人打扮，灰頭土臉。這裏不像是侗寨。

蕓剛要開口問，阿南已經下車，留下一句話：“在這等著。”

轉頭，張導又在後座睡著了，蕓長舒一口氣，告訴自己要耐心。

十分鍾後，阿南回來，拎著一個黑塑料袋。

車子啟，蕓淡淡地說：“什麽。”

阿南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掛檔，他們又回到剛剛的那條小路上。

他不回答的話，蕓冷笑一聲，也不再開口。

太快下山了，天越來越紅，越來越暗。

直到最後一線消失於天際，阿南終於停車了。

“下車。”他說，“從這開始要走路。”

他一邊說，一邊彎腰從底下夠出來個什麽。蕓看過去，是剛剛那個塑料袋。

阿南把黑的塑料袋扔給蕓，蕓打開袋子，裏麵是一雙旅遊鞋。

耐克的——

當然是假的。

蕓在裏了牙齒。真假不要，反正是一雙旅遊鞋。

換上鞋，這邊阿南已經把門打開了，開完前座的門正打算去開後座門的時候，蕓一把拉住他的手。

不是胳膊，是手。他的手很大，很，有點幹，又比的手熱。

熱很多。

蕓剛剛係好鞋帶，腰還彎著，自下而上地瞄著他，“謝謝。”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山林和水的味道。

阿南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謝什麽。”

蕓抿著，一臉玩味地鬆開手，也不回答。

片刻的寧靜。

在這寧靜之中，阿南又一次覺得，這個人很奇怪。

的眼睛永遠直視著你，好像要告訴你很多話，可當你真心想要聆聽的時候，卻發現一直是沉默的。

蕓慢慢坐起，輕聲道：“阿南……”

阿南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蕓笑著說：“這雙鞋的錢，我就不還了。”

第十五章

阿南許久沒回話，蕓開玩笑似地說：“怎麽，舍不得啊，男人嘛，別總這麽小裏小氣，將來還怎麽————”

蕓說著說著，語調一飄，嗷地了一聲，後座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張導蹭地一下彈起來，“怎麽了怎麽了！到了麽！？”

沒人回話，阿南已經背過準備走了，蕓捂著自己的手，剛剛被的疼痛還有殘留。

瞠目結舌地看著那道高大的背影，一下子從車上跳下去，走到他麵前。

“周東南！你怎麽敢——”

“哦……”阿南出聲，蕓忽然覺有什麽不對勁。

他們對視的視角，似乎有些怪。

阿南往跟前一站，垂著眼說：“原來不穿高跟鞋看起來這樣的。”

蕓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蕓絕對可以算是一個高挑，淨高一米七一，穿上高跟靴一米七七左右，在阿南麵前雖然還是矮一點，但基本也能算是“平起平坐”。現在鞋一，明顯矮了他半頭，阿南這邊又像是故意找茬似的，微抬下，眼珠子往下瞥，怎麽看都是一“俯視”的意味。

“周東南，你別這麽稚。”蕓風口一收，退後半步，抱手臂看著他。“跟一個人比高，你還能不能有點出息。”

阿南頂著他那副標準的麵癱臉，說：“我什麽都沒說，是你想歪的。”

還推卸責任，蕓要火了，深吸一口氣準備說道說道，阿南搶先開口，“張導遊。”

蕓轉頭，看見一臉迷糊的張導從車上下來，“姐。”張導跟蕓打了個招呼，又問阿南，“到了？”

阿南點頭，“到了，拿好東西，跟我走。”

他轉頭之際，跟蕓錯目，蕓意味明顯——算你走運。

天已暗，蕓和張導跟在阿南後。

蕓一邊走一邊觀察。

就目前的形勢來看的話，這裏明顯是個未被開發的地區，說好聽點天然原生態，說直白點就是偏遠山區，窮鄉僻壤。

最典型的就是路，通往阿南家的路麵完全是人腳施工，踏踏實實地一腳一腳踩出來，沒有水泥，也沒鋪石板，全是土路。

坑坑窪窪，崎嶇不平。

也虧了有雙旅遊鞋。

蕓想到這，目不由自主地瞄上前麵帶路的人。

阿南的背影很寬，在夜中，墨黑的夾克邊緣顯得更為結實。其實阿南的材很不錯，窄腰長，尤其是穿這種短款夾克，腰線一提，整個下`都出來，優勢一目了然。

可這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如果你不特別關注的話，你是本看不出他材好——走路永遠低著頭，窩著子，跟掃雷似的。

蕓一邊看一邊想，想著想著就有點神，沒注意領路的停下腳了，差點悶頭撞上去。

阿南手，在兩人相距半個小臂的時候，讓站住了。

“往這邊來，要到了。”阿南拐了個彎，又說，“注意腳下。”

天完全黑了，山裏一點亮都沒有，張導走在後麵，愁眉苦臉地說：“哎呀怪我了，早知道我就帶著手電了，這烏漆墨黑的，姐你要小心啊。”

蕓說：“沒事，都是臨時決定了，你準備已經夠周全了。”

阿南說快到了，還真的是快到了。他們又過了一個小彎，爬上山坡，下麵的寨子就映眼簾。

沒有突如其來的萬家燈火，也沒有柳暗花明的酣暢淋漓，幾點微弱的燈，拚湊出一安靜的侗寨，匿山林之間。

這麽冷的天氣，蕓生生地爬出了汗。站在山坡上，把額前的碎發掀起來。冷風吹過，覺到自己的皮一陣。

“走吧。”歇了片刻，阿南再次邁開步伐。

離寨口近了，路麵也比之前的寬了許多，雖然不及景區那麽雕細琢，至也能看出有人工的痕跡，不像剛剛的進山路，寨子門口最起碼鋪了石板。

張導也沒來過這裏，分外好奇，在寨門口跺跺腳，說：“你們這裏是不是打算開發了？之前都沒來過這。”

阿南腳步不停，“不知道，我有段時間沒回來了。”

“不過你們這不太利於開發。”張導以專業的目點評，“第一，太小了，你這裏有多戶人家？最多百十戶。第二太偏了。本來偏這個缺點可以小一點，西江苗寨也偏，但是人家大，有開發價值，政府為它直接開了條道過去，你這兒這麽小，還在山裏麵，政府不會願意投資的。”

阿南對張導提的這個好像一點都不在意，說了一通，他隻是點點頭，“是麽。”

蕓在他後問：“你告訴家裏要回來麽。”

阿南轉過頭看一眼，又轉回去。“告訴了。”

“今天下午說的？”

“嗯。”

“準備好房間了麽？”

阿南停下，扭頭過去，麵無表地說：“你不先問問直接去我家會不會麻煩到我們？”

蕓驚訝狀地瞪大眼睛，恍然一聲：“啊……”

阿南閉上，蕓雙手兜看著他，說：“賺住宿費的機會周先生不要？”說完，也不等阿南回話，蕓從包裏掏出煙，點著，衝張導說：“那咱們找戶別的人家好了。”

張導看出蕓在調侃周東南，連忙幫腔說：“行，姐你說什麽都行。”

蕓說著，還真的帶著張導要繞過阿南。剛進寨口，阿南在後喊：“你多錢一晚——？”$思$兔$在$線$閱$讀$

我多錢一晚？

蕓扭頭，衝他喊回來，“我一晚可貴著吶——！”喊完自己沒忍住，笑了起來。

阿南看著在風口笑彎了腰的人。

他自己也覺出剛剛的話不對勁，想解釋又約覺得會被笑得更慘，此時多話不如無話。

“來，來來，你過來。”蕓慢慢住笑意，直起子，招呼阿南，“我們來討論一下一晚多錢？”

阿南咬牙關，被蕓步步。

“來啊，談生意啊。”蕓一把摟住邊的張導，淡淡地說：“你看我們站街多累。”

黑夜中，並沒有笑，可那雙眼卻比笑曖昧無數倍。阿南看不清的臉，卻能覺出一直看著他。

張導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又有些慨。

蕓跟見過的其他大老板不太一樣。或者說，看起來像個老板，可接起來卻不像。不過這種不像並不是說和善親人，沒有商人上那種狡詐圓端架子的陋習。恰恰相反，脾氣一點都不小，也同樣世故。

可的世故沒有遮掩，直白易懂。

阿南不，蕓自己走過去，站到他麵前，抬起頭來，輕聲說：“臉這麽黑，也看不出紅了沒有。”

阿南低頭看，的皮在冰冷的山風中，細致。

在的注視下，他說：“沒紅。”

蕓緩緩地挑起角，“是麽。”說著，像是要判斷一樣，瞇起眼睛，踮起腳，仔細地看他。

阿南快抿一條線了，可腳步未，脖頸僵，就站在原地任由看。

他又覺得奇怪了。

在外麵走了有幾天了，為什麽上還帶著一香味。

半晌，蕓後退，拍了阿南胳膊一下，“還真沒紅。”

阿南：“……”

蕓說：“不鬧了，說正經的，帶路吧。”

半山坡上看著，覺這寨子不大，可真走進去之後卻又覺得像沒邊際似的。房屋集，家家戶戶都像是連在一起一樣，巷子很多，相互錯，複雜無比。

如果沒有悉路的人領著，真的很難找到目的地。

三個人在黑漆漆的巷子裏繞了半天，阿南終於停下腳。

“到了。”

蕓朝旁邊看，本來已經完全做好麵對一個危樓的心理準備，等看到了才發現，完全不是一回事。

雖然阿南家不算大，但房子還新，而且在這個寨子裏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蕓斜眼看他，“小康家庭啊。”

阿南難得回了調侃，“湊合吧。”

不過這裏的房子跟白天看到的三寶侗寨還是不太一樣，旁邊的張導不忘本分，跟蕓介紹說：“姐，山區的侗族住的大多是幹欄樓房，樓下堆雜，養牲畜，樓上住人。前麵是廊，采好，家裏休息或者侗做手工活都在那。後麵是室，裏麵有廚房，還有取暖的火塘。火塘兩側基本就是臥室了。”

一邊介紹，一邊舉起手機來回照，“我看看啊……這個寨子應該有些年頭了，很多房子連在一起，廊簷相接，可以互——啊！！”

張導突然一嗓子，手機都扔出去了。蕓迅速轉頭，暗的角落裏，隻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站在張導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