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放下茶杯，說：“這幾天我住在這吧。”

“行啊。不過——”李雲崇話鋒一轉，看著蕓道：“你住這，那誰照顧誰就說不好了。”

蕓聳聳肩膀，不回應。

元旦過後，更多人開始期盼新年假期。公司裏聊天的話題也從“年底業績”漸漸偏向“年假要怎麽用才劃算”。進二月，年味更濃，蕓住的國際公寓大樓上，掛了好多紅燈籠。一到晚上一起亮，像一棵會發的大棗樹一樣。

每次站在樓下，蕓都能很快找到自己的屋子——因為隻有的房子，從頭至尾都是禿禿的。

公司的人事部門和後勤部門也買了不東西，把公司外麵和院子裝點一番。離除夕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已經有人準備開始請假了。

公司很忙，假不好請，可蕓還是給很多人放了假，結果就導致包括蕓在的幾個領導層加班嚴重。李雲崇對此不太滿意。

他經常對蕓說，馭下要嚴，自己也要自律，可蕓總是記不住。

蕓又一次加班，李雲崇打來電話時忍不住說：“你就是做事太憑心，興致一來，就不顧後果。”

蕓不置可否，隨口道了道歉，接著幹活。

手頭的工作不，蕓覺得自己想趕在放假之前結束的可能太低。加班結束後，蕓離開公司，天已經完全黑了。

跟值班的員工打了聲招呼，準備回家。

因為避過了晚高峰時期，蕓開車還算順利。雖然也沒有一路暢通，但最起碼沒有堵得走不道。

街上的路燈亮著，兩邊掛著燈籠。燈昏黃，照著燈下殘留的小雪堆。十字路口有點擁堵，蕓把握時機，拐進了一條小道裏。

蕓對這片通很，每條小路都認得，就連一條路上有幾家茶店都清楚。

這條路有點曲折，路燈很，不過也不暗，因為街邊有很多小店，晚上都亮著燈。

蕓很喜歡這條路，這兒讓想起小時候在家鄉的街上玩鬧的景。隻不過那條街在他們那兒已經算是了不得的商業街，而這在北京，隻是一條沒什麽人來的小巷。

蕓往窗外看，思索著要不要停下買點快餐直接帶回去。

就在思索之際，眼角忽然瞥到什麽，那一剎那蕓幾乎是過電一樣，大腦沒有做出任何思考，腳已經把剎車踩到底了。

還好速度不快。

還好後麵沒有車。

饒是這樣，路邊也有行人對這種突然式地剎車法表示不滿，從車邊走過抱怨幾句。

可蕓聽不著。

看向外麵，馬路對麵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破托車。

車上麵，坐著一個人。

那人長，一腳踩著腳蹬，一腳直接踩著地。

他雙手在兜裏，好像在等誰。

因為是夜晚，天暗，蕓不能一眼分辨出什麽。把車窗按下，沒有了黑的車，冷風灌，蕓瞇起眼睛看。

很快，一個中年婦從旁邊的小吃店出來，手裏還拎著一個外賣的塑料袋。出來後直奔托車，坐上去。司機踹了一腳托，轉騎走。

蕓二話不說，發汽車跟了上去。

小巷道裏，托車開得並不快，蕓保持跟他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其實這個距離跟著已經算是明目張膽了，但那托車司機一點都沒注意到，一心一意地辨認方向。

又拐了個彎，托車停在路口。

中年婦下車，從包裏掏錢。

蕓也下了車。

司機收完錢，在後麵的兜裏，要走，蕓在後麵喊了一聲。

“喂！”

司機好像沒聽著，托車開，往一條小巷子裏拐。

蕓一無名火上來，從後麵跑著追進去。裏麵的巷子更黑，細窄的街道兩邊無樹無燈，牆角是堆積起來的黑雪。

蕓憋著氣大喊一聲：“周東南——！”

這一嗓子就不止是聲音大了，細細聽來，裏麵幾乎有一狠絕的味道。

暗巷之中，風雪飄搖。

托車停了下來。

蕓腳下不停，一路跑到走到托車前麵。

司機圍著一條大圍巾，把半張臉都裹了起來。他看著擋在麵前的人，抬手，把圍巾拉下去。

呼吸之間，一白氣冒出來。

這時，他才像是回應一樣，說了句：“嗯？”

蕓看著他拉下圍巾，出那一張黑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蕓一開口，聲音都發。

“你幹什麽？”

周東南不太懂說：“什麽幹什麽？”

蕓指著他，“你到底要幹什麽！？”

周東南一臉茫然，“什麽？”

蕓猛地轉過，又轉回來，深吸一口氣，沉沉地說：“你什麽時候來北京的。”

“哦。”周東南把手套摘下來，搔了搔臉，說：“剛來。”

蕓無意追究他話中真假，又問：“你來北京幹什麽？”

“給人送點東西。”

蕓冷笑一聲，“你又幹上快遞了。”

周東南沒回答。

蕓手掐著腰，腦中得一時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周東南倒是先開口了。

“不冷麽？”

“什麽？”

周東南打量著，衝努努下，“你穿這麽，不冷麽？”

蕓低頭，這才看到自己連外套都沒披就直接追下車了。神奇的是現在本就不冷，非但不冷，簡直熱一團火。

“……北京真冷。”周東南低聲呢喃一句，又把手套戴上了。

蕓沉了一口氣，說：“你隻送東西？”

周東南看著旁邊，含糊地嗯了一聲。

“送完東西就回去？”

周東南的圍巾把脖子團團圍著，他不說話了。

“我不管你幹什麽。”蕓緩緩說，“別來找我。”

周東南的目轉過來，靜靜地看著。

蕓語氣冰冷，“我們倆兩清，你自己該知道。”

周東南微低著頭，看著路上殘留的雪印，過了好久，周東南才回話。

“我知道。”說完，他又補充一句，“你給了我很多。”

“你知道就好。”蕓收回目，沒有一語氣地說：“送完東西就回貴州去。”

蕓說著，與他錯而過。

阿南就坐在托車上，雙手在兜裏，一腳踩在黑濘的地麵上。

巷子太黑，不知道有沒有人回過頭。

第二十九章

那天晚上蕓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回家的。

回到公寓，把自己摔到床上，躺了好久好久。

坐起來是因為冷，忘了開空調，而等開了空調後，又發現自己外套找不到了。

如果說蕓這房間還有什麽優點的話，那就是找東西方便。蕓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放，因為一打眼過去，屋裏一共就那麽幾樣，放哪都能找到。

所以在蕓找了十分鍾依舊沒有找到外套時，幾乎氣炸了。

在空的房子裏嚎一聲。

屋子雖然空，但還不至於有回音。

喊完一嗓子，蕓忽然想起來，服在車裏，忘了拿回來。等意識到這一點時，整個人都沒了力氣，一屁坐在沙發上。

點了一煙，蕓盯著天花板，才慢慢清醒過來。

多長時間了？

窗外燈火輝煌，蕓看著緩緩盤旋的煙霧，心想，到底多久了？

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有點記不清了。

事實上，很驚訝自己居然還能認出他，並且在那條追逐的道路上順暢地喊出他的名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以為忘了——當初偶爾的一次停留，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忘了。

記憶就像是一本書，可蕓天生就不是喜歡看書的人。現在的覺就好像被強行拉著複習課本的高中生一樣，被迫看了好多章節，心煩意。

蕓完一煙，又點了一。

回憶總要有個起始。

蕓咬著煙，想起了從貴下車的那個瞬間。有了這個瞬間後，之後一係列的記憶都撲麵而來。

蕓恍然想起，還沒有問過張導遊怎麽樣了，也沒有問劉傑旅遊社的錢都算清了沒有。

甚至於那個苗王銀店的頭飾，在給對方發過地址後，也就再沒消息了。或許是店長反悔，或許是他們不想先發貨後收錢。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蕓了腦袋，最後想到了周東南。

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公司附近見他到底是巧合還是其他。

他居然還開起黑托來？

蕓急躁的脾氣下去，忽然莫名其妙地哼笑了一聲。

這人就跟繁華世界裏隨可見的野草一樣，別的沒有，紮能力無人能敵。

最後想到——他是不是來找的？

蕓站起，來到窗戶前。腳下是一條明亮的街道，已經半夜，街上沒有多行人，不過還是有車輛通過。

玻璃窗上反的蕓的影子，顯得有點冰冷。

不管是不是來找，結果都一樣。

這段曲讓蕓當天晚睡了兩個小時。第二天起床，蕓有點脾氣，上班時若有若無散發著的沒事勿擾的氣場，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郭佳中午來找蕓吃飯，一邊吃一邊聊家裏的事，說著說著覺蕓不在狀態，問了一句：“怎麽了？”

蕓搖頭，“沒什麽。”

“今天晚上出去玩，我了幾個人，唱歌去。”郭佳說，“去不去？”

“我不去了。”蕓低頭吃了一口飯，說：“我今天要加班。”

“你個老板天加什麽班啊。”郭佳皺著眉抱怨，蕓一聽一過，沒有回話。

其實今天並不需要加班。

是生生在辦公室裏坐到九點的。

因為昨晚，就是九點走的。

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態，好像是想要抓住某些證據一樣。不過完全沒有考慮接下來，如果真的找到證據，下一步要做什麽。

九點整，蕓拿包走出公司。

開著那輛黑的淩誌，蕓再一次拐進了那條小巷。

晚上太冷，街上行人來去匆匆。

蕓把車停在昨天的位置，車窗開了一道小隙，然後就坐在車裏煙。

路邊茶店的燈箱壞了，不時一閃一閃。

蕓口著東西似的，怎麽深呼吸都沒有用。

可這晚並沒有看到周東南。

開車回家，心裏想，或許真的跟他說的一樣。

他隻是來送東西。

亦或者，他除了送東西，還有其他的事要做。隻不過，這些事裏並沒有。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想到這，蕓舒出一口氣。可是舒完一氣之後，另外一氣又冒了出來。